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老太太系鞋帶

頻道:解夢 日期: 瀏覽:1

幾天前,我們發起了一項征集——城市裏的陌生人,想看看在龐大的城市裏,陌生人之間會發生怎樣的連接,短暫的交集在漫長的歲月裏會留下怎樣的痕跡。

有684位讀者和我們分享了他們和陌生人之間的故事。有的故事瑣細卻動人,擦肩而過的瞬間,善意流淌,我們彼此成為了「更好的自己」。

有的故事讓我們看到人與人之間到底有多少可能,只不過是一個陌生人,卻能談及生死,也能在人生的重要時刻給一把支撐。一輩子只見了這一面,卻進入了彼此生命的底層。打開自己,合上,然後繼續生活。

有的時候,陌生人給我們奇跡也帶來欺騙和失望。陌生人有時候就是陌生人,它就像你經歷的人生百態,不會有什麼豁免。

在這幾百份人生記憶裏,大家不同程度地懷念著那個不知姓名的人。很多年過去,一些人大概此生再也不會得到他的消息,但有人會突然想起,試探著打電話過去,只是為了證明對方還活著。也有人再收到對方的消息,他已經離開世界,只剩下惋惜,「本來可以成為朋友的」。

喜歡陌生人這個詞,這是世界給你的盲盒。因為有陌生人的存在,你的人生才充滿了未知的驚喜和驚詫。陌生人的相遇,像兩個星球的致意,彼此的軌道漸行漸遠,但那個致意已經刻在了你人生的時空裏。

文|呂蓓卡

編輯|金桐

暖暖的微光

@小獅子

我是一個視障者,住在28樓。一架沒有語音播報的電梯,一群要到不同樓層的陌生人,一個拿著盲杖的我。第一個下電梯的人跟我講:我先下了。接下來還有一個人會下電梯,然後才到你。第二個下電梯的人跟我講:現在是21樓,下一次電梯開門的時候你就可以下了。瞬間感覺小小的電梯裏都是暖暖的微光。

克裏希那穆提說,不帶評價的觀察是人類智慧的最高形式。作為一個盲人,在一個健全人中心視角的社會中,受到的關註大都是同情或憐憫的。而在這一架電梯中,我感受到的是不帶同情的善意。

作為一個大學三年級時中途失明的視障者,失明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我是與世界隔離的。那時的我剛剛畢業,在一個陌生的城市成為了一名實習的英語老師。在我重新融入社會的過程中,感受到的每一份善意,都為我增加了走出家門的信心。

@Greta

來美國留學的第一年,期末要做小組展示。組裏一個美籍亞裔要求把我的部分交給他展示,因為我「表達得不夠清晰並且慢」。來回爭論了很久也沒有結論,休息時跑到洗手間裏,我忍不住大哭。

哭了會發現門口站著一個清潔員,非裔女孩,也沒有打聽我發生了什麼,直接問:You wanna hug? 說完張開雙臂。擁抱的時候她一直重復說:Everything is gonna be fine. Everything is gonna be fine.

第一次體驗到什麼是unconditional love(並不直接來自這件事),真摯的關切是不關乎你個人的。今年是來美的第九年,想起這件事依舊難以平靜。祝願她一切都好。

@時過境遷

2013年,北京,西城婚姻登記處。為了情人節當天領證,提前去預登記,把證提前做好當天直接領走。那時還要交工本費,然而,沒帶現金,9塊錢難倒英雄漢,旁邊小姐姐解囊相助。我的結婚證是別人買的單。感謝你,陌生人的溫暖。

@王唯

租住在四環的一個老小區,居委會大爺就住在樓道對面的平房裏,一個瘦瘦高高的老頭兒,愛養花,愛打麻將,還愛站在門口衝我喊「又要遲到了吧」(盡管解釋過很多次我不用坐班,他還是孜孜不倦地喊,並在喊完之後自己樂半天)。

疫情嚴重那會兒,我經常幾天都不下樓,待在房間裏刷新聞,被遙遠的悲劇搞得唉聲嘆氣。有一次出去取快遞,突然發現欄桿上綁了只小黃雞,臟乎乎的,但有股莫名其妙的可愛勁兒。說起來挺矯情,但當時真的有點治愈,就感覺,慘淡世界裏,還是有鮮亮的東西存在的。

我站在那看,大爺晃悠出來,一股京腔:「嗨,這有啥看頭兒。」他說是從垃圾堆裏撿的,綁在這說不定能嚇唬鳥,那些鳥總是啄他的花。

我說挺可愛的,看了就覺得開心,然後掏出手機拍照。取完快遞,繼續回房間裏待著,幾天之後再下樓,突然發現小黃雞多了一群好朋友,什麼螃蟹啊,鱷魚啊,還有小綿羊和大綠馬。全臟乎乎的,估計都是從垃圾堆撿回來的。

「真能嚇唬鳥用啊?」我問大爺。大爺站在門口,特別得意:「嗨,你不說看了開心嘛!」

@酷蓋

高中,衡水,每天都是按秒過日子,從來不好好吃飯。為了節省時間,早餐是起床後塞到衣服裏的一個蘋果,一塊糕點,一盒牛奶。到了食堂再只要一個雞蛋。我習慣去西食堂一樓第一個窗口。時間久了,每次看到我,小哥就豎起食指,我說嗯!他就賣給我一個雞蛋。

第一次他豎起食指的時候我都震驚了,我沒想到他能記住我,能記住我每天早晨只要一個雞蛋。在一個陌生的,充滿競爭的城市裏,小哥記住了我的習慣讓我覺得驚喜和溫暖。每次吃早飯我都很期待,很開心。

@牛舌餅

以前在英國讀研究生的時候壓力很大,班裏同學們都特別優秀,家庭為了讓我上學也付出了很多很多,我寫論文的時候總有很多擔心,會在圖書館待到淩晨3、4 點,也通宵過。夜裏出校門需要經過門衛值班的小屋,這個憨憨的英國人會每天用中文對我說晚安,說實話,有一次轉過身去,我竟然淚流滿面。

@六月

某一年冬季,忘了帶鑰匙回家,深夜在樓下等朋友回家開門,等了很久很久,來來往往的人,不知道那是幾點了,有個小哥哥送下來一杯熱水給我,他說,「杯子是新的,水是熱的」。那一年,那句話溫暖了我整個冬天。

@好好開心

有段時間狀態很差,每晚下了班大哭,暴飲暴食。突發奇想臨時訂票去上海,和朋友去了迪士尼,在路上遇見一個叔叔,喊了我們小朋友,沒有別的,但就好開心,我們也還是小朋友啊。

@夏了個茶

兩個多月前,我在大學頂樓的教室自習,得知外公去世的消息,出去蹲在走廊上大哭,一個男生走過來給了我一沓紙巾。那沓紙巾真的很厚很厚,他可能把自己剩下的全部抽紙都給我了。他戴著個眼鏡,當時顧著悲傷,沒想太多,現在想想,真的很謝謝。

圖源日劇《森林民宿》

你去看看那棵樹

@auv

疫情開始的時候,因為回不了國,倫敦房子又到期,從倫敦搬到了陌生的城市愛丁堡。在城市裏一個人也不認識,那時候管控嚴格不太允許陌生人之間接觸,大家對陌生人也很謹慎,所以每天都是獨自出門散散步。

有天坐在河邊看書,有個六十歲左右的老太太走到我面前很嚴肅地說「我要跟你講件事」 ,她說「你去看看那棵樹,實在太漂亮,現在是它一年最好的時間,也是它一天最漂亮的時間,我一定要跟你講」。那瞬間突然不知道怎麼回應,因為那棵樹恰好也是我在愛丁堡最喜愛的之一,每隔幾天我就要去看看它。我搬來的時候它還是稀稀疏疏的黃色,如今已經非常茂盛變成了嫩綠色。

我們相隔了三四米安全距離,說完了我們都愛的那棵樹,大概三五分鐘內凝練地講完了她這輩子做的大事。她七十年代跟姐姐搬到了紐約,但是沒有姐姐能夠適應又回到了愛丁堡。問到我為什麼在這裏,我也說不清楚,好像是在那個不確定又沒有保障的時期做出的慌亂盲選。

現在回看真的是命運給予的一份美好禮物。在那個起先充滿恐慌和不確定性的特殊時間,我漸漸適應了在一個美好的地方跟自己相處、跟時間相處,讓我相信還是有可愛的相遇和重逢,相信人和人之間不會疏遠,陌生人之間也會有心靈相通。

@ 幾何

在朝陽站那邊遇到過一個收廢品的大叔,看著五十多歲的樣子,騎一個電動三輪車,車上裝著收回來的廢品,呼呼地往前衝。註意到他是因為車尾巴那裏系了一排鞋帶,可能是慢慢攢起來的,有長有短,五顏六色。車一加速,它們就在後面飄啊飄的,像很好看的流蘇。

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收獲了一股很具體很鮮活的快樂。想起小學時做過的一個閱讀理解題,分析文章主人公的性格特點。大概是說一個男人在田邊走,把一支花(或者草葉)插在帽子(或者背簍)上,答案裏因此說他是一個熱愛生活的人。當時不理解,這怎麼就是熱愛生活了,很多人都是這樣的啊。後來長大了,反而理解了,而且發現,在節奏越來越快的都市,「社畜」們似乎也越來越容易被這樣的細節打動,一些瑣碎生活裏的詩,以及閑情。

@谷艾

前一段時間所在城市的疫情情況又嚴重了起來,小區封鎖,學校停課,單位停工,全市範圍反復核酸排查。街上空蕩蕩無人,加上寒冬將至,覺得蕭索的氣氛很快貫穿在城市裏。

我把自己包裹嚴實,帶小狗下樓散步,小區沒什麼人,走了一會兒猛然聽到風裏有熟悉的曲調。我用僅露出的兩只眼睛回頭看去,一位老爺爺獨自坐在陽光地兒的長椅上,他唱的是「…...鮮艷的紅領巾,美麗的衣裳,像許多花兒開~放,開在校園裏,開在草地上…...」 是首很老的童謠,或許是他小時候唱的歌。

我猜不到他的年紀,大概很老了。他獨自在陽光中回憶他的童年。一瞬間覺得可愛溫暖。

@季峰

上學期的期末,由於疫情原因,我一直沒能從學校回家。終於準假了,回家那天心情特別幸福。高鐵從某一站出發時,我擡頭看見了站臺上的一名工作人員,於是在座位上跟他揮手打招呼。他看見我和他揮手,有些吃驚,但也笑著跟我揮了揮手。當時我戴著口罩,其實看不清我的表情,但我相信他看見了我彎起來的笑眼。我讓我的笑容多停留了一會,一直望著他,直到高鐵遠去,我們互相再也看不見了。

@錢止止

有一次去武漢出差,住在武大附近一個商務酒店。正常辦理入住,有另一個男生和我差不多時間辦理了入住。我拿著房卡坐電梯到了八樓(時間過去比較久了,記得不是太清楚)。那個男生也是同一層。

找到房間後我正在整理行李,突然有人敲門了,大白天的我也不怕,就開了門,擡頭一看,是那個男生。

他跟我說:「去年我來武大參加考試,考得不理想。我當時就有從樓上跳下去的衝動,後來我克制住了,今年又重新考了一次,終於考上了。去年我就是住的你這個房間,是否方便讓我進去緬懷一下?」

我非常吃驚,但還是讓他進來了,這才註意到他是一個眉眼很好看的年輕男生。他在房間徘徊了一會兒,又把頭探出窗外看了一下,就禮貌地和我打完招呼離開了。

@臨安

我在北京南三環的餐廳裏遇到了一個魔法師。他短發、微胖,脖子上戴一圈珠寶。在昏黃的燈光下,他花了十分鐘,來闡述他真的是一名魔法師,從中世紀女巫講到了現代讀心術。他還說,如果我願意拿出兩個小時,他將徹底顛覆我的三觀,讓我對這個世界產生懷疑。

我呵呵一笑,來吧。

他讓我拿出了三張紙幣,並折成小小的方塊。我挑選了一張50元。他讓我隨意報數字,他用計算器將這些數相加,最後得出了一串莫名其妙的數字。我打開50元,發現這串數字就是錢的編號。

我還沒想明白怎麼回事,他讓我閉上眼想三個數字,並在腦海中,讓一個數字掉進杯子裏。他說,你想的數字是不是5?他說對了。

他又讓我閉上眼幻想腦海中的三個氣球,每個氣球上也有一個數字,而我抓住了其中一個氣球。他又問,你想的數字是不是7?我確實在腦海裏選了7。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他拿出一本我包裏的書,讓我隨機翻開其中一頁,記住裏面的一個字。那是一本我還沒來得及看的小說。他說,這個字是不是「將」?到了這裏,我已經有些放棄思考了。

接下來的過程要更魔幻一些。他拿走我的手機,按出了我手機的解鎖密碼。然後猜我左右手的紙條的位置,猜對2次,猜錯1次。在我終於覺得「你也會猜錯」的時候,他打開了紙條,上面寫著「你覺得我也會猜錯是不是?」他還讓我在手機裏輸入我的願望,在並沒有看到我手機的情況下,說出了我的願望,還說出了實現願望的方法。而我認為他說得很對。

最為令我動搖的,是他說出了我心中所想的人的名字。

我想的是我媽媽的名字。

他很疑惑地對我說:「我讀取到你的內心,她是對你來說最親切的一個人,但你同時又覺得她很遠,這是為什麼?」

那一刻我眼淚差點湧出來。我媽媽前段時間體檢發現HPV16陽性。我表面上看起來很樂觀,總是鼓勵她。但實際上我非常恐懼,我恐懼我會有一天見不到她。在那之後,他還在我手心裏變出灼燒痕跡來什麼的,已經不重要了。

2個小時結束後,我剛想對他說,「謝謝,你是我有生以來遇到過的最棒的魔法師。」

結果他拿出一份學費報價單。「如果想全套學習,需要8888元,只學猜數字,只需要798元。」他看著我說,「只需40分鐘就能學會。」那些神秘的感動頃刻間蕩然無存,魔法師消失了。那天,是北京入秋第一天,我突然覺得又累又冷,感覺糟糕極了。

@小X

朋友M在一個離居住城市很遠的地方打工,每天在集市上賣手工制品。那年春天很冷,三四月還飄雪,一位老爺爺經過她的攤位,沒有買東西,反倒從棉襖內層掏出了兩個小盒子塞給她,說是自己做的小玩意兒,不值錢,只是想鼓勵她在雪天依舊如此賣力工作。回家後,她發現兩個小盒子竟然是手工牙簽盒,裏面還放著幾根小牙簽。另外一位朋友在春天去外地獨自旅行,中轉停留在一個無人車站,偶遇一個當地老爺爺,對,又是老爺爺,兩人隨意聊了起來,頗為投機,臨走時,老爺爺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小陀螺,感謝朋友給自己帶來的幾分鐘的愉悅,「自己手工做的玩意兒,請收下吧。」

我也在那個春天遇到了一個陌生人。那是一個雨夜,我晚班結束後勉強趕上末班車,剛出電車站就下起了大雨。冒雨走到附近一家飯店,準備吃點東西,結果發現當日休息。正在沮喪的時候,身後一把傘伸了過來。接著聽到一句,「把傘給你吧。」一轉身,看到一個二十七八歲的男青年,我楞了一下,又看了幾眼,確定不認識。我連連說沒關系,不用了,他一再堅持,我家很近,你拿著傘吧。雨又下大了,我只能一邊接過傘,一邊問他,我該怎麼把傘還給你。他笑了一下,「若是能再遇見,到那時候再還給我吧。」然後從大雨裏消失了。

那個春天真的很神奇。身邊接二連三地出現了一些陌生人,交集不過幾分鐘,我們甚至不知道他們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在偌大的城市裏,他們都掏出了一點小小的善意,支撐了當時的我們。我們都沒有再遇到那個陌生人,不過,他們送來的「禮物」也都還留著。

還好,有你在這裏

@錢衍

9年前,暑假去美國交換的我在洛杉磯中轉時遇到大霧滯留機場。各色面孔的旅客們吵鬧焦灼了一陣後各自散去,候機大廳逐漸冷清,我和鄰座的兄弟在確認都是中國人後開始攀談。

這位30出頭的兄弟當時在谷歌工作,方臉眼鏡襯衫卡其褲,典型的灣區程序員,清華畢業後到加州念書,隨後進入谷歌。

「一帆風順的幸運兒」——這是我內心立刻給他貼的標簽,並下意識回避更多交談。當時的我,因為與理想大學失之交臂,長年處於壓抑不滿中,面對這位「原本可能的我」,嫉妒、心酸一時全部湧出。這次大霧也是當時一連串逆境中雪上加霜的插曲,積累的疲憊讓我一頭栽倒在長椅上。

盛夏開足空調的深夜機場竟然可以這麼冷!我記得自己四肢蜷縮,上下牙打顫,半夢半醒間腦子裏全是小時候挨打的場面和幾年留學的辛酸。掙紮坐起來,滿臉眼淚,發現鄰座兄弟把自己的外套蓋在了我身上。他大概是看出了我正經歷不順,開始絮叨起了他這些年遇到的難關:縣城狀元到清華後的不適和自卑、初到美國時語言不通處處碰壁、看似光鮮工作背後的瓶頸和天花板……然後他告訴我,他下個月打算提離職,國內老同學喊他回國創業,他想試一試,走出現在一眼可以望到頭的安逸生活。

天色漸白,機場開始給滯留乘客發補償的早餐券,一起往餐廳走的路上,我終於吐露了自己18歲離家後的一切艱辛。清晨霧散,程序員老兄即將飛往休斯頓,而我去往伊薩卡的航班也緊隨其後。告別時,老兄說:「我今年最大的人生事件就是第一個孩子出生了,你的經歷讓我覺得需要思考一下應該怎麼撫養孩子。」

一晃9年,我也到了當時他的年紀。旁觀幾番沈浮的互聯網創業潮,或是遇到年輕的父母帶著孩子時,我偶爾會想起當時一起滯留機場的這位老兄,不知他的創業是否順利、跟孩子相處如何。

@牛歌

1978年初秋,在北京頤和園,遇見一位名叫潘沅清的上海老人。當時我帶了一卷120黑白膠卷,見老人帶著相機,就冒昧請老人為我拍照。老人竟然答應了。特別認真,沒有一點不耐煩,陪著我在昆明湖畔,一直拍完一卷膠卷。他年近花甲,中等身材,不胖不瘦,皮膚白皙,說一口帶上海口音的普通話,很有風度。他還寫一手漂亮的鋼筆字。

我當時是普通工人,24歲,還沒結婚。當時很感動,希望自己也像他一樣樂於助人。到他的年齡仍然保持熱情待人。

我現在已68歲,成為了自己所期待的人。

圖源日劇《問題餐廳》

@安臨

2017年的時候,我做一個自殺的選題,進了一個相約自殺的群。一個群裏十幾個人,全在討論怎麼死這回事。下決心去死是很需要勇氣的,而一個人的勇氣常常沒那麼多,所以需要幾個人一起。

那天是一個夏夜,群裏突然彈出一個消息:誰在北京,想一起死。我趕緊加她,稿子已經無所謂了,就想著怎麼能救下她。一個人想死,有的願意說話,有的不願說話,那些不願再多說一句話的人更堅決些。還好她是第一種。她跟我說,她是一個魔獸公會的會長,老公是團裏的mt,結果兩人結婚幾年,老公跟團裏的女牧師好上了。當時我還不太能理解這種理由,但現在我理解了,有的時候一個人的絕望,是因為這個人把所有的賭註都押在了另一個人身上。她在家全職,平時也沒什麼社交,甚至是有一些社恐,所以,所有的愛和哀愁皆系於他人,長此以往,就抑郁了。

那個晚上我把她約出來,說一起死,兩人可以一起吃安眠藥。我們約在中關村的一個已經打烊的商場門口,同時報了警,我讓我媳婦和警察在旁邊的一輛面包車上埋伏。她準時到了,當看到她的時候我心中很不是滋味,尤其是她看到我還衝我勉強笑了一下。她看起來35歲左右,一副很弱不禁風的樣子,我心想明明還有大把時間,我面前這個人卻已經不想活了。她的眼神給我就是這種感覺。我一邊聊,一邊把她往警察埋伏的地方引,然後警察衝出來,像抓犯人一樣把她一下抓住,我的心又是一緊。這時候我已經不太敢看她了,她歇斯底裏地衝我喊「你這個騙子」。

後來到了中關村的派出所,她就要把頭往椅子角上撞,結果當時值班的一個人高馬大的警察衝出來,把她按在地上。她開始掙紮得特別厲害,後來發現動彈不得,就一直哭。我當時心裏特別荒涼。我自己也玩了很久的魔獸世界,我深知一個公會裏的人們可以有多麼深厚的感情。她不停地諷刺我,有一句說「你不配說自己是個魔獸世界玩家」,我當時也是情緒上來了,流了眼淚,我說我不想眼睜睜地看到一個同樣喜歡魔獸世界的玩家去死。遊戲雖說是虛擬的,但這一刻我感受到無比的真實,只要人把自己真實的痛苦和愛寄托在裏面。

那天晚上一直到淩晨,警察後來把她帶到屋子裏單獨聊,兩人聊了一個多小時,走出來的時候她已經平靜了很多,但沒再看我一眼。

警察跟我說,兩人聊了一些小時候的事,沒想到警察和她小時候家住得還挺近的,就隔了幾個胡同。還說打了她妹妹的電話,會過來接她。我和我媳婦一起回去了,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是一種失魂落魄的狀態。我欺騙了一個想死的人,同時又讓她經歷了今天這些。這到底是好是壞,我做錯了嗎?我每隔一段時間總會在心裏問自己。

直到今天做核酸,我又莫名地想起來。已經五年時間過去,這五年發生了太多事,洪水,暴雨,疫情,我想她還會覺得當年的那些困難不可逾越嗎?或者說,她還活著嗎?她的手機號我一直保存著,但我就是不敢去問,何必去讓人想起那段傷心回憶呢?或者說,我很害怕打過去是號碼已註銷。

剛才,我最終還是換了我媳婦的號打過去,我想我什麼話也不說,看有沒有人接。電話打通了,沒有註銷,我暗自松了一口氣,然後對面響起一個聲音「你好」。啊,這聲音五年之後我都記得,就是當時那個弱不禁風的聲音。我一下子就覺得太好了,真是太好了。那一瞬間我感覺我心臟都在抖。我說了句不好意思打錯了,就把電話掛了。

@丹木

2020年7月的一天,我為了重置雅思考試郵箱復印身份證和戶口本,順便去逛街。回家的時候看到一個老奶奶問我124路在哪裏,這條線路也可以到我家,我扶她上了車。

她在車上講兒子不給撫養費,要去法院催促執行,於是我臨時決定扶她去法院,幸好我那天帶了身份證,能陪她一起進去。但老奶奶不認字,執行判決書丟掉了,很多細節也講不清楚,所以法院的工作人員也很難幫助她落實。她說希望自己有一部手機,方便和法院的人聯系,我花很少的錢幫她買了一款老人機,又送她上了回家的公交車。

過了大概一個月,老奶奶又用別人的號碼給我打電話,希望我再陪她去一次法院,於是我們約在家門口的車站見面,我這時候才知道老奶奶不認識任何字,一直在外面當保姆打工,幾個兒女都培養得很優秀,但沒人願意贍養她。

從她的眉眼和身份證照片來看,她年輕時應該是很端莊漂亮的,她還掛著兩根麻花辮。如今她一直住在城鄉接合部的破爛鐵皮房裏,靠撿垃圾和別人施舍為生。第二次去法院同樣沒什麼結果,我坐在路邊小攤上,幫她寫了一份陳述材料,老奶奶求我給她買根雪糕,我又給她買了一些其他的食物,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見過她,也不知道她怎麼樣了,是不是還活著。

@狐貍喵

去年九月底,我獨自一人在產房等待醫生打無痛。為了讓醫生準確地找到下針位置,我赤裸著全身屈腿弓腰坐在床沿堅持著一動不動。因為陣痛和冷身體一下下發抖。好長一段時間之後醫生還在指導實習醫生怎麼準確找到下針位置,我已經感覺快要堅持不下去了。

這時候陪同麻醉科一起來的一位護士小姐姐把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輕輕撫摸了幾下,說「再堅持一下,就快好了」,本來已經被折磨得麻木的我瞬間就要哭出來。所有人都在註意怎麼打針,只有她註意到了一個快要崩潰的產婦在苦苦堅持。

我記得當時窗外陽光明媚,小姐姐的手好溫暖,放在我冰涼的肩膀上感覺到一陣熱乎乎。

@小賴同學

那是一個不冷不熱的春天,我一個人因抑郁從大學裏逃了出來。在杭州的地鐵二號線上,遇見一個小女孩,看起來約莫五六歲左右。地鐵很擠沒有座位,我拉著巨大的行李箱靠在車廂裏,擼起來的袖子恰好露出了手上的疤痕,那是曾經高中壓力巨大的時候拿刀在手臂上劃下的,十幾道深深淺淺,剛好露在她的眼前。

當時很想要哭,十分痛苦,離退學只差自己的一個簽字。我註意到她一直呆呆地盯著我的劃痕看,最後要下車的時候,她伸出手摸了摸我的疤痕,在孩子的柔軟的小手觸碰到我那一片凹凹凸凸的皮膚時,我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她仿佛懂我的痛苦,在安慰我;又好像不懂大人世界成長的痛苦,在懵懂地困惑。

小手觸摸上來的那一刻,我感受到對於自己那段輕視生命的過去的羞愧,感受到新生和一個瀕臨絕望的生命的奇妙觸碰,是希望的感覺。

圖源日劇《刑警弓神》

陌生人,你成了我的朋友

@羅二狗

兩年前,也是冬天,我摸到自己左胸裏好大一個疙瘩,最快速度掛了個號,也得兩天後。

我一個人去看病。醫院不錯,很新,很幹凈,或許因為是周一,候診區的椅子沒坐滿,我找了個角落坐下等叫號,暖氣不很足,手指頭是冰涼的,也沒什麼心思玩手機,幹脆就坐那發呆,忽然後面傳來哭聲。

那是個女孩的聲音,聽起來很慌張,話都說不完整了,一直哭,也不知道在跟誰打電話,就說自己「摸到了」,「肯定是」。電話那頭似乎安慰了幾句,沒什麼用,掛了電話她還在哭。我想做點什麼,又不知道做什麼好,幸好包裏有紙巾,拿了兩張給她遞過去。

兩個獨自看病的女生就這樣聊了起來。她告訴我,她是這家醫院的護士,以前學過相關課程,她摸到的疙瘩位置很特別,在「導管」處,一般人是摸不到的,「十有八九就是了」。她的號排在我前面,結果不出她所料,乳腺導管瘤,醫生建議盡快手術。我的片子出來,問題不大,多發囊腫,定期復查就行。

那個晚上,我們一起吃了火鍋。湯底味道一般,但大冷天吃火鍋,全身都是暖的。隔著咕嘟咕嘟往上冒的熱氣,她和我說,前兩周她陪一位男生朋友去檢查,對方確診了艾滋,當場大哭,她也哭了。今天,噩運又輪到她自己。面對疾病,所有的安慰都是那樣無力,我甚至不知道該說什麼。

後來,她手術了,給我發來照片,一切都好。病理結果出來,問題也不大。去醫院結賬,才花了2500元,剛好我那段時間斥巨資拔阻生智齒,她還笑我,「是不是比你拔牙都便宜」。

這兩年,我們聯系並不多,她曾約過我看電影,可我出差了。沒過兩個月,我從北邊搬家到東邊,見一面就更難了。但很多個節日,她都會給我發來微信,問問近況。這次聽說我要把我倆的小故事寫下來,她挺開心,給自己取了個名字叫「郭郭」——又是冬天,是時候約郭郭吃頓火鍋了。

@cu

七年前,我們微博認識,他大我6歲。當時,我才高三,在福建,他在北京工作。我們維持到今天的友誼,卻不曾見過彼此。我也不知道他的聲音,他的模樣,他的住址,他的信息我知道得很少。我有抑郁癥,這七年,他每天都在安慰我,日日夜夜。還為我創作了專門的漫畫鼓勵我。他見證了我的長大。我看到他離開北京,回到家鄉。我們參與了彼此的生活,但至今還算陌生人。他知道我全部的秘密,幫了我很多生活上的忙。每年節日都會給我買禮物。釋放了最大的善意。

我覺得這個緣分很奇妙。每次我坐飛機,坐淩晨的飛機,他都等我上飛機才去睡覺。不知道他的模樣,但我知道,我的生命沒有他,我早就完了。

圖源日劇《澄和堇:年輕了45歲的女人》

@肖恩

2018年,我來北京實習,在租房平臺上找室友,她那時剛辭掉上海的工作,來北京一家街舞工作室做銷售。她個子小小的,眼影畫得很重,穿大大的喇叭褲、T恤和漁夫帽,她約我一起去看房,我們找了一個主臥,12平,有一個大床,月租2600。現在想想很奇怪,當時我們兩個沒有聊很久,沒有互相考察對方的性格、興趣和生活習慣,輕易地接受了和陌生人睡一張床這件事,幸好結果不壞。

我們就這樣熟絡起來。我們也吵架,聽彼此煲電話粥,晚上聊長天。她跟我同年,已經工作了兩年,大專畢業,但看上去她很少被這個限制。她常常興致勃勃地規劃未來:她要在北京待兩年,然後去杭州、香港待兩年,學英語去國外。我當時覺得真好。她後來也的確在兩年後去了杭州。後來我實習結束,她找了男朋友,住到了更遠的地方。

今年再次見面時,很奇怪,本以為三年沒聯系,應該有些陌生,但一點都沒有,她一見我就說我胖了(的確胖了),又說,你房間還是這麼亂,又說,你掛衣服都不抻平,邊說邊幫我抖落T恤的皺紋。她的嘻哈風沒那麼重了,但色彩還是很多,習慣性拖長語調。

我們在亮馬河邊散步,我聽她講她的三段戀愛,剛晉升組長就辭職的工作,我們盤腿坐在長凳上,聽鳥叫,還有故事,分享彼此三年的生活,看墻壁上的水光,在岸邊釣魚的人,還有晚風,心裏有一些溫柔,她說,我會記住這個晚上,我說我也是。

@麥芒

剛畢業的時候做熱線記者,經常會碰到兇殺、車禍之類的選題。有一次半夜,熱線接到電話,說出租屋裏有人被殺。我和值夜班的小夥伴到了出租屋,有個警察在那兒勘查現場。我們在旁邊左瞧右看,找機會搭話。那個警察看了我一眼,我立刻湊上去,「啥情況,這大半夜的」。他沒理我。我繼續往前湊,試圖偷看他手裏的資料。他說,「差不多行了啊」。

我們都不說話。等忙完,他指指我,你給簽個字,現場勘查要有第三方簽字。簽完,他說你記個電話。

我倆就這麼認識了。他剛畢業沒多久,是個新警察。出警有時候會給我打個電話,我那時已經開始跑全國突發,對小案子看不上了。敷衍著,算了算了,不去。

就再也沒見過面。半夜見那次,也沒看清他的樣子。他有時候會問我他在工作上遇到的問題,大概覺得記者見多識廣。我對於職場完全空白,也沒有心思聊。說要見面,但我總在出差。慢慢地也就斷了聯系。

幾年後,我翻手機短信的時候,突然看到幾個月前他妻子發的一條短信。說他因病去世,問我是否參加追悼會。我打了很多字,又刪掉,最後什麼也沒回。

我們算不上朋友,也沒機會變成熟人。只是在人生的某個時刻,有了一次交集。但後來想起來總覺得惋惜。也許,本來是可以成為朋友的。

@請叫我克洛伊

2018年盛夏,繁忙的倫敦街頭,剛剛下班的我正在趕回家的末班火車,匆忙地走著。恰巧此刻,一個高高的外國男孩攔住了我,跟我搭話交友。

第一次見面的我倆,竟然就著「是先有意誌,還是先有物質」展開了深入討論。現在想想都覺得很扯淡…...他是哲學系畢業的文藝青年,聊這個是他的家常便飯。若不是恰巧當時我很沈迷柏拉圖的理論,估計也不可能聊到一塊去。

我印象最深的是他那雙瞳色很奇特的眼睛,琥珀色中卻混合了碧綠色。我當時剛剛在倫敦完成碩士畢業論文,同時也在一家公司做項目經理。我當時手上有一個回國工作Offer,還有一個留英工作的Offer。也許是他的影響,我最終選擇了留在英國。

正是因為這場偶遇,我和他的人生軌跡交織到了一起。今年已經是我們在一起的第四年,我時常會感慨: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夜幕下的倫敦十分繁忙,但眼前這個陌生人似乎將我帶到了一個時間觸及不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