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山崩屋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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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家譜,聯結了時代長河中渺小的個體,也串起了歷史上的一件件大事。我們通過那些鮮活的故事,學好“四史”,以史為鑒,不忘來時路,走好腳下路,堅定未來路。

從家族的細微歷史中見大時代,從前輩經歷中悟家國情懷。“家史記憶”系列欄目選刊北師大師生家史回憶文章,與大家一起回溯族譜家書、感悟個體與家國和時代的深度融合。

我的家鄉是寧夏西吉縣西南部的一個回民小村莊,與甘肅靜寧縣緊緊偎依。它位於廣袤的黃土高原之上,千溝萬壑顯示著它的滄桑。

小時候常聽到鄉親們自稱“老陜”。每當這時,我就會擡起頭問爺爺:“為什麼我們自稱‘老陜’,而把附近和我們說話不太一樣的人叫‘甘省人’呀?我們不是都生活在寧夏嗎?”爺爺摸摸我的頭,意味深長地說:“瓜娃,因為我們的根呀,在陜西。”

10歲後我走出了家鄉,到縣城讀書。在縣城的五年,我體會到自己和寧南地區本地人的差異:我們吃的臊子面、胡餑、蒸雞等美食,“甘省人”幾乎沒有聽說過;雖生活在同一個縣城,但方言卻大不相同。後來才明白,我們的方言屬於北方方言中原官話的關中片,而他們的方言則是秦隴片。

為了探尋這些差異,我詢問家人、閱讀相關歷史書籍,終於明白了為何西吉縣興隆鎮境內會形成一片獨特的陜西文化區,也明白了爺爺告訴我不能忘記自己是個“老陜”時的復雜眼神。這一切的歷史淵源,還得從1862年的陜甘回民起義說起。

# 01 中原兵燹 #

1862年,大清王朝已風雨飄搖。第一次鴉片戰爭後,清政府將巨額賠款攤派在勞動人民頭上,加重了對國內各族人民的壓迫和剝削。太平天國運動爆發後,清政府為應付龐大的軍費開支,加重了對西北的剝削。在殘酷的重壓下,自鹹豐年間始,陜西就出現了零星的起義。

1856年,渭南縣渭河以北發生了回漢農民反抗官府進行鹽課攤派的暴動,農民衝進縣衙“交卸農具”,以示反抗;1861年,臨潼縣李橋地區漢族農民楊生華率領數萬回漢農民進行了武裝反抗地丁加耗剝削的鬥爭……在這些階級鬥爭中,陜西回漢人民患難與共。但是,清朝統治者對回民一向歧視,當時的法律規定:“回民犯法,罪加一等”;另一方面,統治者恐懼於回漢人民聯合反抗,因此利用回漢人民不同的宗教信仰和生活習俗,挑撥回漢人民的感情,因而關中的回民“億萬同心,日積月長,仇恨滋深”。同治元年(1862年),關中三府、二州的38個州縣,全部卷入起義的烽火之中。

陜西的回民起義爆發後,清政府先後派多隆阿、成明、勝保進陜“圍剿”,都以失敗告終。同治二年(1863年),多隆阿在陜西境內對回民起義軍的軍事據點發動圍攻。十月底,陜西回民起義軍傷亡慘重,被迫西撤至陜甘交界的董誌原。回民起義軍在此重新編排軍隊,形成“十八大營”,主要領袖有白彥虎、郝明堂、馬生彥等,其中馬生彥即為我的家鄉——西吉縣興隆鎮的陜回祖輩們的領袖。

據老人們講,左宗棠本欲安置馬生彥一行人於今靜寧之東峽、北峽之間的平坦川地,但馬生彥擔心官軍假意招撫,謀屠殺之,便請求安置於時屬靜寧州隆德縣之王家下堡、劉戴家山一帶。因此今天西吉境內的陜回,主要分布在興隆鎮,該鎮由原來的三個陜回鄉鎮興隆鎮、公易鎮、玉橋鄉於2003年合並而成。興隆鎮內的陜回,仍以陜西原籍集中居住,習俗、口音各異。由於難忘故鄉,有的村莊仍借用原陜西村莊名。

我們村的村名為“上村”。爺爺曾告訴我:“咱們村原名為‘李文靜家’,當年左宗棠安置後,一部分人居住在川地,但是包括我祖父在內的一行人則因畏懼逃竄山中,以防被官兵追殺。馬、哈、鄢三姓人家逃至該地落戶,仍沿用‘上村’之名以懷念故土。”經一個多月的調查走訪,筆者大致可以確定,當時來到上村的確實是我的高祖。至於村名和祖籍的來歷則眾說紛紜。但是我們家族最年長的伯父馬文闊說:“娃兒呀,千萬不能忘了,咱們的家,在陜西土橋鎮!這是你曾祖父和你大爺爺親口告訴我的!”

父親、我和上村村

# 02 坎坷歲月#

陜西回民起義軍在六盤山麓定居下來後,就在黃土地上以農為生;同時也繼續發揮回民善於經商的優勢,在寧南山川內建立了大大小小的集市。

但好景不長,《續修西吉縣誌》載:“清光緒二十六年(1900年)冬未雪,翌年春不雨,禾不能下種,民大饑。自然災害頻仍,加之瘟疫肆虐,死者枕藉,鬻妻賣子,哀鴻遍野。民國九年(1920)年,又發生8.5級大地震,山崩地裂,屋倒腰塌,死傷慘重。”公易鎮死亡一千八百六十四人,曾祖父的第一任妻子虎氏即在此次地震中遇難。地震的時候,睡在炕中間的曾祖母虎氏和她的孩子被窯洞上掉下的土塊砸中,再未醒來。曾祖父的第二任妻子惠氏逃過一劫。大地震後,她精心撫養曾祖父和虎氏的2個兒子和3個女兒,又為曾祖父生了4個兒子和3個女兒。我的爺爺是惠氏的第2個兒子,在兄弟中排第四。曾祖母一生虔誠賢惠,把虎氏年幼的孩子們當做親生兒女對待,因此爺爺兄弟姐妹之間十分友愛,在動亂和饑餓的年代裏艱辛地成長著。

我的高祖是被安置的第一代陜回,與另一個兄弟在上村紮根,成為我們村馬姓人家的祖先。高祖一共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在很早的時候舉家遷至新疆,二兒子即為我的曾祖父。曾祖父是一名學識淵博而又德高望重的阿訇,在他的影響和教導下,爺爺在宗教方面也有所造詣。曾祖父去世時,包括爺爺在內的弟兄四人已經結婚,但是仍有四個未成年的孩子,在艱苦的條件下,爺爺把弟弟妹妹們撫養成人,並幫助他們建立了家室。他對兄弟姐妹的關愛,對家庭的重視,值得我們這些後人永遠為他驕傲。

令爺爺驕傲的還有一件事,那就是他曾送六爺爺去參加抗美援朝。六爺爺是家裏最小的孩子,在征兵時報名加入誌願軍。爺爺坐火車送他。改革開放後,六爺爺一家去了新疆。有一次六爺爺來探望我們,我問六爺爺在戰場上有沒有害怕。他大義凜然地說:“有什麼好怕的!豁出亡命和他們幹呢!”

# 03 春風拂面#

村民們都在驚嘆,自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日子就越來越輕松了。

家鄉鳥瞰圖

1979年2月,西吉革命委員會決定:對土地改革以後歷次政治運動中補劃的地主、富農成分給予糾正,恢復其土改時的原定成分。3月,縣委決定:允許生產隊劃分作業組,實行定作物、定面積、定主要措施、定產量、定工分、超產歸組的作業承包責任制。1981年,全縣實行了聯產承包生產責任制。爸爸告訴我,當時大隊裏讓村民自己挑選未開墾的山地,鼓勵開荒。大多數人覺得以前在公社集體勞動已經很好了,不願意開荒。但有遠見卓識的爺爺嗅到了改革的春風,率先在地圖上標了一些圈,扛著䦆頭走了。其他人看到素有威望的爺爺做出行動,便紛紛挑選起來。那年,已經55歲的爺爺帶領奶奶、伯父,以及僅有12歲的父親在村裏的山頭上用䦆頭開始開荒。因山地荒蕪且陡峭,又沒有先進的農具和足夠的人口,所以開墾工作十分漫長。媽媽說,她1988年嫁到我家後,仍開墾了幾年荒地。2006年左右,全鎮都在修梯田,爸爸也拿出積蓄請了一輛推土機,把家裏的地推得平平整整。修了梯田後,耕種更加方便,糧食產量也明顯增多了。爸爸告訴我:“人誤地一時,地誤人一年。”在爺爺的指導和爸媽的辛勤勞動下,我們家的日子逐漸寬裕起來。

2013年夏 父母在揚場

農村的冬天比較清閑,但爸媽不願清閑度日,在家裏搞起了制作粉條的副業。做手工粉條是一項復雜的工作,一般要連續工作15-16個小時,最後得將剛剛出鍋的粉條晾涼、冷凍、再解凍,最後才成形成晶瑩剔透的粉條。在整個過程中,除了使用磨粉機之外,其他的全是人工。在冬天的夜晚,睡眼朦朧中看到橘黃色的白熾燈光,我就知道爸媽又在打粉條了。2010年前後,粉條制作已經機械化,爸媽就不再經營這項副業了。但是爸爸說:“這是我最辛苦卻也是最引以為傲的事,因為我和你媽媽利用勤勞的雙手,為咱們家開創了好的前景。這就是咱們老陜的秉性!你一定要好好讀書,給咱們這些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們爭光,發揚咱們老陜的精神!”

爺爺和爸媽一直都很支持我們讀書。2005年之前,我們縣還沒有實行“兩免一補”的政策,但爸媽仍用他們微薄的收入供我們姐弟五人讀書。2005年,我剛讀二年級,爸爸帶我們去鎮上的小學報名。在得知免除學雜費後,爸爸開心地抱著我轉了一個圈:“國家政策越來越好了!我的乖娃,你可得好好讀書啊!”2008年,我和小姐姐以優異的成績考到了西吉回小的民族班,繼續讀五、六年級;2010年考到了縣城最好的初中;2013年又考進了寧夏最高學府銀川一中,因成績優異,高中的學雜費也免除了。在西吉縣城和銀川求學的8年中,我和姐姐“缊袍敝衣處其間,略無慕艷意,以中有足樂者,不知口體之奉不若人也”。爺爺和父母都為我們感到驕傲。

我給爺爺打電話說:“等我考上大學了,一定帶您和爸媽去轉一轉!”但2014年農歷四月二十九,家中傳來噩耗,說爺爺去世了。我和姐姐趕緊請假回家,在看到用白布遮蓋的爺爺時,我滿腦子都是爺爺的音容笑貌和他的兩句話:“孩子,我們是老陜,不要忘了我們的根!”“孩子,一定要好好學習,考上大學,給咱們老陜爭光!”

2016年的夏天,我和姐姐同時考上了大學,全村人喜笑顏開,他們輕輕地撫摸著我的腦袋,開心地說:“好娃!有出息!”那年,爸爸48歲,媽媽46歲。猛然間,我意識到:整個家族的記憶和繼續成長的重任,已經逐漸落在我的肩上。

2014年初 三姐結婚時拍攝的家庭合影

#後記#

弄清家族的來源是爺爺長期以來的願望。我小的時候,爺爺就不斷地給我們講述家族的歷史,講述他們艱苦的歲月。在地裏幹活時,為了讓我們鼓足幹勁,爸爸也常講一些他的趣聞軼事給我們聽。

考上北師大歷史系後,我一直在查找關於寧夏老陜的資料。在寧夏境內除了我們鎮,還有涇源縣這個很大的陜回聚居地。2018年農歷新年前後,我回到家鄉走訪,獲得了許多新的資料。村裏的老人所剩無幾,采訪獲得的信息中許多都矛盾重重,老人們憨厚地笑著說:“當時老人在的時候,我們都還小,沒耐心聽這些。有些痛苦的往事老人也不願提,我們又不是文化人,只是牢牢地記住自己是老陜,其他的細節也沒放在心上,所以只記得這些了。”所幸還有《隆德縣誌》、《西吉縣誌》、《西吉文史資料》等可供參考,同時根據老人們殘存的記憶和我們村與大多數興隆陜回方言的差別,基本確定了鹹陽市旬邑縣土橋鎮一說,家族的發展脈絡逐漸清晰。當我把自己的梳理出來的家族發展脈絡和細節告訴爸爸的時候,爸爸高興地笑了。我想,爺爺在天堂裏也會為我的發現感到開心吧。

在家族內最年長的哥哥(生於1960年)家中采訪,年長的嫂子做了傳統宴席款待我們

(該文章系北師大歷史學院舉辦的“首都高校大學生家史征文大賽”參賽作品,

已在《中國青年作家報》上發表)

-bnuweixin-

撰稿:歷史學院2020屆本科生 馬鳴強

排版:汪泠言

責任編輯:姜思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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