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碗裂開了一個大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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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京報首席記者| 劉旻 首席攝影記者 陳傑

房前流水淙淙,屋後綠樹成蔭,門前道路平整,屋內窗明幾凈,這是易地扶貧搬遷的農民理想居所。不過在甘肅定西,有農民從破舊的窯洞搬出來,又住進了扶貧新村的危房。

新集鄉田坪新村,田坪新村緊貼山坡。

在安定區新集鄉田坪村中川社中灣社的扶貧新村,不少房屋的圍墻開裂嚴重,有的房屋整間垮塌。房屋的墻體被村民們用吊著磨盤的樹幹勉強支撐,防止轟然傾塌。

千瘡百孔的新房

新集鄉田坪新村村口有一塊山洪災害防禦警示牌,村民們是為躲避災害,才從上山搬到新村的。田坪新村緊貼山坡,是2012年建成的,占地52畝,分上下兩排,總共住了48戶,每家都是13米×13米的院落,包含房屋三間,廚房和羊圈各一個。

住戶陳彥在自己的危房前。

住在下面一排的住戶陳彥就是從新村對面山上的土房子裏搬下來的。他指著自家新屋子大門左側的南墻說,“搬來第一年,墻基就塌了10厘米左右,過路的人趴在地上就能看到我家裏的復合地板。我把洞子整個扒開,用土填上,用石灰抹了,現在又裂開了。”

第二年整個墻體開裂了四五處,都是六七厘米寬的口子,冬天風大,開裂的地方就灌進風來,耳朵裏都是呼呼風聲,人就凍著。陳彥說,“我用棉花、衛生紙、塑料這些軟的東西塞進去,外頭用泥巴把它裹上。”

開裂的位置,陳彥用樹幹吊著磨盤撐著墻體。他用壓倒的手勢比劃著說,用杠子和石頭頂著,吃上勁,墻要塌也是豎著塌下來,砸不到人,如果不頂,整面墻可能會側著倒下來。

搬進新居的第三年,大門口的地面裂開了個大口子,門使勁刮著地面也關不上。大門右側南面的墻也在開裂,陳彥用三四根樹幹倚墻杠上,並且用墜石加大力量,防止墻體向前撲倒。

進入院子,撕開靠南臥室外墻上的塑料,幾塊嚴重開裂的瓷磚搖搖欲墜。進入屋內,從窗框到墻角都是蛇形寬縫,把塞著的衛生紙、塑料紙扒掉,明晃晃的陽光瞬間射入。

火鉗在裂縫中可以輕易捅出墻外。

另一側的主墻上,用手把後來封上的泥巴扒開,可以看到大裂縫從屋頂一直到墻角,呈對角線伸展。裂縫寬度有7厘米,用一把火鉗子,可以輕松從屋裏插到屋外。

廚房的南墻也是對角線狀開裂,鍋、竈臺上面鋪了報紙,風從4厘米寬的裂縫灌入,帶著大量沙土。院裏的地面也開裂塌陷,用腳敲敲水泥地面,感覺下面是空的,人能走,車不能過。

陳彥說,新村的房屋50%以上都開了大口子,住人的屋子裂開7厘米的多得是。還有已經坍塌的,跟他家相隔三四戶的陳德明家,人還沒搬進去,一間客廳、兩間臥室就徹底塌沒了。

扶貧豆腐渣工程

田坪村中川社中灣社新村所在的山叫陽窪山,對面的山叫馬蹄灣梁。新村的48戶就是從馬蹄灣梁的老房子(窯洞)裏搬下來的。

新村住戶康學清說,2008年6月突然下了一場大暴雨,馬蹄灣梁的山頂開了一個口子,衝出一道大溝,可能會造成山體滑坡,於是上面就給了易地搬遷的項目。

來自村委會的說法是,易地搬遷項目總資金386萬元,包括國家撥款110萬,其他項目整合的資金,還有農戶每戶掏的1.5萬。

新村2008年10月開始整理土地,2009年開工建設,2012年底建成。馬蹄灣梁的老房子和陽窪山的新房子之間,直線距離500米左右,中間是兩山之間的谷地。

新村本來是個斜坡地,很陡,因此平整土地時的填方很高,最高處有十二三米。推土機總共推出兩個平臺,上下各一個,上面建了25戶,下面23戶。

陳彥家門前五六米,就是填方平臺的邊緣。康學清指著填方下面比劃,這裏就是馬蹄灣梁上衝下來的那道大溝。新村這些平房的填方下面,有東西走向的水溝幾十道。

新村住戶陳貴說,“新村建的時候地基就沒打瓷實,灌了水,軟得不成。”

陳懷軍在自家危房前。

下排最東面是陳懷軍一家,他家門前東側不到3米是一條排水渠,雨季山上衝下來的水都會集中從這裏排下去。如今這條水泥渠已經破損,渠下垂直節理的黃土坡已被水流切割造成深深的塌陷。

陳懷軍說,“排水渠修得浮皮潦草,水泥就一兩厘米厚,薄薄一層,中間有斷裂,裂縫裏經常有水直接滲入地下。排水渠建了一次不行後來又建,質量還是不行。”老伴牛金花說,“一下雨就害怕,不敢住,就跑到別人家去。”

新村在建的時候,村民就反映地基處理不行,擔心以後會塌,但是並沒有人管。“建好後,鄉上村上就催著群眾趕緊搬進來,說上面要檢查,具體上面是誰我們也說不上,”康學清說。

除了地基問題,新村建設所使用的建材也有嚴重問題。用手在房基上隨便一撥拉,就能掰下一大片砂土塊,康學清撿起幾塊用手搓了搓,全部變成粉末,“這哪裏是混凝土,我看80%是土,當時裹的時候就有人說不行,可是沒人管。”

新村住戶陳秀住在上面一排,他指著家裏開裂的屋頂說,“你看房子偷工減料,只放了沙子,沒和水泥。”

從新村開始建設,村民就發現是豆腐渣工程,沒有人願意搬,村裏就動員加承諾,先來的每個人都給低保。這樣,2012年到2013年有七八戶帶頭搬進去。到2014年上半年,余下有三十多戶才集中搬進去,之後低保就沒了。

新村用地,占了六七戶人家的地,鄉裏不給補償款,而是讓沒有被占地的每戶出1畝,補償給被占地的農戶。新村住戶周瑜抱怨,這樣補來的地,分散在好幾個山頭,東一塊西一塊,離得老遠,根本沒法種。

新房塌了,老房回不去

新屋子傾塌的那家,房主叫陳德明。

陳德明家原來在馬蹄灣梁的老房子是窯洞,下雨塌得沒辦法住。當時聽說要建新村易地搬遷,特別激動。他自己在新村花1.5萬買了一套,因為有兩個兒子,又買下了三叔陳天海的那套。

還沒住進去,其中一套新房子就要塌了。一家人特別害怕下雨,遇到下雨就跑出來。聽到什麼地方發地震,也很害怕,新房子估計連很小的地震都頂不住。

陳德明說,“新村修水泥路的時候,承包工程的人就跟我說這房子不行,你自己看著維修一下,我說地基的問題,根本沒法維修,結果過不久三間主屋整個就向南傾倒下來了。”

陳德明家的房子如今已經倒了4年,現在只能用來圈羊。房子塌了後,鄉裏村裏動員他重建,說你不要了可以再給其他人。他沒同意,後來1.5萬房款退回來了,“但地皮、椽子、檁條的歸屬還沒簽協議,交出去的1畝地也沒給解決。”

如今,陳德明60多歲的三叔陳雲海一個人搬回了馬蹄灣梁的老房子裏。被大雨衝刷後的幾口窯洞墻面脫落,土炕塌洞,幾乎睡不了人。

陳家兒子陳廣雲說,當時新村工程偷工減料,用的瓦都很次,風一吹雨一淋瓦皮就脫落。圈舍上面,用草一鋪,覆上土用瓦一蓋。有一次下冰雹,直接把瓦敲出了洞。

新房子塌了,老房子回不去,陳德明一家現在住在新舊村之間的谷地裏一處房子,這裏也是從馬蹄梁山上衝刷下來的雨水匯聚流經的地方。

“現在的房子是別人進城了,我花了1.5萬買下來的,梁都不能用了,重新裝修又花了1萬多,去年臘月搬到這裏。”陳德明說,“新村我自己那套也基本沒住過,一是家裏人多,牲畜多,新村那邊窄小,房屋又有裂縫,害怕再塌了。”

這裏的大部分窯洞和土房子瀕臨坍塌。

新村的問題越積越多,幾年來村民們不斷反映,上訪了很多次,都沒有解決。陳彥說,48戶人家,90%的人都加入了聯名上訪,把名字寫上,把指印拓上。如今,組織聯名上訪的人已經過世了。

新村危房十年難解

根據甘肅省易地扶貧搬遷試點工程竣工驗收辦法,項目要經由“3322”驗收責任體系,才能完成。就是說,從村委書記、縣市區委書記到市州委書記,從駐村幫扶工作隊、搬遷戶到縣市區發展改革部門、縣市區扶貧辦,都要在項目竣工驗收結論上共同簽字,以確保完成搬遷任務。

但新集鄉田坪村新村的情況是,村民們對新村是否經過驗收毫不知情。當地政府明知工程質量有問題,卻以承諾先來的給低保、降低房價來催促村民搬進危房。

村民周瑜家是最早一批搬進新房的,因為山上的土房子快塌了,不得不搬。當時交了2萬元搬進開裂的新房,後來因為房屋質量問題,政府退了5000元,讓村民自行修補房屋。

村民們聯名上訪後,當地媒體曾做過報道,當地紀委也介入調查,並處理了一批人。從2009年到現在,不到十年間,新集鄉黨委換了4屆班子,但危房問題一直沒有解決。

康學清出示的一份由新集鄉人民政府發出的協議書。

新集鄉現任鞏姓黨委書記介紹說,“當時房子建成以後沒有配合基礎設施,水灌進了填方,房屋出現下沈,農戶不肯搬。房子的造價是3.6萬,最後政府和農戶協商把價格降下來,農戶交1.5萬搬進去,房屋的維修加固就由農戶自己承擔。”

“聽說之前的班子後來把排水渠和路面硬化給解決了。再不能進水了,進水就要塌了。”鞏書記稱。

康學清出示的一份由新集鄉政府發出的協議書顯示:新集鄉田坪村在易地搬遷項目中,乙方(農戶)應承擔房屋自籌費用為3.6萬,因工程質量問題沒有按期繳款入住,經協商,甲方(鄉政府)自願從乙方應繳的3.6萬元房款中抽出2.1萬,用作乙方房屋的維修費用。乙方自願承擔房屋存在安全隱患等問題的維修處理。入住後出現的問題,由乙方自行解決,甲方不再承擔任何責任。

康學清說,危房地基在水渠上,根本沒法修,除非推倒重新夯實地基,重建。地基的排水問題也並沒有根本解決,房屋的裂縫還在擴大,現在一下雨,裂縫就加速擴大。

對此,鞏書記表示,因為農戶已經享受過易地搬遷項目了,不能重復享受,所以項目資金沒辦法解決。目前鄉裏只能把新村作為一個地質災害隱患點,在災害天氣時給農戶發預警。

定西市安定區從5月份開始正在進行農村危房的全面存量摸底。

鞏書記解釋,區裏的危改項目以前只對建檔立卡的精準貧困戶,現在則針對所有的農村危房。2009年,危改人均補助是4000元,由群眾自建,當時大部分建的都是土坯房,到現在不少成了危房。按理說已經享受危房項目的不應該再享受了,但區裏考慮到實際情況,按現在的危改政策是人均補助2萬元,已經享受過4000元的,再給你16000元。

鄉裏希望通過這次區裏擴大範圍重新申請資金的方式,看看能不能解決田坪村新村的危房問題。

“但前些天村裏開了會,明確這個危改項目跟我們中川社中灣社的這個新村危房沒有關系。”康學清說。

接下來怎麼辦,村民周瑜說,“我現在62歲了,兩個娃娃也成年了,在外面打工,老伴也跟著他們出去幫帶孫子,這裏就我一個人住,我一個人不怕,豁出去了。”

新京報首席記者| 劉旻 首席攝影記者 陳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