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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底，我生了一場病，不得已辭掉工作回到老家休息。
雖說是老家，但搬到縣城十來年，讀書工作一直都在外地，對於這裏，可以用陌生來形容。
剛回來沒辦法工作，每天待在家裏睡覺吃飯看書，早晚出門去街頭溜達。
嘉蜜不是人名，是一只狗。
說實話，此前我從來沒有主動想過去養狗，怕受不了各種繁瑣，也因為不曾有合適的契機。
有天朋友來看我，見我胡子拉雜，說像個孤寡老人，半是戲謔半是心疼。我不記得已經幾天沒刮過胡子，沒換過衣服，平常一不出門二不約會，自然不太在意形象。
末了走的時候朋友忽然說，要不把嘉蜜送過來，跟你是個伴兒。
我一瞬間心動，大概是孤單太久確實想要一個陪伴，於是沒有過多思考，便點頭答應。
沒幾天，朋友果真在下班的時候把嘉蜜帶了過來。
都說狗子有靈性，他似乎已經知道自己要換新家，從進屋開始，就一直表現得坐立不安。
一個勁兒用腦袋蹭朋友，發著嗚嗚的悲聲，大概想從朋友身上得到最後的安撫。更誇張的是，自從懂事以後再也沒有家裏大小便過的狗子，竟然又是拉屎又是撒尿。
後來我才知道，這是狗在極度緊張情況下的應激反應。
下樓去送朋友，嘉蜜趴著車門扯著嗓子喊，一開始是嘶心裂肺地狂叫，最後變成委屈的嗚咽。
他大概已經明白主人丟下了他，拼命想去尋找，拉著我瘋狂地往車消失的方向躥跑喊叫，狗繩幾度險些失手。
深秋的天色已經昏暗，路上人來車往，燈光零散地打在嘉蜜身上，他慌張地像個迷路的小孩兒。
那一刻我清晰感受到他的難過，這種難過蔓延到我的身心。
原來難過的時候，動物和人是一樣的。
孤獨的生活突然融入一條鮮活的生命，一時之間難以接受，以至於嘉蜜到家很長一段時間，我才逐漸適應他的存在。
晚上他和我睡一個房間。夜裏我時常被夢驚醒，迷迷糊糊聽到輕微的呼吸聲和鼾聲，回過神才想起來，現在不是我一個人了，屋裏還有一只蠢狗子呢。
我俯身聽他有節奏地呼吸，睡得正熟，心裏莫名感到溫暖。
剛到新環境，沒有安全感的狗子顯得特別機警，我翻身或者起床，他都會瞬間坐起來睜著睡意朦朧的大眼睛盯著我，我去喝水或者衛生間，他會像跟屁蟲一樣跟著。
白天的時候，每當我穿衣服、拿鑰匙，狗子不管在玩什麼，都會立馬放下手裏的東西，第一時間到我腳邊或者門口等著，著實讓人好氣又無奈。
為了和嘉蜜增進感情，每天晚上我會帶他去跑步。
有次我們跑到城郊，路寬人少，就索性撒了牽引繩讓他自己玩。
寬敞的馬路，嘉蜜瘋得像個孩子一樣。我跟在後邊，他不時回頭確認我有沒有跟上，看我離得遠，就停下來等我，看我已經跟上，就繼續往前跑。
見他玩性大發，我一時興起想和他玩個捉迷藏，於是趁他不註意，躲在了旁邊的樹後。
我側眼看著，狗子自顧自地跑，突然回頭發現不見我的蹤影。一臉茫然的四處張望，然後不再往前跑，開始折返回來。
跑回來一段距離之後仍然沒有看到我，終於意識到把主人搞丟了，他明顯慌張起來，來回踱著小碎步，鼻子不停地嗅味道，想要找到我的蹤跡。
我看他豎著耳朵皺著眉頭快要急哭的樣子，又好笑又嫌他笨，就輕輕咳嗽了一聲，狗子兩只耳朵一激靈，立馬朝我這邊猛衝過來。
發現我原來藏在樹後，蹦著跳著一個熊撲就往我身上爬，如同捉迷藏的小孩子找到爸爸一樣，開心地尾巴翹上天。
狗子開心，我更開心。
自從有了嘉蜜，我早上幾乎不再定鬧鐘。
六點終嘉蜜會準時醒來，然後他就會像巡山大王一樣，在房間裏溜達，確定我是否醒來。
一開始比較輕微，幾乎沒什麼動靜，如果他發現我還在睡覺，會乖乖回角落接著睡。
半個小時之後，他的巡邏再次開始。
也許他覺得已經給過我半小時的回籠覺時間，所以此時的他完全不再忌諱是否影響我睡覺，小短腿踩著小碎步，撲騰，撲騰.……
從門口到墻邊，再折返走回去，有規律的路線，有節奏的步伐……
我實在忍無可忍，帶著起床氣坐起來，準備大發雷霆……然而狗子會立馬跑過來坐在床邊，一臉人畜無害的樣子看著我，開心地搖著尾巴，大概是在得意：看，終於把你叫醒了。
很多時候，我希望嘉蜜只是一只傻狗子，無憂無慮地開心生活就好，但他時不時流露出來的傷心情緒，讓我意識到其實他什麼都懂。
四月底疫情結束，妹妹回學校上課，再次讓我看到狗子柔軟的一面。
那天晚上到了睡覺的時間，卻不見嘉蜜回房間睡覺，我喊半天沒動靜，結果出去一看，發現他安靜地趴在妹妹房間的門口，枕著自己的小爪爪，一聲不吭。
我喊他名字，他擡頭呆呆地看著我，眼角濕濕的，像是還未幹掉的淚痕。我突然意識到他大概是難過了，平常晚上妹妹都會陪他玩耍，可是今天直到現在他都沒有見到妹妹，可能他想不明白，那個陪他玩給他餵好吃的小姑娘去了哪裏。
我蹲下撫摸他的小腦袋，告訴他妹妹回學校上課去了，過幾天就回來，我們回去睡覺吧。
狗子似懂非懂，踉蹌著起身，耷拉著腦袋回到自己的角落躺下。
看著他難過的樣子，我差點流淚。
也許狗子不懂人類的學習工作，忙碌生計，但他多半是知道悲歡離合的，見不到喜歡的人，他也會難過。
有狗子的陪伴對於一個人的生活無疑是溫暖的，但養狗卻並不是一件易事。
每天早晚遛狗是一個鏟屎官的基本素養，日復一日，風雨無阻。除此之外，狗子會挑食會生病，於是我開始混跡於各種論壇群組，瘋狂補習養狗的知識。
不知不覺間，已經一年時間過去，當初分享二狗子日常的帖子被很多人咨詢，我才意識到，我也已經從最初的小白變成一個基本可以解決日常問題的“資深鏟屎官”。
狗子是一個很聰明的物種，他們有自己的開心和難過，會和你鬥智鬥勇，會向你表達他的友好和愛意。以至於很多次，我都有一種錯覺，覺得自己其實是養了一個不會說話的小孩。
前兩天看日歷，突然想起剛好是嘉蜜來到我這裏一年整，那天晚上我特意煮了兩個雞蛋，美好的日子，理當慶祝。
過去的僅僅是一年，往後還有很多年。而這個過程，是我和嘉蜜一起在成長。
深秋的天氣越來越冷，到處透著寒氣。
我像往常一樣帶著嘉蜜來到店裏，我整理櫥窗架子上的手工作品，嘉蜜趴在腳下盯著我發呆。
很早之前，我寫下過一段話：
“最孤獨的事情，莫過於初冬的午後看書不小心睡著，醒來的時候清冷的房間空無一人，天色已經昏暗，手機還在孤零零的放著歌。”
有朋友在留言給我評論：最好還有一只二狗子，雖然孤單，卻不再孤獨。
那時候從沒想過真的會有一只二狗子。
其實對於嘉蜜來說，在很久之前我便有餵養他的機會，但當時因為種種原因被迫放棄。誰曾想時光兜轉，他又在我最孤苦無依的日子裏，回來陪伴在我身邊。
你看，命運的奇妙之處往往在於它的不確定性，不管是曾經渴望擁有的，還是錯過的，他們都會以另一種方式來到我們身邊。
就像此時此刻，我碼著字，一個傻腦袋悄悄從桌下探出來，憨憨地看著我，夕陽的余輝正好打散在他身上。
真是一段神奇的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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