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自己打碎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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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後蘇州姑娘錢儒雅,

曾有一段長達10年的被親人精神虐待的經歷,

這深刻影響著她對人與人“關系”的理解。

2012年開始,她以攝影創作,

思索現代人所面對的關系與困境,愛與傷害。

《易碎品》攝影系列 2019年-至今

她還原並自拍下曾經被傷害的場景,

把憤怒與悲傷滯後地宣泄掉,

以此思索自我的關系;

她戴上一個鏡子面具,與不同的人親吻,

認為“親吻是比做愛更親密的事情”,

以此去探索人在親密關系中的心理……

這些攝影作品,

在日本、美國、意大利等多地出版並展出,

也在社交網絡引起眾多網友的反響與共鳴。

4月上旬,一條來到錢儒雅的工作室,

和她聊了聊人生命中的各種“關系”與“痛”。

撰文 陳沁 責編 陳子文

錢儒雅在家裏做金繕

錢儒雅身上,有一種極其罕見的冷靜。

她做過5年心理咨詢,時斷時續。有一次,她的心理醫生告訴她,“你現在講的這些事情,聽起來是很悲傷的,但你的語氣就像乙方在給甲方做項目報告,像在讀PPT。”

她紮一頭臟辮,皮膚白皙,左臂上紋著漢代的龍圖騰,顯得寡言少語。她的家兼工作室,在上海徐匯的一個花園小區裏,雖然和父母同住這裏,但甚少見面。

她用攝影來反思“關系”,現在已經是第9個年頭。從上海交通大學畢業後,她前往舊金山藝術學院學習攝影。最初,她將自己被精神虐待的10年,拍成一系列自拍,取名《我們》,思考自己和自己的關系,宣泄被滯後宣泄的情緒。

2019年,她開始對親密關系進行攝影嘗試,親手縫制一個亞克力鏡子面具,與不同的人親吻。她說,“親吻是比做愛更親密的事情,人的靈魂應該是在大腦裏的。靠近一個人的臉,比靠近一個人的身體更難一點。”

錢儒雅穿上鏡面“隱形衣”,走進商場、人群、公園

2020年,她花了一個月的時間,用20多面亞克力鏡子縫制了一件衣服,是面具的升級版,“有點像《哈利·波特》裏的隱形衣”。她穿著這身衣服走進人群,來探索個體與群體之間的關系。

我們復原了這個項目的拍攝過程,跟隨著她,走在上海鬧市的街頭,走進密集洶湧的人潮,漫步綠影斑駁的桂林公園,和無數人擦肩,並目睹了那些好奇、打探的目光,如何落在時而閃耀、時而被淹沒在人海的那件“隱形衣”上。

以下是錢儒雅的自述。

《我們》真絲裝置 2012年

自己與自己的關系:

被精神虐待的10年

我1987年出生於蘇州,8歲之前,是一個正常小孩的生活。

8歲之後,當時是下崗潮,父母一起去上海,就將我全權托付給叔叔管教。他是一個殘疾人,原先是大學副教授,學識比較好,但性格比較偏激,對我進行軍事化管理,極端的挫折式教育。

10歲的錢儒雅

我做錯任何事情,他會讓我罰站一整天,常常會用不適合小孩子聽的話來罵我,“你這個蠢貨”、“你這麼笨就不該被生下來”、“你這樣就是浪費糧食”,甚至讓我在饑餓的狀態下去做題目,因為他覺得小孩子要像狼一樣,餓一點會比較聰明。

《我們》攝影系列 2012-2016

除了罰站外,他也嚴格限制我交朋友,從小學、初中,甚至高中,“你以後不需要這些人作為你的朋友,所以你現在不需要朋友。”所以我從小到大,都沒有學習到和人建立關系的技能,一直非常疏離。

8歲到18歲,人格形成的關鍵期,被與叔叔一起的生活覆蓋,那10年非常封閉、壓抑、麻木,還有不快樂。對我之後人生的影響非常深。

錢儒雅在家裏的小工作室拍攝

2012年,我到美國舊金山學攝影,同時也在接受心理咨詢和輔導,突然有這個意識,想做一個自拍項目,將這10年的精神虐待,用圖像的形式宣泄出來。

《我們》這個自拍項目,是我精神的出口和情緒的排泄物,它將應該在當時發泄的情緒滯後地發泄出來。我記得當時,我有輕度抑郁,正在吃藥,有些瞬間,我希望自己消失就好了。

《我們》攝影系列 2012-2016

這些照片都是即時成像,膠片雙重曝光。如果不滿意,就重新做雙重曝光,每張照片差不多都要2、3個小時,甚至10個小時來完成。

這張照片是2012年的萬聖節拍的,我記得當時自己在屋子裏不斷尖叫,一直到喉嚨嘶啞,我的室友在隔壁房間,還衝過來問我怎麼了,我說我在創作,她才放心離開。

這張照片是真的在哭泣,我讓我的同學不斷重復叔叔以前用來罵我的話,一直到把我罵哭,做完一重曝光,再做另外一重,用了整個晚上,拍出這一張照片。

2013年夏天,我回國和父母住在一起,那是8歲之後第一次和父母相處超過2個月。我爸和我說,你現在就兩條路可以走,一條是相親結婚,第二條,你來我公司上班。

我覺得精神虐待分有意識和無意識兩種,有意識的精神虐待,就像我們說的PUA,是很可惡的行為。

錢儒雅在拍攝過程中宣泄情緒

無意識的精神虐待,也非常普遍,比如中國式父母的挫折教育,它會讓很多女生覺得自己不夠好。你也會發現,身邊的一些朋友,有時候會因為一件小事上綱上線,站在道德制高點上否定一個人,他自己卻無所察覺。

所以,《我們》其實是一個療愈型的項目,通過攝影創作和對生活中所遭受的傷害的反思,讓我逐漸放下這被精神虐待的10年。

錢儒雅在個展開幕現場

人與物的關系:

你只是它收集的一個主人

很小的時候,我就開始收集娃娃,小學如果考試考得好,我爸爸就會給我買一個芭比娃娃或者仙蒂娃娃作為獎勵,從小一直沒有什麼朋友,娃娃就成了我最親密的夥伴。

我覺得它們非常迷人,沒有靈魂,不會老、不會死,也不會難過,感受不到痛苦,不需要快樂。

家中養了四只貓

2018年,我開始了《你收集的是一部分的自己》的拍攝,自己出鏡、自拍,來探討人和物之間的關系。

《你收集的是一部分的自己》攝影系列 2018年-至今

這些娃娃是樹脂的,時間流逝,它可能會變黃,但可能幾百年都不會降解,比人的生命更長。所以你以為自己是它的主人,但你只是擁有了它的生命周期的短短一瞬間,其實你才是物收集的一個主人,而且還不是最後一個,人和物的從屬關系可能會倒轉過來。

這個項目都是通過後期來完成的,娃娃只有70公分,我將它後期做到真人大小,體現娃娃對我生活的陪伴作用。

最開始,我希望可以拍一張和娃娃的合影,當時看到了這個BJD,第一反應是它和我化了妝的樣子有點像,我就定做了一個娃娃,還定制了和我同款的紋身。

當時看了一個男性歌手的MV,他躺在床上唱歌,身邊的女伴不停地換。我就有一個想法,我也想要拍攝一個女性躺在床上,身邊男伴不停地換,並用男的娃娃作為道具。

我有一個專門用來放娃娃的櫥子,有一天,我就自己坐進這個櫥子,和娃娃一起拍了一張照片。我想表達的是,我常常覺得現實世界,有點融不進去,是否可以躲進娃娃的世界呢?

為了逃避真實的世界,我在拍攝這一系列和娃娃的照片時,悉心打扮它們,挑選衣服、鞋子、假發,這個過程讓我覺得很平靜,像是進入一個幻想的小世界。

但這個世界也並不完美,因為物欲的世界,其實只是填補安全感的一個黑洞而已。

後來,我讀了很多心理學的書籍,想要知道自己在關系面前感到無能和不安全感的根源。我發現14、5歲的時候,因為從來沒有正常地和別人建立起緊密的關系,對我有根本性影響。我要不然就是過分獨立,要不就會過分依賴別人,這些都讓我非常困擾。

但最困擾我的關系,還是親密關系。

《易碎品》系列2019年在上海展出時,引得觀眾駐足

親密關系,是一個極其易碎的東西

2019年,我在山西清漣龍寺參加一個女性藝術家的駐地項目,在駐地期間,我縫了一面亞克力鏡子的軟面具,並戴上它讓別人靠近親吻。當他們親吻我的時候,可以在鏡子裏看到自己的虛像,同時感受到我的體溫和呼吸。這也是我的第一個需要與別人互動的項目。

這個項目的名字叫《易碎品》,我覺得親密關系就是一個非常易碎的東西,非常脆弱,一瞬間就會被打破。

當你靠近親吻的時候,你看到只是鏡子上映射的自己。其實很多人沈迷在一段愛情中,他愛的不是對方,而是愛多巴胺分泌的那種感覺,當多巴胺褪去後,才發現對方原來是這樣的一個人。

這是這個系列的第一張照片,在寺廟的一個山坡邊上,正好看到了一個沙發和廢棄的水缸,看起來非常荒涼和蕭索。

我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讓別人來靠近我,我想表達在親密關系裏被動接受的狀態,很多時候,你是被動地接受對方的各種互動,甚至是很懵逼的。

這張照片想表達一種站在墻角的“隱形人”的感覺,在親密關系裏,有時候對方喜歡的不是你,而是對你的各種美好幻想,你的個性、自我在這段關系裏被抹殺掉了,不是一個實在的存在。

深冬的時候,拍了這張照片。當時河面已經結冰了,一段不好的親密關系,其實就像躺在冰面上,非常刺骨、寒冷和孤獨。

在駐地的時候,我也請了很多藝術家來參與這個項目,你會發現,每個人挑選親吻的位置都是不一樣的,有的人會挑鏡子的正中,可以清楚地看到臉,有的人會挑靠近縫隙的位置,看不見自己的地方,這其實也投射了她們在親密關系裏的人格。

有一次,我在自己的個展做導覽,有一個觀眾給我的評價讓我深受觸動,他說不光是親密關系,包括父母對孩子,也有這樣的映射。我就開始思考更大一點的人和人的關系,不再局限在親密關系裏了。

穿著隱形衣走上街頭,探討個體與群體的關系

當時有一個想法,就是“把自我消失”。

《哈利·波特》裏的隱形衣,後來有人還原是一種反光材料,在某種光線下乍一看是隱形的,因為它會反射周圍的環境光。我想,如果我做一個全是鏡子的衣服,會不會也有點像隱形衣呢?

我就用亞歷克鏡子縫了一件衣服,去人群裏進行一個行為和攝影。在某種光線下,顯得非常耀眼、獨特,就像現在很多年輕人說要特立獨行,有個性。

但在另一種光線下,這個人就像消失了,泯然眾人矣。比如在那種亞文化的集會,你會發現每個人又都變得一樣了,我覺得這就像是個體和群體的關系。

我覺得人挺矛盾的,在面對各種關系時,我們會覺得很復雜,深受困擾。網上說,安全感是車裏有油,手機有電,卡裏有錢。

我們越來越難以在關系中獲得安全感,所以現在其實是一個不太奢望情感安全,所以轉而去尋求物質安全的時代。

但是如果任何關系都建立不起來——不管是和自己、和他人、和物,還是和群體——存在似乎就沒什麼意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