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到指甲縫生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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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南曲靖一個深約50米的地洞裏,一只狗獨自生活了至少6年,靠吃垃圾和村民倒的剩飯活下來。今年10月,一個外出務工的年輕人回村,偶然發現了它,並把它的故事發到網上。消息引來了山嶽救援誌願者,也引來了家人反對和網友質疑。11月28日,這只流浪狗重新回到地上世界,第二天登上各大社交媒體熱搜。它在黑暗中的孤獨被上億次看見,而人與人之間的審視從未停止。

從洞底救上來的流浪狗住進剛給它蓋好的小窩。(劉伍兵供圖)

地下王國

在雲南曲靖的富源縣,想要進入三座山簇擁的丫巴寨,只有一條小路。進入以後,裏面的村道像手掌一樣四散分開,一條支路穿過寨子中間,路邊的樹林掩著一個不規則的大洞,老人們叫它“無底洞”。早年間,洞口時常升騰起濃重的霧氣,當地人猜測,下面有一條流動的暗河。

在丫巴寨四代人的記憶裏,從來沒人能向下攀爬50余米,進入地下一探究竟。

最了解洞底世界的是一只小狗,它獨自在地下生活了至少6年。這是一只米黃色的中華田園犬,體型中等,年齡也不小了,但在約有籃球場大小的“無底洞”裏,它顯然是只“小狗”。

在狗的活動範圍內,洞裏的結構復雜如同地宮,主洞之外還有數個小洞,“一層”之下還有“二層”,光是“一層”就有十幾米高,有的巖壁已經坍塌。黑暗填滿了洞內的每一寸空間,只有在天氣晴好的正午,透過石壁的隙縫,能擠進來一縷微弱的日光。

晴天的正午時分,洞裏才能看到的一點光線。(王紅傑供圖)

洞的“主人”大概也不知道,其實洞裏的色彩十分豐富——四分之三的地面被垃圾鋪滿,層層疊疊鋪了許多層,人類數年來丟棄的東西,一多半都能在這裏找到。前些年寨子裏修了垃圾池,洞裏從天而降的垃圾就少了一些,後來垃圾池滿了也沒人處理,這個洞再度成為垃圾的主要歸宿。

這些“新鮮”垃圾裏,有時會出現一些食物,比如病死的雞和豬,比如因沒抹勻鹽巴而生蛆的“煙秋肉”和“煙秋火腿”,甚至還會有人類的剩飯剩菜。這是好心的村民專門扔下來餵小狗的——有些留守老人一生節儉,家裏沒有冰箱,剩飯就放在櫃子裏,等第二頓第三頓再吃掉。

小狗每天在垃圾堆裏逡巡撿食,食物不夠時,也許會逮上一只老鼠填飽肚子。這是後來進入洞穴的人類推測的,“到處都有老鼠跑的聲音”。老鼠跑來跑去摩挲垃圾發出“刷刷”的響聲,使得“獵物”愈發容易找尋。

洞裏的就餐區域相對幹凈,附近散落著豬仔的頭骨、雞的骨架和羽毛。順著鐘乳石滴下來的水,形成一處小水池,飲水的問題就這樣解決了。坍塌巖壁的多個裂縫中,有一處由於經常摩擦已經變得光滑,那大概是小狗為自己選擇的休息去處。

升騰的地熱水蒸氣被垃圾掩蓋,近年霧氣少了很多,但混合垃圾和排泄物的腐爛氣味從未停止發酵,刺鼻的氣味悶在洞裏,吸引來大量蒼蠅嗡嗡飛舞。除此之外,只有蝙蝠會偶然造訪這個被陽光遺忘的角落。

直到2021年11月14日,在漫長的6年時間裏,小狗第一次看見了人類。

小狗居住的洞穴,是村裏扔垃圾的地方。(王紅傑供圖)

偶然的生機

劉伍兵今年30歲,初二的時候,他就離開丫巴寨,出去闖社會了。他做過二手車、開過酒吧、“搞”過煤,創業成果都不理想,後來就跟家人一起,四處包建築工程活兒,每年只回村一兩次。

一年一年,眼見著寨子裏人少了,原本有100余戶,四五百人,現在只剩下200多個留守老人。隨處可見的梨樹、核桃樹、桃樹、柏樹、竹林被砍了不少,在北上廣或者工地打工的年輕人們,掙了錢就把大樹砍了蓋磚房,房子好多都空著,老人也不去住,他們大多習慣老土坯房。

劉伍兵聽村民說起過“無底洞”中有只狗,幾年前自家養的土狗丟了,他還去洞口看過,但洞裏一團漆黑,也沒聽見狗叫。自家狗脖子上掛了鈴鐺,他很快就排除了狗掉入洞裏的可能性,把這回事忘了。

直到今年10月底回到寨子,有村民說,洞裏的狗在叫了,他就趕去瞧個熱鬧。劉伍兵在洞口吹了個有節奏的口哨,地底的狗回應了他,竟也在有節奏地叫。流傳的故事是真的,劉伍兵受到了震動,傳言已經有些年頭了,“這狗居然還活著”。

他找來一個籃子,裏面放了點肉,用長繩綁好,把這套簡易營救設備一點點下放到洞裏面,期待小狗能坐進籃子裏吃肉,然後保持這個姿勢被拉上來。

等了兩個小時拉上來一看,籃子裏肉還在,沒有狗。

住在洞旁邊的一個奶奶說,自己的兒子曾經用過類似的方法嘗試救狗,也沒有成功。洞太深了,村民之間聊起過想把小狗救上來,可是誰都沒有好辦法。

沒人能說清狗是誰家的,如何掉下去,或者哪年掉下去的。一個大姨五六年前曾出村幫兒子帶娃,她離開前就聽到過洞底的狗叫。還有個奶奶說,自家在洞口附近的房子蓋好已經6年多,蓋房時就聽到過狗叫,那時還是小狗的聲音。

劉伍兵把救狗失敗的過程剪成一個17秒的視頻,發到了抖音上。視頻迅速傳播,瀏覽量達到了800萬。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關註這條“世界上最孤獨的狗”。一個遠在南京的女網友深受觸動,心疼這只小狗“生活在地獄裏”,半輩子都沒吃過零食、玩過玩具,“沒有主人的愛,好孤獨”,於是去寵物店買了狗糧、衣服、玩具、籠子等用品,郵寄到丫巴寨。也是她最早提議組建群聊,討論如何救狗,這個群的人數後來增加到八十幾人。

遠在雲南文山(壯族苗族自治州)的王紅傑也刷到了視頻,關心起這只狗的命運,“如果我不去救,它可能很難有機會重見天日”。他今年34歲,是一名慣常遊走在峭壁上的采蜜人,業余加入了民間組織“中國洞穴救援聯盟(CRC)”,做公益山嶽救援已有5年左右,平均每年會出十幾二十次誌願任務,有時是救人,有時是去學校做安全科普,救狗還是第一次。

有朋友說他,值得為一條狗跑那麼遠?開車往返的油費、過路費、救援用到的刮片、釘子等耗材,加起來夠買好幾只狗了。王紅傑覺得,把小狗看作是一個平等的生命,它需要幫助,那救援就是有意義的事。

王紅傑給劉伍兵發私信:“信息屬實嗎?”他去年被人騙過一次,開車400多公裏路去救人,到了電話打不通,再打直接被拉黑,只好原路返回。

劉伍兵則質疑王紅傑:“你能力行不行?”聯系他的人很多,大部分都是“鬧”的,還有救援者在四川,太遠了。

憑借溝通或視頻證明,通過彼此的考驗後,11月13日下午,王紅傑和兩名搭檔一起,從老家文山州開車750公裏,在14日淩晨抵達丫巴寨。

洞口所在的小路。(王紅傑供圖)

看外面的世界

分工是王紅傑和搭檔下洞抓狗,劉伍兵和兩個隊友(一名當地青年、一個文山州來的姑娘)在洞口拿著對講機協助,同時防止村民扔垃圾幹擾救援。這一下子成了寨子裏的新鮮事,七八個村民圍在洞口看。有一位奶奶正打算像平時那樣扔些剩飯,被勸阻了,“狗如果吃飽了不出來,就抓不到了”。

下洞前要處理好洞口的石頭,解除大塊落石的風險;戴上口罩,防止洞中有病毒造成感染;攜帶木棍,以免狗太久沒見過人類,對人發起攻擊。

他們把繩索拴在樹上,使用“單繩技術”,在一根繩子上靠體力實現上升和下降。爬上爬下一次,平均單程需要約十分鐘。下到洞裏只能落在垃圾堆上,上面松軟黏濕,踩上去深一腳淺一腳,有的地方垃圾甚至沒過了雨鞋。上方還有農戶家的生活汙水,通過水管排入洞裏,時不時滴在衣服上。

在王紅傑以往五年的救援經歷裏,這次的難度絕對要打滿星。並不是攀爬上的,而是洞裏的氣味令人作嘔,還要在這樣骯臟、本就呼吸困難的環境裏劇烈運動,提防“被救者”傷人,這都是以往不會有的體驗。

王紅傑使用“單繩技術”在洞底救援。(王紅傑供圖)

王紅傑順著頭燈的光柱,很快找到了正在垃圾堆裏覓食的小狗,它是只母狗,意外的是看上去非常健壯,沒有殘疾,毛發濃密,胖胖的有大約30斤,不太像想象中的流浪狗。

王紅傑和搭檔手持木棍,從兩個方向包抄,想用棍子“摁住”,再裝進麻袋裏。一番奔跑追逐之後,“摁”到的狗拼命掙紮,把王紅傑的手套咬破了,咬得他指甲下面出現淤血。趁王紅傑察看傷勢的空檔,小狗逃進了人類無法進入的坍塌層裂縫中,如果強行把墻拆掉,又怕弄塌地上的房子。

兩人無奈,只好爬到地面上取來剩飯,擺好“陷阱”,嘗試誘狗出洞。等了許久,想著也許是人類還在洞裏,小狗不敢出來,兩人就爬到地面上等。再爬下來時,飯已經被吃掉,陷阱完好無損,小狗又已經躲藏好了。

救援的人甚至找村民借了一只未成年的公狗,裝在籠子裏帶下去過了一夜,以為同類的叫聲可以把它從裂縫中吸引出來,但是也沒有什麼效果。“如果小公狗會說話,體驗完這樣地獄般的一夜,可能會把我們罵死。” 王紅傑說。

劉伍兵也進入洞穴幫忙,才向下爬了五六米,就被匆匆趕來的媽媽看見了。媽媽吼他:“快回來,你下去幹嘛?”

他的老婆也發信息罵他:“(洞裏)那麼臟,瘋子一樣。以後離我遠一點,我還想多活幾年。”老婆有潔癖,加上擔心劉伍兵的安全,極力反對此事。她本來想喊劉伍兵一起進城,將來做點小生意,方便帶女兒們到城裏讀書,一家人就不用跟著工程東奔西跑了。

可劉伍兵的心思全在救狗上,想著不救狗肯定後悔,緩兩天再進城也不晚。

沒有想到,因為缺少專業的誘捕工具,小狗躲在隙縫裏不出來,只得先放棄,買好工具“再戰”。小狗沒救上來,老婆還生了大氣,她直接訂票飛去了上海,再打電話也打不通了。劉伍兵發了一個短視頻,“成功地和你(洞中的小狗)一樣,成了單身狗。”

為什麼非要救它,劉伍兵不願深談,或許是他個性調皮大膽,曾有過跟這只狗相似的經歷,“不喜歡被困到的感覺”,“想讓它看看外面的世界,可以到處飛翔、奔跑,像草原上的大馬一樣。”

11月27日,第二輪救援開始。這次有了鋼絲繩“野豬套”,那是一種傳統的捕獸陷阱,動物踩中圈套,越是掙紮,繩子越緊。晚上8點,王紅傑在小狗藏身的裂縫附近,用石頭把路全堵死,只留下一條必經之路,設下兩個“野豬套”。28日淩晨,小狗踩中了,沒想到在裝進籠子的時候,小狗奮力反抗,咬斷木棍,咬壞了狗籠的門,從裏面逃脫了,王紅傑搭檔雙哥的手指甲也被咬了一口,“它那種求生的意誌,爆發出來的 ‘洪荒之力’很恐怖的。”

兩人只好在洞裏拿鐵絲加固籠子,重新做陷阱。一直折騰到淩晨兩點半,才把小狗成功裝籠。

11月28日淩晨,剛剛獲救的小狗。(王紅傑供圖)

第一次救援缺失的關鍵器具——野豬套陷阱。王紅傑和搭檔返回家鄉購買,再回到丫巴寨營救。(王紅傑供圖)

萬眾矚目的狗和被監督的人

11月29日,這只掉入50米深洞獨自生活6年的小狗,登上了各大社交媒體熱搜,僅微博 #小狗掉50米深洞6年後被救出#單個話題標簽,閱讀量就有2.8億。劉伍兵卻開始失眠,心裏五味雜陳。他接了太多媒體的電話,在每通電話裏重復著差不多的講述。

在救援之前,他就決定要收養這只孤獨的小狗。姑姑就是醫生,給小狗消毒、驅蟲、打疫苗都非常方便,不會產生過多成本。而且,他覺得這只狗是一個“生命的奇跡”,養在身邊,“應該能帶來好運”。在原本的計劃裏,小狗可以養在老家,也可以帶上出門工作。

但是現在,劉伍兵開始擔心,家門口的路不算特別安全,萬一小狗走丟了、被狗販子偷走了,或者沒照顧好,到時該怎麼給全網交代?

在這件事之前,他的兩個抖音賬號有100和800余人關註,一個月內,分別漲了約6300和3800個粉絲。不過,比起那些發救狗視頻的流量大V,劉伍兵點贊最高的兩個視頻只有約4萬,其他均是幾百幾千。其中一個號本來是記錄女兒的生活,發過救狗視頻後,他把所有家人的視頻都私密了,“現在無法繼續記錄我女兒了,那號都不想要了。”

似乎沒有帶來所謂“流量的紅利”,質疑聲卻一路隨行——

“是不是為了拍視頻,自己把狗扔下去的”、“是不是在拍連續劇”、“這狗能救一整年”、“花椒大料準備好了嗎”、“賣什麼,上鏈接” 。更有人直接私信他開罵:“你(扔狗)是神經病吧?”

而作為反復靠體力爬上爬下十幾次的救援者,王紅傑的流量可以說慘淡,更讓他無語的是被問“救援收了多少錢”。第一次沒救上來,他先回老家工作,等網購的捕獸工具到了再次救援,兩次往返3000公裏,都是自費,王紅傑覺得這在“中國洞穴救援聯盟”已是常識。

以往救完人,他還會趁受助者沒清醒趕緊溜走,省去對方還要表達感謝的麻煩。比起跟受助者的緣分,他更珍惜隊友之間“同繩共命”的情誼,喜歡救援者們的小圈子。但現在被質疑聲追趕著,他一次次發視頻自證清白。

救狗成功後,救援搭檔爬出洞口。(王紅傑供圖)

11月30日,被救上來的小狗第一次曬太陽,劉伍兵開了直播,最多只有40余人同時觀看,刷上1元多的禮物就能當“榜二榜三”。胖胖的小狗趴在狹小的籠子裏,顯得空間逼仄。劉伍兵趕忙說明,正在趕工給狗蓋小窩。

網友們誇狗“比豬堅強還堅強,有什麼比孤獨更可怕呢?” 也一人一嘴遠程遙控劉伍兵照顧小狗,有人說狗的眼睛受不了強光,讓蓋上“遮光板”,他就蓋上板子;有人說該讓小狗享受久違的陽光,他再把板子拿掉。

村子裏好幾只雞一起叫,中間夾雜著小孩的哭聲,小狗好奇地四處張望。人類靠近時,它還會狂叫,但是對劉伍兵已經有了一點信任,允許他摸一摸頭。

救出小狗的第五天,劉伍兵給小狗拴上狗繩,第一次帶它在寨子裏逛逛,看看外面的世界。它很活潑,空空的土路上也要仔細聞嗅一番,喜歡往有垃圾的地方跑,也許在它看來,那就是食物的味道。

小狗擁有了一個名字,叫作“甜甜”,是救助群的網友們起的,因為“它一半的狗生嘗盡了苦苦澀澀,該要嘗嘗甜的滋味。”

小狗甜甜被劉伍兵收養。(王紅傑供圖)

劉伍兵為甜甜蓋的小窩。(劉伍兵供圖)

6年後,小狗看到了外面的世界。(劉伍兵供圖)

來源:極晝

編輯:張恒 劉夢鴿 李英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