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小黃鳥織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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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3-22 10:13 | 浙江新聞客戶端 | 記者 王常權

孔子在《論語·為政》中說:“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那麼用一句話來形容《詩經》的江湖地位,我想“尊為文學之源”就夠了。《詩經》收錄最早的詩篇約在西周初期,結束於春秋中期前後,成書至今已有三千年歷史,其間王朝興替,時移俗易,經久不衰。

如果追問《詩經》經久不衰的原因,我們可以看到,《詩經》成書這個時段也是中華民族在文化上形成的關鍵時期,是一個民族創生時期對生活的理解、對世界的理解,它有關乎宗教信仰,有涉及家國興衰,更含有平民的喜怒哀樂。

無論是在文人騷客的華章中,還是在平民百姓的習俗中,它滲透在我們生活中的每一個角落,是我們的文化基因。為什麼結婚有接親儀式?為什麼我們是世界上最討厭戰爭的民族?為什麼飯桌文化盛行至今?……

這些“歷來如此”到底是如何形成的?我們想不通這些問題是因為我們不甚了解中國式的思辨與邏輯,因此也無從破解疑問,而這些大多能在《詩經》中找到蛛絲馬跡。

今天我們就找到了一位對的引路人,他叫髙育劍,是一位林業專家,他在自己名為“寶耕堂”的公眾號裏,開了一個專欄叫“《詩經》裏的植物”,利用紮實的專業知識,和我們一起重新梳理《詩經》裏的植物,挖掘這本我們再熟悉不過的經典裏的文化密碼,得以從中領悟到跨越時空的文化魅力。

體例設置和簡介

對老高來說,做這番案頭功夫,純粹是平時閱讀《詩經》的興之所至。他說,《詩經》多用比興的寫法,或以物言事,或以物寄情,或以物說理,其物(動物、植物)在詩中,正是詩的一部分,使詩的情景豐富,意境大增,如“關關雎鳩,在河之洲”“參差荇菜,左右流之”。古人作詩之時,大概多是觸景生情,有感而發,其詩中之物,信手拈來,不加雕飾。

在當時的作者眼裏,那些動物或植物不過是平常又熟悉的事物而已。況且《詩經》的作者分屬許多地域和時代,現代人要比較準確地弄清楚它們的特征,非常困難。

然而,這些個物在《詩經》中的意義實在是太重要了。古往今來學習和研究《詩經》的學者都不可避免地面臨著這些個物究竟是什麼的問題,歷代註釋(疏)《詩經》的學者和從事生物學研究的很多人試圖搞清楚這些問題,他們紛紛著書立說,至今流傳下來的有《爾雅》《毛詩草木鳥獸蟲魚疏》《本草衍義》《本草綱目》《植物名實圖考》《毛詩品物圖考》等等。古代的文人,學經的同時,必然要兼識草木鳥獸,這些著作對於他們來說,意義很大。

《詩經》中出現的植物種類繁多,據統計,有130余種。可以說它們就是先民們認識當時自然環境中植物的真實記載。由於時間跨度太長,其中許多物種現在可能已經沒有了,有些可能改換了名稱,有些名稱可能存在地域上或方言上的差異,有些還存在官名和俗稱的不同。而且,現代的學科劃分越來越細,文、理、工、醫、農、外、法、商等等,很少交叉學習,懂得文學詩詞的人一般來說不懂生物,更不用說去研究了。

諸如此類,給《詩經》植物的研究和定義造成了非常大的困難。歷代學者對《詩經》中植物的註釋很多,它們對這些植物名稱和基本特征的記錄保留了古人的認識原貌,是非常重要的資料。老高很好地利用了這些資料,他去粗取精,剔除糟粕,選取了最有價值的訓詁資料,作為釋詁的依據。同時,老高充分運用現代自然科學的研究成果,通過文理滲透、交叉研究,應用了訓詁學和現代植物分類學相結合的方法加以考證,溝通古今中外,對每種植物都加註了拉丁名,世界通用,有助於《詩經》的研究和生物學、生態學研究的結合。

“《詩經》裏的植物”專欄不僅內容豐富,而且體例設置比較簡單明了。文章根據需要分別通過詩摘、附錄、訓詁精要、分類地位、植物釋詁、圖片以及工作經歷、生活體驗等內容展開,體現了作者深厚的學術功底和嚴謹的治學態度。

解開千年誤會

有些植物的古稱一般被誤解,因為我們的古代時間很長。周朝有八百年的歷史,這八百年可以改變很多,周朝初年的詩歌傳到戰國時期,也許已經造成了許多誤會。

《國風·周南·芣苡》就是這樣一個例子:“采采芣苡,薄言采之。采采芣苡,薄言有之。”譯成現代漢語大致如此:“繁茂鮮艷的芣苡,采呀采呀采起來。繁茂鮮艷的芣苡,采呀采呀采得來。”

那麼,詩中“芣苡”到底是什麼?這是理解全詩的關鍵。詩中采、掇、捋、袺、襭等幾個字都是表示采摘動作的動詞。一般都把“芣苡”解釋為車前草,可是從詩中描述的幾個采摘的動作看來,怎麼也不像采摘車前草的樣子。尤其是這個“捋”字,不可能是拔草或者摘葉子的動作,而是采集果實、種子的動作。

另外,車前草是藥材,不是食物,那時也沒有采集藥材到市場出售這一說法,因此,采集藥材根本不會“采采芣苡”這樣的陣勢。有人認為,雖然車前草不好吃,但遇到了災荒了,婦女們只好采來充饑。而事實上,這首詩讀起來有歡快的節奏感,能夠充分體會到喜悅的場面,而不是災荒的樣子。

老高就去查資料,發現這種說法起源於《爾雅》。這是一本中國古代最早的詞典,被稱為“辭書之祖”,其權威性可想而知。也是儒家的經典,既然《爾雅》這麼認為的,所以歷代都把芣苡解釋為車前草,雖然大家都心疑慮,只能編各種理由自圓其說。唐詩中也把車前草稱之為“芣苡”,其實這並不是唐朝人把車前草稱之為“芣苡”,而是唐朝詩人故意用古詞,這與當代人附庸風雅差不多。

直到近現代,終於有學者考證出“芣苡”並非車前草,而是薏苡,也就是常見的薏米仁。當然學者的理由也是很充分的,從《爾雅》之前的甲骨文中找到依據。把芣苡理解為薏苡,那麼詩中的一切疑問都可以解開。

“苕”的兩種解讀

詩經裏有兩首詩出現了“苕”,關於苕的解釋眾說紛紜,有紫雲英、小巢菜、淩霄花等多種說法。仔細研讀後發現,兩首詩中的“苕”很可能是不同的植物。其實如今也一樣,同一植物,不同地方的稱呼可能不同;同一名稱,不同地方指向不同的植物。正因為這種情況的存在,所以生物學家們發明了雙名法,並以拉丁文表示該物種的唯一名稱。

《小雅·苕之華》:“苕之華,蕓其黃矣。心之憂矣,維其傷矣!苕之華,其葉青青。知我如此,不如無生!牂羊墳首,三星在罶。人可以食,鮮可以飽!”

“苕之華,蕓其黃矣。”意思就是苕的花,像油菜花那麼黃。淩霄花的花冠內面鮮紅色,外面橙黃色。紫雲英、小巢菜的花分別是紫色與白色。另外《神農本草經》中將淩霄花稱為苕華。據此判斷,苕之華就是淩霄花。

另一首詩《陳風·防有鵲巢》:“防有鵲巢,邛有旨苕。誰侜予美?心焉忉忉。中唐有甓,邛有旨鷊。誰侜予美?心焉惕惕。”

詩中苕為小巢菜,詩中譯為野草。鷊,借為“虉(yì)”,一種禾本科早熟禾亞科虉草屬的小草。該屬在中國只有虉草一種,在浙江可見。生於林下、潮濕草地或水濕處。幼嫩時為牲畜喜食的優良牧草,收割或放牧以後再生力很強。有一變種為絲帶草。

確定苕為小巢菜的主要依據是《中國植物誌》,它認為詩經中的苕,就是小巢菜。小巢菜也稱雀野豆、翹搖、硬毛果野豌豆等,與詩經中另外一種植物“薇(大巢菜、野豌豆)”相近。

小巢菜生於山溝、河灘、田邊或路旁草叢。可作綠肥及飼料,牲畜喜食。老高稱自己小時候拔豬草時經常遇到,當時眼中只是雜草、豬草而已,毫無詩意可言。

種屬嚴格區分

我們日常中說的“楊柳”“柳樹”,其實並不是一種樹,而是一類樹,主要是垂柳、旱柳等楊柳科柳屬形態相似的樹木,從古到今好像都沒有很嚴格的區分。而文人們比較喜歡的,應該是垂柳,入詩、入畫比較多的。楊柳最早入詩處當然是《詩經》。《詩經》中有關柳、楊柳的詩共有四首,其中一首在《齊風》,另外三首都在《小雅》。

《小雅·采薇》(節選):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行道遲遲,載渴載饑。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這首描寫的是征夫回家的沮喪心情,“楊柳依依”成為了後世常用的詞匯。依依,就是輕柔的樣子。“今曉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柳永詞),我們也可以想象出楊柳依依的場景。與這種場景吻合的樹種一般都理解為垂柳。

黃河流域的垂柳開花在3—4月份,“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農歷二月相當於陽歷三月)。在自然界中開花算是早的,因此,古人把楊柳與春天聯系在一起。“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除了詩畫中的垂柳外,我們常見到的另外一種柳樹就是旱柳。旱柳一般比垂柳高大,形態上與垂柳最大的區別是:大枝斜上,樹冠廣圓形;小枝直立或斜展,葉披針形,比垂柳略寬。旱柳分布於東北、華北平原、西北黃土高原,西至甘肅、青海,南至淮河流域以及浙江、江蘇。旱柳耐幹旱、水濕、寒冷,是北方固沙保土四旁綠化的重要樹種。

旱柳在北方大地上分布相當多,特別是一些年代久遠的古旱柳現在仍然綻放著它的春天。老高因此推測,古代文人們筆下的柳樹也有不少很可能就是旱柳。如《世說新語》所載:桓溫北征,經金城,見年輕時所種之柳皆已十圍,慨然曰:“樹猶如此,人何以堪!”攀枝執條,泫然流淚。

行文至此,記者也想起左宗棠的老部下和同鄉楊昌浚的一首詩,“大將籌邊未肯還,湖湘子弟滿天山,新栽楊柳三千裏,引得春風度玉關。”這應該楊昌浚途經甘新大道時看到一路湘軍所植道柳,除戈壁外,皆連綿不斷,植拂雲霄,觸景生情,深有感觸而寫下的詩句。記者一直以為這些被稱為“左公柳”的柳樹就是南方常見的柳樹,對於它們能在河西走廊存活頗感懷疑,直到看了老高的解讀,才知道“左公柳”並不是垂柳,而是旱柳。

實錄以備存考

在解讀過程中,對有些植物的解讀,也存在不能解決的問題,或者在古今學術界均未能達成相對一致的意見,或者是一物多名,老高如實地寫出,以存備考。

比如“《詩經》中的植物·萱草”一文。引了《衛風·伯兮》:“伯兮朅兮,邦之桀兮。伯也執殳,為王前驅。自伯之東,首如飛蓬。豈無膏沐,誰適為容。其雨其雨,杲杲出日。願言思伯,甘心首疾。焉得諼草,言樹之背。願言思伯,使我心痗。”

詩中的朅,是英武高大意;殳為古兵器,杖類,長丈二,無刃;諼草,即為萱草;痗,憂思成病。這是一首妻子思念在外征戰的丈夫的詩,譯成現代詩,大致意思是:“君生我郡,人中龍鳳,君為我夫,國之梁棟。君為俊傑,蓋世英雄,勤王戰事,為王先鋒。自君別後,無所適從,菱花不照,懶洗妝容。祈雨祈雨,太陽當空。思君念君,無有音蹤。何能忘憂,萱草一叢。種之屋北,思君忡忡。”

詩中的萱草獲得了“忘憂草”的雅稱。古代又以“萱堂”,代指母親,因此萱草是最早的母親花。孟郊《遊子詩》:“萱草生堂階,遊子行天涯;慈母倚堂門,不見萱草花。”

萱草是百合科的多年生宿根草本植物。這個名字很文雅,老高知道這個詞很晚,在讀古詩詞的時候看到,一查資料,才知道是自己很熟悉的植物。

老高最先知道這種植物叫“金針”,種在他老家一垛圍墻的墻頭,十幾叢一字排開,迎風招展。金針的花期七八月間,正好是暑期,老高小時候的重要任務之一就是每天下午采摘金針花。金針花陸陸續續開放,最好的是將開未開的花,然後放於簸箕曬幹收藏。那時算不得珍品也是佳品,一般是家裏來客下湯面時才拿出來待客的。後來知道它的另外一個名字叫“黃花菜”,已經是一個蔬菜的概念了。

萱草的名字多見於古籍,把它與黃花菜聯系起來是很晚的事,原來這麼普通的草可以有這麼雅的名字。後來人們把萱草屬的植物都統稱為萱草,並通過栽培與雜交,培育出許多品種,用於園林綠化。

按照植物分類學的嚴格區分,黃花菜與萱草還不是一個種,黃花菜的學名為HemerocalliscitrinaBaroni,萱草的學名為Hemerocallisfulva(L.)L.,兩者的主要區別是前者的花淡黃色,花被管長3-5厘米,後者的花桔黃色;花被管較粗短,長2-3厘米。那麼,那位在家思念出征丈夫的婦女在家種的萱草到底是哪一種?現在無法確定,包括後來詩人們寫的萱草到底是萱草呢,還是黃花菜,也無法確定。應該說,都有可能,古人沒有這麼嚴格地區分。

解讀回顧工作

《詩經》中常用比興手法,借物表達自己的思想,其中以葛為主題的就有三首詩,分別是《葛覃》《采葛》《葛生》,還有一首《旄丘》也寫到了“葛”。

其中《葛覃》原文如下:“葛之覃兮,施於中谷,維葉萋萋。黃鳥於飛,集於灌木,其鳴喈喈。”白話譯文就是:“葛草長長壯蔓藤,漫山遍谷都有它,藤葉碧綠又繁盛。黃鳥上下在飛翔,飛落棲息灌木上,鳴叫聲聲像歌唱。”

詩中寫到葛藤滿山谷的景象與當今葛藤的景象仍然相似,雖然時間過去了幾千年,景物卻沒有什麼變化。詩中“服之無斁”,就是當時葛藤的重要用處就是織布做成衣服。另外兩首詩的內容與葛有關的“葛屨”,就是一種夏天穿的用葛繩編制的鞋。從詩中可以看出,葛是當時纖維的重要來源,在日常生活中應用很廣。葛纖維的質量肯定沒有絲綢、棉的質量好,因此葛衣、葛巾在古代均為平民服飾。

葛藤很常見,貌不驚人,卻是我國的傳統中藥材,全身是寶,根、莖、葉、花均可入藥,也是衛生部批準的藥食同源植物。

老高從事營造林工作多年,對葛藤給新造林地造成的侵害感受很深。在有葛藤的荒山荒地上造林,必須每年投入大量的人工割除葛藤,直到郁閉成林,除此之外別無他法。一般造林當年撫育,或者前三年撫育,但是三年後,葛藤仍然能夠迅速爬滿幼林樹冠,幼樹缺乏陽光就會漸漸枯死。采用人工割除直至成林,投入資金巨大,不是一般造林項目所能夠承擔的。

葛藤這麼多的功效,以及品種的改良,吸引了不少想脫貧致富或者幫助家鄉致富的山區能人。有一天老高接待了兩位七十多歲的老同誌,咨詢葛根種植的問題。他們是嶺底的退休老師,子女在外經商,家境也不錯,想在嶺底引種粉葛二千畝,種出來後直接把葛粉賣出去。老高幫他們分析了技術、市場、產品以及今後的經營方式,他們驚奇地發現攤子會鋪得很大,遠離了他們的初衷,於是打了退堂鼓。

老高說,他是一方面為老人著想,希望他們能夠安享晚年,七十歲不是創業的時候,另一方面擔心的是生態問題。因為老人不可能長期經營下去,他們的種植基地失管後很快會變成藤蔓遍地的新荒山,而且危及周邊的森林。因此,這麼多年老高對葛藤產業一直持謹慎態度。葛藤雖然全身是寶,但真是想說愛你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