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夢夢見仇人哭周公解夢

頻道:解夢 日期: 瀏覽:1

本故事已由作者:會唱歌的貓寧,授權每天讀點故事app獨家發布,旗下關聯賬號“每天讀點故事”獲得合法轉授權發布,侵權必究。

1

七公主和裴書衍的纏綿跌宕往事,京都人人都有耳聞。

一個是囂張跋扈血統高貴的落難公主,一個是榮登皇榜後生可畏的國之棟梁,昔日情人如今劍拔弩張,縱使城門護衛包天的膽子,也不敢胡亂攪和,只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轉頭指揮哄散八卦的圍觀群眾。

“瞎看什麼熱鬧,趕緊回家洗洗睡覺!”

眾人被驅趕散去,白徹與方圓也回頭牽馬,卻忽聞一聲中氣十足的吼叫振聾發聵:

“姓白的,你不準走!”

白徹聞聲轉身看時,只見秦以沫急紅了眼,雙臂展開皆是高高舉起,一只手攥著短刀直指裴書衍的脖頸,另一只手拎著白徹的金鳳小像,在落日余暉下搖搖欲墜閃著光。

陸家來信,陸夫人回京途中被永州刺史扣留,溫刺史有意以此為把柄上書陸將軍,秦以沫必須在此之前將陸夫人營救出來。

永州城山高路遠,秦以沫獨身一人上路多有不便,又不肯受那裴書衍的假意關照,這才以小金鳳要挾,令白徹主仆二人隨行。

裴書衍清楚秦以沫的頑固性子,沒再繼續糾纏,反而與白徹叮囑道謝,禮數周全,又派了幾個能用的小廝遠遠護送。

一路舟車勞頓,秦以沫自知理虧便主動與方圓交換趕車,風沙吹了一嘴,卻也免不了被人背後抱怨。

“閣主,你說咱們走這一趟圖什麼呀?來來回回少說也十天半個月,吃不好睡不好就算了,耽誤了鸞星閣的生意怎麼算?”

白徹原本閉目養神,睜眼瞧時,只見車簾上映著小小的一團影子貼過來,外面的人偷聽姿勢過於顯眼滑稽,惹得白徹忍俊不禁。

其實,白徹此番遠行也並非全為了秦以沫。他幼時曾聽聞,溫刺史的夫人曾與他的母親是故交,說不定能查出母親受害的一二線索,況且磨刀不誤砍柴工,若真能借此機會與秦以沫化敵為友,那今後鸞星閣的生意自然事半功倍。白徹如意算盤打著,再看向那團黑乎乎的影子時便只覺得順眼。

“方圓,阿七也是鸞星閣的一員,今後這樣的話不準再說,”白徹故意放大聲量,令趕車的人能聽著安心些,“況且,你不是整日嚷嚷著休息,正好有機會見識一下北方風土。”

這話,倒是叫白徹說錯了,不過是順水人情陪行救個人,誰承想,好巧不巧又讓他趕上一樁親。

三人長途跋涉,到達永州刺史府衙時卻根本進不去門,看熱鬧的百姓裏三層外三層將衙門圍堵個水泄不通,方圓上前一打聽才知:溫刺史家的女兒與人私奔,沈記錢莊的老板帶著媒婆過來要人。

秦以沫擠不進前頭,便兩步跳上對面鋪子的房頂向裏面張望,只見兩幫人正在公堂對峙。堂上的溫刺史雖齊整地穿著官服,卻被磨得再無半點官臣氣場,唯唯諾諾像要立刻哭上一場似的,反而堂下那一夥人各個盛氣淩人地指著溫刺史叫囂,領頭的那個莊主雖一言不發,卻也是氣場強大。

秦以沫只能憑衣衫發髻瞧出那人是個二十來歲的少年,卻看不清容貌身段,踮腳再去張望時,這才發現沈莊主之所以比旁人都要矮上一截,原是因為他是坐著的。

紅木所制的輪椅精巧細致,坐在上面的人骨架不小,卻背影單薄清瘦,下身長袍掩得嚴實,上身挺拔氣勢不減,臉上神情淡漠,尤其是眼睛上掛著的那一副西洋琉璃鏡,長長的亮銀色鏈條垂下來,更讓人覺得神秘,看不清這人眼底的情緒。

“沈記錢莊赫赫有名,想不到背後管事兒的竟是個腿腳不便的,”秦以沫從屋頂跳下來,冷哼兩聲道,“都說溫刺史清正廉潔,怎麼也幹起賣女兒的勾當,如今兩頭沒落著好,簡直活該!”

白徹聽聞卻察覺出不對勁:“溫刺史是永州城的父母官,雖是清流之家不及大富大貴,然也是吃穿用度不愁,斷不會為了私利強迫女兒出嫁……”

“這位公子說的是,”有人聽見他二人對話,忍不住插了一嘴解釋,“這沈記錢莊的現任莊主沈奕澤,耳通目達,做生意很有一套,卻從小落了病,腿腳不好,溫刺史自然不願將嫡親閨女嫁給一個瘸子,和溫家小姐溫舒然定親的呀,是沈奕澤的親兄弟——沈奕卓。”

白徹疑惑追問:“那今日,這沈家二少爺為何沒有親自露面?”

說話人聽他這樣追問,很是輕蔑地瞥了一眼才說:“新來的吧?”

白徹倒也沒架子,謙虛恭禮道:“還請大哥指教。”

“永州城裏的人都知道,這沈家二郎沈奕卓生得身康體健,卻是個不頂事兒的,虧得他這個瘸腿大哥中用,年紀輕輕就接管家業,把這買賣經營得風生水起,沈家大小事務向來都是沈奕澤出面,沈二郎只管安心在家享福便是。”

“可不是麼,這沈奕卓啊從小不務正業,對做生意一竅不通,吃喝玩樂卻是在行,”身邊有大娘看這邊聊得歡,也來插上一嘴,“如今這門親事毀了,這小少爺指不定又躲在哪裏喝酒呢,不過,這事兒也忒奇怪了些……”

說話的大娘皺眉停頓,白徹又追問一句:“哪裏奇怪?”

“沈溫兩家向來交好,這親事也是一早便定下的,按理說這倆孩子青梅竹馬,就算真的性情不合,也不必非要鬧到今天這般田地,況且這溫家小姐,溫婉賢德是永州城裏公認的,怎會一聲不吭在婚期前與一個護院私奔?”

2

“捉賊拿贓,捉奸拿雙,有人看見溫小姐和那個護院一起出的門兒,手上還拿著沈甸甸的行李,”身材肥碩的媒婆在堂上張牙舞爪,指著溫刺史質問,“二人至今行蹤不明,這不是與人私奔,又是什麼?”

溫刺史一把年紀被逼問得坐不住,站在桌案前挺不直腰,憋紅了老臉才道:“我家舒然從小乖巧懂事,斷然不會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奕澤,你與她從小一起長大,還不知道我家舒然是個怎樣的孩子?”

公堂之上,言語不清,情緒失控,與堂下人套近乎走人情,縱使溫刺史平日剛正不阿,可今日屬實犯了審案大忌,令人看了笑話、抓了把柄。

沈奕澤看著堂上的溫伯伯難得失態,聽著他嘴裏一聲聲喊他的名字,卻面不改色坐得穩直,不過也是情理之中,在一個商人眼裏,沈家錢莊的名號自然比他溫家千金的名節重要,沈家親兄弟的排場自然也比他一個老官的體面要緊。

“要我說,一個半大姑娘家跟人跑了,不過兩三日的功夫能逃到哪裏?溫大人手底下那麼多兵將楞是找不回人來,”媒婆叉腰,故作停頓冷哼一聲,“我看也不像是私奔,倒像是特意包庇……”

“你這老婦休要血口噴人!”溫刺史氣得顫顫巍巍,直接從堂上走下來,“本官任永州刺史十年有余,自問治理政務盡心竭力,平日待城中冰人更是多有照應,今日不過是耽誤你賺那幾兩媒金,你怎好平白汙蔑清官,若問起罪,你可擔待得起?”

那媒婆沒經過什麼大場面,幾句話便被嚇破了膽,低頭去看主家沈奕澤一眼,只見他仍是面無表情,嘴角泯著,手掌裏盤的核桃也沒停,氣定神閑地發著“咯吱咯吱”的摩擦聲,給人心裏添上莫名的底氣。

“我……”媒婆壯了壯膽,依舊嘴硬相逼,“包庇一事暫可另提,可你閨女跟人私奔,卻是板上釘釘沒得跑!”

溫刺史臉色鐵青,咬牙篤定:“不可能,我兒絕不會與人私奔!”

“溫伯,”核桃摩擦的聲響戛然停住,原本默聲的沈奕澤終於開口,又從袖口裏掏出封信,“舒然是個好孩子,只可惜與我們沈家並無緣分……”

有人把那封信遞了上來,溫刺史僅是掃了一眼,登時心涼了半截,這一手美觀的簪花小楷是他一筆一筆盯著溫舒然從小練到大的,旁人絕對模仿不來,信上言之鑿鑿,完完整整交代了私奔逃婚一事,又同沈家二郎表達了愧疚歉意,還說如今已經逃遠,叫人不必再尋。

溫刺史還是不願相信,又將這信拿在手裏反復看了好幾遍,除了字裏行間有慌張言不達意的地方,他看不出哪裏不對勁,尤其落款處是溫舒然的閨中乳名,除了近親好友,無旁人知曉。

這封信,也可以說這封自首的罪狀書,的的確確就是出自溫舒然之手,這讓溫刺史一個自詡嚴厲的老父親瞬間失了氣場,潰不成軍。

“人證物證俱在,溫老爺可還有話說?要麼就當著大家夥兒的面認了這私奔一事,要麼……你就交出人來!”

溫刺史從官快二十年,什麼難纏的人都見了個遍,唯獨今日一張老臉猙獰難看,有口難言,見著府衙門口圍觀的百姓,更是局促失了分寸,尤其被這嘴刁的媒婆一字一句逼著誅心認罪,情急之下只得走到沈奕澤輪椅跟前,彎腰弓背小聲說起服軟的話。

“奕澤,溫伯從小看著你們兄弟二人長大,知道你最是個明事理的,你父親無心經營家業,非得求仙問道去,臨走前還托我好生關照你們,溫伯也把你們當作自家人才做主了這門親事。如今是我教女無方,可親事不成仁義在,何苦,何苦撕破臉皮呢?”

溫刺史拉下老臉,氣若遊絲說完了這番話,眼看著情緒激動快站不穩腳,沈奕澤倒是好心,叫人搬了木椅放在他的正對面,又命人給溫刺史扶了上去。

溫刺史這番可憐倒也賣得值當,雖說在眾目睽睽下沒了面子,可好歹叫這沈家莊主面色緩和,終於松了口:

“溫伯,切莫氣急傷了身體,”沈奕澤身坐輪椅,上身卻也夠著去扶溫刺史落座,二人又是彼此拉扯關切一陣,才說回正題,“是小侄羞愧,一時心急才帶著冰人闖進這兒來,忘了顧及溫伯當官的臉面,實在該罰,若有冒犯的地方,還請伯父大人大量,溫妹妹向來知書達理我一直是看在眼裏的,可……這親筆信又做不得假……”

沈奕澤露出犯難神色,言語停頓間更是將溫刺史的心停在嗓子眼處,不上不下地懸起來,若沈家鐵了心拿“包庇”子女私奔逃婚一事鬧到朝廷去,那他這頂烏紗帽自然是保不住了。

沈奕澤年紀不大,心思卻通透,知曉其中利害,倒也沒得理不饒人,反而放高聲量說了些好聽話兒:

“溫妹妹如今下落不明,那封信,有人逼迫她寫也是說不準的,當務之急還是盡快加派人手,我沈家錢莊也吩咐各地分號盯著,不怕找不回人來……”

“是是是……”溫刺史連忙點頭應和。

沈奕澤淡然無色的臉上,終於浮出一絲輕笑:“可這親事,還是先退了吧,總不好日後再傷兩家和氣,您說呢,溫伯?”

溫刺史原本剛有些活色的臉又立刻蒼白起來,敷衍的嘴角還沒來得及撤下去,又得強撐著上揚,嘴上喃喃道:“賢侄說的是,賢侄說的是……”

兩家就此講和,府衙外也一時哄然,嘰嘰喳喳地講起閑話。

“你瞅溫大人那副強顏歡笑的模樣,沈莊主已為他留了幾分薄面,他似乎還不知足,還妄想著將女兒找回來再嫁過去不成?也忒會做夢了……”

“是啊,要我說啊,這沈大少爺已經仁至義盡,若是別的人家吃了這個虧,早就把這事捅到上面去了,他只說退婚,居然還幫著找人,比這個儀表堂堂的溫大人不知強了多少倍……”

方才與白徹搭話的大娘,聽見這一席話傳出來,趕緊洋洋得意笑著誇贊:“有這樣一個心善的當家的,怪不得這沈家生意做得大呢,錢莊前兩日還漲了存錢利息,讓大娘我啊,好生賺了一筆……”

眾人紛紛羨慕,言語間也都是對沈奕澤寬宏之舉的贊許,沈記錢莊不虛此行,分文不花倒是免費打了一波廣告。

說話間,眾人簇擁著沈奕澤出來,木制的輪椅突然攆過石子時很是顛簸了一下,輪椅上的人踉蹌扶住把手,險些就直挺挺跪下去,雖是沒摔倒在地,可在圍觀之下到底姿態不雅,引得眾人集體噤聲,向那推車的丫鬟投去或怨恨或同情的眼色。

沒承想沈奕澤倒是並不在意,坐定後轉頭拍拍推車丫鬟的手腕,溫和的目光從琉璃鏡中透出來,連聲音也和順安心:“無妨。”

“閣主,這沈少爺可真是個好人吶。”方圓不知從什麼地方買來兩張胡麻餅,一邊兒往嘴裏塞,一邊兒也學著旁邊犯花癡的姑娘誇人。

“好人?”白徹挑眉自顧自反問一句,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人人都說沈莊主寬宏大度、不拘小節,如此一個好人,又怎會不顧女方名節,大張旗鼓地來府衙討要公道?難道他不懂,如此一來,永州城上下便都知曉他們兩家的醜事了?朝堂之上他與那媒婆一個紅臉一個黑臉扮著,就算最後松口沒能定下溫舒然私奔的罪名,可如今她這姑娘家跟仆人跑路的汙名卻是人盡皆知,再難洗清了。

這沈大少爺表面寬容待人、愛護兄弟,卻在不動聲色間把他兄弟頭上這頂綠帽子叫所有人都瞧了個遍,究竟是何目的?

“你們覺不覺得……”

白徹托著下巴琢磨許久沒有頭緒,扭頭想問問身邊人見解,只見方圓正將最後一口餅全塞進嘴裏鼓著腮幫子嚼,而秦以沫,早就沒了蹤影。

3

前院失火,後院遭賊,秦以沫趁著溫家騷亂火急火燎地跳到溫府內院救人,卻不料轉眼就被一幫身手不賴的護衛圍堵,一群人在屋檐上你追我趕,又是好一番熱鬧。

秦以沫手握短刀不好抵抗,又不敢輕易使出殺招誤傷無辜,只能後退躲閃,那幾個黑衣護衛卻是拿錢辦事,手上的長劍不長眼,一齊飛快地刺過來,秦以沫寡不敵眾,反退幾步,恍惚一腳從屋檐踩空。

溫家護院本就在底下拿著捕網等著抓賊,白徹找過來時,正巧就眼見屋頂上那抹靈活的碧衣倩影,正被一群男人逼到房瓦空處,就要跌落下來。

“方圓,扯網!”

白徹主仆二人眼疾手快將護院手上的麻網搶來,默契地撐開,幾步上前找準位置,正正好好便將秦以沫接到網內,沒等一臉蒙瞪的秦以沫反應過來,二人點頭示意,又一使勁將人兜起來就往門口跑。

“誒!等會兒等會兒……我還沒救我舅母!”

秦以沫扒著麻網不甘心地嚷嚷,卻被比誰都惜命的方圓一把將腦袋又按了回去。

“小祖宗,先救咱們自己吧……”

話沒說完,溫府原本敞開的側門兒“砰”的一聲閉得嚴實,十幾個身著統一黑色制服的壯漢手持棍棒,衝上來將所有出路堵得嚴實,不像是保家護院,倒像是江湖救急。白徹方圓武藝不精,一見這陣仗沒半點含糊,飛快舉手投降。

“哎呦——”

秦以沫坐在網裏猝不及防被撒手,直接摔了個屁股墩兒。

“如此膽大包天,你們究竟是何人?”溫刺史姍姍來遲,看著這永州城裏的新面孔心生懷疑,“趁亂闖進我府上,說吧,是想劫財還是想搶人?”

“得了吧老頭兒,話說得有些晚了吧,”秦以沫拍拍衣裳的灰,起身時不慌不忙,“你這府裏能有幾個錢,好好的閨女不是已經被人拐跑了麼?”

“你……楞著作甚,還不把賊人拖下去!”

方才衙門那一出本就折騰得筋疲力盡,如今在自家府邸,還要被一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的野丫頭言語羞辱,平日多好脾氣的溫刺史也再難自控,激動指揮著壯漢們動手打人。

秦以沫倒也不怯場,飛快拔出佩刀護身,白徹卻是搖了搖頭,兩步走到前頭,與溫大人行禮,開始自報家門:

“溫大人稍安勿躁,我們並非歹人,只是初來乍到這才偶然衝撞,在下京都冰人白徹,這位是我的侍從方圓,而這位,您就更不能輕易動手了,她可是……”

“我可是裴國公手底下的,”秦以沫打斷白徹,昂頭將腰間裴府腰牌掏出來,得意洋洋地環顧四周,“國公與少爺叫我來永州辦點事兒,竟不想永州民風如此彪悍,凈用些刀槍棍棒招待人。”

溫大人起初不信這丫頭所說,叫人把腰牌遞上來好生瞧了半天,確認是裴小公爺貼身之物仍不放心,暗暗吩咐手下傳信兒到裴家求證,秦以沫將這老頭兒的嚴謹行徑全看在眼裏,卻也挺直腰板兒絲毫不慌。

“你既收了裴小公爺的腰牌,為何不讓他護送?”白徹小聲詢問,言語裏倒有些酸味兒,“偏要叫我們蹚渾水……”

秦以沫壓低嗓子,乖乖解釋:“我怎會收他的東西?這腰牌是我自個親手……從他身上順來的,再說了,你也說我是鸞星閣的人,這趟渾水你不想蹚,也晚了,鞋都臟了……”

“什麼?鞋子臟了?”溫刺史此時換上禮貌面孔,遣散眾人後,又將幾人引進議事廳,“快帶著這位姑娘去換一身幹凈的衣裝……”

“倒也不必,我們還是先談正事,”秦以沫爽快拒絕討好,自覺安心地坐在主桌,又開始臉不紅心不跳地掰扯,“我乃國公座下的女使,名叫白七,因著會些功夫,又能掩人耳目,這才帶著同伴偽裝一番來到永州,此行目的,是為了大人府上關著的那位夫人……”

白徹站在秦以沫身後,聽她這化名起得有意思,剛想笑又聽她後話過於直白,手心很是替她捏了把汗,卻不料溫大人竟意外的心領神會,點頭附和道:“白七姑娘放心,本官不敢怠慢陸家夫人,可也聽從國公吩咐,將人嚴加看管,就等著國公安排,何時上京告狀……”

秦以沫聞言傻眼,聽溫刺史這口氣,將陸夫人扣押以要挾彈劾陸將軍,竟是裴家授意。

“裴家人親自同你說的?”

“裴國公政務繁忙,自然不能親口相傳,是小公爺身邊的親信傳的話兒,手上拿的就是你今日拿的這塊腰牌,白七姑娘,不知道麼?”

“知道哇,知道得很,少爺命我們過來瞧瞧,到時再護送溫大人上京,沒辦法,我家少爺辦事就是這麼嚴謹。”

秦以沫說這話時咬著牙,不自覺面露兇光,嘴角的冷笑更是滲人,心裏思忖的是:怨不得前些日子裴書衍總是派人跟著,原來是打起她舅家的主意,也難為他那日城門送行,還辛辛苦苦偏要裝出一副深情款款。

溫大人察覺秦以沫神色怪異,不等追問便被一旁的白徹打岔過去:

“小公爺派我們來倒像是多此一舉了,大人府上方才與我們交手的那幫壯士,便個個英勇非凡,看著不像院裏的普通護院雜役,更不像衙門裏的捕快……”

尋常的護院雜役,哪裏會有這樣殺紅眼的戰鬥力?溫刺史自知府內雜事瞞不過,只得長長嘆了口氣,訴苦似的說道:

“那是沈家雇來的江湖武士,自從……自從我家那不爭氣的女兒出逃,他們便整日守在院子裏,說是保衛府邸安寧,實際是想等然兒回來直接抓獲……”

照裴國公的意思,回京上書一事本不該耽擱,可之前溫家有婚事要辦,如今又有女兒要尋,有沈家要應付,不想節外生枝平生事端,只能盡快解決手頭的麻煩,溫刺史心知肚明,突然闖進來的這幾人看著不靠譜,或許是能幫上忙的。

已故的溫夫人曾對白徹母親有恩,白徹思慮片刻決定施以援手,便又問道:“今日衙門情狀我們都看見了,大人真的覺得,溫小姐她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溫刺史連連搖頭,默聲許久才無奈道:“沈奕澤拿出的那封信,的確是我家然兒所寫,可本官依舊想不通,她……她分明與我這個當爹的說過,與沈奕卓定親,她是歡喜的……”

4

溫家從京都遷到永州已有十年之久,溫大人剛上任時民心不定,當時任永州商會會長的沈家老爺從中幫助,一商一官相互扶持,再加上沈老爺與溫大人脾氣屬性也相投,這才逐漸交好動了聯姻的心思。

沈老爺看著年幼的溫舒然相貌姣好,言行舉止也大方得體,十分稱心,他又藏了些私心想著攀附權貴、造福後代,便在八年前主動與溫家求親,只不過,那時候與溫舒然訂親的還不是二少爺沈奕卓,而是沈家長子——沈奕澤。

那個時候的沈奕澤可真是天之驕子,永州首富家的大少爺,氣質出塵,溫和有禮,小小年紀便已經能幫襯父親掌管商號之事,生意場上無人不贊一句奇才,沈老爺更是對他極為器重,人人都說,不出意外,數年之後,沈奕澤定能繼承家業,青出於藍勝於藍。

可惜的是,天不遂願,意外還是發生了。

更讓人沒有料到的是,這沈家大少爺身殘誌堅,雖是拖著破敗之軀,卻也沒有辜負期望,做成許多常人奮鬥一生都無法匹及的成就。

他接手家業時,沈記底下的商鋪境況並不好,受著外來商隊波及,更有江河日下之態,沈老爺愧對祖宗基業,逃到深山老林中修道煉丹,將爛攤子撇下,小少爺沈奕卓自幼養尊處優,只會讀經誦典,壓根對生意之事一竅不通,整個沈家只有沈奕澤能臨危受命。

自沈奕澤任錢莊大當家的,整個商號面貌都煥然一新,他雖腿腳不便卻心思活泛,能屈能伸混跡各大商業酒局飯局,一腔孤勇用對了地方,大刀闊斧在內部改革經營方式,起初兩年不惜負債也要提高商號裏夥計的福利待遇,更是每逢節假便開放糧倉,賑濟百姓,短短三年時間深得民心,沈記轉危為安,越發壯大起來。

溫大人很是看重沈奕澤,更是為了自己的顏面遲遲不願操持退婚,心中想著若是沈奕澤能對溫舒然照顧有佳,不再另娶,那這門親事不退也罷,可一向疼愛閨女的溫夫人自然是不樂意的,眼瞅著溫舒然越發臨近及笄之年,自家丈夫裝作啞巴想糊弄過去,她便坐不住直接去沈家大鬧了一場,說什麼也不肯讓女兒嫁給一個瘸子。

溫舒然幼時不懂情愛,只覺得與沈家二兄弟玩耍得好,若是將來成了一家人也沒什麼壞處,等到稍長一點才清楚自己的心意,她只當沈奕澤是位體貼周全的兄長,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情愫。

可她深知沈奕澤的腿究竟為何而傷,便心虛不敢表態,這門親事也一直拖著沒有結果,後來溫夫人忽然染了急病,不過兩月時間便去了,溫舒然心痛萬分,自知這個家裏也再沒有給她做主的人,便也認命不再提退婚一事。

誰知,溫夫人喪禮這日,沈老爺子突然下了山前來吊唁,臨走時又主動張羅要給兩家孩子退親。

溫刺史自知理虧,又不想傷了兩家好些年的交情,兩個老人一合計,婚事婚期都照常,只把沈奕澤換成沈奕卓,兩家匆匆找來媒婆作證,交換生辰帖,更是當年直接過了戶籍這才完事,沈老爺連夜告辭又歸了山。

“好家夥,你這是嫁女兒還是過家家?”秦以沫終於聽不下去,皺著眉頭憤憤不平,“你們倆老頭兒感情這麼好,你倆一塊兒過得了唄,折騰這些小輩做甚?”

溫大人無力反駁,也面露後悔之色,到底還是解釋了一句:“我問過然兒的,她只說是聽我的,我也就以為她對沈二郎是心悅的……”

說著話,溫大人還將秦以沫二人引進溫舒然的閨房,翻箱倒櫃半天,找出來一把精致的折扇,喃喃道:“這便是二人的定情信物,我家然兒必定是被人冤枉的,她斷然不會與人私奔……”

秦以沫好奇,將折扇接了過來,仔細盯了半天扇面,無奈卻不識得幾個字,只好清了清嗓子,又給白徹遞過去:“考考你……”

白徹懶得戳穿她的心思,把自己手上折扇收起,便笑著將她手上那柄接過來看,只見扇面之上畫著的,正是溫舒然閨房裏、梳妝臺前的窗外之景,滿園花草春色中飛過一雙小燕挨得緊,翩翩然地扇動翅膀你追我趕,歡快生動之色,快要溢出紙張。

畫作旁邊的題字是幾行飛舞的草書,繚亂自在,灑脫不羈,連白徹都是勉強通順,也難怪秦以沫壓根不認得。

臨窗望斷思量重,辰光春色花氣濃。

青鳥不傳雲外信,卻惹雙頰映緋紅。

少女羞澀情意呼之欲出,與畫相配,可不就是一對正熱戀的小情侶,羨煞旁人。

白徹忽然想起什麼,又問:“定好的親忽然換了人選,那沈奕澤沒說什麼?”

好端端的一雙腿廢了,好好的媳婦也沒了,代入自己,白徹光是想想就覺得窒息。

溫刺史卻說:“奕澤最是懂事孝順,從不忤逆尊長,當時也是答應得爽快,只說原本就不該耽誤然兒,或許也早就看出奕卓與然兒心意相通了吧,況且,他一個不能下地的廢人……”

“那還真是奇怪,”秦以沫撇著嘴,上前來問,“互相喜歡,家裏人也樂意,那溫小姐不是自願跑的,就是被人擄走的,溫老頭兒,你可有什麼仇家?”

溫刺史連連叫苦:“老夫做官以來謹小慎微,辦案理政自認問心無愧,並無仇人啊……”

秦以沫冷哼一聲,似乎不信,剛要反駁只聽白徹又開口:“劫匪都是有所圖謀,要麼求財勒索,要麼劫色害命,敢冒這麼大風險來刺史府綁人的,恐怕大有來頭。溫大人,今日朝堂上,女冰人指證有人親眼看到溫小姐與人私奔,可確有其事?”

“三日前,然兒與府上雜役一同失蹤下落不明,顧著女兒家的名節我不敢大肆尋找,所以……所以……”

“所以,溫大人並不知曉這證人是誰,現在何處,便心虛被人拿了短?”

溫刺史做官多年,深知犯人多半心虛,輕易便在引誘逼供下伏罪,不想今日自己也犯起糊塗,被一個粗鄙媒婆牽著鼻子走,恍然下羞愧難當沒了臉面。

白徹一聽倒是驚喜,對方為逞一舌之快難免露出破綻,而這話裏話外神秘的“證人”,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了下一步的線索。

“走,去找那媒婆求證。”

5

“我們不是來救人的麼?”去尋媒婆的路上,秦以沫發問,“為啥要替這老頭兒跑前跑後,女兒丟了許是作孽的報應呢?”

白徹猜出她將裴家與溫大人“狼狽為奸”一事記恨在心,眼下其中利害難以理清,只得安撫:“溫府那一幫壯漢你我根本不是對手,只能智取。”

“智取?”

“對,先幫著把溫小姐找回,騙得信任後再借機行事。”

“有道理,”秦以沫好哄,興致勃勃衝著馬車外嚷嚷,“方圓,快些趕馬……哎呀,它不跑你就拿鞭子抽哇,我來我來,駕!”

一陣顛簸,馬車很快停在媒婆住所前,幾人敲門卻見來人是個骨瘦如柴、沒有精神的中年男人,手上拿著煙鬥一口一口地抽,垂眼打量好一陣兒,才耐著性子問了一句:“你們倆要做媒啊?挺合適的,進來等著吧……”

秦以沫總算聰明一回,一臉嬌笑問道:“我與郎君心切,不知大娘幾時能回,我們去接應一下……”

“她呀,整日不著家,不是在沈府便是在沈記錢莊裏待著……”

這媒婆家兒子在沈家當差,她便也常去照應,白徹聽完預感更加強烈,眼下所有的蹊蹺都指向同一個地方,成親本就涉及男女雙方,沈奕澤雇人將溫府圍堵說不定是在掩耳盜鈴。

“去沈府。”

“找媒婆?”

“找新郎。”

沈府的門楣裝潢華麗,縱使秦以沫看慣了富麗堂皇的宮殿,也連連感嘆起這紅磚金瓦,相得益彰,精妙絕倫。

“你瞧,這門口的紅綢緞和燈籠都還沒撤,可惜了這場盛大的婚禮沒成……”

富甲一方的少爺與刺史家的千金聯姻,理應有這樣大的陣仗與氣派,秦以沫感嘆惋惜一番,便心急著向府門口走,白徹嘆口氣也跟在身後,卻在甩袖時不小心沾上一抹赤紅,在素白衣服上顯得格外紮眼。

白徹皺眉,再去看門棟處的紅木樁子時,心中疑惑。

這紅漆,倒像是新上的顏色。

“幹嘛呀,有沒有素質啊?”

白徹正出神想著,只聽前頭一陣騷亂,府門口方才起便圍滿了人,此刻都在斥責秦以沫插隊,府上管事兒的出來調解,邊說好話兒邊大方地塞了幾錢銀子在秦以沫懷裏。

白徹這才看清前頭情況,幾個府上的小廝每個人手上都拿著錢袋,門棟裏圍著的人都是排隊來領錢的,早就聽說沈家心善,經常會施些小恩小惠,可今日不年不節,怎會平白無故直接發放銅錢,還細致地用紅紙包裹?

一切,都太反常了些。

“以為本姑娘稀罕你這幾個銅板?”秦以沫嘴上不耐煩,手上動作卻是誠實爽快,把銅板塞進腰包,又順手要將溫家的腰牌舉起,“快放我們進去,我可是溫……”

“溫——問一下,茅廁在何處?”白徹上前制止秦以沫動作,又把話給岔了過去。

“對面街飯莊後就有一個……”

白徹連連答應,二話不說,轉身拉起秦以沫便走。

“不是,你咋回事?上個茅房還叫人陪?”

“沈府不對勁,總之先別暴露身份,也不能從正門進去。”

“那從哪兒進?”

“翻墻吧。”

“行。”

秦以沫答應了一聲,轉頭兩步靈活一跳,沒等白徹反應過來,便趴在沈府後院墻頭上招呼:“等什麼呢?快上來啊。”

沈家的院墻快兩丈高,秦以沫來來回回給白徹示範了好幾遍如何爬墻頭,可白徹一個七尺男兒就是學不會,嘴上為了找補面子說著“有辱斯文”時,猝不及防被早已厭倦的秦以沫擡過肩頭,利落地摔到墻頭對面去。

“哎呦——”

“噓——”

雖是場面滑稽,但好歹二人終於成功溜進院子,沈家護衛都在前院忙著,後頭倒沒幾個小廝管家,更沒有江湖武士巡邏,白徹這才略微心安,拉著秦以沫有頭無尾地轉悠。

宅子裏的婚禮裝扮依舊沒有撤下,紅珠簾、紅燈籠、紅繡花……尤其正廳上貼著大大的大紅喜字格外顯眼,都是喜慶歡快的顏色,卻因門庭冷落,透著一股陰氣森森。

“什麼味道?”秦以沫抽了兩下鼻子,用力辨別,“像是太醫院裏經常晾曬的草藥。”

白徹忽然想起,沈奕澤經過府衙大門時,身上的確飄過淡淡藥草香氣,便又拉著秦以沫去尋這氣味的源頭,果真就在假山後看見一大張草席,上面晾曬著滿滿一層的艾草。

秦以沫蹲下撚了撚幹葉,沒有發覺異常:“沈奕澤體弱,久坐不動,用這艾灸舒經活絡倒也是個好辦法。”

“可你什麼時候見過晾曬草藥,還專門挑選背陰處的?”

白徹環顧四周,一把掀了草席,果不其然,露出一口黑漆漆的密道閃著幽光,似要把人給勾進去。

“阿七,把手給我。”

秦以沫迫不及待想下去時,白徹忽然示意攜手同行,似乎要彰顯一下久違的男子氣概,卻被爽快駁回。

“不必。”

“好吧,”白徹臉紅,深吸一口氣,“那我,把手給你。”

6

永州尋常百姓家都修有地窖,用以冬季儲存糧食和果蔬,沈家的地窖修得深廣寬敞,今日卻有了別的用處。

紅燭高照,美酒飄香,肥碩的媒婆換上幹凈的新衣,正在鏡前站著,用心打扮另一位花季姑娘,那姑娘五官淡雅和諧,此刻被細致地濃妝艷抹一番,流露出不同以往的優雅風韻。

只是,鳳冠霞帔下的少女被綁了手腳,雙目緊閉,睡得深沈,媒婆將最後一支金釵插入她的發束裏,她依然在沈睡,沒要半分要醒來的意思。

刺史千金婚前失蹤,富少爺來退親,他家地窖卻發現新娘蹤跡

“莊主,新娘子梳好妝了。”

媒婆與桌前酌酒的紅衣男子報備,男人笑了笑,轉身推動輪椅向前去,透明的琉璃鏡上閃過密室裏搖曳的燭光,也映襯出他眼角眉梢的那抹喜色。

“莊主,要叫醒她嗎?”媒婆殷切地端了杯茶水上來,示意將人潑醒。

沈奕澤擺手,又伸手摸了摸溫舒然撲了胭脂的粉嫩臉頰,面露心疼,道:“妝花了,我的新娘子便不美了。”

說罷,沈奕澤為新娘理了理衣裙,又對著鏡子推了推眼鏡,這才慢悠悠地從袖口掏出一根細長的銀針,猛地刺向新娘的手背。

一陣劇烈痛感襲來,溫舒然終於費力睜開眼,目之所及的,仍是陰暗泛著紅光的地下室,她看清面前坐著的男人身著大紅喜服,再低頭看向自己身上精致的嫁衣時,一語不言,兩行熱淚簌簌然垂了下來。

“然兒,大喜的日子別哭喪著一張臉,”沈奕澤探著上身,溫柔地給她拭淚,“你瞧,我將我們的新房裝飾得多麼華麗……”

溫舒然四肢不得動彈,只得任由他撫摸,眼淚流不盡,嘴上的哀求也顫顫巍巍說不清:“我……沈大哥,我不能……嫁給你……”

“那我們然兒想嫁給誰?奕卓嗎?”沈奕澤輕輕笑了一聲,用哄孩子的口吻說話,“恐怕不行了,昨日你寫的那封信裏什麼內容,如今全城皆知,一個與人私奔的蕩婦,除了我,沒人再敢娶了……”

“那封信分明是你……”

那封信是沈奕澤以溫刺史性命為要挾,逼迫溫舒然寫下的,他在大庭廣眾之下拿出來,既是讓所有人都知道溫舒然是自己潛逃,和沈家無關,又讓一向看重面子的溫刺史被迫忍受生不如死的罵名。

“奕卓不會信的,他不會不要我的。”

溫舒然相信心上人的為人,也堅信他們的感情幾經波折,牢不可破,本是語氣堅定不移,卻輕易被對面人輕飄飄一句,擊垮了所有底氣。

沈奕澤又笑了,慢條斯理地說著可怕的話:“奕卓當然不會信你和別人私奔,因為我的謀劃,他從一開始便知道……”

幼時沈奕卓和溫舒然偷偷結伴溜出城玩耍,意外遭遇山賊綁匪,是沈奕澤不顧性命將兩人救下,卻也因此被人錘斷雙腿,沈奕卓一直愧對兄長,從前裝作不學無術,只為讓大哥順利接管家業,如今又假裝無視,默許兄長圖謀不軌。

“從小你便與奕卓更親近些,可我還是願默默跟在你們身後,保護你們周全,因為我從那個時候就知道,然兒,你將來是要嫁給我的,”沈奕澤的臉被燭光映著泛紅,恍惚間竟有幸福滿足的神色,“奕卓不愛讀書,從前你畫了把折扇讓他題詞,他也只能來求我,我聽聞你收到後十分歡喜,那不就意味著你我心意相通?”

溫舒然聽著這些往事,對沈奕澤的這番深情卻只覺毛骨悚然,她眼裏含著水光,語氣終於平靜些許:“沈大哥,你從前不是這樣的人。”

沈奕澤冷笑自嘲:“我一直都是這樣的人,只是,然兒的眼裏從來看不見我罷了。”

“可是你我兩家早就定下戶籍,我名義上早就是奕卓的妻子,你若真想娶我,就叫他過來,親手寫封休書給我……”

“然兒聰明,會自己想法子與我周旋了,”沈奕卓臉色一變,將琉璃鏡取下用棉布擦拭,瞇著眼睛看過來,“不過,這點我早就想到了……”

沈奕澤買通媒婆,做了手腳,當年送到官府蓋章的戶籍被換,溫舒然的丈夫一欄,清清楚楚寫著的竟是他沈奕澤的名字。

“你卑鄙無恥,你……你下流……”

溫家的小姐教養好,把從前聽過的難聽話都罵了個遍,翻來覆去也就這麼幾句,對面的人看著她笑,沒有半分情緒起伏。

從前他養了一批武藝高強的門客,去給對家使絆子,去鎮壓鬧事不滿的夥計,去洗劫外來商人的車隊,手上沾了許多血,沈老爺子也這樣罵過他,卑鄙,無恥,下流……最後呢,還不是沒得法子,逃到山上去修道贖罪。

沈奕澤卻覺得自己的做法沒有問題,想要成就大業,想要求娶心愛的姑娘,自然是要費些力氣清理路障,人心都是險惡自私的,說不定有人比他裝得還高明。

“然兒,你別怪我,我已經成了廢人,卻要親眼看著你們眉目傳情,濃情蜜意,你不知道我心裏有多煎熬……”沈奕澤說到動情處沒了顧忌,直接坦誠相告,“溫伯母的死是我的手筆,誰讓她嫌棄我配不上你,還有你們家那個年紀輕輕的護院也是我派人殺的,也算死得其所……我苦心謀劃多年,就是為了等待今日……”

可憐溫舒然快要失了心智,一時接受不了現實,掙紮之中座椅倒地卻還是沒停下聲嘶力竭:“沈奕澤,你禽獸……我死也不會嫁給你!”

“然兒,你怎麼會死呢?你會永遠和我在一起的,”沈奕澤憑著結實的臂力將溫舒然整個又拉起來,湊到她耳邊呢喃,“你嫌棄我們的婚禮太過冷清,對嗎?放心,我還請了些賓客來……”

聽到這裏,角落中藏著的兩個身影一顫,登時冒出幾層冷汗,未及反應,便被突然現身的兩名壯漢一腳踹到喜堂中央。

只聽,沈奕澤開始興致勃勃地介紹:“這位是京都來的冰人,聽說凡是他主持的親事都能地久天長,這另一位身份更是不一般,她可是當今聖上最疼愛的小公主,連皇室都來為你我證婚,然兒,你還不滿足嗎?”

7

溫府乃至永州城,到處都有沈家的眼線,識破幾個外來人的身份和行蹤,對沈奕澤來說再容易不過,他幾次三番故意露出破綻,為的就是再多兩人,共同欣賞他這難得的傑作,到時,再悄無聲息將這幾位看客做掉,無人知曉。

“想想法子啊大哥。”

秦以沫被人強行灌下軟筋散,與白徹綁在一處,腰間的佩刀摸得著掏不出,眼睜睜看著沈奕澤強行按著溫舒然在一旁拜起堂來,只能咬著牙與白徹說小話。

“你不是很聰明,快救救溫小姐啊……”

白徹小聲安撫:“放心,溫大人會出兵救援的,臨走時我已告誡方圓,若是……”

“方圓?”沈奕澤意外的耳力不錯,擡頭分心笑著問道,“那個常在你們身後跟著的小胖子?”

白徹臉色一變,言語慌張:“你把他怎麼了?”

“苦命鴛鴦,還有空管別人死活?”說話人皮笑肉不笑,將輪椅轉過來時面露殺意,“再不老實,現在就讓你們死一處兒……”

“我呸!”

紅妝素裹的溫舒然心灰意冷被人拉扯著,幾近哭昏過去,秦以沫再忍無可忍,心中有幾句臟話必須要罵。

“你個沒人性的死瘸子,手上沾了幾條人命就覺得我會怕你?想得美,一個心理扭曲的死變態,又在這裏裝的哪門子深情,惡心死人了,你個瘋子根本不懂什麼是情愛,你只顧自己,覺得溫小姐從前是你的東西,被人搶走心有不甘罷了,憑著骯臟手段得了幾個臭錢,就以為人人敬你愛你,醒醒吧仁兄,沒人愛你,你也根本配不上溫小姐……”

多少年來,沈奕澤維持著表面溫順,早已得心應手,起初聽著秦以沫叱罵時,也能保持著唇邊的半永久微笑,只是聽到“沒人愛你”這句忽然僵住,似乎是被人一刀戳中了心窩子。

他低下頭,神色復雜地用余光瞄了眼身後啜泣的溫舒然,又轉過頭來,一言不發地冷笑,直接給武士使了個眼色。

“動手吧。”

壯漢收到信號,連忙把手裏的大刀拎起來,在秦以沫頭頂揮舞,發出“唰唰”劃破空氣的刺耳聲音,登時就要劈下來。

“你們不能殺她!”白徹神色激動,費力挪過來擋在秦以沫身前,嘴上叫嚷,“她是南楚公主!”

“太吵了,”沈奕澤扶著額頭,一臉疲倦,“一塊砍了吧……”

“住手!”

不見其人,先聞其聲,一聲中氣十足的喝止跟著許多人的腳步和兵械聲:“沈奕澤,青天白日你膽敢強搶民女,殺戮無辜,如此膽大妄為,可還將王法放在眼裏?”

溫刺史領了官兵進來,片刻便將地窖圍滿,見女兒與沈奕澤緊緊挨著,不敢輕舉妄動,只能義正言辭地逼著沈奕澤伏法,身旁的媒婆嚇得自首,卻見沈奕澤不慌不忙,用紅布堵上溫舒然的嘴,又將她的手握住,這才緩緩說道:“然兒,大喜日子如此熱鬧,你可還歡喜?你爹也來了,來送命,我倒是不介意咱們生死同歸……”

說罷,沈奕澤一把抓起手邊正燃燒的蠟燭,左右晃動,認真在找離他最近的炸藥導火索,眾人見狀皆是驚呆,慌慌張張擠向那小小的通道,卻見有人逆行而來,擋住所有人的出路。

“大哥,回頭吧。”

說話的少爺面色蒼白消瘦,五官與沈奕澤有著五六分的相似,白徹一開始要尋的“新郎”終於露面,幾個字沒說完,眼淚已經落到腮邊。

“奕卓,是你告發的?”

“是。”

“好,”沈奕澤默了默,忽然苦笑著解開溫舒然手腳上的繩索,又吐氣吹滅了手上的火燭,語氣似乎是欣慰,“沈家總算還有個能擔當的……”

機關算盡,他沒料到沈奕卓臨陣倒戈。

沈奕澤做過許多傷天害理的事,地窖裏埋的十幾斤炸藥,是他留給自己的歸宿,他早就有命懸一線的覺悟,同溫舒然死在一處,令這幾十個人陪葬,他全無半點顧忌,卻唯獨想給這個親弟弟留一條活路。

8

一聲巨響爆破永州城的寧靜長空,沈家地窖裏的火藥還是被引燃了,沈奕澤手上攥著火源,一步一步艱難向地窖裏爬的時候,沒人敢上前阻攔,等到煙灰散去,被人從裏面擡出來時,只剩幾塊零散的骨頭。

風言風語中,有人說他罪不至此,有人說他死有余辜。

曾經沈老爺同意二兒子和溫舒然的親事,不過是想讓他能在兄弟相爭中多一分依靠,不想竟又引出如此一段孽緣,沈奕卓也為所做之事悔之莫及,主動變賣了所有家產充公,追隨父親腳步,也上山歸了道家來洗滌罪惡。

溫舒然被安全接回溫府好生調養,再不出門見人,溫刺史得知秦以沫身份和來意,又念著白徹二人救人有功,更因為自己再無精力上京搞事情,便主動將陸夫人交出來,對上頭只說看管不力,人被秦以沫劫走,也正好借機甩了個燙手山芋。

“溫大人,可還記得京都從前有位女官媒,姓盛……”

秦以沫與陸夫人團聚之時,白徹特意將溫刺史拉到無人處,將心中疑惑問出口。

溫刺史一楞,伸手指了指:“你是盛娘子的……”

白徹點頭,咬牙道:“當年聖上下令滅三族,父親舍命助我逃跑,我艱難茍活到如今,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為母親沈冤昭雪……”

“我那夫人雖曾與你母親走得近,也說過當年案子有冤情,可我並不知曉其中細節,只聽說……只聽說與裴家有關……”

“裴家?”

“是,”溫刺史點頭,看了一眼裏屋正在舅母懷裏撒嬌的少女,轉身又嘆了口氣,“風頭正盛的裴家。”

“朝堂險惡,明爭暗鬥錯綜復雜,一旦卷入便再難脫身,與裴家為伍是我溫某的無奈之舉,你與公主,日後便都會明白……”

“萬事小心,謹記莫要迷失心智,淪為他人爭鬥的犧牲品……”

“莫要輕信他人,輕易托付真心……”

“不可執念太深,到頭得不償失……”

“……”

當你在凝望深淵之時,深淵也在註視著你。

政局之上的棋子,非黑即白,更有甚者——兩面派。(原標題:《破冰記:雙面派》)

點擊屏幕右上【關註】按鈕,第一時間看更多精彩故事。

(此處已添加小程序,請到今日頭條客戶端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