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多數人眼中,郭德綱是相聲之王,他說段子,講笑話,唱太平歌詞,給於謙老師的父親安排各種職業。
拋開作品,郭德綱則是商業大佬,他是德雲班主,運營鬼才,把自己的一個個徒弟捧上熱搜,把自家的產業開到了澳大利亞。
·郭德綱的澳洲紅酒生意
當然,也有人覺得,郭德綱現在是越來越拉胯——他的相聲只剩下黃段子和屎尿屁了,而他和他徒弟的粉絲也都越來越飯圈化,越來越不懂相聲本身。
然而,我們這次要聊的,卻是老郭鮮有人提的一面。
在這一面裏,郭德綱既不是相聲演員,也不是德雲企業家,更不是飯圈頭子,而是一位硬核的民俗學研究者,他不但博學多識,甚至還有點恐怖和神秘。
郭德綱曾多次表示,相聲從來就不是教育人用的,所以,“先搞笑吧,如果不搞笑,就太搞笑了”。
因而,一提到老郭的作品,人們大多想到的,也都是各種搞笑的段子。
·於老爺子的身份 來源:知乎@佟神威
但如果你聽老郭的對口聽得多,就會知道他其實很喜歡往自己的作品裏塞私貨,這其中有對相聲同行和娛樂圈的調侃,也有一些和民俗有關的豆知識,而這些內容,主要與過去人們的衣食住行有關。
比如在郭德綱的相聲宇宙裏,海龍帽子是一個經常出現的道具。
老郭每次都介紹,說海龍的帽子,保暖效果極好,在過去是真正的有錢人(主要是於老師的父親),才能擁有的頂級奢侈品,火熱的三伏天,戴著出門又有面子,又能中暑。
眾所周知,相聲的段子都是編的,但老郭對於海龍帽子的介紹,倒還真是有據可查的。
比較常見的說法是,海龍就是海獺,海龍帽則是拿海獺皮所做的帽子。
在清末民初,海龍皮在中國十分金貴, 多用於宮廷的禦服和朝服。
1935年,馬步芳為了賄賂蔣介石,還特意搜集了十幾張海龍皮做成大衣,托人送給宋美齡。
除了海龍,你還能在郭德綱的對口相聲中了解到一種名為關東臺片的東北煙。這種煙抽起來不但不傷肺,還有化痰消食的作用。
你還能了解到北京烤鴨的正確吃法:
鴨子要片成108片丁香葉,鴨頭和鴨屁股要放到小碟子裏,放到全桌最尊貴的客人面前,寓意“有頭有尾”。
當然了,在以抖包袱為主菜的對口相聲裏,這類豆知識只能算是飯後甜點。真正體現郭德綱民俗積澱的,還要數他的單口相聲。
單口以敘事為主,需要大量的民俗背景來呈現生活圖景,鋪墊劇情。而這,恰恰是老郭的強項。
前幾年,郭德綱和徒弟李雲傑合說了個單口——《聊齋之姬生》。
李雲傑負責上半場,講完了大半劇情,就給老郭留了個尾巴,老郭一看下半場沒啥說的了,便開始給現場觀眾講各種偷竊的民俗,從偷雞摸狗的小偷,一直說到翻墻入室的大偷。
老郭說,像過去偷大狗,就靠一塊煮得半熟的馬肺把狗引過來,偷狗的人一手按狗脖,一手按狗胯,向下狠坐,直接把狗的內臟都壓出來,整個過程不過幾秒。
在單口《小爺馬壽》裏,老郭則講了過去天津衛的混混是如何靠耍無賴在賭莊分錢的:
進賭場,躺地下,身體四面各打一遍,打到全身骨折,如果不喊一聲疼,以後就能在賭場白拿銀子。
·天津的混子
除此之外,還有《水滸之宋江》中對於古代殺頭流程的科普;《皮褲胡同兇宅奇案》裏對於清末民初,北京天橋下苦力工一天的介紹;《槍斃閻瑞生》裏對於民國戲曲行業的概述……
在這其中,最獵奇的,就是老郭對於一些邪性民俗的科普。
像老郭曾提過,相聲的後臺禁止養貓,因為貓會抓後臺的老鼠,而老鼠是會給演員帶來財運的。
·老郭在後臺還真養過鼠,不過是只龍貓
而在《張廣泰回家》裏,老郭說彈三弦的指甲有用人骨做的,人骨指甲很邪性,會引發靈異現象。
至於作為北京德雲社演出場所之一的湖廣會館,也是個鬧鬼重地,據說淩晨時分,會有磚頭莫名從院墻裏飛出來,還有人在門口見過鬼臉的老頭。
·據說是這樣的
而這些,也讓郭德綱的許多單口相聲在搞笑的同時多了幾分恐怖。
比如在單口《槍斃任老道》裏,說有個女人死了,只找到了人頭,所以就把人頭裝進空棺材裏,先下葬埋了。
之後女人的屍體找到了,大家趁午夜二次開棺,主事人在只放了人頭的棺材裏一摸,卻摸到了一只人手。
與之類似,還有《九頭案》裏泡在醋缸裏的人頭,《濟公傳》裏摘下腦袋梳頭的怪物,《三十七號墳》裏突然裂開的墳墓等等。
至於被部分鋼絲認為最恐怖的單口《張雙喜捉妖》,老郭說,以前有老先生說這段相聲,有觀眾聽完之後,甚至嚇得不敢回家。
·《張雙喜捉妖》裏有個鬼,差不多長這樣
當然,郭德綱的民俗知識也不是生來就有的,概括來講,這些知識來自兩個方面:成年的考據、童年的熏陶。
先說考據。
盡管郭德綱總在節目中調侃,自稱他單口相聲的劇情在網上都沒法搜到。
但事實上,他的很多段子和民俗背景,都來自明清的小說和民國的案件卷宗。
像他的單口《白宗巍墜樓》,其實改編的就是民國時期著名的“白宗巍案”,而單口《楊老爺娶親》的母本,則是清代小說家李漁《無聲戲》中的一篇。
而在熏陶這方面,曾有人說,在曲藝世界,郭德綱是“空前而絕後的”,這話說的不是他藝術上的造詣,而是他成長的環境。
1981年,郭德綱8歲,跟著天津老藝人高祥凱學評書。
那時每周五,天津評書界的各路大咖就會在高老爺子家聚會,而當時的小郭就負責給他們端茶倒水,然後旁聽他們聊各種奇聞異事。
·當時的感覺,就像天津版的《福樓拜家的星期天》
所以用後來郭德綱的話講,他的曲藝啟蒙,就是被一群評書大師給“熏”出來的,是妥妥的老天爺賞飯。
也因此,在自己開始表演後,老郭的許多段子,就取材自當年他從老人那裏聽來的故事和傳說。
比如在《濟公傳》裏,老郭說過一個二混子娶紙人,最後被女鬼挖心的故事。
這故事的原型,在北方的農村流傳很廣,後來在天下霸唱《鬼吹燈》的第一部裏也有所提及。
·《鬼吹燈》第一卷的第一章和第三章,對應《濟公傳》裏的“胡來嬌妻”部分
至於民俗故事裏的那些怪力亂神、神秘靈異,老郭對它們的態度則是“看不到,不等不不存在”。
而這一觀點,也貫穿在老郭的前半生裏。
1973年1月18日,郭德綱出生於天津一個普通家庭,父親是警察,母親是教師。
這是鋼絲都知道的信息,看著也沒什麼問題。
但根據郭德綱、於雪所著的《郭德綱這點事兒》所寫,在郭德綱出生前,他父親曾做過兩個夢。
第一個夢:夢見自家院子裏進來兩只老虎,郭父見狀趕快關門,老虎跑了一只,留了一只。
第二個夢:打半空中出來一幫人,其中一個人抱著個孩子,把孩子給了郭父,還說了四句話,但具體內容記不得了。
這兩個夢似乎預示了郭德綱未來的不凡,也給他的人生染上了一抹神秘的色彩。
·小郭德綱
不止如此,熟悉老郭的朋友都知道,自2003、2004年火遍全國到現在,他身上一直有一種莫名的“濟公情節”。
郭德綱十分喜愛濟公這個形象,單單說《濟公傳》的單口相聲不過癮,他還要在戲裏親自扮上濟公。
·濟公,民間傳說裏,西天降龍羅漢的人間轉世
坦率來講,老郭胖乎乎的形象,和傳說中的濟公實在相距甚遠。
並且,他拍的電視劇《濟公傳之活佛登基》相當不成功,唱的京劇《活佛濟公》也只能滿足一小部分戲迷的需要。
然而,這些都阻止不了老郭對這位羅漢轉世的聖佛的崇拜。
於是,有很多人猜測,郭德綱可能信佛。
而他也確實在2012年進行過一次放生,把總共二百多斤的生靈放歸溪流。
·當然,這個行為也招來了許多非議,因為不當的放生,對環境反而是一種破壞
再往深挖,人們發現郭德綱不但確實信佛,而且信得應該還是泰國小乘。
這幾年,在網上一直流傳著郭德綱和他徒弟佩戴泰國佛牌的照片。
據傳聞,德雲社全員佩戴佛牌,是因為老郭是泰國佛牌大師阿贊蘇斌的弟子。
這位大師據說是泰國三大阿贊之一,被封為“金面尊者”,他法力高超,所制作的佛牌效能奇異,可以逢兇化吉。
老郭非常相信阿贊蘇斌,他和妻子王惠不但曾在泰國捐過一座金佛,還在北京德雲社開了一家名叫“佛雨禪林”的佛牌店。
只不過,這位名叫阿贊蘇斌的大師,在互聯網上的評價其實相當兩極分化。
在國內,他被佛牌圈的人稱為“在泰國混不下去的騙子”,不僅沒有實力,而且被港媒曝出有睡女信徒的醜聞。
可在泰國的新聞裏,他看起來倒是混得風生水起,去年他過生日,還吸引了大量泰國明星前來慶賀。
不過,真也好,假也罷,就像郭德綱自己所說:“想要成事,三分能耐,六分運氣,一分貴人扶持。”
老郭有能耐——他相聲說的好,懂粉絲文化,也懂資本運作。
他也不缺貴人——早期的大鵬,中期的侯耀文,還有一直陪在身邊的於謙。
但這些加在一起,也只有四分。至於剩下那六分,即便一向桀驁反叛如他,也只能將一切交給神佛,成為神秘主義的門徒。·16年豆瓣的一個討論,現在看來,德雲社不但沒走下坡,反而越做越大了
所以,郭德綱是民俗的傳播者,亦是民俗的踐行者。即便在德雲社高度商業和現代化的今天,他也依舊恪守著過去超自然的信條,靠著名為氣運的道標指引方向。
畢竟,今天郭德綱最大的成就,是相聲,但成就郭德綱今天的,可從來就不只有相聲
設計/視覺 Elai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