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聞記者 李貴平
2020年7月，成昆鐵路迎來50歲生日。貫穿橫斷山脈東部腹地的千裏成昆線，承載了幾代人的光榮與夢想，也帶著對無數建設者英雄的禮贊之歌，傳唱於歲月的萬水千山……
一
貴哥：
原諒我拖到現在才給你回信。外出十多天，前天才回到村子，宿舍裏地老天荒呀，書桌椅子積滿灰塵，地上只差長出草來，蜘蛛在屋檐織了個黑色燈籠兒。前幾天下了場暴雨，塌方和滑坡幾乎讓郵遞員老黃失業。昨天一早，我從村口看到那頂熟悉的牛氈帽，就知道雨後彩虹光臨。嗯，很高興收到你的來信。
那天看“封面新聞”，2020年5月26日，攀枝花至昆明的6161次列車，因水電站建設當天跑完最後一趟。今後，成昆鐵路復線將承擔此段新的歷史使命。那幾天，沿途4個車站居民很是不舍地趕乘“末班車”，為這個陪伴了近50年的老朋友送行。
成昆鐵路穿越橫斷山東部腹地 李貴平 攝
本來是個好事兒，我卻有幾分瞎惆悵。咱這山旮旯會不會也因火車改道而冷清。當然，我只是個來支教的過客，這兒不是我的家鄉。時常，寂寥像蟲子般撕咬著我的心。夜晚，天空懸掛的明月和成昆線駛過的火車，才讓我感受到這個世界的真實。月光在山嶺灑下影影綽綽的銀霜，朦朧的銀色光暈飛臨我的頭頂。夜鶯在半空懸停一會兒又飛向遠方。我每每從江濤聲裏撈出火車的長鳴，就忍不住瞇眼聆聽，那是世界上最好聽的聲音。今後聽不到了，這兒的人會習慣嗎？
還是說說我支教的地方吧。這兒是橫斷山脈沙魯裏山南麓一個小山村，周圍全是崇山峻嶺。廣西有個十萬大山，我覺得這裏的大山怕不止十萬座呢。一到雨季，滑坡、泥石流、崩塌、水毀、路基沈陷，各種麻煩。那樣的日子，村民們無法再像平時一樣趕著豬羊、背著玉米土豆去趕集。村子只有一條2米來寬的砂石公路，那是通往山外的唯一道路，再爬三四裏坡地就看到山腳下的成昆線站點了。
千裏成昆線是一代人的記憶 李貴平 攝
這兒原是個木材集散地，大片大片的木材被老板臨時搭建成木房子，遠遠望去，極像傑克·倫敦筆下淘金時代那些冒險家建立的西部小鎮，當地人也像是十九世紀美國西部小鎮的居民，耕耘、打魚、喝酒、閑聊、曬太陽。男人越是爛醉如泥，女人越覺他是男子漢，笑嘻嘻背他回家洗臉洗腳。村民對我這個“鄉村女教師”挺友好，隔三差五讓孩子們捎來些苦蕎粑粑、坨坨肉、手抓羊排、血大腸。周末清晨，鳥兒在窗前嘰嘰喳喳吵鬧，說窗臺又有好吃的你不要就留給我們。我去年來時，有個阿婆看到我穿著洞洞牛仔褲，竟拿出100塊錢要我去買條新褲子。
當年鐵道兵官兵艱難修路
一天黃昏，我走在回寢室的路上，天邊燃燒起魚鱗般的彤雲，猶如德拉克羅瓦層層刷上去的筆觸。忽然，一條小蛇嗖嗖在我腳下的草叢溜達，嚇得我面如土灰，長發狂舞。前面有個穿對襟窄袖上衣、披擦爾瓦（鬥篷）、牽一匹黑駿馬的男人，他笑著跑過來踢開了蛇。這彜族男人太帥了，瞬間我想，咱靚妹兒一枚呢，哥哥你敢像《勒俄特依》裏的武士一把拽我上馬，揚鞭拍馬一口氣兒跑到天邊去嗎……呵呵，小女子悶騷了吧！開個玩笑。
今年是成昆鐵路竣工５０周年
我來小山村近一年了，習慣了每天花十分鐘徜徉在上課的路上，習慣了放學後跟娃娃們打打球跳跳繩，也習慣了閑暇時給你寫點什麼。對了，咱倆還是按約定不用手機、不用微信哈，就寫信。也算是網絡化時代大漠裏，留在我心頭的一片綠洲，在這片綠洲裏我可以看得更遠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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