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懷斯·鮑爾
在亞述帝國和波斯帝國之間，還有一個過渡的新巴比倫帝國。與阿摩利人建立的古巴比倫不同，新巴比倫由迦勒底人建立，其君主尼布甲尼撒二世也不愧為一代雄主，名下還縈繞著空中花園、巴比倫之囚等傳奇故事。不過到了晚年，他突然瘋掉了，而且據說身體也變成了牛和獅子的結合體，堪稱世界上最早的變形金剛。
古埃及人繞過好望角
1
在巴比倫，皇太子尼布甲尼撒即位，成為尼布甲尼撒二世，並著手接管曾屬於亞述的領土。
之後幾年裏，他沒有碰到真正的對手。尼科二世在迦基米施戰敗後實力減弱，於是撤回到自己的邊境以內；小亞細亞的呂底亞人實力弱小，構不成威脅；斯基泰人是好戰的遊牧民族，缺乏組織；希臘各城邦內亂不斷，無暇他顧。
最可能對巴比倫構成威脅的是米底人，因為米底人還掌控著波斯的軍隊。但是米底國王塞萊克斯是尼布甲尼撒二世的嶽父，他的女兒阿米蒂斯（自從在尼尼微城外結下這樁婚事之後，尼布甲尼撒二世就征戰不斷）現在就居住在巴比倫王宮裏。
尼布甲尼撒二世的征戰開始於西閃米特人的領土。他派出一支軍隊在耶路撒冷城外駐守，於是以色列的約雅敬拋開尼科二世（之前是尼科二世把約雅敬推上了王位），轉而與巴比倫結盟。
《列王紀·下》記載，約雅敬服侍巴比倫王尼布甲尼撒二世三年。約瑟夫斯補充說：“巴比倫王渡過幼發拉底河，占領了除猶太地之外的敘利亞全部地區……約雅敬十分懼怕他，於是花錢買太平。”
約雅敬的策略是想借此拖延時間，使自己能夠與其他國王建立同盟。盡管巴比倫在迦基米施一戰中取勝，但是仍然沒有被視作強國。約雅敬王宮裏的先知耶利米警告他，尼布甲尼撒二世征服以色列是不可避免的，而且這是神的旨意：“巴比倫王必要來毀滅這地，使這地上絕了人民牲畜。”
一百年前，關於亞述的西拿基立以賽亞曾經發出過類似的警告。約雅敬不想聽，當手下讀到寫著耶利米警告的卷軸時，他用刀把卷軸一點一點地切碎，然後扔到寶座旁邊的火爐裏。
他背著尼布甲尼撒二世開始謀劃叛亂，反對舊主尼科二世。對此耶利米也不看好。他預言，法老和埃及人也會將他毀滅，並且還說約雅敬會暴屍在外，白天日曬，夜晚霜凍。
約雅敬並不為這個可怕的警告所動，只要尼科二世準備好進攻，約雅敬就正式發動叛亂反對巴比倫。他不再向巴比倫進貢；尼科二世率軍離開埃及；尼布甲尼撒二世上前迎戰。
公元前 602 年，尼科二世和尼布甲尼撒二世對戰 — 雙方的軍隊戰成平手。巴比倫的編年史（關於尼布甲尼撒二世統治期間的記錄十分支離破碎）告訴我們，就在第二年，即公元前 601 年，雙方再次交戰。第 601 條記載；“他們在戰場上交手，雙方損失慘重……（尼布甲尼撒二世）和他的軍隊撤回巴比倫。”
但尼布甲尼撒二世並不是唯一的失敗者。尼科二世為保住其西閃米特的領地耗費了太多力量。《列王紀·下》第 24 章記載：“埃及王不再從他國中出來，因為巴比倫王將埃及王所管之地，從埃及小河直到伯拉河都奪去了。”
尼科二世開始轉向國內事務。他繼續開鑿連接尼羅河東岸到紅海的運河。這是一個巨大的工程。“運河很長，航行整條運河需要四天的時間，”希羅多德寫道，“運河也很寬，兩艘三列槳戰船可以並排行駛。”
希羅多德還指出，尼科二世放棄開鑿運河是因為一個不祥的神諭，後來這條運河最終由大流士完成了。但這種說法是不太可能的，因為他提到尼科二世建造了一支適合航海的船隊，這與他放棄開鑿運河的說法相互矛盾。大流士可能是修繕了運河並以此居功，這是他成為偉大國王的一種策略，因為這樣不僅有了政績，還聲名在外。
亞裏士多德、狄奧多羅斯、斯特拉波、老普林尼、托勒密和其他古代歷史學家都提到了這條運河，雖然他們對運河是由誰開鑿、由誰來完成、究竟流經哪裏持不同的意見，但顯然運河容易淤塞（或被沙堵塞），需要經常疏浚。
雖然三列槳戰船只有 4.5 米寬，但一條寬近 10 米通向紅海的運河無論如何都是一項巨大的工程。為了守衛尼羅河的入口，他還修建了一座堡壘：培琉喜阿姆（Pelusium）。
他雇了兩隊傭兵來幫他訓練海軍：一隊是來自愛琴海沿岸愛奧尼亞各城邦的希臘水手，另外一隊，根據希羅多德的記載，可能是來自一個腓尼基城市（推羅或是西頓，還有可能是北非海岸由腓尼基人建立的迦太基城，這是由耶洗別偉大的侄女艾麗莎創建並迅速發展起來的城市）。
這些人幫助他打造了一支艦隊，以原始的三列槳戰船為主。這種戰船是一種大型槳帆船，可以用來撞擊其他船只。
這些船只停靠在紅海沿岸。希羅多德甚至堅持認為，尼科二世派出一隊腓尼基水手去探索紅海，這隊水手一路南下航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三年後他們出現在赫拉克勒斯神柱 — 地中海的入口，然後穿過地中海，回到了尼羅河三角洲。事實上，他們繞著非洲航行了一圈。這一切對於向來不喜歡大海的埃及人來說具有劃時代的意義，尼科二世頗具遠見，他知道如果自己想要締造一個帝國，那麼貿易比戰爭更加行之有效。
據說腓尼基人在達伽馬之前兩千年就繞過了非洲
正當埃及樂此不疲地探索世界時，猶太國卻在閉關鎖國。約雅敬之前指望得到埃及的支持，現在卻成了孤家寡人。“他的希望落空了，”約瑟夫斯評論說，“因為在這個時候，埃及不敢出兵。”
但是約雅敬始終擔心巴比倫會打擊報復，此後四年多的時間裏，尼布甲尼撒二世逐漸重建他的軍隊並且處理好其他事務（據巴比倫編年史記載，尼布甲尼撒二世是在與阿拉伯北部沙漠的遊牧民族作戰）。
我們並不了解當時耶路撒冷城裏發生了什麼，可能一部分耶路撒冷的官員贊同耶利米的觀點，認為與巴比倫對抗是愚蠢的行為。約雅敬於公元前 597 年去世，年僅 36 歲，而尼布甲尼撒立刻率軍前來。
在耶路撒冷，約雅敬十幾歲的兒子約雅斤（Jehoiachin）登上王位。但尼布甲尼撒二世一到耶路撒冷城外 — 約雅敬死後不過數周 — 這位新國王、他的母親、王室貴族還有所有的官員就紛紛投降了。或許他們之前獲得了某種豁免，作為交換他們必須臣服。他們雖然成了俘虜，但是得到的待遇還不錯。據巴比倫人記載，約雅斤在巴比倫生活了 40 年，依然享受國王待遇，由巴比倫國庫支付費用。
猶太軍隊也被帶到了巴比倫，但是沒有被解散。國庫和所羅門神廟中的金子都被洗劫一空，但是建築並沒有遭到破壞或是被焚燒。
尼布甲尼撒二世甚至沒有帶走所有王室成員。他把約雅斤的叔叔、先王的弟弟瑪探雅扶上王位，並賜予他一個新的名字西底家（Zedekiah）。約瑟夫斯給這一安排起了一個好聽的名字，叫作“互助聯盟”，但實際上，西底家只不過是一個巴比倫總督。但無論如何，耶路撒冷相對輕松地躲過了一劫。
傳說中的奇跡空中花園
2
除了西方不值一提的小國之外，尼布甲尼撒二世確實還有重重顧慮。他要把自己打造成為一位偉大的國王，並且要維持這一形象，於是他像美索不達米亞各國王 2000 年來所做的那樣，開始大興土木。
他的銘文記錄了他在巴比倫重建和增建神廟的事情。巴比倫是馬杜克神的故鄉，而尼布甲尼撒二世以對馬杜克的敬奉慶祝巴比倫的勝利。尼布甲尼撒二世在紀念一次成功鎮壓西方叛亂的銘文中寫道：“啊，馬杜克，我的主，我願永遠做你合法的總督；我願一直為你拉車，直到我離開人世……願我的後代也能永遠統治下去。”
他對馬杜克的虔誠幾乎隨處可見，祭司貝若蘇（Berossus）寫道：“他狂熱地對貝爾神廟和其他聖地進行裝飾。” 他為馬杜克的節日修建了一條儀式大道，20 米寬的道路從中央神廟群一直通往儀式性的伊什塔爾大門（Ishtar Gate），這座大門位於城市的北面，這樣馬杜克在新年慶典時就可以沿著這條大道而來。路兩側的墻壁上塗著藍色的釉彩，上面雕有獅子。盡管修建於巴比倫帝國末期，但伊什塔爾大門和門前那條大道的遺址已經成為古巴比倫最具標誌性的景觀。
伊什塔爾大門
德國柏林國立博物館近東館復原的伊什塔爾大門
這是尼布甲尼撒二世在位期間巴比倫主城門
尼布甲尼撒二世還給自己修建了至少三座宮殿，每座宮殿都是金碧輝煌、流光溢彩。他在其中一座宮殿裏修建了一個花園。雖然這個花園的遺址尚未被完全確定（在幼發拉底河畔的王宮遺跡中發現了一個有著高聳的墻和拱形屋頂的花園，可能就是這個花園），但其盛名出現在後來很多作家的筆下。
西西裏的狄奧多羅斯在他的《歷史叢書》（Bibliotheca Historica）第三卷中有一段最為著名的描述：
正如傳言所說的那般，古時候有位國王為他的妻子建造了這座花園。他所深愛的妻子是個波斯人，而波斯人的天性就是想要站在高崗之上俯瞰周圍的景色。於是，她懇求國王找來能工巧匠，為她建造一個平臺，或是一個可供休閑的涼亭。
通往這座花園的入口在一座小山上，花園下面是層層疊疊的建築，這樣就可以站得高看得遠。花園底下由許多拱頂支撐著，拱頂一個疊著一個，建築越高，拱頂的弧度就越大。最高處的拱頂上面就是這座花園七米厚的圍墻……上面還修建了許多蓄水池。花園裏種滿了各種樹，四處可見綠色的草地，令人身心愉悅。這裏還精心設計了一個水渠，用來灌溉土地。
這位“波斯妻子”很有可能根本就不是波斯人，而是米底人：此人正是米底國王塞萊克斯的女兒阿米蒂斯。
這座花園的每一層都懸在下面一層之上，並因其倒金字塔式的設計而得名“空中花園”，可謂馳名世界，震爍古今。幾乎所有的古代歷史學家在描述巴比倫時都會提到這座花園，通過這些描述，我們眼前浮現出這座古代歷史上最為出名的花園的樣子，它是一個好戰君王的伊甸園。
“他用石頭搭建起層層疊疊的梯田，這樣看起來就像是層巒疊嶂的山上種滿了各種各樣的樹一樣，”貝若蘇寫道，“這座空中花園是他為妻子建造的，他的妻子從小在米底長大，深愛著大山。”
在建築師約翰·伯恩哈德·菲舍爾·馮·埃爾拉赫1721年的作品《建築史》中列出的世界七大奇跡中，埃及吉薩金字塔和巴比倫空中花園是其中的前兩個；菲舍爾的說法源自亞歷山大圖書館管理員卡利馬科斯在公元前 260 年左右所記載的世界偉大奇跡（卡利馬科斯究竟記載了什麼我們無從得知，因為亞歷山大圖書館被燒毀時這份記載也被燒毀了）。到了馮·埃爾拉赫所生活的年代，這座花園早已蕩然無存了，因此他顯然是參考了貝若蘇和狄奧多羅斯的描述。
空中花園想象圖
雖然這座花園建成時沒有戰亂，但是尼布甲尼撒二世還是考慮到了更為嚴重的問題。他讓他的手下加固巴比倫的雙層城墻，內城墻有 6 米厚，外城墻每隔 18 米就建有一座瞭望塔。城外一側已經有一段完好的護城河，尼布甲尼撒二世繼續開挖這條護城河，把整座城市包圍起來，這樣巴比倫四周環繞的就是一條寬12米的護城河。
然後，他又在巴比倫的東側建造了另外一座城墻。後來希臘將軍色諾芬（Xenophon）把它稱為“米底墻”（Medean Wall），這座城墻從幼發拉底河一直延伸到底格裏斯河，這讓人不由想起很久以前蘇美爾國王舒辛為了阻擋亞摩利人的進攻而修建的城墻。
但是尼布甲尼撒二世修建這座城墻卻另有目的，貝若蘇寫道：“修建了這些墻，那些打算圍攻這座城市的人就再也無法改變河道了。” 尼尼微的毀滅讓他對此有所警惕。
猶太人的巴比倫之囚
3
在尼布甲尼撒二世的統治下，巴比倫城變得越來越強大。亞裏士多德提到，因為巴比倫城很大，“據說，巴比倫被占領之後三天，城裏大部分人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除了這座城，尼布甲尼撒二世並不像看上去的那麼強大。公元前 595 年，他被迫鎮壓了一次自己都城內的叛亂；他花了兩個月的時間才打敗了這些叛亂分子，這表明他的軍隊（也許是厭倦了無休止的戰鬥）也卷入了叛亂。
再來看來自埃及的證據。
尼科二世曾經兩次與尼布甲尼撒二世對戰，但是都沒有成功。現在尼科二世已經去世了。他於公元前 595 年去世，就在三角洲外那次戰爭兩年之後，他的兒子普薩美提克二世繼承了王位。
普薩美提克二世繼承的埃及混合軍隊裏現在有了一支海軍。他並非利用海軍進行貿易，而是為了重現埃及舊時的實力。他帶領兩支軍隊遠征至努比亞，長久以來努比亞早已不受埃及法老的控制。
他的兩支軍隊一支是埃及分隊，由埃及將軍阿瑪西斯（Amasis）帶領，另一支是希臘分隊，由另外一名軍官帶領。他自己留在阿斯旺，兩支軍隊繼續南下。
希臘人並不怎麼懼怕埃及舊時的實力，他們在阿布·辛拜勒（Abu Simbel）的拉美西斯二世巨型雕像的腿上留下了關於埃及軍隊的塗鴉：“此字跡是由與普薩美提克二世一起航
行的人所寫，……我們一路航行至克吉斯（Kerkis）灣的盡頭。波塔西摩托（Potasimto）帶領說外族語言的軍隊，阿瑪西斯率領那些埃及人。”
納帕塔被燒毀，4200 個努比亞人非死即俘。西底家聽說後，傳話給普薩美提克二世，如果埃及想攻打尼布甲尼撒，耶路撒冷則會出手相助。約瑟夫斯寫道，他“雖然厭惡埃及人，卻希望在他們的幫助之下打敗巴比倫人”。
尼布甲尼撒當時看起來一定不堪一擊，因為普薩美提克二世同意出兵。他率軍隊離開三角洲，這支軍隊是由埃及人和希臘雇傭兵組成的，通過傳統的方式經陸路抵達耶路撒冷。而巴比倫軍隊之前為了查明西底家遲遲不進貢的原因，早已來到了耶路撒冷城墻之外，此時不得不上前迎戰。
先知耶利米預測這次戰爭依然會導致大難臨頭，他警告西底家最壞的事情還在後面。“那出來幫助你的法老軍隊回埃及本國去。迦勒底人必再來攻打這城，”他說道，“你們不要自欺說‘迦勒底人必定離開我們’，因為他們必不離開。你們即便殺敗了與你們爭戰的迦勒底全軍，但剩下受傷的人，也必各人從帳篷裏出來，用火焚燒這城。”
雖然大多數人都對此戰沒有信心，但是西底家不聽勸，把耶利米關入地牢，不讓任何人聽到他的預言。（一個官員抱怨道：“他動搖了軍心！”這話是有一定道理的。）與此同時，尼布甲尼撒二世“與埃及人相遇，並與他們作戰，擊敗了他們。埃及人被迫撤離，他就一路追趕他們，直到把他們趕出敘利亞地區”。
之後，普薩美提克二世就打道回府了。幾周之後，也就是公元前 589 年 2 月，他去世了，他的兒子阿普裏斯（Apries，《聖經》中被稱為合弗拉）繼位。如果說西底家再度向南方的埃及尋助的話（根據後來先知耶利米和以西結的記載判斷），那麼埃及也並沒有理會。阿普裏斯從他父親的錯誤中吸取了教訓，並不打算冒犯那位偉大的國王。*
然後，尼布甲尼撒二世轉頭攻打耶路撒冷。西底家的軍隊控制了亞西加（Azekah）和拉吉（Lachish）這兩個要塞城市，這是阻擋巴比倫入侵的前線，但這兩個城市先後淪陷。
拉吉出土的陶器碎片上面記載了這場漫長而痛苦的戰爭，當時守衛在前線準備應戰的士兵在陶器上刻下這些文字，用以傳遞信息。亞西加首先遭到攻擊。
一塊陶器碎片上寫著：“讓我主知道，我們再也看不到亞西加發出任何信號。”亞西加此時已經淪陷，城裏的燈火已經熄滅。不久之後，窮兇極惡的巴比倫人又攻至拉吉，然後開始向耶路撒冷發起猛攻。
對耶路撒冷的圍攻持續了兩年之久。據約瑟夫斯記載，這次圍攻還伴隨著“饑荒和瘟疫”，最終，正是饑荒結束了戰爭。
新巴比倫帝國最大版圖
公元前587年，西底家覺得自己受夠了。他試圖逃跑，他顯然沒有考慮剩下的人面對巴比倫的猛烈進攻該如何是好。“城裏有大饑荒，甚至百姓都沒有糧食，”《列王紀·下》寫道，“城被攻破，一切兵丁就在夜間從靠近王園兩城中間的門逃跑。迦勒底人正在四周攻城，王就向亞拉巴逃走。迦勒底軍隊追趕王，在耶利哥的平原追上他，他的全軍都離開他四散了。”
尼布甲尼撒二世基本上已經不像之前亞述國王那樣無端采取暴行，但是這一次他被復仇衝昏了頭腦。當西底家被拖到他的軍營前時，他下令把西底家幾個未成年的兒子當著他的面殺死，然後命人挖出西底家的眼睛，這樣西底家最後看到的一幕就是家人被處死的場景。
西底家戴著鐐銬被帶回巴比倫，他所有的主要官員和大祭司都在軍營外被處死，尼布甲尼撒二世還命他的軍官放火燒了耶路撒冷。城墻坍塌，城裏百姓背井離鄉，王宮、房屋、國庫和所羅門神殿都淹沒在一片火海之中。猶太人在巴比倫各地重新安頓，有些逃到了埃及。猶太人從此開始流散，歷時 2000 年之久。約瑟夫斯總結道：“大衛一族終結於此。”
一代雄主的瘋掉
4
與此同時，尼布甲尼撒二世的盟軍米底人在其嶽父塞萊克斯的帶領下，正緩緩向小亞細亞進軍。耶路撒冷陷落的時候，米底人已經到了呂底亞的邊界。
100 多年前呂底亞曾遭到辛梅裏安人的入侵，現在又恢復了實力。一些呂底亞人已經遷至色雷斯，或許甚至到了西方更遠的地方，但另外一些呂底亞人繼續留在這裏，現任國王是巨吉斯的曾孫阿律阿鐵斯（Alyattes）。在他帶領之下，呂底亞軍隊與米底人打成了平手。
公元前 590 年至公元前 585 年，兩軍在哈裏斯河交戰，雙方都沒能取勝。希羅多德評論，在這五年裏，“米底和呂底亞多次交戰，雙方各有勝負，勢均力敵”。
公元前 585 年，尼布甲尼撒二世決定插手打破這一僵局。他派了一個名為那波尼德（Nabonidus）的巴比倫軍官去調停兩軍。那波尼德似乎很出色地完成了任務：兩位國王同意和平共處，並且決定讓阿律阿鐵斯的女兒阿裏埃尼斯（Aryenis）嫁給塞萊克斯的兒子米底王子阿斯提阿格斯（Astyages）。
或許尼布甲尼撒二世更應該出兵幫助米底人打敗呂底亞人，而不是做和事佬從中調停。但現在塞萊克斯做米底人和波斯人的國王已經有 40 年了。他年事已高，身患疾病，也該停戰了。就在簽完協議兩國聯姻之後，他就一病不起，不久便去世了。阿斯提阿格斯繼位成為米底人和波斯人的國王，但他沒有繼續發動戰爭，而是帶著妻子回家了。
尼布甲尼撒二世沒有派出巴比倫的軍隊，或許因為他自己也在飽受疾病的困擾。
尼布甲尼撒二世在位期間，特別是在其統治末期，一直為某些神秘的不祥之兆所困擾。《但以理書》是關於四個猶太俘虜被帶到巴比倫，並由尼布甲尼撒二世的官員馴化為巴比倫人的故事，裏面詳細記載了尼布甲尼撒二世所經歷的那段艱難歲月。
其中一個俘虜就是但以理本人，尼布甲尼撒召他為自己解夢。這位國王在夜裏看到一棵巨大的樹，上面長滿了美麗的樹葉，結滿了果實，為樹下的動物和樹枝上的鳥兒提供棲息之所。然後國王看到這棵樹被砍掉，樹皮剝落，樹枝也被折斷，只留下黃褐色的樹樁。
因為亞述和巴比倫的國王都虔誠地把一棵神樹奉為自己的力量之源，所以尼布甲尼撒認為這種夢十分不祥。但以理被叫去解夢，他肯定地說這是個兇兆：他預測國王將會發瘋，並且會在一定時期內失去權力。尼布甲尼撒二世的確是瘋了，他遠離人群，“吃草如牛，身被天露滴濕，頭發長長好像鷹毛，指甲長長如同鳥爪”。這種情形持續了 7 年。
後來猶太人在關於《聖經》的評論中詳細敘述了此事，試圖使這種變身聽起來更加合理。因為在《聖經》的故事裏，很少出現人類因為受到懲罰而變成動物的敘述。再後來大約寫於公元 100 年的《先知列傳》 — 作者不詳，記載了眾多猶太先知的一生 — 認為這種變身象征著尼布甲尼撒的暴政。在《先知列傳》中，尼布甲尼撒並沒有失去理智，但是還是變成了動物：
他的頭和上半身像公牛，他的腿和下半身像獅子……暴君在晚年會變成野獸。
尼布甲尼撒二世可能是世界上最早的變形金剛
這與《吉爾伽美什史詩》完全不同，在那裏面野人恩基都看起來是人形，但是卻在田野上遊蕩，像動物一樣吃草。在《吉爾伽美什史詩》中，恩基都代表了國王陰暗的一面，蠻橫、未開化、追求權力，而國王必須與恩基都鬥爭並且將其馴服，才能夠使自己的統治走向鼎盛。
在吉爾伽美什和恩基都的故事中，當一個人抵制住誘惑不濫用權力時，他就會成為一位好國王（而他的陰暗面也會更接近人形）。但尼布甲尼撒相反，他變得越來越獨裁專制，因此從一位偉大的國王墮落成為動物。
盡管巴比倫的領土遭到其鄰國的覬覦，但它在很短的一段時間內成了一個帝國的中心。漢穆拉比是巴比倫第一位偉大的國王，尼布甲尼撒一世是第二位，尼布甲尼撒二世是第三位，也是最後一位。
巴比倫不習慣帝王的統治。古代蘇美爾人對王權的不滿又在尼布甲尼撒二世發瘋的故事中得以重現。尼布甲尼撒二世被他內心的野獸征服了。
在但以理出生的國家，幾百年前曾違背神的旨意而選擇國王，因此他從宗教信仰的角度這樣來總結這個故事：人類懼怕王權是因為所有的人都渴望得到權力，也因為這種欲望而自我毀滅。
歡迎關註文史宴
專業之中最通俗，通俗之中最專業
熟悉歷史陌生化，陌生歷史普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