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根廷,布宜諾斯艾利斯。
老布,是一位88歲的猶太裁縫。
五十多年來,他用自己的手藝,養活了一大家子。
如今,兒女都成家了,卻想把他往養老院送!
這個倔強又囂張的老頭,哪肯任兒女們擺布...
但他沒想到,兒女比他更狠,早早把他名下的房子變賣了...
在搬去養老院之前,傭人幫老布收拾行李,搜出了一件年代久遠的外套。
這件外套,一下子把老布拉回到了過去...
那一年,德國戰敗後,撤離波蘭。
從集中營裏逃出生天的老布,投靠了朋友。
在戰亂年代,大家都擔心受到牽連,但他的朋友不顧家裏人反對,把他安置在了地下室,悉心照顧他,幫助他康復...
可以說,沒有他朋友的關照,就沒有今天的他。
當年離開波蘭,老布曾答應朋友會給他寫信,回去看他,但70年過去了,不知道為什麼,他沒能履行自己的承諾...
傭人離開之後,老布打定主意,不能就這樣被關進養老院,他要去波蘭!
收拾好行李,帶上外套,老布踏上了兌現承諾的旅程...
以上故事片段,出自電影《最後一件外套》,該片曾榮獲耶路撒冷影展最佳劇情片,豆瓣得分8.2。
片中講述了年事已高的老布,為了履行和朋友的約定,從阿根廷出發,一路顛簸抵達波蘭的艱難旅程。
可以說,老布這一趟幾乎就沒有順心的時候。
因為太過疲憊,他睡過頭,錯過了火車;
吃完飯回旅店,僅剩不多的積蓄全被偷了;
重新上路之後,卻發現買的車票,途經德國這個令他憎恨又恐懼的地方...
他拿著車票,在站臺和工作人員比手畫腳:我一個猶太人,不可能踏到德國的土地上,一厘米都不行!
工作人員說:那你應該去坐飛機。
周圍的人聽到老布的“無理要求”,再聽到工作人員的回應,響起了一陣哄笑聲...
麻煩事接踵而至,像是勸阻老布:別去了,這一路遇到的衰事還少嗎?
但外在的阻力還沒什麼,老布心理上的坎,才是真正的難關...
當年,他離開波蘭,更像是一次心理上的逃亡。
70年來,他絕口不提關於那個地方的一切,而且也不允許兒女們說這個詞,即使那裏是他的出生地...
決定前往波蘭之後,他隨身準備了一張寫著“波蘭”的紙條,只要有需要,他就拿出來。
工作人員問他:為什麼你不直接說,要用紙條呢?
老布回答:因為我不說不好的詞。
其實,老布在波蘭度過了快樂的童年,和家人有過幸福的生活;
但也是在這個地方,他親眼目睹了家人的死亡,卻無能為力...
在一次次的中途周轉中,黑色的記憶從痛苦的深潭浮現,老布屢次被驚醒。
他夢見了死去的家人;
夢回自己拖著壞死的右腿,奄奄一息抵達朋友家門口;
夢見了一幫人面獸心的軍官,對著他呼來喝去...
在巴黎換乘的時候,老布遇到了一位人類學家。
一開始,聽到這位人類學家講他的母語,他還以為是老鄉。
得知她是德國人的時候,老布的臉色唰一下就變了。
這位人類學家研讀過猶太人的歷史,知道德國曾經犯下的罪孽,所以也想盡自己的努力,去幫助老布。
但老布完全不想鳥她。
後來,老布不得已,還是搭上了途經德國的列車,在車上和人類學家再次相遇。
不過,即使她坐在旁邊,老布也不願意拿正眼瞧她...
但這位人類學家一點也不介意,她知道老布對她的偏見從何而來,即使她沒有出生在那個年代,依舊為德國犯下的罪行感到愧疚。
老布也並非鐵石心腸,見她這麼真誠,他說:你要真想幫我,那就想想,怎麼才能夠不讓我踏上你們國家的土地...
抵達車站的時候,這位人類學家想了個法子。
她把自己的衣服,鋪在了地上,讓老布踩著她的衣服上了站臺。
在等車的時候,老布和人類學家聊起了自己的家人...
他的父親,除了是個猶太人,還因為他有一個手風琴,所以被槍斃了...
他的妹妹,因為沒有提前一個月出生,所以也必須死去...
老布回憶道:一萬個孩子,從嬰兒到10歲的孩子,裝滿了20節車廂,他們哭啊喊啊,快把車頂都掀翻了...如果那年我妹妹11歲的話,她就可以獲救了,可是她就差一個月...
當時,老布親眼看見妹妹,上了那趟死亡列車...
也許對有些人來說,這是一段已經過去的,遙不可及的歷史。
但對出生並生活在那段歷史中的人來說,那些記憶仿如一座心上的墳冢,直到死去,都不會消失。
一開始,我無法理解老布為什麼要蹉跎這麼多年,才想起和朋友的約定。
看到後面我才慢慢理解,那些在戰爭中留下的創傷,即使花了幾十年,也依舊不可能被磨滅。
老布的手臂上,還留有當初在集中營的一串編碼,他給自己的瘸腿取名為蘇雷斯,那段殘酷的歷史,同時也活在他的身體裏。
實際上,老布並不是不把約定當回事,而是因為有些東西太過沈重。
如果他寄了信卻得不到回復,對他來說,那是另一種絕望,因為這個世界能夠與他感同身受的人也離開了,所有的痛苦,都只能由他自己一個人承受。
如果他不聯系,那麼至少在他心裏,默認有那麼一個人,也在世界的某個角落,同樣分擔著他無法承受的一切...只有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的時候,才不至於被痛苦壓垮。
70年來,第一次重返波蘭,老布幾乎是帶著一種視死如歸的決心和勇氣。
出門的時候,他把家裏的鑰匙隨手扔掉;
買機票的時候,人家問他:返程票要買什麼時候?
他毫不猶豫地說:永遠不回來。
即使一路上各種波折,但朋友當年給的那件外套,他始終帶在身邊。
終於,在快要抵達波蘭的時候,老布昏倒在車廂裏。
再次醒來的時候,老布躺在病床上...
護士說:您知道您差點沒命了嗎?您很幸運。
老布哽咽著說:這得看你怎麼看我的人生了...
我無意把這部片,放在二戰片裏面作比較,它全程沒有戰爭的畫面,只是一位老者,看似平靜的訴說,實則底下暗流湧動...
我們可能永遠都無法體會那種痛苦,是怎麼持續性地影響一個人的一生,反復地折磨一個人的身心。
本片片名為《最後一件外套》。
我曾以為,這件外套是老布去歸還朋友的那一件。
但看到片尾才明白,最後一件外套,是老布仿照朋友的那件外套,為自己做的“喪服”。
時隔多年重返波蘭,老布心裏既忐忑又期待,朋友可能還在,也可能已經不在...
如果朋友已經去世,那他也準備隨他而去...
幸運的是,朋友也一直在等待老布歸來...
所有的不安和憂懼,在重逢的那一刻都得到了安放,朋友那句“我們回家”仿佛也是在說:感謝你活著回來...
在那個人人自危的年代,如果不是朋友的深情重義,也許老布的人生,會在18歲戛然而止...
在那個飽受戰亂之苦的時代,有人敢於犧牲自己,將生死置之度外,去捍衛另一個人的性命,也給了像老布這樣的受害者,繼續活下去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