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做夢摘窩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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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培剛,山東單縣人,曾有散文、小說集《一往情深》、《綠野明珠》、《漸漸遠去的風景》等問世。獨立主編《民族精神的豐碑》一書(中學生自我教育讀本)。另有長篇小說《大地情》。喜歡寫作,卻又怕別人讀了受罪,每每動筆,均不敢草率從事。文章沒有最好的,一心只求更好的。人生態度:不圖虛名,只求實績。

地瓜幹·窩窩頭

文/吳培剛

在遼闊的魯西南農村,改革開放的最大成效是:讓父老鄉親們告別了在地瓜幹的王國裏左衝右突的漫長歲月,走進了以小麥面粉為主食的時代。盼著吃上饅頭,曾是北方農民撐持靈魂的精神支柱。

在五谷中,唯有小麥歷經了去歲和來年的秋、冬、春、夏四季。小麥經過秋雨的滋潤,冬雪的覆蓋,春水的澆灌,夏風的熏陶,方可完成她的生命旅程。她的生命元素裏浸透了霜的清冽,露露的晶瑩,月的明麗,星的璀璨,日的輝煌和汗水的滾燙。

——李存保:《漸行漸遠的滋味》

地瓜幹,地瓜饃,

離開地瓜不能活!

地瓜幹是主糧,

雞屁股是銀行!

——民謠

這裏的地瓜,人們都熟悉,學名叫紅薯,俗名叫紅芋,通常叫地瓜,可以煮著吃,烤著吃,可以切成塊兒,放在水裏煮,煮熟後,加入面粉,叫紅芋糊塗(即紅芋粥);可以不放面粉,用清水直接煮,叫紅芋湯;也可以粉碎後,摻上面 ,做成丸狀,蒸熟,放進開水裏,加上油鹽醬醋,叫“紅芋丸子湯”;更可以粉碎後將澱粉濾出,用來做粉條兒(又叫細粉),——是正宗的高級粉條兒,僅次於綠豆粉條或土豆粉條兒,不用添加食用膠,也比用木薯粉等原料制作的粉條耐煮多了。

經過對地瓜進行深加工制成的粉條,即使在當年,每斤的價格也要比地瓜或地瓜幹兒高出許多倍,但是,人們仍然不能放開這樣做,因為市場是關閉著的,偷偷摸摸、提心吊膽地拿到市場上出售一些,要隨時提防市場管理人員的捉拿、沒收。加工的少量粉條,主要是自己食用,僅僅是作為副食-------炒菜時放入一點。制作粉條,需要消耗大量的地瓜,制作粉條後殘留的“粉渣”,因為喪失了幾乎全部的澱粉和糖分,味道不好,但也不會舍棄它,否則,口糧的缺口會更大,所以,大量的地瓜,仍是加工成地瓜幹兒。文章開頭的民謠,實實在在道出了農民在萬般無奈之下不得不維持地瓜或地瓜幹兒牢不可破的主食地位。

在改革開放前相當長一段歲月裏,人們一直把地瓜切成片兒,曬幹,磨成面兒,做窩窩頭兒吃,叫“瓜幹饃”或曰“瓜幹面窩窩頭兒”。後來便幹脆簡稱為窩窩頭兒了,只要不加特別說明,這窩窩頭兒便是用地瓜幹兒磨成面粉做的,成為農民年復一年毫無變化的主食,盡管營養單一,卻又無可奈何。因為小麥,玉米、大豆、谷子高粱等等產量低而不穩,口糧難以為繼,所以,難以吃上營養比較高的“雜面窩窩頭兒”或者“豆雜面窩窩頭”。

那瓜幹面的窩窩頭,蒸熟後,又黑又黏,鄉親們叫他“塑料饃”。冬天,就著土法腌制的“醬豆子”(用少量煮或炒熟的黃豆加入大量的辣蘿蔔條兒和食鹽)充饑,其他季節,就著用一小撮白面加水加鹽和辣椒做熟的面糊子(其實是用碗盛著放到鍋裏同窩窩頭兒一塊蒸熟的)吃下去。(註意:那時的白面可是罕物,跟吃鹽吃油差不多)。因為地瓜營養低,吃下去的多,排出來的也多。許多人胃酸過多,不時會吐出一口口酸水來。當年母親常常在吃飯的時候,會突然發生幹嘔現象,常見她將正嚼著的窩窩頭兒吐出來扔掉,接著痛苦地說:真不知好日子都讓誰過了,這何時是個頭兒哇!

父老鄉親們連做夢也不會想到,在改革開放後短短的幾年內,占據著鄉親們餐桌上一日三餐主食地位幾十年的地瓜或地瓜幹,便被白面徹底地取而代之!

今天,偶爾吃一只烤地瓜或喝一碗地瓜粥(俗名紅芋糊塗),頗覺新鮮可口(註意,這裏的前提是“偶爾”)。無論什麼樣的山珍海味,如果一日三餐,餐餐如此,天天如此,你一定會膩而生厭,更何況,地瓜也好,地瓜幹兒也好,它實在是一種粗劣的低營養食物。在“以糧為綱”,而糧食產量卻總是低而不穩、口糧嚴重不足的歲月裏,唯有地瓜的產量相對較高,因此,年年歲歲,大面積栽種地瓜便成了農村廣闊天地裏的一道特別的風景。誰都知道,白面饅頭,面條,包子、餡餅、油條、烤餅等等,比窩窩頭兒味道好,營養高,但在當年,這一心願,是連做夢也不敢想象的!畝產只有幾十斤的小麥,除去上交的公糧和生產隊留的種子外,分到社員手裏的微乎其微,這少得可憐的一點點麥子,平常總是舍不得吃,大部分被用來換地瓜幹兒吃了。少量的用來做成糨糊,糨棉布和棉線,做被子和衣服,再剩下的一點,就是留著過春節了——“年夜飯”和大年初一的午飯可以準許吃上一個白面饅頭,其他時間便再也沒有機會品嘗一口,數量有限的白面饅頭,那是留作招待客人或者女人們走娘家做禮物的。春節過後,以地瓜和窩窩頭充饑的日子又開始了。

物以稀為貴,如今地瓜竟然成了餐桌上的珍品,價格也由當年的三、五分錢一斤,一躍而變得身價不菲,每斤價格高出當年幾十倍!何曾想到這令人討厭而又離不開的地瓜會成為罕物?我既為當年它曾救過父老鄉親的性命而感激它,又為它退出人們的日常生活感到欣慰,提到它,看到它,與地瓜或地瓜幹兒有關的往事又一幕幕湧上心頭。

栽種地瓜,分早茬和晚茬。

早茬地瓜,又叫春地瓜。每年剛開春,生產隊就委派我本家那位二爺去操心育秧。先在村頭建一處育秧的大炕,跟現在的蔬菜大棚相似,四周圍著土墻,上面蒙著塑料薄膜,再在上面覆蓋上草苫子。所不同是,炕底有煙火道,供暖提高地溫。炕裏面鋪著厚厚的農家肥,精心挑選出來的地瓜就密密麻麻地有條理地栽在肥土裏,上邊再蓋上一層這樣的土,然後經常噴一次水,土壤始終濕潤著。地瓜炕的一端生著一個火爐子,燒的是煤餅,爐火熊熊,煤煙便通過炕底的煙火道從另一端煙囪裏排出。遇上風和日麗的天氣,可以打開棚子讓嬌嫩的地瓜秧吹吹風,曬曬太陽。過了谷雨,進入無霜期,便可以剪苗移栽了。

也可以不育秧,將挑選出的地瓜直接栽到地裏去,又叫“窩瓜紅芋”,但因為成本較高,一般很少這樣栽種。少量栽種一部分,大多是為了栽種晚茬地瓜時能提前剪取秧苗。

晚茬地瓜一般在收了麥子後栽種。既可直接往麥茬地裏栽,叫“平溝紅芋”,也可把地犁成一道道寬寬的田埂,秧苗就栽在田埂上面。如果土壤比較幹,可以先往穴內澆點水,一碗水即可。先澆後栽或先栽後澆均可。但必須待水完全滲入泥土才可以封土,封土最好凸起,護住秧苗,減輕它在風吹時搖擺。如果先澆後栽,最好是頭天下午澆水,次日早晨栽秧封土,澆過水的穴內,土壤濕潤而不粘;如果先栽後澆,同樣,要待水滲凈後,土壤濕潤而不粘的時候再封土。如果封土太早,穴內就會板結成硬硬的一塊坷垃,秧苗被擠在裏邊,會影響發育和成長的。其實,地瓜秧的生命力很強,只要土壤不是太幹燥,它就能成活。尤其是雨後,直接插秧就行,成活率很高,頗具有楊柳的風格,而且耐瘠薄,栽秧時提前往穴內丟幾粒煮熟的黃豆當肥料(可以先用農藥拌一下,以防螻蛄蠐螬損壞秧苗和果實)。從此一直到收獲,幾乎就不用施肥,如果施肥,中間可以用草木灰進行根外施肥,也可以不用。尤其不用噴灑農藥。從插秧到收獲,不用太費心。只是如果遇上連陰天,地瓜秧便雜亂無章地瘋長,而且爬到哪裏,就在哪裏生出根須,直接影響地下塊莖的發育壯大。這就要在天晴後及時翻秧:用小木棍兒或細竹竿挑起來,把它們從左邊用力甩到右邊去(反之亦可),故意把地瓜秧瘋長後生出的根須扯斷,讓火熱的太陽曬蔫,同時將壟溝裏的雜草拔凈。

早茬地瓜在中秋節前後收獲,叫春地瓜,幾乎全被切成了地瓜幹兒。晚茬地瓜要在霜降到來的時候收獲。霜降節氣來到後,只見今天還是滿地碧綠的莖葉,如果夜裏突降一場苦霜(濃霜),地瓜秧全都發蔫變黑。收獲時,先割掉長長的地瓜秧,再將脫落到地上的黑色枯葉清掃起來,分到各家去。別小看這烏黑的葉子,三年困難時期以及以後相當長的一段時光,它也是農民的充饑之物。葉子雖黑,有時又發了黴,但用水一煮,連葉帶水,喝下去幾碗,就能暫時維持生命。余下的一根根長長的莖,曬幹後,碾碎,或者放在碓窯裏(又叫石臼)搗碎,篩出末來,做成餅,烤熟,也能充饑,反正沒有毒。這種吃法,一直延續了好多年。所以,到收地瓜的季節,社員們白天收地瓜,晚上把分來的地瓜秧上的葉子一片一片摘下來,常常熬到深夜。

收地瓜時,用三齒抓鉤,又叫“倒紅芋”。往往是早晨和上午收,下午抽出幾個社員分地瓜。用荊條編的大筐裝,幾個人分別從地上撿起來往筐裏送,待大筐裝滿後再用一桿大秤去稱(秤桿子有兩米來長,小孩胳膊般粗細,那秤砣有七八斤重),由兩個人把大筐擡起來過秤,然後倒在地上,不夠,繼續追加,直到足秤。最後,會計選一塊稍大的地瓜,用指甲在上面劃出戶主的姓名,放到地瓜堆頂上的顯眼處,好讓社員們收工後認領。然後再接著分另一家的,依然是裝筐,過秤,寫姓名。

收獲的晚茬地瓜(秋地瓜),大部分要儲藏到地瓜窖裏去。那時,家家都挖有一處地瓜窖,在自家院子裏或大門口附近,選一處幹凈、空氣流通、地勢較高的地方,往地下挖一個五六米深的圓形井筒(深一點更好),從井底再往一側挖一個大洞,地瓜就存放在這裏,作為漫長的冬季和青黃不接的春季裏地瓜幹兒不足時的補充。另外分來的大部分地瓜都被切成了地瓜幹兒。切地瓜幹兒的工具跟擦菜絲的工具差不多,只不過前者用的是一塊長長的木板,上面裝著鐮刀片兒,將這種工具放在凳子上,人坐上去,屁股壓住木板的一端,手拿一塊地瓜,朝著刀口推去,“嚓”一聲,鮮地瓜片兒就從木板的開口處落到了地上,再將地瓜退回,然後再推上去,進進退退,動作連貫起來,“嚓,嚓,嚓”,響成一串,倒也十分悅耳。幾百斤甚至上千斤的地瓜,就是這樣一只一只地逐個切成片兒,耗時費力。人手多的,有人切片兒(又叫削紅芋),其他人將切出的鮮地瓜片兒弄到附近,再一片兒一片兒擺到地面上去曬。多數情況下,因為農活緊,只好草草地拋撒在地面上,待收工後再將一些壓摞的分開。那時節,家家房頂上和野地裏,都攤曬著地瓜幹兒。地裏,小麥剛播種,尚未出土,攤曬地瓜幹時不用擔心糟蹋幼苗。

有時晚上熬夜切地瓜片兒,次日早起,趁生產隊出工前或用木鍁草草地扔到高高的房頂上去,或用地排車運到野外匆匆撒到地裏去。待收工後,再將堆積在一起的撥拉開。因為已到深秋,清晨的野外濃霜遍地,寒氣襲人,雙手已感到疼痛。要讓鮮地瓜片兒曬得又快又幹凈,最好是在樹與樹之間拴上細線繩或鐵絲,然後在鮮地瓜片的一端切一個口兒,把它們一片片掛到上面去,風吹日曬下,很快就會脫水。但是,因為數量多,需要占用很多地方,所以鄉親們很少這樣做。

有月亮的晚上更方便,沒月亮的晚上,就提上燈籠夜戰。那時候,晚上熬夜,最讓人心急火燎的是晚上放電影!公社放映隊一兩個月來村裏演一次電影,如果正趕上晚上切地瓜幹兒,大人還好說,最著急的就是年輕人,用“如坐針氈”來形容一點都不為過。巴不得立刻撂下手中的活兒就竄,其實,大人也是勉強沈得住氣,只不過不能帶頭跑了而已。如果下午發現放映隊進村,地裏正分地瓜,便會有好多人不耐煩,紛紛向隊長建議:今天下午別分了,明天再分吧。因為只要分到了戶,晚上就要加班切地瓜片兒,那樣就看不成電影。這是多麼令人遺憾的事呀!若要再等下一次看電影,鬼知道等到驢年馬月!真比要命還讓人受不了。但年輕人對下午分地瓜阻擋不住,只有唉聲嘆氣,無可奈何。因為刨出來的地瓜撂在地裏,很不安全,不如分到各戶弄回家去保險。即使派人晚上守夜,隊裏還要開工分,況且,晚上去野外守夜的人難道就不想去看電影了嗎?也難怪,當年文化生活太貧乏了,除了一兩個月看上一次電影外,就只有等到春節,由大隊“文藝宣傳隊”翻來覆去演那幾個移植過來的京劇樣板戲。晚上只有蹲在家裏紡線織布,再不就是聚到牛屋院裏海闊天空地吹牛。

如果能連續遇上幾個好晴天,鮮地瓜片兒就能順利收回家去。如果中間遇上陰雨天,地瓜片兒就會變黑,最要命的是雨淋後的地瓜幹兒,掰開後,裏邊呈灰黃色,聞一聞,發出一股濃濃的苦味兒,這樣的地瓜幹兒,即使用清水長時間浸泡,也不能把苦味兒完全去除,最後只好“忍苦而食”了。記得有一次母親讓我去十幾裏之外的集鎮上買地瓜幹兒,在一處地攤前停留,見地瓜幹表面很白凈,但掰開一片兒細看,裏邊呈灰黃色,聞一聞,一股濃濃的苦味兒撲鼻而來。面對這樣的地瓜幹兒,我很是猶豫:買吧,這樣的地瓜幹兒回去怎麼吃呢?不買吧,家裏口糧已經接不上了,怎能空手而歸呢?買好一點兒的吧?錢又不多,即使買,數量就要少得多,而沒有數量,即使再好的入口之物,也是不經吃的,需知,在那樣的年月裏,要的是填飽肚皮,而不能也沒有條件去講究食物的質量。雞蛋、牛奶的營養雖高,但每頓一只雞蛋或一包牛奶,對於出苦力的農民來說,絕沒有用地瓜或窩窩頭兒填飽肚子撐的時間長。所以,苦苦仿徨了半天,才最後下決心買下這一堆已經變質帶有苦味兒的地瓜幹兒。背著回到家裏,因為不能立即磨成面做窩窩頭兒吃,母親用清水把地瓜幹兒浸泡了一天一夜,然後曬幹,才磨成了面,做出的窩窩頭仍然帶有苦味兒。所以,皮白瓤黃的地瓜幹不如皮黑瓤白的地瓜幹,二者雖然營養都大打折扣,但前者的味道兒實在賽過黃連!多食很容易中毒。

話題仍回到撿拾地瓜幹兒上來:

如果夜間風雨突至,村裏和野外同時動蕩起來,男女老少往來穿梭,燈籠火把四處閃爍,你呼我叫,熱鬧非凡。怎麼了?搶拾地瓜幹兒!那些攤曬在房頂上或野地裏的地瓜幹兒,並未完全曬幹,為了不讓雨淋,就只有搶收回家。如果撂在地裏不管不問,不是爛掉,就是變得烏黑。等到太陽出來接著再曬吧,誰知道要連陰幾天才能放晴?村子裏,房頂上有人在將半幹的地瓜幹兒往下清理,呼呼啦啦順著房檐滾落下來,地上或提前打掃幹凈,或鋪上席子等物接住,下面的人喊:“千萬弄幹凈!”上邊的人答“知道啦。”下邊的人又囑咐:“扶梯子下來要小心。”上邊的人說:“沒事,放心吧。”

野外更緊張,大人孩子齊動手,從地上撿的 ,往布袋裏裝的,往車子上搬的。風起塵揚,大雨將至,更令人惶恐。如果趕在大雨來臨之前搶收完畢,那就很值得慶幸,把未幹透的地瓜幹兒攤在屋裏繼續晾起來,等天晴了再弄到室外接著曬。如果在大雨來臨的時候仍未搶收完,那就更糟,幹脆放棄,讓它在地裏淋去,因為即使弄回家去,也一樣會發黴變黑。不如待天晴後,等潮濕的地面曬幹,再挪地方去曬。凡是不能一氣曬幹的地瓜幹,就要發黴,或變黑,或味兒苦,如果老天爺不作美,人們是毫無辦法的。

曬幹的地瓜幹兒要磨成面,必須弄碎,或者放到碓窯(石臼)裏搗碎,或用碾子碾碎,然後才能放到石磨上磨成面粉。用瓜幹面做成的窩窩頭兒,剛出鍋時,又黑又黏,農民叫它“塑料饃”。量多營養低,所以,文章開頭所說的,吃進去的多,排出來的也多。當年,人們自我解嘲說,都是一個非常合格的造糞機器。往往距吃下一頓飯還有好長時間就已經饑腸轆轆了。

如果變換花樣來吃,人們最多的時候是將窩窩頭兒切成薄片兒,叫饃幹兒,然後用棉籽油烹紅辣椒,再炒白菜,最後把饃幹兒放進去混在一起拌勻,這白菜辣椒炒饃幹兒,又辣又香,倒是很可口的一種主食。只是,如果常吃,沒有那麼多油。而不放油,它也就索然無味了。

如果再變換花樣來吃,就是用瓜幹面做面條。但是,這瓜幹面粘合力很差,既無法揉成面團(四分五裂),也無法搟成面條(連二指長的面條也切不成),我真佩服鄉親們的聰明智慧(其實是被逼出來的),他們把榆樹皮(根皮更好),剝下來,曬幹,切段,放到碓窯裏反復搗,再將脫落下來的細末篩出來,然後與瓜幹面混合,加水,和面,那面團便顯得筋道多了,可見這榆皮面兒有多麼強的黏合力。好在榆皮,榆葉,榆錢兒,百姓們在長期的饑餓中食用,嘗遍了所有的樹皮,野草,野菜,對比之下,這榆樹身上的東西既沒有毒,味道也不難吃。用榆皮面兒充當粘合劑,雖然瓜幹面能勉強做成面條,但煮熟後,面條仍然會斷成小段,一段段又粗又短呈灰黑色的所謂面條在清水裏遊動,盡管放了蔥花油鹽,味道依舊是甜甜的,鹹鹹的,根本談不上可口。

除此之外,對於瓜幹兒面,鄉親們再也想不出它還能做出別的什麼花樣來,因為它實在再也做不出多麼可口的東西來,真是吃也難,不吃也難。

這種粗劣的食物,仍然很難維持一年的生計,入冬或開春,不少人家不得不把一點可憐的細糧(多是小麥)賣掉,換回地瓜幹兒吃。

有一年的冬天,大約是“文革”初期的一個冰天雪地的夜晚,父親和村裏一位鄰居,跋涉近百裏,去異地購買地瓜幹兒。頭天晚上,母親為父親做好路上吃的幹糧,這幹糧仍然是黑不溜秋的窩窩頭兒。父親他們半夜上路,天亮後在路邊小店吃早飯時,那窩窩頭兒已經被凍得硬如石塊,他們讓店主人放到竈膛裏,埋在灰燼中,等燙軟了再吃。因為沒有多余的錢吃飯,他們讓店主人熬了一鍋辣湯--------開水煮辣椒,放上鹽和白菜幫子,父親他們又把窩窩頭掰成碎塊兒,放進熱湯裏泡軟了吃。

返回的路上,天氣更加惡劣,呼嘯的北風卷著雨夾雪鋪天蓋地而來,田野上的樹木,枝條上掛滿了沈甸甸的冰淩,沈重地搖晃著,發出一片嘩嘩啦啦的響聲。路面如同澆上油的溜冰場,一步一滑,十分艱難,有時站都站不穩,拉著幾百斤重的車子,不時滑倒在地,雙手和膝蓋都磕破了,鮮血直流,瞬間又被凍得凝固起來。父親他們多想找個路邊小店住下,等天晴了再走。但是,家裏已經接不上頓兒,不能久留,再說,誰知道這鬼天氣什麼時候能放晴?另外,最重要的是,口袋裏已經沒有可供住店的錢,盡管那時在路邊小店裏住上一夜才三毛錢!

不堪回首的歲月!

地瓜幹,塑料饃,離開它們不能活,難忘昨日!

煮地瓜,塑料饃,沒有他們照樣活,豐衣足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