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去理發店看見假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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澎湃新聞記者 陳媛媛 實習生 李坤一 李濘伶

二十多天來,杜濤沒精神出去跑車,一大早起來在門前踱步,氣憤又疲憊,“都在想娃兒的事情。”

2021年9月14日,在四川蒼溪小縣城裏,杜濤26歲的女兒杜可心與娘家人失聯,她的朋友圈更新過幾次,電話接通卻無人應聲,兩個月後,家人在尋人無果後,向警方報警。11月20日,警方將杜可心丈夫王言抓獲。這時,杜濤才從警方處了解到,失聯的這兩個月裏,女兒被女婿殺害,藏屍冰櫃。

那是9月14日早上7點,王言用電話線纏住杜可心的脖子,兩圈,“一拉就出不來氣了。”他又用膠布封了她的鼻子,隨後,他拴住她的手腳,藏進了冰櫃。杜濤後來想起,7點正是女兒下播後熟睡的時候。他意識到,此後女兒朋友圈的更新,是女婿發布的。

杜可心是某短視頻平臺的網紅,被害前,她有15萬粉絲,獲贊100余萬。在小縣城裏,她算是名氣不小的網紅,一位出租車司機曾認出她,並激動地打了招呼。此前有媒體報道稱,知情人士透露,杜可心或因打賞原因,“跟多名男子發生曖昧”,丈夫王言發現後,心生仇恨。該說法未得到警方證實。

杜濤不相信外界對女兒的非議。在他印象裏,平時女兒只在家裏直播,從來“不去亂整”。女婿沒工作,在家帶孩子,家庭所有經濟開支都靠女兒。杜濤想不明白,好好的一個家,為什麼女婿要這樣對待女兒?

相遇

杜濤的家在四川綿陽鹽亭縣的一個小村莊裏,深山處的土屋破敗,如今已經塌陷了小半。杜濤和妻子曾經在縣城開家庭賓館,家中有兩個女兒,杜可心是老大。2011年兩人離異後,杜濤開面包車,前妻再婚後,跟著丈夫到青海的洗腳店打工。

杜可心老家的土屋。本文圖片均為澎湃新聞記者 陳媛媛 圖

在杜濤眼裏,杜可心直率開朗,從小成績好,“那個獎狀,(她和妹妹)兩個人一人一排,都貼上了頂。”

張鑫是杜可心高中輟學後認識的好友,他眼中的杜可心性格直、要強。高中時,她就讀的是鹽亭縣城最好的高中,是班裏的英語課代表。但輟學後,她沒有繼續讀書。杜濤說,女兒輟學的原因是那年鹽亭流行上網,因為愛上玩電腦,成績變差。

杜可心長大的鹽亭縣城,年輕人多到外地謀生,留守老人較多。

根據杜濤和張鑫的描述,可以大致拼湊出杜可心輟學後的生活軌跡,她似乎一直沒有找到安定的生計——在父母安排下,杜可心先到綿陽學美容,半年後沒掙到錢,又回到鹽亭。她曾在影樓幫人化妝,也做過前臺收銀,後來跟著母親到青海打過幾個月的短工。

她的微博記錄下了那段在綿陽和青海的生活,時間集中在2015年8、9月。多是自拍,照片裏的她有一雙大眼睛,焦黃的長直發,削瘦的身材。不打工時,會去足浴店“洗腳板兒”,也會和朋友吃烤串。

從青海回來後,杜濤安排女兒在成都親戚的服裝店當店長,“做了4天就不做了,在成都耍了一段時間。”也是在那時候,杜可心和王言相識。

兩人的相遇源於網絡。2016年,杜可心開始在成都做《英雄聯盟》陪玩主播,孫小雅是杜可心的初中同學和閨蜜,她聽杜可心提起過和丈夫是怎麼相戀的——直播中,王言是杜可心的粉絲,經常給她刷禮物。後來,兩人約了線下見面,之後便一起租房同居。

和王言交往後,杜可心把男友帶回家給父親看看。王言穿了一條高腰短褲,一雙拖鞋,帶來的禮物也是女兒買的,“這個人不得行”,杜濤不同意兩人在一起。但是杜可心說,“爸,他們家和我們家一樣,都是離異的。”因為女兒喜歡,又長期在外地,他管不到,之後兩人的事,杜濤只能隨女兒去。

“她的性格像個小女生,只要你能包容她,把她揣在懷裏,她就能接受了”,在張鑫看來,杜可心想找的人,“對她好就行了。”杜可心曾對張鑫談起,自己脾氣大,但王言脾氣好,能包容她,例證是有一次兩人吵架,杜可心把東西扔到樓下,王言發完火,還是下樓把東西撿了回來。那一次,張鑫記得杜可心是笑著說的,“很放松的閑聊。”孫小雅也對記者提到,杜可心看重的是王言“對她好”,如果要展開解釋,那意味著“男孩子會給她買東西,在成都有一套房”。

婚姻

王言,蒼溪人,家在嘉陵江邊,一棟已有20多年歷史的居民樓,這是王言和母親從小長大的地方,樓房與旁邊的新小區相比顯得陳舊,走道間的油漆一塊塊剝落。父母離異後,多年來王言同母親一道生活。王言家庭條件一般,鄰居記得,他最初在當地發電廠上過班。王言母親吳霞告訴記者,兒子職高畢業後,先後在成都、廣州工作,“在地鐵裏搞測量。”

王言家,門上的封條已經撕掉。

王言居住的小區樓。

王言一家住在縣城比較繁華的地段,附近車流不息。

內向、沈默,是王言身邊大多數人對他性格的概括。“不太愛和人交流”,和王言在成都共事兩年的同事於偉強說。2016年,王言通過熟人介紹成為了一名測量員,這份工作需要24小時待命,“測量是地下隧道施工的眼睛”,主要工作內容是檢測隧道施工是否有偏差,一個月收入大約有7000-8000。

在於偉強看來,測量員對學歷要求不高,入門很低,要想混得好,多靠個人努力,“提高自己的技術水平,為人處事能力等”,而於偉強對這個長相普通、偏黑、身高160出頭的同事,更深刻的印象在於他工作時的“無欲無求”,“他屬於那種沒想過在工作上有太大作為(的人),沒有想過上升……安排什麼就幹什麼。”他們當時住在統一安排的集體宿舍裏,於偉強記得,王言經常熬夜打遊戲,也喜歡打麻將。有時候,他們要去工地測量,要是王言在玩遊戲,會拖延,“打完這一局,不能坑隊友之類的。”

測量工作需要跟著項目走,2018年,王言被公司派到了廣州。他待了兩個月後辭職,一次閑聊中他告訴於偉強,辭職原因是想回老家,不願距離老婆孩子太遠——前一年,杜可心懷孕,當時兩人並未領證。孫小雅回憶,因為杜可心身體虛弱,需要養胎,在成都消費又高,她就回到了鹽亭老家。

懷孕這段時間,杜可心妹妹因為成績好,考上重本,在外地讀大學,杜母在青海西寧邊上班邊照顧再婚後生育的幼年的弟弟,杜父在鄉下開車,“相當於她自己一個人在鹽亭”,張鑫說。王言媽媽吳霞有時會來鹽亭照顧杜可心,但是她們經常為了小事吵架,“吵了架之後他媽就走了。”

那期間,杜可心和王言的關系出現了裂痕。杜可心得知,王言在成都並沒有房子,她告訴孫小雅,感覺自己被騙了。不過,這件事似乎沒有在她內心留下太多痕跡,“反正為了小孩,那麼就在一起了”,孫小雅說。

讓杜可心真正動搖並冒出分開念頭,或許是在懷孕的第六個月。孫小雅印象裏,懷孕後,杜可心沒有上班賺錢,生活拮據。那次王言來鹽亭看她,杜可心翻王言的手機,發現王言發了工資沒有給她,卻給女主播刷禮物,還和其他女性聊天、曖昧,甚至見面。“氣死了”,她對孫小雅說,自己拉黑了王言。孫小雅覺得對方不靠譜,勸杜可心打掉孩子離開。杜可心猶豫過,19歲時,因為懷上前男友的孩子,她有過流產的經歷,這次,胎兒月份大了,又擔心再打胎會影響以後的生育,“怕失去做媽媽的權利”,最後,她還是決定留下孩子。

張鑫也記得杜可心同她講起男友這次“在外面撩妹”,記憶裏,杜可心還跟他抱怨過,懷孕後,男友變得比較冷漠,不太照顧她。“陰到怪”,張鑫對王言的印象並不好,“意思就是表面上很憨厚,實際上是另一個樣子。”杜可心剛懷孕時,他就勸過杜可心分手,“一直勸到娃娃出生我還在勸。”

2018年5月,杜可心和王言的孩子出生。

張鑫和孫小雅都記得,到孩子一歲多時,因為擔心孩子不能上戶口,杜可心在長時間糾結後,決定和王言領證。張鑫說,當地的彩禮一般在3-8萬,杜可心告訴他,吳霞給了3萬;結婚前後,兩家沒怎麼見面,沒有婚禮和婚紗照。

婚後,不只一次,杜可心向朋友和家人提過想要離婚,但都沒有下定決心。“我們當老的要勸她嘛,她說要離,說要把娃兒帶到3歲”,杜濤記得女兒說。張鑫也聽杜可心說起想離婚的事,他所知道的原因有:她和婆婆關系比較僵;生娃娃後,老公不怎麼管。

杜可心跟他說,不離婚,是因為怕離了,“對娃娃有影響。”再後來,杜可心很少跟張鑫聊起丈夫,經常發的是逗兒子的視頻,“聊起娃娃,她很幸福,她十句話九句離不開她娃娃。”

“甜心”

張鑫記得,2019年初,生完孩子的半年後,“為了養自己小孩。”杜可心一個人到重慶租房,在一家傳媒公司做主播。這時起,她有了一個新的名字:“甜心”,有時候粉絲也會戲稱她“甜老板”。

秦悠悠和杜可心做過三個月的同事。從網上得知杜可心遇害,“很長很長一段時間腦海裏都是相關的新聞。”她告訴記者,當時她們是五個人的團播組合,杜可心在團隊裏屬於“特別拼命的”,個子小小的,但充滿了幹勁。她們每天直播4個小時,休息一會兒,再播4個小時,晚上七八點下班,工作強度很大。但是,杜可心完成公司的團播工作後,還會再做自己的個人直播。有一天晚上11點,其他主播都下班了,秦悠悠看到原本已經回家的杜可心又背著包趕回公司做個人直播。

在秦悠悠看來,做直播門檻很低,這一行裏大多是女孩。直播的作用是給粉絲釋放壓力,能讓粉絲說一些在現實中無法說的話,找到存在感,“今天被老板說了,或者今天虧了多少錢,甚至是今天打麻將贏了,還有生病了真的很難受”,粉絲能從主播那裏得到寬慰。

為此,杜可心需要長時間保持一個好的狀態,和粉絲“尬聊”,有時候,她會按照粉絲的要求唱歌,“她能唱很久,唱兩三個小時”,秦悠悠對此記憶深刻。

在杜可心當時直播的短視頻平臺的個人主頁上,可以看到她的個人標簽有“愛唱歌”、“萌妹子”、“小吃貨”,她有5818個粉絲,在多個視頻裏,她笑容甜美,“謝謝xx哥!”她總是這樣甜甜地說。

直播最終目的是引導粉絲“上票”,也就是給主播刷禮物,這最終會轉化為主播的收入。在團播過程中,主播為了獲得粉絲刷的禮物,需要接受懲罰,例如吃檸檬、芥末、洋蔥,蛙跳,在指壓板上做平板支撐等。這類遊戲的作用在於愉悅粉絲。秦悠悠回憶,杜可心在懲罰環節中也很“拼”,多難都會去做。有一次,她半個小時在指壓板上跳了兩百下,最後人都站不起來了;還有一次,杜可心吃檸檬吃到胃痛發作。

每隔一陣,杜可心會在個人主頁上發布動態,一個個點名感謝送禮物的粉絲,“支撐著我走下去的理由,大概就是你們這一群可愛的人”,“謝謝哥哥們的保護呀。”

按照秦悠悠的估算,杜可心每個月多則賺一萬,少則五六千,卻依然很節儉。有一回她們在戶外直播,待了很久,重慶的夏天很熱,大家很渴,就買四五塊錢的豆漿喝,但是杜可心不買,說要省錢。秦悠悠見過杜可心在重慶租住的房子,每個月租金1150,是一間與人合租的小屋子,光線很暗,沙發比較舊。秦悠悠還記得一個細節:杜可心常穿一雙綁帶涼鞋,上面有一部分的鉆全掉了。

“你賺這麼多錢幹嘛?”領導有次開玩笑問杜可心。秦悠悠聽到杜可心認真地解釋,自己每個月都要給家裏打錢買奶粉,給長輩看病。今年年初,杜可心又告訴秦悠悠,自己買了房。

大約在2020年,杜可心離開重慶的這家公司,與另一個更大眾的短視頻平臺簽約,做個人直播,回到蒼溪的家。她和杜濤講,因為重慶的房租和生活費貴,“我還是在家邊播邊看娃兒吧。”

杜可心在第二個平臺上的直播,內容基本是“扯閑天”,“(她)講話有時候還挺逗的,很像小妹妹那種感覺”,除此之外,她一般會秀身材,“拍一下全身在鏡子裏面什麼的。”秦悠悠印象裏,那時杜可心直播間人不多,大約20個人以下。

在個人簡介裏,她標註了直播時間,“晚十點到淩晨三點(可能會遲到,但不會缺席)。個人主播,謝謝支持。”杜濤曾問女兒,為什麼天黑了才播?杜可心說,黑了,那些人才有空。“她經常播通宵”,秦悠悠說,因為需要迎合粉絲白天工作、睡前刷手機的作息。

為了激勵粉絲上票,主播通常還會和其他主播連麥pk,也就是兩個主播雙屏互動,比拼誰家的粉絲上票更多。但每每這個時候,杜可心“都會被打”,秦悠悠印象裏,她只好在直播間求關註,“我好慘,怎麼都沒有人來看我”,或是,“對面主播都收到火箭了,我怎麼沒有火箭,你能不能給我刷一個火箭。”要等到為自己刷火箭的人,需要時間和運氣,秦悠悠自己時常覺得熬不住,“心態都要炸了”,她對杜可心播這麼久感到驚訝。

杜可心遇害後,賬號被設為私密賬號,平臺上已經看不到她曾經的視頻。只能看到她最後的粉絲數量是15萬,曾獲贊100余萬。唯一被錄屏留下來的直播記錄中,她穿著一身白色毛衣,身後的墻上掛著一對白色翅膀。

粉絲

秦悠悠覺得,在一個平臺上,有十幾萬個主播,粉絲可選擇的太多了。許多的主播,只不過是曇花一現。

在“甜心”這個主播背後,更吸引人的標簽或許並非才藝,而是“單身”的人設。“我覺得太正常了對吧?就是維護一下在公眾面前的形象而已”,秦悠悠認為,這是主播工作的一部分。

粉絲李陽在同城推薦裏刷到了甜心,他說,自己多次詢問甜心是否結過婚,對方都否認了。他還曾看甜心發過一個短視頻,說自己無法生育,“沒人要。”李陽關註甜心兩年了,聽到她遇難的新聞,耐不住怒氣,“那麼好個女的,竟然栽在這麼個男的身上。”他記得甜心聲音溫柔、好聽,但他從未給甜心刷過禮物,“又沒見過面,為什麼給她刷,我又不是傻子。”

在另一個粉絲吳俊眼裏,短視頻平臺的內容都是快餐式的,刷過就忘記了,很難記住哪一個具體的主播,甜心又屬於“特別普通”的網紅,穿衣正常,講話直白不會套路,更是難以被人記住,因此,他理解甜心隱瞞自己已婚的事實,“如果你說你有老公的話,我肯定不會看你。”

在直播過程中,吳俊能感受到她費勁地想陪人聊天。甜心也會暗示榜上的大哥,自己想要什麼禮物或者求幫忙過一下任務,“我能感受到她渴望有粉絲,渴望有金錢。”

粉絲王晨也是被甜心“單身”的說法吸引了。2021年初,33歲的王晨面臨催婚的壓力,母親對他說,“那麼多主播都說自己是單身,你也去看看啊。”他在同城主播裏留意到了甜心。

帶著找對象的想法,王晨不僅要了解甜心的三觀,最重要的是求證對方是否單身。王晨記得,

甜心會發短視頻,話題處寫著:“單身,你們誰家缺女朋友啊”;或者發短視頻說自己去見網友,被爽約了,又一個人回去,一副看起來很落寞的樣子;直播間裏,大家起哄開玩笑說,不可能吧,你這條件還愁對象啊?甜心回答,沒有合適的。有人接著開玩笑,你們家結婚要多少彩禮啊?甜心說,也不多,幾萬塊錢就行了。

王晨聽了有些寬心,他圈子裏的人彩禮往往要20萬。他說,自己因為家庭經濟條件不夠好,相親一直不順利。

王晨說,粉絲會很直白地向甜心表達心意,比如“做我老婆啊”或者“做我女朋友啊”。為了引起甜心註意,他通過在直播間刷禮物來刷存在感。今年2月,他先後花了三千多塊錢。王晨認為,其他男粉也是帶著追甜心想法才刷禮物。他記得,有一個粉絲兩個小時為甜心刷了8萬多塊錢,“那你說他圖個什麼呢?錢多了沒地方花嗎?”

5月,王晨取關了甜心,最核心的原因是他發現甜心回他消息、評論都不積極。王晨將此歸因為自己的財力無法引起甜心關註。其次,甜心經常發自己到處遊玩的視頻,王晨覺得甜心喜歡玩,而他想找“能踏實過日子的”。

“做粉絲維護其實也挺麻煩的”,秦悠悠說,“想要留下一個粉絲很難。”她記得,杜可心的直播間裏有粉絲進來說,“美女跳個舞,美女起來看一看”,杜可心會忍著,委婉地拒絕,有時生氣,她會懟粉絲。

粉絲的流失是最常見的事,秦悠悠很心酸,“一個你的直播間的粉絲去別的直播間看,但是你又不能怎麼樣,其實心裏面很難過,但是還是要很開心地跟他說,你喜歡看誰你就去看,以後看我也很好。”

秦悠悠說,為了維護粉絲關系,講話也需要稍微曖昧一些。也有時候,單身人設和形象走到現實中,產生了模糊的地帶。剛開始直播時,秦悠悠曾經請教甜心,如果粉絲要求見面,該怎麼辦?甜心建議她,盡量拖延,能不見面就不見面,見面的話也要帶一個朋友去。秦悠悠不知道甜心是否跟粉絲見過面。在她看來,沒有主播願意見粉絲,見面的原因,她用了四個字概括——“人情世故”,“比如說你的一個領導或者是你的一個老師經常幫助你,你是不是得該請人家吃一頓飯?”

常有粉絲,剛認識就想約她吃飯、見面、要家庭地址或者私信,發帶有性騷擾意味的話,她因為沒有反饋對方,曾被惡意舉報賬號、斷播。她也遇到過“報復”的粉絲,一個月裏,不管跟誰連麥,粉絲都去對面刷禮物。秦悠悠記得,一個看杜可心很久的粉絲也向她吐槽過,“甜心怎麼都不見他”,他還去甜心的直播間罵她。

一名粉絲告訴記者,他在甜心只有一萬多粉絲的時候,曾幫她打pk,甜心在一次下播後主動聯系了自己,說沒有男朋友。後來,她每天上播前,都會發消息讓他去看直播,幫打pk。前前後後,他為甜心刷了兩萬。兩人見面確定了關系,他還是每天幫她打pk,“覺得太現實,沒有聯系了。”

據秦悠悠估算,這幾年,杜可心在直播中的收入,除去平臺抽成,到手大約50萬。

網絡與現實

在網絡上不斷展示自己的杜可心,人們在現實中似乎對她了解甚少。在蒼溪縣城,住同一幢樓的鄰居眼裏,杜可心是“瘦瘦的,小巧玲瓏,很好看的姑娘”,不怎麼招呼人。樓下理發店老板印象中的杜可心,平易近人,來洗頭一般選最低價位的,案發後他看杜可心的直播視頻,發現她戴的是假發,讓原本的及肩發變成了及腰長發。樓下足浴店老板娘很少見到杜可心出門,見到的那次,穿得“很普通”,有時也穿學生模樣的衣服,她意識到杜可心在直播裏開了美顏。

在外人眼裏,杜可心和王言、孩子組成了一個平常溫馨的家庭。王言經常去一家飯店吃飯,飯店老板感覺他話少、實在,偶爾會帶著杜可心和孩子來,讓妻子點菜。足浴店老板娘有時候會看到杜可心和王言手拉手走路,關系似乎親昵。

透過杜可心和王言家門上的小孔可以看到,家裏擺著兒童推椅和打光燈。

幾個周邊的街坊都提到,在杜可心和王言家,通常是父親帶孩子。一次閑聊中,足浴店老板娘向王言母親吳霞問起兒子兒媳的情況,吳霞說,“媳婦有工作,以前兒子有工作,現在這裏幹一下,那裏幹一下,工資都不高,就說自己(王言)留在家裏帶孩子,她(王言母親)就去上班了。”幼兒園老師告訴記者,杜可心的兒子已上學一年,以前是孩子奶奶接送,這幾個月奶奶上班後,“都是爸爸在照顧”,平時很少見到孩子媽媽,一學期只能見到一兩次。

杜可心則是家中養家賺錢的角色。杜濤說,家庭的經濟開支都由女兒負責,王言每個月用錢都喊女兒拿。他記得杜可心曾經發朋友圈說自己“壓力大”,他安慰女兒,“你現在有門路,你就好生掙錢哦。”他告訴記者,去年,杜可心在重慶買了房,總價100多萬,首付幾十萬,還買了30多萬的寶馬車,每個月房貸車貸要還3500元。

和鄰裏的印象不同,在孫小雅看來,杜可心和王言已經沒有什麼感情,“為兒子,就養他(王言)跟他母親”,孫小雅記得杜可心曾這麼說,“意思是說這種日子也可以,她掙她的錢,老公和婆婆看她的臉色。”

去年,秦悠悠經常在睡前看到杜可心在直播,七八點睡醒了,還在播。當知道她買了房後,秦悠悠誇她能堅持,杜可心回復,“沒辦法要繼續播呀,要多播,才能掙錢,才能生活。”

與杜可心相似,秦悠悠在直播時,同時在戀愛。她發現和粉絲的關系讓男友變得“易怒(愛)吃醋”,男友會想方設法拖延她直播,不讓她回粉絲消息,有粉絲在直播間開擦邊球的玩笑,男友會生氣地在直播間罵粉絲。

秦悠悠覺得,這是一種“不平衡的關系”,後來她掙錢多的時候,能感受到男友內心的自卑,“他會覺得你掙那麼多錢,都是別的男人給你刷的,雖然你花在了我身上”,她包了男友考研報班的費用和遊戲充值的錢,“他會花得很理所當然——你掙這錢掙得讓我不開心,我就要把這個錢花掉。”

秦悠悠與男友認識時,對方也是直播間裏的粉絲,當時,對方“溫柔體貼呵護”,但在一起後,秦悠悠發現在現實生活中男生不上進,他們隨後分手。這讓她越發懷疑粉絲說的話是否真誠,覺得只是幻象,“我所能知道的只是他跟我們說的東西,我們其實對他的現實生活是一點也不了解的,很危險。”

兇殺案之前,周圍的一切都很平靜。事發前一天,杜可心曾去理發店洗頭,理發店老板記得,正值中午,王言來喊她吃飯,杜可心說,快了。

案發後,幾乎沒有人察覺到王言的異樣,他將藏屍臥室門緊鎖,並告訴吳霞,妻子“旅遊去了”。鄰居發現,他仍在照常接送孩子上學。11月20日,被抓前幾天,王言還和朋友來飯店慶生,在老板看起來很正常,“玩得很嗨。”一名王言的親屬告訴澎湃新聞,被抓後,王言寫了一封信給吳霞,交待“將娃兒撫養大”,至於殺害妻子的原因,他只字未提。

於偉強猜測,王言應該是支持妻子做主播的——杜可心剛開始做主播的時候,王言曾經讓大家幫忙點關註。

沒人知道杜可心與王言在隱秘的生活空間裏發生了什麼。11月24日,蒼溪縣委宣傳部一工作人員回應澎湃新聞稱,嫌疑人已經被刑拘。蒼溪縣公安局政治處一工作人員於12月16日表示,案件正在偵辦中,其他情況不方便透露。

唯一能確定的是,對於杜可心來說,網紅主播工作是人生的機遇。張鑫記得,杜可心曾經給他發過一張平臺的工資單,一個月最少賺兩三萬,多則七八萬。他曾看到杜可心發一條朋友圈動態:感謝某短視頻平臺,改變了她的人生。

(為保護受訪者隱私,文中人物皆為化名。澎湃新聞記者何利權對本文亦有貢獻)

責任編輯:黃霽潔 圖片編輯:沈軻

校對:施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