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爺爺奶奶留遺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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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江晚報·小時新聞記者 劉俏言 張蓉 通訊員李彬

攝影師鹿道森生命的隕落,像是一顆丟進池塘裏的石子,漣漪久久未散。

11月28日晚,鹿道森在微博上發布疑似遺書的貼文,講述自己一路從農村走到杭州的經歷:被輪番寄養在親戚家,被校園霸淩,長大後在現實與家庭的夾縫裏負重前行,卻仍想做一個藝術家。

“無需為他立碑,只願玫瑰年年為他盛放。”這是他留在世界上的最後一句話。

盡管身邊的好友和社會組織輪番尋找,無數網友留下鼓勵的話語,但關掉手機的他似乎一心赴死。12月1日10時,鹿道森的遺體在浙江舟山朱家尖附近海域被找到。

有很多網友在他訴說的經歷中看到了自己,鹿道森就像是無數個普通人的集合體。在並不長的一生裏,一次次在泥潭裏掙紮,即便自己最終選擇離開,卻依然想告訴所有陌生人,你值得被愛。

鹿道森家人和朋友:他是個溫暖陽光的男孩,從不向人傾訴

鹿道森的攝影作品。

從鹿道森朋友們的描述中,似乎可以拼湊出他生活的點滴碎片。

此前有報道稱,在鹿道森好友林女士的印象中,他是一個比較樂觀的人,但他在生活中遇到很多挫折。鹿道森曾在老家成立了一家工作室,工作室倒閉後來到杭州,“杭州這邊壓力也很大,他個人的作品很優秀,但是一直無法變現,就是這一系列因素,使得他變得有些輕度抑郁癥。”

熟悉鹿道森的朋友告訴錢江晚報·小時新聞記者,鹿道森平時是個溫暖陽光的男孩,雖然他偶爾在朋友圈發泄情緒,但從未向他透露過自己有抑郁癥的傾向。這位朋友也是看到遺書才知道,原來鹿道森背負了這麼多無從化解的情緒。

一位鹿道森的朋友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之所以他在最後的遺言裏提到玫瑰,是因為鹿道森喜歡一首叫《玫瑰少年》的歌,覺得這首歌裏的故事和自己的經歷相似。這首歌根據真人真事改編,主人公葉永誌因行為舉止不夠男性化,長期遭受同學欺淩,甚至因此付出了生命。

鹿道森的父母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說:“家裏人沒有給他任何的壓力,可能是他自己想多了。爸爸媽媽對他也非常好,還給他貸了款讓他創業。”

“我們希望能夠幫他辦一個攝影展。”鹿道森的朋友願意替他完成作為藝術家的夢想,“或許這也是鹿道森省錢想要的。”

從鹿道森微博上的攝影作品能看出,他的風格並非是灰暗的,反而更偏向油畫般的明亮色調,像童話裏的一道光,溫柔卻富有力量。

或許正是因為這般溫暖,在家人和朋友們的眼中,鹿道森始終是用力在活著的小太陽,他甚至不願意將情緒中的一絲陰霾透露給朋友,所以他的離開,才顯得那麼意外。

眾多網友的共情:如果有人拉他一把,會不會有所改變?

網友的評論。

鹿道森的遺言引發了眾多網友的共情,他們的評論就像是面對一個樹洞時傾倒的訴說。

在鹿道森最後一條微博的評論區,很多網友看濕了眼眶。網友們紛紛留言:他經歷過的,或多或少都是許多普通人正在經歷的——

很多山區小孩的父母長年在外打工,平常他們都活在彼此的手機裏。他們留守在山區,被爺爺奶奶或是其他親戚們帶大,無法感受到切身的親情。

很多學生會因為身上某一點特質跟其他人不一樣,而受到校園霸淩,比如胖、醜、像女生、轉校生,甚至壓根沒什麼理由。

很多孩子會因為父母的不和,長期承受著在夾縫之中的痛苦。他們常常會被問及:如果爸爸媽媽離婚,你願意跟誰?他們也會在父母吵架摔碗時,默默在被窩裏流淚。

“如果有人能拉他一把,會不會有所改變?”在評論區,也有這樣的聲音出現。

更多人講到了自己曾在低谷期被“拉一把”的經歷:正是因為被“拉了一把”,他們或是與父母和解,或是找到了願意理解自己的愛人和朋友。

鹿道森的攝影作品。

一家醫院的大數據:一月接診近200位,青少年占近六成

留守兒童、山區孩子、獨居青年、被霸淩、被逼婚……鹿道森的遺書中,這些透著寒意的標簽,讓不少人看到自己的投影。

在浙江大學醫學院附屬精神衛生中心(杭州市第七人民醫院),和鹿道森相似,從童年到青春,一路傷痕累累走來的青少年不在少數。

上個月,抑郁障礙科主任譚忠林接待了近200位患者。譚忠林細致分析後,一個驚人的數據顯現——13至17歲的少年占比近40%,加上18至25歲的青年占比總和近60%。

抑郁癥人數的增長已成不爭的事實,去年一年該院抑郁障礙科接診量達到3萬人。譚忠林發現,近幾年,青少年患者的比例不斷增加,甚至有不少人處於致命的危險中。在醫院病房的80張床位上,青少年數量一度超過四分之一。收治入院的他們大多此前都出現過自殘、自傷行為,有的甚至已嘗試自殺三次以上。

CFP供圖

一位浙江縣城的15歲女孩,入院前曾采取過四五種方式,試圖終結自己的生命。“她的遭遇和鹿道森有不少相似的地方,既有校園霸淩造成的童年陰影,也有原生家庭帶來的傷害。”提到這個女孩,譚忠林的語氣中透露著沈重和悲傷,“女孩住院一個月,病情得到緩解。不久前出院時,她說自己至少會活到18歲,但無法保證在那之後不會再次嘗試結束生命。”

抑郁癥患者的表征大多相似。和鹿道森一樣,女孩感受到強烈的絕望感和無用感,對自己和周圍的世界產生武斷、二元、歪曲的認知。“這些認知在她順利的時候,對她的生活只帶來情緒困擾,不足以致命;但在她不順利的時候,可能會成為限制她求助,限制她改變自身行為方式的重要因素。”

“她還沒有完全治愈。”譚忠林說,醫院的各種治療手段能夠暫時緩解她的情緒,減少她的衝動性,幫她和別人建立聯系,收獲朋友,但還有一些無法改變。

比如,家庭。“家人在給予支持的同時,卻也在傷害她。”家人支持女孩上學,可一旦達不到家人的期望,女孩就會遭到責罵,甚至體罰。“而且,家人的行為並不僅僅以女孩的表現為依據,而是和自己的心情相關。”

CFP供圖

曾有一個女生因為母親而患有重度抑郁癥,那位憂心如焚的母親誠懇地發出詢問,“我要怎麼做,才能幫孩子好起來?”譚忠林為對方羅列出數條建議,“和孩子溝通時,你要像唐僧一樣耐心,少做判斷;像孫悟空一樣,明察秋毫;像沙和尚一樣,盡量說得少一點、慢一點,孩子不想聽的時候,你要及時停下來。”對方的回答卻是,“這我做不到。”

“我做不到”“做起來太難了”“我改變不了自己”……從那些焦灼的家長口中,譚忠林時常得到這同一種回答。而就在前一刻,他們可能剛剛聽說孩子嘗試自殺,驚恐得瞳孔越來越大。

“也有積極改變的父母。”譚忠林說,有的家長不僅陪同孩子看醫生,還會主動和孩子一起接受家庭治療;當孩子和醫生說話時,他們不會中途打斷;在醫生向孩子提問時,他們不會急切地插嘴回答。

遺憾的是,在譚忠林面前,更多的家長行為正相反,“他們抱著想治愈孩子的好心,卻大多事與願違,他們不知道怎麼表達愛。”

抑郁障礙科醫生:像對待身體發熱、出現傷痛一樣去對待

CFP供圖

在譚忠林看來,健康的心理素質建立在給予他們更多的愛。

“愛意味著尊重。尊重孩子的想法,哪怕這種想法與自己不一致;尊重孩子的行為,只要不違反公序良俗,哪怕這種行為和自己的期望相差甚遠;在凡是涉及孩子的決定時,征求他的意見,而不是替他做主;允許孩子有同等的發言權。”譚忠林說。

成長常常伴隨著傷痕。“只是,如果這種傷痕達到當事人難以忍受的程度,它帶來的痛苦超過他感受到的愛和滋養,他才可能產生和常人不一樣的想法。”

沒有任何兩個抑郁癥患者完全相同,但他們也存在某些共同特點,抑郁癥在言行中也有跡可循。

譚忠林介紹說,他們可能情緒低落,容易發脾氣;對一些包括以前喜歡的活動都失去了興趣;總感覺自己沒用;食欲改變,體重可能出乎意料地減輕或增加;睡眠差,有時睡眠過多;容易疲勞;常有內疚感;常想到死……

及時發現只是第一步。面對抑郁厭世的青少年,親朋好友應該怎樣提供幫助?譚忠林給出了一些具體建議——

如果註意到對方表現出異常,或者對方提及自殺話題,不要回避,做好認真傾聽的準備,問問對方要不要講一講;接納對方任何超出常理的話語,不要指責,不要輕易下判斷;面對對方的痛苦與絕望,和他一起討論解決方法,在了解對方做過嘗試的基礎上,再提意見;最後,如果調節情緒的常規方法都毫無效果,陪對方一起去看醫生,這期間寸步不離。

CFP供圖

從萌生自殺念頭到實施自殺行為,這期間往往存在一段矛盾期。它因人而異,短僅數天,也可長達數十年。譚忠林說,這正是自殺幹預的關鍵時刻。

譚忠林曾向很多抑郁厭世者提問:“你們活下來的理由是什麼?”

答案出奇地一致:“有愛自己的人。”

如果此刻,你正陷入情緒困境,可以先嘗試自我調節,比如,保持合理睡眠,培養興趣愛好,堅持有規律地運動,保持與他人的聯系。但任何時候,只要你懷疑自己生病了,請及時向專業醫生尋求幫助。

“請像對待身體發熱一樣,像身體任何一個部位出現傷痛一樣去對待。想想看,如果是頭痛發熱,在嘗試自我調節一周無效後,你還會任由這種疼痛繼續發作嗎?”譚忠林提醒道。

一位從抑郁障礙科出院的病友,曾送給病區一本書。他在扉頁留言:“親愛的病友:一切都會過去!生活總是充滿陽光和希望;相信醫生和護士。他們在拯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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