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們為JK制服花了很多錢，付出了很多時間，也得到了很多快樂，但現在她們為什麼要退坑？
作者｜屈露露
編輯｜丁宇
圖片 | 受訪者供圖
“橋本環奈”們決定退坑“退坑！”今年年初，小昭含著憤恨地決定：“再也不會為JK制服送一分錢了。”
她形容這是一次“韭菜的覺醒”。三年前，她喜歡上JK制服，並成為資深的制服愛好者。為此，她花了很多錢，付出了很多時間，也得到了很多快樂，但現在一切都變了。
店家制定的規則越來越苛刻、霸王條款逐漸增多，但預售速度卻越來越慢。閑魚上更是魚龍混雜，有些款式加價一兩倍也買不到，更有人拿山寨款大肆牟利。小昭感到十分疲倦，她意識到，從入坑那刻開始，就是一個逐漸被PUA的過程。
已經入坑六年的泡芙，也決定不再繼續。今年春天，她賣掉了一件等了三年才到手的制服，又買了一件在JK圈被炒起來的“爆款”，她發現自己沒有以前那種心情了，就像完成了一次沒有感情的交易。
旖旎是在去年夏天退坑的。JK制服代表著青春，但她覺得這場青春已經結束了。現在，她已經開始嘗試其他的穿衣風格。
JK女孩喜歡在微博樹洞裏親切地稱呼同好們為“橋本環奈”“石原裏美”“小蛋糕”等等。在女孩們眼中，JK制服文化包裹下的少女們像天使，代表著美麗、無害和青春。退坑之前，小昭、泡芙、旖旎雖然年齡狀態各不相同，但都是這樣的“現役JK”，是同好口中的“橋本環奈”。
小昭穿著JK制服拍攝的寫真
1994年出生的小昭原本對JK制服不感興趣。她自稱“猛女”，曾揚言“JK制服狗都不買，太幼稚了”。但不久之後就“打臉”了。
2018年的某天，小昭偶爾在網上刷到一個穿泰國校服的女生，撲面而來的青春氣息一小子就打動了她。她第一次意識到，原來JK制服並非都是想象得那般“花花綠綠”“過分可愛”，也有她喜歡的簡單、清爽的風格。
她想馬上買到同款，誤打誤撞地找到了一家JK制服店，由此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在那家店裏，布匹上工整的格子井然有序地排列，制服線條筆直又鋒利，不錯一毫，衣服的顏色和松綠、寶藍、抹茶這些文字融在一起，像是活了過來。一種純潔的秩序感，深深地擊中了小昭。
她立馬在微博上搜索關鍵詞，開始系統性地了解JK制服文化。她關註了在圈內已經形成影響力的制服bot @JK日常，學習了 “正統（沿襲日本制服風格的原創設計制服）”“小物（領結、領帶等制服配件）”“Set（套裝）” “山店（山寨制服店）”等圈內術語。通過科譜JK女孩兒們的話語體系，小昭順便發現了那晚自己刷到的其實是家“山店”。
半個月之後，在進行多番比對，考慮實用性和百搭的原則下，小昭下單購買了第一件JK制服裙“松石”—一條綠格制服裙。小昭成了一位JK女孩口中的“橋本環奈”。
在重慶上大學的旖旎，同樣經過審慎比對後，才從圈子裏的一家大店下單了她第一件真正意義上的制服裙。高中時，因為並沒有接觸過JK制服文化，她曾購買過一件山寨制服。
入坑之後，旖旎買過各式各樣的裙子。最狂熱的時候，她每個月都要下單1-2條格裙，甚至會為了買制服節衣縮食。有一次，在10天只剩下500元生活費的情況下，她依然花了290元買了一條名為“京都聖母”的日制格裙。
入坑三年，小昭買了快50件JK制服，這個數量在圈子裏並不算太多。泡芙初三時就開始喜歡JK制服，後來去韓國留學也保持著這個愛好，她一度每天會換兩、三套制服穿去上課。
泡芙的制服
六年間，泡芙僅格裙就買了五十多條，還不算其他上裝、領結等制服配飾。在資深的制服愛好者和收藏者那裏，裙子只是外界眼中最熟悉的一件“入門款”，其他的款式和配飾更是花樣繁多。
領結、襯衫、西服、水手服、制服包、制服鞋，還有適合秋冬穿的毛線開衫外套，剛入秋時套在短袖襯衫外的背心，不同風格要搭配長短不同的小腿襪……這些其實都是基本的搭配，也是早已形成體系的制服文化審美眾的一部分。小昭房間外置的衣架上，就按照色系整齊地掛著60多個花花綠綠的格子領結。
當女孩們陷入狂熱期，買制服已經成為了生活的一部分，甚至改變了消費習慣。
一開始由於圈子小眾，愛好者購買力有限，JK制服店家大多數是“小作坊”。為了減少經營壓力，他們大多會采取少量現貨+預售的銷售模式。小昭以前是一個只買現貨的人，來到制服圈後，逐漸開始接受了圈子裏的“預售文化”。格裙預售的時間不定，有時候等上半年、一年的時間，女孩們才能穿上預訂的制服。
“一開始我就很堅定，絕對不會給拖拖拉拉的商家助長氣焰，但你知道那種你想要但是得不到的感覺嗎？一個東西你很喜歡，每天心裏都在想它，時間越長越是折磨人。” 曾經有一件名叫“茶羽中”的萌款水手服，小昭觀望了很久，由於閑魚價格炒得太高還有價無市，店家又遲遲不透露再販安排，她的心裏就總是癢癢的。
在無數次刷新店家的微博後，一看到那條再販的預售通知，她第一次接受了買非現貨制服。“這種曠日持久的關註，就是每天你為它增加一分價值，這就是你的成本，它在你心裏的位置會一點點變重。”
那天，為了保證自己能夠搶到，她提前找了五個朋友幫她一起搶，擔心還是搶不到，又頂風花了20元錢找代拍幫忙搶購——在圈子裏，找代拍和黃牛被大家抵制和唾棄。即便這樣，她依然沒能買到那件茶羽中的現貨，只猶豫了1秒，她便拍下了“3個月出貨”的預售定金。
泡芙曾經為喜歡的制服等待過三年。那是一件名為“大村中”的制服上衣，領子是獨特的花紺色，襟線是蛇腹線，在泡芙眼中，其“靈魂”是特殊的兔耳設計領結。這是她的“怨念”（指JK女孩心中最想得的制服），她初三的時候就動了心思，直到高二時無意間遇到，她省下生活費，通過分期付款的方式，果斷拍下，那件制服一共花了她450元。
少女們對制服傾註了燦爛的感情。圈子裏熱衷收藏JK制服的人在逐漸增多，願意為此花錢的亦大有人在。2020年12月，淘寶公布2020年度十大單品，JK制服赫然入列榜單第五位，其第二季度成交金額同比暴漲225%，行業規模達到200億元，這個數據遠超2019年行業對2020年中國JK制服規模的全年預測。
旖旎的部分制服
然而，熱愛到了極致，愛意就會被消磨。去年冬天，小昭收到了好朋友發來的一條微信消息：“你最近還衝裙子嗎？我手上的這幾天都出掉了，只留了幾件基礎款。”
在小昭的印象裏，好友對喜歡的JK制服出手闊綽，比如她一套價值4000多元的水手服，幾乎是小昭自己所有JK制服花銷的一半。
但這次突然的退坑中，好友這條高價收來的日制校供萌款（指日本女子高中生校服，是國內的大熱款），也重新流回了市場。聊天的最後，好友告訴她：“我把那些種草姬（指JK制服穿搭帶貨的KOL）還有@JK日常 都取關了。”
那時，小昭身邊已經有很多JK制服愛好者開始退坑了。好友的突然退坑並沒有讓她感到特別意外，但取關@JK日常 這件事，卻讓有些不理解——那個幾乎是所有JK女孩“大本營”的微博樹洞。雖然她也對圈子有了一絲厭倦，卻也沒有想象過取關@JK日常 的生活。
然而，沒過多久，小昭也成為了退坑中的一員。從最開始好友離開圈子的不適應，到今年初，她自己也取關了@JK日常 。在她之前，旖旎已經退圈了；在她之後，泡芙也有了退圈的念頭。
在她們身邊，曾經一起的入坑的同好們也逐漸離開了JK制服圈。有的已經徹底不再更新微博，有的回歸日常生活，還有的愛上了Lolita和漢服。
那麼，這些女孩究竟為什麼退坑呢？
什麼消耗了少女們的熱情？在國內JK制服的產業鏈中，少女們想要買一條心儀的制服裙，都會經過一個完整的商業閉環。
大多數情況下，商家會先出樣圖給消費者，如果女孩們想要購買，她們幾乎要默認接受店家的預售規則：先拍下定金，經過少則月余多則一年的時間的制作等待期後，商家再收取尾款、安排出貨，出貨期一般在半個月左右，最後才送達到買家手中。
也就說是，整個過程牽扯到長時間的等待、復雜的售賣流程和手動被延長的心理期待。當然，期間也有不少愛好者會因為等不住而退款，但在JK制服在國內興起的這個階段，女孩們熱情總是一次次壓過反對的聲音。
小昭認為，商家抓住了女孩子喜歡“萌款”的心理，一方面神化自家格裙概念、強調獨家性，卻又經常拖著不出貨；一方面又打擊二手交易，在圈裏建立威嚴，強調買賣秩序。很多女孩心甘情願地蹲守搶制服，甚至催生出黃牛和代拍、“炒裙子”之風，最後慢慢接受不得不高價購買的事實。
在不少女孩眼中，制服的特殊性在於，它代表著青春的一種意象。“所有人都想趕早不趕晚地穿上喜歡的制服，剛開始覺得對方加價賣5塊10塊是心理底線，慢慢的100塊、200塊也能接受了。”
小昭回過頭看，發現制服圈的亂象，除了市場行為，也跟大家的心理狀態和期待值有關。有的時候，大家會覺得有錢也不一定能搶到JK制服。就像旖旎所說的“青春只有一瞬間”，而青春是無價的。
旖旎
由於大部分商家出貨期長，且售賣限量或者絕版制服，一度讓某些JK制服變成了具有收藏價值的“奢侈品”，圈子裏興起了“炒裙子”之風。一件原本只要300多元的格裙，在閑魚上往往會高出原價，甚至三四倍的價格被炒出去，即便這樣也是供不應求，一些JK制服往往有價無市。
泡芙退坑的原因就是與一起“炒裙子”事件有關。當時她看上了一條價格被炒得非常高的格裙，但還是學生的她拿不出足夠錢，“那條裙子我很想要，但手上沒錢不夠，我就看向了我的‘大村中’”，就是那件她等了三年的“怨念”。
為了那條格裙，泡芙賣掉了大村中。賣的時候，她突然想起剛收到大村中的情境：“那時候真覺得自己好棒，我終於用了自己的錢，買到我想要的東西。”在她心裏，大村中是條可以像“傳家寶”一樣傳給同好的制服。但現在她為了一條大家都說好的裙子，賣掉了“初心”。
後來，收到那條格裙時，泡芙沒有想象中的開心。在越來越多人開始接受JK制服並產生興趣的時候，她對制服的喜歡跌落了，“我覺得這不是我想要的”。
泡芙等了三年的大村中
“以前跟身邊的朋友分享，你今天買到你的‘怨念’了嗎？你今天搶到哪條好看的裙子了嗎？你今天搶到再販了嗎？現在跟人聊天人變成了，你知道那條裙子現在漲價多少了嗎？要不要考慮把它賣掉，就可以賺兩條裙子的錢。”泡芙覺得，JK制服圈已經從分享自己喜歡的東西，變成了用錢去衡量愛好的地方，“大家不是因為喜歡制服而去買，更像一種投資”。
泡芙入坑六年，最大的感受是環境已經變了。“大家好像炒股票一樣，把裙子炒成萌款，把它價格擡上去，這對真正喜歡制服的人來說，真的很心寒。”
小昭覺得，這圈子裏到處都是PUA。很多受訪者對《博客天下》表示，JK制服圈有強大的鄙視鏈。JK制服文化傳到國內，分變出日制、校供、同格、國牌、軟妹等各種流派。總體來說，知名日制款在國內玩家間的尊貴程度最高，其次是國牌裏設計上最靠近日本制服風格的制服。
正因為這種等級的劃分，JK制服這門由愛好衍生並形成的生意，給了一些騙子可乘之機。覬覦利益的人，利用少女的熱愛和好勝心，開始編織一場精巧的謊言。圈子裏最著名的一場騙局，被小昭稱作“櫻花妹の不安”，它至今仍被各種討論。
事情的開始更像是一次日本代購。一位在圈子裏頗受追捧的“日制大拿”向同好表示，找到了一位日本在小野女子學校讀書的櫻花妹（指日本青年及少年女性），對方可以幫她們拿到這款校供制服，而且全部都是嶄新的。
對於常常花幾千甚至上萬元購買日本二手制服的女孩們來說，嶄新、超級萌款、同等價格，都充滿著誘惑力。對方拉了一個QQ群，讓入群的女孩們每人交了大額定金，然後耐心等待。
一開始大家還能滿懷期待的等待，那時候沒人想到同好會騙人。直到超過了約定時間，有人坐不住了，不斷追問什麼時候才能拿到制服，畢竟交的錢不是小數目。結果對方的答復是：“姐妹們稍等等，最近學校查得嚴，櫻花妹有些不安呢~”長達半年的時間裏，群主持續以類似這樣的理由搪塞女孩們。最後再問時，該群主已經聯系不上，而這群女孩都沒能拿到制服，不得不接受被卷走50萬元、上當受騙的事實。
小昭對這件事的定性是：“未經世事的女孩們往往容易崇拜有很多錢、能買很多大萌款的人。”這個圈子建立在對日制校服近乎崇拜的基礎上，很多人往往利用少女們對能穿上“正統”格裙的心理上，大肆牟利，精山（精致山寨）、以同格冒充本校、用洋垃圾（日韓兩國遺棄、未經正規渠道和消毒程序，流向國內的校服）假裝日拍所得……混的久、謹慎的人會發現並曝光這些賣家，但總有人上當受騙。
櫻花妹的事主，被人們發現也在閑魚上售賣日制萌款格裙，一件售價四、五千不等，由於富婆人設和裙子是專門做舊的款式，有不少人購買。直到被人掛出是“精山”制服，圈子裏的警惕性才逐漸提高。
這些荒唐的事情令小昭感到氣憤，整個圈子仿佛裹進一個不斷膨脹的泡泡裏，愈來愈大，只等一根尖刺，就能被戳破。但小昭沒想到，那根戳破自己對JK制服圈美好幻想的刺，會這麼來得那麼快。
此前，工作上的焦慮和生活上的不如意，讓小昭常常逃避到JK制服圈尋求安慰。2021年某天，小昭下班回家，如往常一樣打開手機刷制服同好圈信息。突然一條微博引起小昭註意：兩家她常光顧的日制大店被爆出其暢銷的同格格裙存在版權疑雲。
據小昭介紹，同格是國內商家制造的概念，他們購買日本本校格裙的格樣版權及布料，發回國內自行制作，這樣下來相比流通到國內的本校格裙，價格低廉很多。同格格裙一般在300-400元/條，但也遠超國牌原創設計的100-150元/條的單價。
她光顧的這兩家大店各自持有10款上下的日制布獨家售賣權，憑借同格賺的盆滿缽滿。但在賣家主導的節奏裏，這些“珍稀”的布不是在被緩慢開發制作，就是在遙遙無期地等待再販。即便這樣，這些格裙制服依舊供不應求，它們在閑魚上依然能被炒到一兩千的高價，愛好者們邊罵邊買。
那條微博點燃了積怨已久的情緒。作為制定規則並引導圈內購買風向的頭部店鋪，這幾乎顛覆了所有人的認知，事件迅速發酵。這件事的爭議在於，店家在最初聲稱漂洋過海的格樣有嚴格的版權保護，所以形成了獨家壟斷及炒裙潮。但“版權”說法至今爭議未定。
泡芙
這件事一曝光，意味著很多人買到的可能是沒版權的制服，說得難聽點，就是“精山”制服，萌款日制制服價格立馬下跌。對於真心喜歡JK制服的女孩們來說，這就是一個赤裸裸的嘲諷，是一個扇在自己臉上的巴掌。
女孩們的怒火早就壓制不住了，這件事後來被稱為“1·25同格事件”。從那天開始，神話崩塌、店家強硬的規則裂了縫，很多人開始抵制肆意欺瞞消費者的店家，小昭就是事件的親歷者。
伊甸園破碎，但生活仍在繼續世上沒有無緣無故消逝的愛，就像一顆腐爛的蘋果，外面包裹著飽滿鮮亮的皮，在很多JK制服愛好者的眼裏，圈子內裏腐爛早就開始了。商家為了利益不顧一切，愚弄和壓榨JK女孩的嘴臉，讓很多人徹底對這個圈子心寒。
鬥爭不是自“1·25同格事件”之後才有的，買家和賣家的矛盾在圈子裏一次又一次的發生。少女們引用馬克思的言論，來反對商家對消費者的壓榨：“如果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潤，資本就會蠢蠢欲動；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潤，資本就會冒險；如果有百分之一百的利潤，資本就敢於冒絞首的危險；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潤，資本就敢於踐踏人間的一切法律。”
曾經有多喜歡，現在就有多痛惡。小昭發現自己平時因為喜歡可以忍受的東西，現在一個一個跳到了自己的眼裏，她痛恨那個不斷被洗腦的自己。
有些JK商家所謂的半年、一年的預售期，其實就是一種饑餓營銷；還有一些店鋪制定了“一旦售出，概不退貨”的霸王條款，但淘寶明確規定，除了定制、生鮮、下載或拆封的音影制品、報紙期刊，其他產品都可以七天無理由退貨；很多JK店家沒有水洗標——這是服裝類產品通過質檢的基本標識，但在缺少監管的JK制服圈，狂熱的愛好者容易忽略很多事實，哪怕是最基本的要求。
後來，水洗標被某個買家曝光並在網上發酵後很多人才意識到，小昭也翻看了自己買到的JK制服，只有兩件有水洗標。
買家發起維權之後，JK制服慢慢有了水洗標、提升了出貨周期，甚至服務態度也有所改變。但在此之前，這裏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消費者”，上遊玩家制定遊戲規則，消費者淪為了參與者。
旖旎
與此同時，整個行業都在急速發展。根據騰訊《00興趣報告》顯示，JK制服占據00後興趣話題熱度榜第一位，成為時下最流行的時尚服飾之一。JK制服正在被年輕女性所接受，人們也已經習慣了大街上與穿著JK制服的女性擦肩而過。
然而，隨著商業模式中暴露的畸形和JK制服圈消費者的覺醒，很多人已經退坑了。
小昭說：“別看現在穿它的人越來越多”，但退坑就在一瞬間。“你對那些裙子的執念啊，那些裙子對你的魔力，其實都是別人給你營造的一個概念，只是通過對你不斷的PUA，加深了你的執念，它其實沒有那麼美好。”想到這些，小昭覺得執念完全解開了。
取關@JK日常 的那一刻，小昭覺得自己整個人一下子就放松了，解脫了。這裏是她關於JK制服少女夢開始的地方，曾經，她常常能看到很多靈感搭配，和“橋本環奈”們一起交流。但現在，這個微博無關問題變多，反而關於JK制服本身的靈感討論變少了，就連曾經女孩們鄙夷的“學院風”“日系風”這樣對JK制服的圈外形容，也出現在樹洞裏了。
雖然女孩們退坑了，但那些喜歡、美好與溫暖，卻也在她們的年華中真正存在過，JK制服帶給她們的快樂，也是真實的。
自從三年前喜歡上JK制服，小昭的百度網盤就開了一個新的文件夾，專門放她穿JK制服的照片。這些照片拍攝於上班、逛街、旅行等不同場景，她的樣子時而冷清，時而燦爛。照片大多沒有正臉，是奔跑或靜立的身影，或是彎腰找東西、低頭時的抓拍。色調以藍綠色為主，像是一些關於一個少女生活的記錄。
有一張照片，是在小昭公司樓下照的。畫面上，一條幽靜的小道，配著夏天滿墻的薔薇花，兩只小貓橫在光和影的分界線上曬太陽，充滿生活的靜謐感。她站在旁邊，穿著一件名為“浮翠”的制服格裙，衣領上系著一支紅色領結，與環境相輔相成。
她記得，店家對這條裙子的描述是“比翠更柔軟的一點綠色”。小昭說，一開始，格裙的名字都很簡單，寶藍格、松石、抹茶、灰金，後來復雜起來，花花綠綠的名字就出來了。這些名字、格紋，和少女的幻想融合在一起，在每一個女孩心裏，鉤織了一個美好的、純潔的世界。
小昭
她回憶起學生時期，自己的校服永遠是藍白黑灰四色，永遠外套長褲。屬於青春期少女的美感，在集體生活中被隱形了。所以她永遠也忘不了，自己最初愛上JK制服的感覺，像電影中朝氣蓬勃的青春期少女，肆意地綻放自己。
即便現在離開圈子，小昭也沒有刪除任何一張照片，她偶爾還是會給朋友發發照片，也會穿JK制服出門，但對任何外在的裝飾都不再有執念。泡芙把所有制服都賣了，只剩下一件喜歡的，現在她仍然在韓國留學，準備年底回國。
去年6月，旖旎的一位學姐畢業，號召學校JK制服交流群的同好們一起拍了合照。拍照的時候，她忽然覺得JK制服也從自己心裏畢業了。現在，旖旎在小紅書上經營自己的生活，發了很多手賬作品，獲得了很多人的喜愛，她也開始嘗試別的穿衣風格。
她們都在生活裏找到了實感。
（應受訪對象要求，小昭、泡芙、旖旎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