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肥蝦
對於八零後乃至許多九零後來說，對於神話傳奇的啟蒙莫過於每年暑假熱播的電視劇《新白娘子傳奇》。我們會被劇中的人物個性所迷戀，也會被白蛇娘娘和許仙的愛情所打動。
此外，《新白娘子傳奇》作為那個年代的電視劇，從演員、劇本、制作、特效、音樂等各個方面堪稱傑作，成為一代人記憶中的傳奇。
眾所周知，白蛇和青蛇本是一方小妖，她們是如何經過百年修煉，成為白蛇娘娘，乃至家喻戶曉，與許仙的故事成為一代美談的呢？
一切要從故事的母本《白蛇傳》說起。
1《白蛇傳》是中國民間家喻戶曉的美麗傳說，它講述了由白蛇幻化的美麗女子白素貞和許仙相識、相戀的故事。
《白蛇傳》的版本很多，如唐傳奇《李黃》、馮夢龍《白娘子永鎮雷峰塔》等，在不同版本中，我們可以看到《白蛇傳》的故事流變。
和許多流傳至今的故事一樣，《白蛇傳》的流傳，並不僅僅依靠文字，在古代，以口耳相傳的方式，在民間傳唱成評話、說書、彈詞，演變成戲劇表演。
中國古代能閱讀的人太少，文字的影響只集中在非常精英的上層，廣大的民間聽書、看戲劇，有另外一套文化傳播的渠道。
正如民間傳說蒲松齡寫作《聊齋誌異》的時候，常常在村口的樹下枯坐，用一碗苦茶招待來往的鄉親和行人，只是為了記錄一些好故事。
《白蛇傳》的故事最初在民間流傳，是人們口耳相傳的口頭文學，並沒有文字記載，但究其出處，大家普遍認為是由《魏都賦》中「連眉女」的故事演化而來：
犢子牽黃牛，遊息黑山中，時老時少，時好時醜。後與連眉女結合，俱去，人莫能追。
後人根據這個故事雛形，以白蛇和人類的愛情為主線，再加入情節，讓故事中的角色逐漸完善，形成了有獨特吸引力的《白蛇傳》。
到了兩宋，《白蛇傳》已經開始借助話本的形式流傳。這段時間，最具代表性的是明代《清平山堂話本》中的《西湖三塔記》。
這個故事在一定程度上為後世成型的《白蛇傳》定了故事發生的時間：南宋的清明；確定了故事發生的地點：江蘇的鎮江和杭州的西湖。
《西湖三塔記》是後人改編《白蛇傳》的主要依據。女主角白素貞的形象也基本定型在與人類結合的美女蛇妖，但沒有脫離妖精狠毒殘暴的本性，譬如挖人心肝，毫不心慈手軟，距離美麗善良的白素貞形象還有一大段距離。
及至明清，白蛇的傳統形象終於有了質的變化，《白蛇傳》的故事情節也更加曲折離奇。
故事中的經典段落，如遊湖借傘、勇盜仙草、水漫金山、斷橋相會等相繼出現，白蛇傳的故事結構基本定型。
這個時期，最重要的作品是馮夢龍編著的《警世通言》裏的《白娘子永鎮雷峰塔》。在書中，我們可以看到一個全新的白蛇形象，雖然仍有妖性，但是也多了幾分人性。
她會對許仙說：我與你平生夫婦，共枕同衾，許多恩愛。
《白蛇傳》這部傳誦至今的傳世經典，故事中由蛇幻化的白衣女子白素貞形象，歷經了八百年時間的潤色，最終除卻妖性，成為擁有愛的能力、善良慈悲、深愛許仙、勇敢排除萬難的擁有人性光環的世間女子。
她這樣一個受到百姓愛戴與尊重的女性形象，冬去春來，無論是在戲曲演出中，還是百姓的口頭相傳中，都歷久彌香，回味無窮。
也因為故事所表達的主題——正義是不能被壓迫和打敗的——其所傳達的正面力量，讓人們在千百年間，一直不能將其忘懷。
2白蛇文化歷盡千年的演繹發展，傳說文本逐漸豐富，而不是消亡。
白蛇的故事，最初是用來警世的。
白蛇故事先從儒、道、佛三個角度，教育世人不要貪戀美色，以免為妖孽所害，再徹底改造成一個感人至深的愛情故事，將一個害人吃人的蛇妖，改變成為一個溫柔賢惠的白娘子。
從民間發掘出來的《白蛇傳》故事來看，其故事重點從「白娘子與以法海為代表的封建勢力的鬥爭」，轉變成「白娘子與許仙的愛情糾葛」，大多以寫「情」為主；
白蛇的形象由最初的「蛇妖變人」轉變成「人」的形象；
故事結局由早期悲劇性結尾轉變成大團圓結尾。
當代文學史上，改編《白蛇傳》故事的不計其數，其中，以劉以鬯的《蛇》、李喬的《情天無恨——白蛇新傳》、李碧華的《青蛇》、李銳的《人間》、嚴歌苓的《白蛇》為代表。
尤其是李碧華的《青蛇》，民間傳說到了李碧華這裏，完全顛覆：
白素貞提防著小青，小青惦記著許仙，許仙算計著兩姐妹，卻不曾想到背後還站著一個法海！
李碧華是張愛玲的讀者，她延續張愛玲在《紅玫瑰與白玫瑰》裏的經典語錄，說出每個男人都希望生命中有兩個女人：一個白蛇，一個小青。
她也說出了張愛玲沒有說出的話，那就是每個女人也希望生命中有兩個男人：一個法海，一個許仙。
李碧華讓青白二蛇在雷峰塔前萬念俱灰，認清男人、甚至愛情的本來面目，讓白蛇說出「小青，我白來世上一趟，一事無成。半生誤我是癡情，你永遠不要重蹈覆轍，切記。」
3白娘子的出現具有劃時代的意義。
白素貞是一個亦人亦蛇的形象，是現代社會中的「白骨精」，是真正的白領、骨幹、精英，是絕對的女強人，集美貌、智慧、才華於一身。
在以男性為中心的社會中，女子無才便是德，女性應該美麗賢惠、三從四德、相夫教子，應該從屬依附於男性，不允許女性強於男性。
用現代的眼光觀照白娘子，我們不難發現，白娘子身上也具有現代女性的先鋒氣質，甚至在某些方面超過了現代女性。除了貌若天仙，她精明幹練、獨立自強、樂善好施、威武剛烈。
白娘子的形象經歷了從民間性到人民性、再到人性的轉變，她從某種角度抒寫了婦女解放的獨特意義。
難怪魯迅先生也在《論雷峰塔的倒掉》中寫道：
凡有田夫野老，蠶婦村氓，除了幾個腦髓裏有點貴恙的之外，可有誰不為白娘娘抱不平，不怪法海太多事的？和尚本應該只管自己念經，白蛇自迷許仙，許仙自娶妖怪，和別人有什麼相幹的呢？他偏要放下經卷，橫來招事搬非，大約是懷著嫉妒吧。
釵頭鳳斜卿有淚，荼靡花了我無緣。小樓寂寞星與月，也難如鉤也難圓。
然而，白蛇娘娘終究是虛構的。我們只能在書本裏、在影視作品裏、在回憶裏去品味白蛇傳的故事。她就像一個夢，夢裏裝載著我們的童年，我們的愛情，我們的滾滾紅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