周公解夢被動物咬手沒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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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安題材長篇小說連載】

作者/楊清林

《黑幕即將揭開》故事簡介:這部小說講述二戰日本遺孤的後代,在中國境內違法犯罪的故事。東北某大城市雍城,連續發生12起奔馳轎車人車失蹤案件,12輛車12個人下落不明,其中包括富商的弟弟、招商引資來雍城投資的企業家侄子、市政府接待辦司機,社會影響極其惡劣,警方疲於奔命。新聞媒體對此口誅筆伐,自媒體流言沸反盈天。

圍繞失蹤的奔馳,引發一系列重大事件。新聞記者仗義執言,遭遇飛來橫禍;富商自己尋找失蹤奔馳,為搶奔馳不惜街頭槍戰;雍城大亨為了破案,主動送給公安機關500萬,結果自己死於非命;高官夫人插手工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遺孤後代在日本人圈子裏,備受歧視。每件事情都圍繞著奔馳系列案件,少年時初戀情人,30多年後重復,如何相處?迷人的外表,包藏怎樣的蛇蠍心腸?案件線索一再中斷,兩個關鍵證人相繼在監舍自殺,誰是幕後主使?新聞記者身不由己,公安副局長沈著應對,黑幕揭開,聳人聽聞!

驚悚,懸疑,看不見的刀光劍影,波詭雲譎中張揚正能量。

49

雍城市公安醫院,位於僻靜的胡同裏,主樓只有九層。刑事、治安、交通的傷害鑒定都到這裏來做。雍城法制報記者楊柳依依陪同一位當事人做傷害鑒定,順便看看江桐的愛人黃曉燕。

“曉燕姐,特意來看看你。”

黃曉燕頗為詫異:“你怎麼來了?”

“有個當事人找到報社,要做傷害鑒定,怕這不給做,非要我陪著來。”

“這事你也管?”

“姐姐,我們法制報怪怪的,老百姓什麼事都找我們。其實報社能解決什麼問題?他們就感覺有記者跟著,心裏有底氣唄。”

“怪不得記者是無冕之王呢。”

“純粹扯淡,記者就是會寫字的民工,啥也不頂。”

“說句閑話,那天晚上山浦老先生設宴,怎麼張千鶴的愛人外邊有人了?”

“我正趕上,一個小白臉子,當著張老師面說要娶比他大十八歲的鄭浣紗,張老師氣急了,一個人走了。”

“這事鬧的。鄭浣紗一心一意做學問,不會亂來呀。”

黃曉燕給江桐打電話,問問有沒有張千鶴消息,江桐說忙的焦頭爛額,哪有空顧旁的,建議妻子和葉經秋找鄭浣紗,女人之間好溝通。

黃曉燕掛段電話說:“什麼事都別指望江桐,就是沒完沒了的忙。”

“我跟蹤采訪過,江局長不是一般的忙,真忙。好了,當事人來電話了,我走了,再見姐姐。”

楊柳依依匆匆走了。看著她的背影,黃曉燕有些過意不去,這個小女子風風火火,顯得大大咧咧,倒是一副熱心腸。第一次看見她時產生的不愉快,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黃曉燕給葉經秋打電話,兩個人三言兩語就達成共識,一起去看看鄭浣紗,了解一下情況。黃曉燕又給鄭浣紗打電話,約好中午到市圖書館見面。

市圖書館副館長鄭浣紗辦公室。靠墻大書櫥,擺滿了各類書籍,辦公桌上也堆放大量資料,顯得淩亂。茶幾上醒目位置放著一束鮮花。

鄭浣紗忙不疊地接待黃曉燕和葉經秋。

“我這地方總是亂糟糟的,將就著吧,圖書館條件差。”

黃曉燕和葉經秋坐下,手裏捧著紙杯,目光同時落在那束鮮花上。鄭浣紗笑笑。

“咱都是老姐妹了,我是書呆子,平時交往少,也不愛交往。你們難得來一回,一會在食堂對付一口吧。”

葉經秋說:“這樣吧,旁邊有家不錯的SPA會館,我們去那吧,環境好,說話更隨便。你這辦公室,人來人往的。”

鄭浣紗不好意思了:“你們客氣啥呀?再說我也不習慣去那地方,不怕你們笑話,我從來沒去過什麼SPA呀美容什麼的。我覺得還是山浦侯櫻陪你們去正合適。”

黃曉燕見說不動鄭浣紗,就說:“其實我很少去美容、減肥。”

葉經秋笑了:“你們天生麗質,不用保養,行了吧?”

鄭浣紗勉強地說:“入鄉隨俗吧。”

這時有人敲門,鄭浣紗說聲請進,門開了,鄒澤進屋,手捧一束鮮花,見到黃曉燕和葉經秋,有些不好意思。

“鄭老師有客人?”

“老朋友,別介意,進來吧。”

鄒澤微笑著向黃曉燕、葉經秋致意,走到茶幾邊,拿出原來的鮮花,換上剛拿來的,把原來的花扔進垃圾桶。轉身掏出名片,恭恭敬敬遞給黃曉燕和葉經秋,說請多關照。黃曉燕和葉經秋意識到十有八九,對視一眼。

“兩位美女姐姐是鄭老師的朋友,我叫鄒澤,英國伯明翰大學在讀博士,這次回國寫博士論文,多虧鄭老師指點。”

黃曉燕問:“你是鄒澤?”

鄒澤聳聳肩:“對呀。”

“謝博士論文不到北京查資料,跑到雍城圖書館查資料?這資料全嗎?”

“美女姐姐,你可不知道啊,北京大圖書館多了,向鄭老師這樣的專家,只能雍城市圖書館才有啊。”

鄭浣紗有些不解:“鄒澤,說什麼你?”

“鄭老師我說的是實話,說實話有錯嗎?我就崇拜你鄭老師,你要是招博士後研究生,我就報考到你門下求學。”

葉經秋說:“這孩子發神經了吧,燕子,你是醫生,給他號號脈?”

鄭浣紗慍怒:“鄒澤,出去!”

“鄭老師為什麼趕我走?不要我這個學生了?我的博士論文指導老師就寫你鄭浣紗的名字!”

鄭浣紗拍案:“滾出去!”

“鄭老師,你是知性女子,請不要這樣。告訴你吧,我見過張千鶴啦,他配不上你,只有我能給你真正的幸福。我家裏很富有,在雍城我自己有別墅、越野車,不錯是家裏給的。我和家裏簽協議了,等我博士學位拿到手,我獨立創業,不繼承家業。我有能力有信心幹出一番事業,讓你過上人上人的日子!”

鄭浣紗氣的渾身發抖:“你給我滾出去!”

黃曉燕操起墻角拖把,掄圓了打向鄒澤,鄒澤跳著跑開,逃出屋子。

“氣死我了!”鄭浣紗伏案痛哭。

葉經秋扶住鄭浣紗的肩膀,勸她不要和無賴一般見識。

“你們不知道啊,我家張千鶴比鄒澤還無賴呀……”

黃曉燕勸道:“浣紗,我們幾十年的好姐妹,有什麼話都掏出來,我和經秋給你做主!”

葉經秋說:“辦公室不是說話的地方,走,到我家去。”

鄭浣紗洗把臉,整整妝容,跟著二人離開圖書館。

霍重光家,裝飾考究,但不奢華。傭人準備好茶點,鄭浣紗、黃曉燕、葉經秋邊吃邊聊。

鄭浣紗對兩個知心朋友傾述:“我和張千鶴大學同學,他學習好,非常勤奮,我看中他這點。我家門檻高,他家在農村,我家反對我跟他來往,可我義無反顧嫁給他。現在想想該多傻,當年家裏給我物色對象,長相、條件比張千鶴強百倍……我希望張千鶴出人頭地,讓我家裏人看看,我自己找的對象最優秀。張千鶴確實能幹,在單位很快嶄露頭角,獲得最高級新聞獎,單位分房子,很風光,我也高興,只要他出息,我死也甘心。家家都有難唱曲,他把父母接到城裏,我們生活習慣不一樣,單就衛生這塊,真難辦。老人在農村生活一輩子,過日子仔細,這是好事,可是太仔細了反而麻煩,把家了造的農村豬圈似的。為這事我沒少和千鶴生氣,沒辦法就躲在辦公室看書。”

黃曉燕說:“農村出來的都一樣。咱家江桐也埋拉吧汰的,出門才像個人樣。”

“張千鶴脾氣不好,臉急。我要稍微便顯出對他爸他媽慢待,立馬急眼。孩子有不讓他高興的事,非打即罵。他還有個毛病,采訪時遇到不公正的事,回到家還氣呼呼的,摔杯砸碗氣得要命,你說工作時的負面情緒帶到家裏,那還能過日子?像給困難采訪對象拿錢,讓吃不上住不上的采訪對象來家吃住,很多,我沒有怨言。他這是敬業,我默默支持。可是時間長了我受不了啊。”

鄭浣紗淚流滿面,哽咽。

葉經秋說:“浣紗,你心的苦,咋不早說啊……”

“咱們聚會我很少參加,大夥說我不合群,家裏老人孩子我不管誰管?張千鶴外出采訪一走三四天一個禮拜,家裏我再放手不管,你敢想象嗎?”

黃曉燕問:“剛才看見的那個鄒澤,幹啥的?”

“就混犢子把我坑苦了!”

張浣紗說,前段時間她整理資料,一工作人員領鄒澤進來。

“館長,他是英國伯明翰大學博士生,想查些資料,咱這您學問最大,看看能幫不?”

鄭浣紗接過工作人員遞過來的材料,示意鄒澤坐下。鄒澤拿出名片遞給鄭浣紗,說請多關照。

鄭浣紗簡要看看材料,情不自禁:“世界名校啊,怎麼想起來到我們這查資料?”

“我家在雍城,就近來市圖看看,希望查到寫博士論文需要的材料。”

“我們館報批一批課題,還真有一些和你的論文搭邊。”

鄒澤喜出望外:“真的,太好了!”

鄒澤位於雍河邊上的別墅,富麗堂皇,鄭浣紗受邀參加他舉辦的沙龍,讀書,朗誦,喝紅酒,氣氛優雅。可能鄒澤在國外生活慣了,很浪漫,有不少不切實際的幻想。張浣紗沒有責備他,畢竟年輕人有自己的生存方式。她搞課題同時幫他查一些資料,對他的論文提出過新的構想,自己是本科畢業,碩士在在職讀的,沒讀過博士,也想為鄒澤拿下世界名校博士助一臂之力。

葉經秋新換一壺茶。

鄭浣紗說:“我不可能想到鄒澤會愛上我,事實上也不可能。他向我表白,我不理會,以為那是外國式的浪漫,就像往辦公室送花。可我哪知道鄒澤直接找張千鶴,說張千鶴不能給我幸福,他鄒澤能給我真正的幸福。你們不知道張千鶴那脾氣,差點把我吃了,要不是他爸他媽攔著,能拿菜刀剁我!”

葉經秋說:“這張千鶴太不像話,了解一下再說嘛。”

“怎麼解釋也沒用,他罵我背叛,罵我瞧不起他,瞧不起他家,你們說我嫁他這麼些年,要是瞧不起他當初為設麼要嫁他……”

黃曉燕說:“問題出在鄒澤身上,這小子簡直是神經病,什麼伯明翰博士,混蛋一個!”黃曉燕給江桐打電話,告訴他人家鄭浣紗沒問題,是張千鶴神經過敏,最可恨的就是那個混蛋鄒澤。江桐說你們女人溝通完了,搞個紀要給我,我們男人拿著紀要再溝通,內部矛盾好解決。

山浦珠寶行總經理霍重光辦公室,霍重光、張千鶴、江桐品茶。

霍重光說:“咱老同學頭一次同時坐在我的辦公室,喝喝茶,聊聊天,清閑半日,不是有句話叫難得浮生半日閑嘛。”

“我是真不得清閑,一大堆案子,還搞專項行動,忙死了。”

“沒辦法,各有各的忙。千鶴遇到鬧心事,一起參謀一下,其實沒大事,千鶴聽風就是雨,把人家鄭浣紗冤枉了。”

“是啊。千鶴應該冷靜。”

張千鶴說:“站著說話不腰疼,你們老婆跟別人跑了,你們能冷靜?”

霍重光說:“哎,話不能這麼說。”

“你得有證據啊,就憑那個神經病上下嘴唇夾個舌頭胡嘞嘞,你就信了?虧你個雍城第一大記者!”

張千鶴拿出手機,翻出微信截圖:“你們看看,鄭浣紗什麼嘴臉,惡心!”

霍重光和江桐接過手機看看,是鄭浣紗參加鄒澤私人沙龍的錄像截圖,有鄒澤和鄭浣紗合影、喝酒、唱歌畫面。

霍重光說:“這能說明什麼問題?今天我家葉經秋和江桐家黃曉燕找鄭浣紗了解情況,鄭浣紗很傷心,幾度嚎啕大哭,你真冤枉人家了。”

江桐拿出幾張紙,遞給張千鶴:“看看吧,這是談話紀要。”

張千鶴遲疑地接過去,認真看。

霍重光和江桐相視一笑,喝茶。

張千鶴反復看幾遍,沈默片刻:“那個鄒澤一廂情願?單相思?精神病?這樣人還是英國伯明翰博士生……”

霍重光說:“有錢人家的孩子啥不可能?泰山大不?安個輪子都能推回家。千鶴,你媳婦有才,學問好,著書立說,有瘋狂粉絲,好事啊。以後得看住了,追她的人不會少啊。”

“少扯這個。我問她她為什麼不說清楚?矢口否認認識鄒澤那個人。”

霍重光說:“你倆脾氣都夠嗆,杠上了,誰都不服軟,你就說句對不起能怎地,下跪能怎地?大記者屬於全社會,回到家裏你就是兒子,丈夫,父親。裝啥呀。”

“千鶴,重光說得對,我們都是老同學,我們的媳婦之間也是好朋友,好閨蜜。換做別人,誰操這心,這份紀要你拿著,對照一下,別總抱怨鄭浣紗不好,人家為你犧牲太多了。”

“我和她缺少溝通,確實。可是那個鄒澤讓人鬧心,別鬧出亂子。”

“這事交給公安局長,放心,江桐有辦法。”

“鄒澤沒犯法,我們也不能枉法。這個鄒澤什麼底細,沒弄明白。我讓人查了一下,雍城叫鄒澤的有七個,和他條件相符的沒有,他自稱官二代、富二代,雍城也沒有相符的姓鄒的官一代富一代。他居住的雍河邊上別墅,確實有,是富人區,他開輛路虎越野吉普掛的外地牌照。”

霍重光說:“神秘富豪太多了,鄒澤可能是外省人,家裏給他在雍城買別墅,有什麼奇怪。到外國做留學生更簡單了,拿錢就出去唄,學不學家裏不管,耍心情。找人去做做鄒澤的工作,別幹傻事,他能聽勸。”

江桐說:“我安排那個地方的社區民警和社區幹部,找鄒澤談談。”

張千鶴嘆口氣:“天底下還真有臭不要臉的。”

霍重光打趣道:“這說明你家鄭浣紗優秀啊。”

江桐手機響了,他一看是元蛟翔打來的,趕緊接電話。

“翔子,怎麼了?”

“沒什麼事江局,柴世宗撤訴了,法院說的。”

“撤訴了?這不是他的性格呀。這夥計最愛打官司,還有劉伯開和馬大潮哼哈二將,難纏的很。”

“這回正是劉伯開和馬大潮勸他撤訴。”

江桐笑了,說一會回局裏,就掛斷電話。

張千鶴說:“你提到馬大潮,這夥計有意思,老同學,最好別接觸他,不玩正路子。”

“記者啥樣的都有,就像警察也有壞警察。我這職業註定接觸好人不多。”

三人各忙各的去了。

第七章

50

那正是初冬時節,西北風一陣緊似一陣,鉛灰色的雲彩越聚越厚,風停了,老天給雍城降下第一場雪。

江桐站在窗前,看著鵝毛一樣的大雪,在眼前飄飛,漸漸地覆蓋了遠遠近近的樓臺和地面。他的心裏空落落的,奔馳系列案子沒有進展,還讓柴世宗鬧得一塌糊塗。公安局不怕打官司,可是遇到柴世宗這樣得理不讓人的貨色,打官司就成了負擔,畢竟公安機關有些事情是超常規的,沒法拿到桌面上來。柴世宗暫時撤訴了,江桐的心情稍稍平靜下來。面對這場傍晚時分飄下來的大雪,江桐突然有些迷茫。快下班了,他給齊涵局長打個電話,問有沒有事,沒事他今晚呆在家裏好好歇歇。齊涵說這些天把你累夠嗆,歇歇吧。江桐放下電話,心裏暖乎乎的。他確實挺累,真想找個地方,舒舒服服睡一覺,放松一下。

這時手機響了,江桐看屏幕上顯示的號碼,不禁心頭狂跳起來,是山浦侯櫻打來的。

“你好,侯櫻。”

“江桐哥,我想你了,今晚對雪小酌怎麼樣?”

“這……”

“怎麼,害怕啦?那天在麗寶都沒吃好,今天咱們好好敘敘舊。再說,我這幾天要回日本一趟,就算給我餞行吧。”

“……好吧,在哪兒?”

“你來蘭亭別墅二號吧,我可不去接你喲!”

山浦侯櫻笑著掛了電話。

江桐心裏翻騰起來了,莫名的亢奮充滿了整個身體。他說不清楚這種感覺,這種感覺只有和侯櫻在一起的時候才有。他點燃一支煙,靜靜地抽幾口,打電話告訴司機章錚,今晚不用送他回家,明天早晨正點接他上班。安排之後,江桐離開市局大院,攔輛出租車,直奔蘭亭別墅。

蘭亭別墅是雍城最早的高檔住宅區,在雍河北岸,地勢開闊,風景清雅,一座座小樓靜靜地臥在風雪中,點點燈火勾勒出普通百姓不敢想象的富貴氣相。在這裏居住的大多是雍城的豪商巨賈,山浦侯櫻的別墅排在第二號,位於雍河邊上,憑欄可望雍河景致,和雍南開發區。江桐第一次來蘭亭別墅,叩開二號別墅的大門,裏面是地地道道的日本風格的裝飾。一位日本女傭水葉子鞠了若幹個躬,給他脫下外套,換了鞋,把他讓到客廳裏。

“先生請稍候,小姐馬上就來。”

女傭水葉子連連鞠躬,客氣著退了出去。

江桐坐在沙發上,環視寬大的客廳,正面墻上掛著一幅大黑白照片,是山浦侯櫻駕駛小跑車在飛馳,所有裝飾,都散發著異國情調。

“江哥,讓你久等了。”

山浦侯櫻悄無聲息地走進客廳,她剛剛洗完澡,穿件浴袍,蓬松的頭發隨便紮成一束,垂在腦後。

江桐忙不疊地回應一聲。

山浦侯櫻隨便地坐在旁邊的沙發上,露出白白的大腿。江桐皺皺眉,渾身有點燥熱。

“我知道江哥忙,約你出來不容易,今天咱們聊聊。”

山浦侯櫻喊來女傭,吩咐她備酒。女傭說已經準備好了。山浦侯櫻笑著拉江桐到餐廳。餐廳正對著雍河,女傭打開窗戶,把一個白色餐桌挪到窗前,擺上各色精巧菜肴。

“這個女傭是我從日本帶來的,燒日本菜很純正。江哥,我這裏有日本和中國最好的酒,你喜歡喝什麼?”

“還是喝中國酒吧。”

女傭水葉子拿來幾瓶茅臺和五糧液,又把茶沏好,無聲地退出餐廳。

窗外風雪彌漫,入冬的第一場雪來勢這麼兇猛,讓人沒有心理準備。紛紛揚揚的大雪,模糊了雍河的景致,一切都變得讓人捉摸不定。室內溫暖如春,偶爾飄到窗口的雪花,遇到充足的暖氣,無聲地融化。一窗之隔,寒冬和春天就這麼奇妙地組合在一起。對雪飲酒,江桐和山浦侯櫻有說不出的愜意。兩個人低斟淺酌,談起少年時的種種趣事,不時發出開懷大笑。

“江哥,你笑的樣子和小時候一樣!”

“哪能一樣呢?三四十前和現在能比嘛。”

“想起來教過我的那個莊老師就想笑,莊老師太好玩了。”

“莊老師還教過我呢。腦袋比正常人大一號,外號莊大頭,穿得埋拉巴汰的,經常大敞褲門,逗死了。”

“莊老師怕老婆,有時後半夜讓老婆攆出來,他就在外面溜達,碰到別人就說備課呢。莊老師經常半夜備課,教書還是稀裏糊塗的。”

“莊老師最怕學生背後罵他,大夥偏偏罵他。有一回莊老師悄悄問我,班上都有誰罵他,我就說,班長天天罵你媽,罵你祖宗,還說你是莊大腦袋。當時莊老師表情特嚴肅,告訴我,你說得很重要。”

“哈哈哈哈,江哥,你,你夠損的……”

江桐也笑了。好長時間沒這麼開懷大笑了。

“美食美器美酒美人,江哥,你高興不高興?”

“和你在一起,還有什麼不高興的。”

“雪這麼大,就睡在這吧。”

山浦侯櫻倚在江桐身旁,輕輕地說。

江桐動情地看一眼山浦侯櫻 ,微笑著搖搖頭。

他在念中學的時候就偷偷喜歡侯櫻,幻想和侯櫻一起在雍河邊上抓魚,割葦子。少年時多少次伴著夢遺的美妙幻境,總是出現侯櫻的影子。江桐討厭侯壽槐,卻不影響他對侯櫻的向往。後來侯致敬槍走火誤殺江楓,江桐把對侯壽槐的反感和對侯致敬的不滿轉化成一種仇恨,逐漸變成江家與侯家之間無法解開的死結。江桐強迫自己不去喜歡侯櫻,把朦朦朧朧的初戀掐死在萌芽之中。再後來,侯櫻跟父母去了日本,侯櫻也就在江桐的記憶中淡化了。三十多年後他們在雍河邊上重逢,那種初戀的情愫穿越時空,在江桐的心頭慢慢蒸騰。但他同樣強迫自己不去想侯櫻。說實話,面對侯櫻,江桐已經心旌擺蕩,但他竭力克制自己。他覺得山浦侯櫻很高貴,很高雅,屬於那種可觀賞不可玩褻的牡丹、荷花,動點邪念都是對她的不恭敬。當然,江桐還有一層顧慮,這些年,他除了妻子,沒有別的女人。因此,侯櫻大膽的表示,他不敢接受。

山浦侯櫻有點失望,遊走日本和中國之間,多少男人垂涎她的美色,又有多少男人心甘情願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想不到江桐不為她的美色所動。山浦侯櫻的征服欲被刺激起來了,她非要得到江桐不可。

“江哥,我有把握,早晚有一天咱倆會在一起的。”

江桐搖搖頭,喝杯茶。

“江哥,你是正人君子,有柳下惠坐懷不亂的風度。咱不談感情,說說我哥壽槐吧。”

“你哥怎麼啦?”

“明知顧問吧?那天在麗寶都尚鐵角給霍老爺子祝壽時他看我們兄妹那眼神兒,可怕呀。”

“是嗎,我真沒註意到。”

“我怕尚鐵角對我哥不利,我哥不幹正經事,和四鬼子借高利貸,五十萬還一百萬,這不是傻子嘛。四鬼子要錢,我哥不想給,嫌多,結果在節骨眼上四鬼子讓人弄死了。你說我哥能洗脫幹系嗎?”

“四鬼子案子,山浦壽槐肯定有嫌疑,誰都會這麼認為。四鬼子頭一天晚上說找你哥要錢,第二天就死了,死得很慘。他們之間有一百萬的高利貸糾紛,四鬼子討債一貫用刀說話,你哥不想拿錢,又不想挨刀,其中的因果關系很容易推測。”

“這麼說你也懷疑我哥?”

“沒破案之前,每個與案件相關的人都可能是懷疑對象。”

“我明白。”

說實話,尚鐵角找過我,直截了當講山浦壽槐就是兇手,讓公安局抓他。“”

“那他給公安局拿五百萬就這意思?”

江桐點點頭。

“哎呀我哥完了。你個公安局長能不能想想辦法?”

“我能想什麼辦法?破案靠的是證據。我只能告訴你,以我對山浦壽槐的了解,他沒有殺人的膽量,別看他喳喳呼呼的。”

“那就是說你不懷疑我哥?”

山浦侯櫻的眼裏充滿希望。

“可以這麼說。”

山浦侯櫻長出了一口氣,喊女傭重做幾個菜。

“侯櫻,不喝了。”

長夜漫漫,大雪飄飄,正好喝酒啊。你的話給我打開一扇窗子,我心裏透亮啊。“”

山浦侯櫻給江桐滿上酒,自己先端起杯,一飲而盡。

女傭端上來幾樣菜,又沏好茶,退了出去。

“江哥,我回日本幾天,壽槐的事你就費心了。”

“壽槐沒有殺死四鬼子,他能有什麼事啊。”

“那我就放心了。江哥,我從日本回來,你得給我接風啊。”

兩人對雪暢飲,有喝點茶,江桐告辭。山浦侯櫻送到門口,目送江桐走出蘭亭別墅。

江桐在漫天大雪中走了一陣子,才攔輛出租車,回到家裏。

51

在這個風雪之夜,雍城最擅長打官司的民營企業家柴世宗,和雍城另一位大哥級人物大眼珠子莽英,發生第一次摩擦,焦點當然還是鐵路機車廠拆遷工程。

柴世宗最近心情不太暢快,沒一件順心事。請左秉梅出面“撈”修靜翔,沒有結果,本來沒有什麼可遺憾的,穩穩地賺了一百萬,何樂而不為啊。左秉梅事沒辦成,拿了四十萬,有點過分,不過羊毛出在羊身上,修靜翔往外掏錢,柴世宗用不著心疼。請北京的老同學關照修靜翔案子,沒有具體答復,估計沒指望了。柴世宗他就不把這事放在心上了。讓他最為惱怒的是,公安局竟然打他的奔馳主意,這場官司非打不可,打贏打輸無所謂,就想磕磣一下那幫警察。

大洲房地產和公安局打官司,起因是公安局打大洲房地產的奔馳轎車的註意,這本身就有些滑稽。柴世宗得理不讓人,劉伯開和馬大潮跟著幫腔,社會上不乏準備看熱鬧的人,憋足勁等著誰輸誰贏。沒想到尚鐵角出手“撤火”,摁住了劉伯開和馬大潮,柴世宗這場訴訟無疾而終。

劉伯開和馬大潮不敢得罪尚鐵角,何況自己嫖娼的把柄死死攥在人家手裏,積極遊說柴世宗放棄訴訟,專心研究鐵路機車廠拆遷問題,誰怕錢咬手啊?和公安局打官司得不到好處,誰見過公安局往外掏錢?柴世宗本來就想拿公安局撒氣,發泄內心的不痛快,聽了他倆的話,很是受用,對啊,打官司能當飯吃?還得掙錢哪,鐵路機車廠拆遷是塊大大的肥肉,必須拿下。

鐵路機車廠在西城區,占地八十萬平方米,按照雍城經濟發展規劃,凡是大企業都要遷到郊區新建的工業園區,再說鐵路機車廠本身發展很快,地盤太小,急需換個大地方。市政府協調方方面面,促成鐵路機車廠和工業園區資產置換,新建廠區落戶工業園,舊廠區面臨拆遷。柴世宗要拿下這個工程。

機車廠北面隔條馬路有個飯店,是西城區數一數二的大酒店,柴世宗和劉伯開馬大潮坐在六樓的大包房裏,俯視鐵路機車廠的舊廠區,喝著小酒,聊著閑天。外面下著雪,雪壓著那片即將拆遷的廠房、辦公樓。柴世宗臉色微紅,金質眼鏡框映著燈光,一閃一閃的。

柴世宗有些激動,鼻尖見汗:“八十萬平米啊,有賺頭!”

劉伯開捏著酒杯,顯得憂心忡忡:“世宗,別忘了我們的對手很強大!”

馬大潮瞇起眼睛,伸出兩個指頭:“丁可慧有政治背景,莽英有黑道背景。”

“事在人為!我們多做工作,三家競爭,大不了擠走一家,兩家幹。”

“你選擇誰?”

“到底是大律師,問到點上了。你說我能選擇誰?”

馬大潮接過話頭:“要我看,丁可慧、莽英都不是合作夥伴。丁可慧一貫占便宜,她拿到一半或者三分之一工程,能自己幹嗎?肯定轉包出去;莽英一貫吃獨食,容不得別人。丁可慧很霸道,她的胃口很大,要獨攬這個工程。在這種情況下,世宗的處境就難了!”

“不難?不難我找你倆幹嘛啊?”

劉伯開說:“所以我要說丁可慧和莽英都不能選擇,世宗必須獨家拿下!”

劉伯開的話說到柴世宗的心坎上,他連連點頭。

“說說看?”

“制造矛盾,挑起事端,讓丁可慧和莽英掐,世宗亂中取勝。”

“具體點說。”

劉伯開喝下一杯酒:“丁可慧是什麼人?能量大得很啊,她能把小動作搞到雍城各大權力部門,無非是要擠走莽英和我們。莽英靠黑道起家,丁可慧找他的死穴相對容易一些,比如野蠻拆遷,比如操縱流氓抵賴毆鬥,都能制住莽英。世宗依法、守法,丁可慧找不著漏洞。我們在丁可慧和莽英之間制造矛盾,有可能一箭雙雕。”

“有道理,有道理。”

柴世宗眼睛發亮,盯著劉伯開,請教妙計。

“這件事離不開馬大潮馬大記者。”

“我明白了,劉大律師的意思是,弄個內參。”

“聰明!你可以寫個鐵路機車廠拆遷調查,說市委副書記的夫人依仗權勢巧取豪奪,黑老大強搶工程。調查的細一點,寫的狠一點,才能引起高層註意。啟動世宗的私人關系,把文章做足,聲勢造的越大越好!”

馬大潮摩拳擦掌,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了。

柴世宗站起來,踱到窗前,中央空調給包房制造充足熱量,玻璃窗沒有一點霜花,他透過玻璃窗看眼前那片舊廠區,攥緊拳頭,心裏暗暗祈禱:上蒼保佑,誌在必得!

看了一會,柴世宗感到空前的心理滿足,回到酒桌上,和劉伯開、馬大潮一頓狂飲。喝夠了,喊來服務生埋單。服務生是個漂漂亮亮的小夥兒,聽到埋單的喊聲,拿著菜單進了包房,陪著小心說,酒店發票用完了,不開發票行不,還可以贈送禮品。柴世宗最討厭酒店來這套,消費了,就得給發票,法律規定了,不執行還了得。劉伯開在一旁幫腔,不給發票,就打官司,讓酒店賠償。服務生一個勁解釋,馬大潮掏出記者證,往桌上一摔,眼睛瞪起來了。服務生不敢多嘴,說和經理匯報。

柴世宗、劉伯開和馬大潮出了包房,到總臺要發票,大堂經理從服務生那裏得知這三個人不好惹,陪著笑臉解釋一番,今天的發票確實用完了,改天打發人送到府上。

柴世宗不依不饒:“你們有資格到我的府上?少羅嗦,開發票。”

馬大潮亮出記者證,國家權威通訊社的名頭把經理嚇一哆嗦。

劉伯開冷笑著說:“這麼大的酒店不給發票,什麼居心,起訴吧,我們喜歡打官司。”

旁邊傳來話聲:“柴大老板,吵啥呀?”這一嗓子很是響亮,聲音怪怪的,像劃玻璃的動靜。

說話的是條威猛大漢,高顴骨,眼睛出奇地大,兩個眼珠子比別人大一號。柴世宗和劉伯開扭頭一看,認識,這個人就是雍城大哥級人物之一大眼珠子莽英。馬大潮不認識莽英,但是從這幅尊榮就瞧出八九不離十。

柴世宗滿臉帶笑:“莽老板,見你不容易啊。”

莽英一點笑模樣都沒有:“我在這喝點酒,聽你們吵吵,吵啥呀,還要打官司告狀的。”

“這家酒店太不像話,不給發票。”

“多大的事啊,發票就是廢紙,沒用。”

柴世宗小聲說:“不懂法的人,給啥都沒用。”

莽英瞪起眼睛:“柴世宗,話裏有話啊,你懂法,我大眼珠子不懂法,就懂怎麼賺錢。”

“你呀,凈賺昧心錢!”

莽英眼珠子要跳出眼眶子了,真想狠狠揍柴世宗一頓,鐵路機車廠拆遷工程鐵定是自己的了,偏偏柴世宗跟著摻乎。他寧願和丁可慧合作,也不願意分柴世宗一塊肉。前兩天丁可慧告訴莽英,柴世宗四處告他,揭他的老底,莽英氣壞了。碰巧在一家酒店相遇,柴世宗為一張破發票大呼小叫,莽英忍不住來直個羅鍋。

“柴世宗,撿好聽的說,別放屁。你想拿下機車廠拆遷工程,告訴你,我和丁可慧合作了,沒你的份。賺不賺昧心錢,用你操心?”

“誰能拿到工程,你說了不算,丁可慧說了不算,誰簽下協議誰才是最後勝利。”

“柴世宗,跟我爭,你死了心吧。”

“看咱們誰先死!”

“放狠話了?信不信馬上讓你橫屍街頭!”

莽英冷笑一聲,朝後揮揮手,後邊的幾個人橫著膀子就往前闖。

酒店大堂經理害怕了,誰也得罪不起,真要打起來,遭殃的是酒店。

劉伯開和馬大潮不希望打起來,莽英是個亡命徒,他的手下哪有老實客?劉伯開走到柴世宗和莽英中間,笑呵呵解勸:“兩位是雍城有頭有臉的人物,逗什麼嘴啊,有本事生意場上見,打打殺殺算啥本事。法治社會,按章辦事,胡來能行嗎?”

莽英認識劉伯開,借酒勁假裝不認識,指著劉伯開的鼻子讓他滾遠點,劉伯開紅著臉不說話了,拿出手機,打電話找幫手。

“劉大律師,不用打電話,我倒要看看大眼珠子敢把我怎麼樣,來吧,打我啊,只要不打死我就行,有種就打死我!”

柴世宗犯倔了。

“好吧,不打死你,我讓你終身癱瘓,像養我爹一樣給你養老送終!”

莽英狠狠地一揮手,手下人衝向柴世宗,一場血案眼看著就要發生。

遠處傳來警告聲:“都別動,警察!”

酒店有人打110報警,駐地派出所前來處警。民警有幾個不認識莽英的,率先把他控制住。

“開玩笑呢,警官,柴世宗是體面人,能和我一般見識?”

莽英變得倒快,像沒那回事似地。

柴世宗就坡下驢,說什麼事都沒有,全是酒店沒事找事,消費了不給發票,還報警,啥事啊。

民警例行公事問幾句,知道這些人都不是平頭百姓,說到幾句就散了。

外面雪很大,莽英的人坐大吉普走了,臨走前莽英留個話:“不想死就競爭車輛廠拆遷工程。”

柴世宗笑了:“我不怕死,就怕你先死!”

52

第二天早上,雪霽天晴,雍城蓋著厚厚的雪氈。環衛工人和各單位紛紛走上街頭除雪。司機張錚準時把車開到江桐家樓下,江桐上了車,車在擁滿除雪人群的街道上停停走走,趕到市公安局時已經將近九點鐘了。

出乎江桐意料,尚鐵角在收發室等他將近一個小時了。尚鐵角和江桐打過招呼,就跟著來到辦公室。

最近尚鐵角心情不太好。四鬼子死了,他向公安局捐了五百萬,用意很明顯,就是花錢讓警察快點破案。可是公安局遲遲破不了案,尚鐵角有點失望。讓他更生氣的是,他親眼看見江桐和假洋鬼子山浦壽槐兄妹在一起喝酒,不由得讓他產生疑問,是不是江桐有意拖著不辦。明明山浦壽槐殺人嫌疑最大,江桐不去調查,還和假洋鬼子親親熱熱飲酒作樂,其間肯定有貓膩!恰在這節骨眼上,邵子鴻出事了。尚鐵角和邵子鴻關系最好,邵子鴻和非法藏槍扯上了關系,為這事雍城市長唐典都發話了,誰也不許出面說情。尚鐵角不想攪那渾水,一碼是一碼,邵子鴻犯法了,誰也沒轍兒。不過,從邵子鴻出這件事中,尚鐵角隱隱感到一種恐懼。邵子鴻為了自己的奔馳進了局子,而他尚鐵角如果哪天犯了小人,說不定也有這麼一天。四鬼子被殺,是不是有人故意給他提個醒,下一個就輪到你啦……尚鐵角不敢多想,但對江桐耿耿於懷。

江桐不知道尚鐵角的心思,讓他坐在沙發上,扔過去一顆煙。尚鐵角接住煙,自己掏出打火機點上。

“怪不得江局對四鬼子案不上心,原來和假洋鬼子兄妹那麼鐵!”

江桐聽出尚鐵角的話外音。

“山浦兄妹是日本遺孤的後人,我們小時候一起在黃泥井長大,後來他們去日本定居。在日本混的不怎麼樣,回到雍城做買賣。我們很熟。這有啥呀?”

“傻子都知道山浦壽槐殺了四鬼子!”

“辦案要講究證據,找不到證據,怎麼能說山浦壽槐和四鬼子一案有瓜葛?”

尚鐵角悻悻地說:“證據?有些事上哪去找證據?”

“證據要慢慢找。四鬼子一案沒任何線索,他臨死前說要去找假洋鬼子要錢,你就能認定假洋鬼子殺了四鬼子?尚老板,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那得找到猴年馬月去呀。”

“所以說要有耐心,人命關天,開不得玩笑。”

“我不敢鬧著玩,也沒少幫忙啊。柴世宗鬧得那麼歡,為啥蔫了,主動撤訴了?”

“我也感到奇怪呢,這不是柴世宗的性格。丁可慧都讓他撅了。”

“我老尚出面,柴世宗不能不買賬啊。”

“噢,根子在你這,謝謝,謝謝。柴世宗太難纏。”

“歪打官司邪告狀,啥人都有。”

尚鐵角掐滅煙,突然放低聲音說:“江局,我說件事你肯定感興趣。”

“啥事,說說。”

“告訴你,光頭老二康化襄讓誰弄死的,知道不?小扁嘴和傻柱子聯手幹的。”

江桐聽了這話,心頭暗喜,嘴裏卻說:“尚老板又開開玩笑不是?我知道小扁嘴和你有過節,可也不能說他弄死了康化襄。沒有證據不能亂講。”

“江局,證據我找不到,證人倒有一個。”

“別開玩笑,有證人就找來。”

“別激我,證人嘛有。可這回得保密,別像捐款那事搞得天下人都知道。”

江桐裝作基無其事的樣子,送走尚鐵角。然後把尚鐵角說的話一一記錄下來。

江桐打電話讓刑警支隊長元蛟翔過來一趟,元蛟翔接到電話就來了,江桐把尚鐵角提供的線索講了一下。

“這個尚鐵角,提供點有用的行不,奔馳案子沒線索,他倒扯起康化襄那些陳芝麻爛谷子。”

“奔馳案子沒線索,拿下積案也好啊。康化襄案子一直沒線索,局長很關註,退休前破不了,不甘心哪。”

“那,尚鐵角說話有準嗎?”

“我看不像開玩笑。”

“那就等他把證人帶來,細查一下。”

“劉卓有信沒?”

“進展不順利,還在找那個車販子,找到車販子就好辦了。”

元蛟翔也在焦急地等待劉卓的消息,修靜翔的二手奔馳有毛病,順著這個線索追蹤,萬一能撬開奔馳案子的鐵幕呢。劉卓偵查車案經驗豐富,元蛟翔把寶都壓在他身上了。

“江局,有個事的和你說說,我也剛聽說。”

“什麼事?”

“柴世宗和莽英差點打起來。”

“這可新鮮,丁可慧把他倆都舉報了,他倆掐起來了?”

“都是為了鐵路機車廠拆遷那事。丁可慧、柴世宗、莽英三家爭,一片硝煙哪。”

“這三個人背景不同,有好戲看。丁可慧舉報柴世宗二手奔馳有毛病,把我們折騰夠嗆,又舉報莽英野蠻拆遷,她想一石二鳥,自己攬得那筆生意。”

“你說丁可慧要啥有啥,還掙那麼多錢幹啥,當她的官太太得了。”

“錢嘛,多多益善,丁可慧搞錢的本事大得很。”

“她賺她的,我真盼望尚鐵角說話算數,破了康化襄案子。”

元蛟翔回到刑警支隊,讓專案一大隊抽出一個專案隊,準備接手康化襄案子。

尚鐵角說話算話,幾天後,他派手下領著一個叫汪曉四的男子,到雍城市公安局刑警支隊秘密自首。

汪曉四長得像個大煙鬼,臉色白得像一張紙,現年三十七歲,長橋市人。爹媽都是山裏人,一輩子沒走出過大山。汪曉四沒念過幾年書,十多歲離開家鄉獨自闖蕩雍城,從街頭混混做起,替人平事、收債,創出點名號,被小扁嘴王懷雷看重,收到門下,逐漸被提拔為貼身保鏢。王懷雷對他不薄,房子、吉普車都給他配備,老板辦公室可以隨便出入。汪曉四知恩圖報,老板吩咐到哪裏就打到哪裏,從沒失過手。王懷雷視如心腹。三年前,小扁嘴王懷雷和傻柱子黃大柱給汪曉四一個任務:弄死康化襄。汪曉四找了兩個老鄉,殺死雍城第一黑道大亨光頭二爺康化襄,然後潛逃。

汪曉四的口供,揭開了康化襄案子的真相。

康化襄在雍城絕對是重量級人物。

翻開雍城的體育史冊,康化襄的名字如雷貫耳。他曾經獲得全省摔跤冠軍、武術散打冠軍,參加過國內、國際比賽,都有不俗的表現。趕上武術明星受追捧的年代,康化襄應邀在幾部武俠電視劇中客串過幾個角色,大江南北,名聲鵲起。功成名就之後,康化襄開館授徒,收了不少徒弟。幹了五六年,他嫌開武館賺錢太慢,就轉行做生意,倒建材,開酒店,賣汽車配件,慢慢發展成獨霸一方的大老板。

事業成功了,康化襄把主業確定在石材和酒店上,兼營其他生意。雍城及周邊的長橋、葛窯的石材市場基本上被他壟斷了。師父發達了,徒弟也跟著借光,康化襄讓徒弟們辦分公司,在實現原始積累的基礎上不斷擴張。擴張過程中難免和其他人發生矛盾,康化襄就親自出馬,哪個不給康二爺面子,倒黴是鐵定的。輕則一頓暴打,重則傾家蕩產。康化襄稱雄江湖,不是靠嘴皮子,有實實在在的真功夫,鐵砂掌沒遇過對手。他是玩石頭的,專門拿石頭顯示功夫,一掌下去,兩寸厚的花崗巖石板拍得粉碎,誰不害怕?做生意人誰不知道,和康化襄競爭,就是以卵擊石。不光生意人怕他,雍城各路發跡的痞子、流氓,對康化襄都恭恭敬敬,服服帖帖的。

生意做大了,康化襄也格外惜命,出入四個保鏢跟著,自己的轎車也安裝了防彈玻璃。康化襄這樣防範,也不是沒有道理,吃江湖飯二十多年,仇家能沒結下嗎?

康化襄產業眾多,穩穩地做大老板,他不涉足政治,不像尚鐵角那些人靠黑道發家又竭力漂白,弄個人大代表、政協委員幹幹,給自己增加政治光環。康化襄說,在江湖混,就別想脫胎換骨當正常人,江湖就是江湖。這家夥不貼官,不養吏,只靠江湖兄弟,實心實意賺錢。只要康化襄看中的買賣,沒有人敢競爭,因為競爭的贏家總是康化襄。

雍城痛恨康化襄的人很多,敢怒不敢言。

雍城黑道上想弄死康化襄的人不少,這位光頭二爺做事不講究,生意上太黑不說,他是地地道道的色中餓鬼。康化襄一旦相中哪個女人,不管是朋友的或是弟兄的,非弄到手玩玩不可,玩夠了,就像借件東西再歸還一樣。小扁嘴王懷雷和傻柱子黃大柱沒少吃過康化襄的苦頭。

說起來小扁嘴和傻柱子剛出道的時候,康化襄的事業正是鼎盛時期,小扁嘴想開酒店,開那種什麼項目都帶的場所,不光拿酒菜賺錢,還要拿女人賺錢;傻柱子向往開澡堂子,小活、大活俱全。幹這樣的買賣沒人罩著不成,他倆想到光頭二爺康化襄,就上門請教。

康化襄知道小扁嘴和傻柱子,都是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的亡命徒,這外號是打出來的,他欣賞這類人,認為這類人有血性,能幹大事,就收小扁嘴和傻柱子做門徒。

“你們要幹就幹大的,幹最好的,最高檔的,有二爺罩著,誰敢動你們?別給我丟臉就行。”

小扁嘴、傻柱子拱手施禮:“多謝二爺栽培!”

小扁嘴和傻柱子有了強硬的後臺,大張旗鼓支起了各自的生意攤子,他們的酒店和洗浴中心專打色情牌,檔次嘛就是高。當然這些場所就成了康化襄的行宮,隨意玩樂,統統免單。

過去的亡命徒靠康化襄扶持,成了雍城的體面人,小扁嘴和傻柱子對康化襄感恩戴德,言聽計從,只要二爺高興,怎麼整都行,把康化襄當祖宗供著。

康化襄也決不客氣,逢年過節的孝敬不能少,小扁嘴和傻柱子手頭漂亮女人多,康化襄挨個睡,自己睡夠了就讓手下人睡,弄得那些女人苦不堪言。錢嘛,對不起,分文不付。小扁嘴、傻柱子不敢有怨言,怕光頭二爺生氣。而且小扁嘴、傻柱子的女人也照樣被康化襄臨時“征用”。他倆只能幹瞪眼。

小扁嘴養個鐵子,是雍城首屆選美冠軍,身材、體形、臉蛋、氣質,簡直人見人愛。像那樣的美女,本來輪不到小扁嘴伺候,小扁嘴硬是拿鈔票把她砸暈了,才抱得美人歸。小扁嘴金屋藏嬌,就怕讓康化襄看見。

世上哪有不透風的墻,康化襄的親信多,消息靈通,把小扁嘴這場艷福講給光頭二爺,聽得康化襄哈喇子都淌出來了。康化襄禦駕親征到小扁嘴的地盤吃飯,點名讓小扁嘴獻出美人。小扁嘴說沒那回事,康化襄一巴掌拍碎大理石桌面,拂袖而去。小扁嘴嚇壞了,趕緊把美人獻給老大,又送上最新的性藥。那個美人倒了八輩子血黴,讓康化襄折磨得死去活來,送回來時只剩一口氣了,將養了一個月,總算緩過來了。

老話講兔子急了也咬人,小扁嘴偷偷和傻柱子商量,找機會幹掉康化襄。他們為自己這種大膽的想法嚇壞了。弄死康化襄,那可不是兒戲,萬一事情敗露,自己的小命也別想要了。商量幾輪之後,小扁嘴把弄死康化襄的任務交給貼身保鏢汪曉四。

汪曉四打小就是亡命徒,老板情願出一百萬買康化襄的命,就是老板不拿錢,這事也得幹。他找了兩個幫手,暗中跟蹤康化襄。康化襄警惕性特別高,四個保鏢二十四小時不離左右,汪曉四難以找到下手的機會。

也活該康化襄有事,陰歷四月十五那天是康化襄媽媽的生日,別看康化襄在外人面前兇神惡煞似的,對媽媽十分孝順。老太太過生日時天降大雨,康化襄沒帶保鏢,自己開車送媽媽回家。下樓時剛走到門洞口,汪曉四三個人就把康化襄架住了。

康化襄怎麼也想不到有人算計他,讓三個漢子拿三把口徑槍逼住,縱有天大本事也施展不開。汪曉四三人把康化襄緊緊靠墻摁住,朝額頭、左右胸各開一槍。威震雍城的黑道大亨就這樣直挺挺地靠著墻死了。

小扁嘴和傻柱子聽說康化襄死了大喜過望,馬上讓汪曉四躲得遠遠的。汪曉四伸手要錢,小扁嘴說最近手頭緊,先拿六十萬花著,剩下的四十萬以後再給。汪曉四當時就翻臉了,非要拿走一百萬不可。小扁嘴和傻柱子冷笑著說,給你六十萬就不錯了,要不就把你交給康化襄的徒弟。汪曉四沒有辦法,只好拿六十萬,和兩個幫手亡命天涯。

六十萬元錢對三個逃命的人來說,也不是小數目,但汪曉四原來打算把小扁嘴答應給的一百萬,自己留六十萬,給幫手每人二十萬。結果如意算盤落空了,汪曉四恨得牙根子疼。他沒空和小扁嘴爭執,逃命要緊。

汪曉四和兩個同夥都是長橋市人,拿著錢跑回老家,各自隱藏起來。汪曉四沒敢在長橋久住,遠走他鄉。他的兩個同夥很快就把錢揮霍光了,又湊到一塊,禁不住手癢癢,結夥搶劫,讓長橋警方抓住了。審訊中沒有交待殺康化襄一事,只按搶劫論,各打十年罪,蹲大牢去了。

汪曉四亡命兩年,回到長橋市家中,錢也花得差不多了。聽說同夥進了局子,看那意思沒撂殺康化襄的事,雍城那邊也沒什麼動靜,汪曉四放心了。他幫別人看場子,賺點零用錢。合計著找機會朝小扁嘴要那四十萬。有一次汪曉四跑到雍城,找到小扁嘴要錢,小扁嘴說給你的還少嗎,要錢還是要命?汪曉四哪敢多嘴,狼狽逃竄。

回到長橋,汪曉四大病一場,治病欠了一屁股債,躺在病榻上他暗暗發誓,這輩子必須扳倒小扁嘴和傻柱子,粉身碎骨也要幹!

病好之後,汪曉四在一家網吧看場子,巧遇雍城頭面人物尚鐵角的保鏢四鬼子,他們過去打過交道,兩瓶酒下肚,汪曉四就跟著四鬼子悄悄來到雍城。他拐彎抹角打聽康化襄的事,得知案子一直沒破,雍城人早把康化襄忘了,現在雍城是尚鐵角的天下,就死心塌地追隨尚鐵角。

尚鐵角對康化襄讓誰弄死的並不感興趣,他感興趣的是賺錢或誰妨礙他賺錢。尚鐵角正值事業顛峰,無時無刻不提防別人打黑槍、放暗箭,而雍城黑道上最讓尚鐵角不放心的就是小扁嘴王懷雷、大眼珠子莽英、傻柱子黃大柱,汪曉四能投奔自己門下,也是能制約小扁嘴的一張王牌,畢竟汪曉四跟了小扁嘴不少年。汪曉四感念尚鐵角的知遇之恩,就把小扁嘴、傻柱子指使他殺康化襄的前前後後告訴了尚鐵角。

尚鐵角知道了康化襄被殺的內幕,不由得驚出了一身冷汗。威風八面的光頭二爺死在自己兄弟手裏,太不可思議了。沒有康化襄罩著,小扁嘴和傻柱子哪能成氣候?他想用汪曉四要挾小扁嘴,在關鍵時刻拋出來。想不到四鬼子死於非命,尚鐵角本來疑心就重,就把汪曉四送給警方,通過警方先搬倒小扁嘴和傻柱子。當然,這些潛臺詞尚鐵角不能表白出來……

汪曉四的供詞迅速被整理成卷宗,交到江桐手裏,江桐細細看過之後,拿著卷宗見齊涵局長,細細匯報尚鐵角提供線索及汪曉四投案的全過程。齊涵翻翻卷宗,喝了一大口紅茶,滿意地笑了。

“江桐,我想你一定能辦好這件事!”

江桐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拿起電話,按汪曉四的交待,和在各地工作的刑警學院老同學溝通,果然查到正在服刑的汪曉四的兩個同夥。江桐打電話指示刑警支隊長元蛟翔,盡快把汪曉四的兩個同夥押解到雍城,弄清、核實案情,把康化襄一案辦成鐵案。

刑警支隊專案一大隊負責康化襄案子的專案隊以最快的速度把汪曉四的兩個同夥押回來,在確鑿的證據面前,那兩個人只好如實交待殺死康化襄的全過程。

三個殺手的口供統一,三年前康化襄死於非命的幕後指使人就是王懷雷和黃大柱。(未完待續)

作者簡介:記者,新聞人,法律工作者。畢業於沈陽師範學院中文系,主攻中國文史。在煤炭系統做10年教育工作,趁下海浪潮不假思索辭去公職在沈陽做自由職業。1997年到公安機關打工,開始專業從事公安新聞寫作。2004年進入《遼寧法制報》社,以媒體記者的身份走遍遼寧省公安機關,二十多年來發表新聞稿件數千篇,參與編撰學術著作十余部,出版兩本書,最用心選編一部唐宋詞選,沒有出版。記者生涯最大的收獲就是采訪各種各樣的警察,采寫形形色色案件,無需獵奇全是奇譚。寫小說只是興之所至,把人和案件重新組合連綴成篇就有可讀性了。

審核總編 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