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金馬古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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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生

葛優在電影《古董局中局》中飾演的“付貴”,名字乍聽與他多年前在張藝謀經典影片《活著》裏詮釋的“福貴”並無二致。“付貴”年輕時當兵的照片,恍惚間也能帶出“福貴”的從戎經歷。兩個人物的遙相呼應雖然純屬巧合(付貴是馬伯庸同名原著中本有的人物),卻能一窺中國電影近些年的面貌變化。當文藝逐漸被資本綁架,成為商業的附庸,創作者的思維也在緊隨趨勢,由個性表達變為追逐流行。熱門IP與大數據標簽的指揮下,“福貴”式的沈重步伐已然遠去,“付貴”式的博君一樂正大行其道。

電影《古董局中局》便是一部具備當下鮮明創作特征的商業片。馬伯庸暢銷小說中的主要人物與關鍵情節;雷佳音、李現、辛芷蕾、葛優為主,實力派與偶像派兼有的演員陣容;許家三代人跨越五十年守護國寶的傳奇性;懸疑、探險、尋寶、情感等元素的共冶一爐;或引人懷舊或令人驚嘆的視覺畫面;密室逃脫遊戲的既視感等等,都在彰顯創作團隊及其背後的制作團隊,希望能把盡可能多的觀眾吸引到影院。可惜的是,上述看點的組合帶給觀眾的衝擊,只停留在視聽震撼層面(雙龍在天、棋盤變形等鑒寶畫面確實比較有想象力),無關心靈啟示。

用文藝片的一些標準看待商業片,對於絕大多數類型電影而言,屬於雞蛋裏挑骨頭。但本片導演郭子健,具備將文藝與商業恰好融合的能力。作為一名中國香港電影導演,他此前執導並編劇的《野·良犬》《青苔》《打擂臺》等電影,像黃金時期的諸多港片一樣,既具備類型片的鮮明特色,又有觀照社會現實的人文表達。加上他的鏡頭語言較為飛揚,有自己獨特的風格,他在2009年就獲得了金像獎“新晉導演”的殊榮,也幾度得到金像獎、金馬獎最佳導演或編劇的提名。

電影《古董局中局》在外觀上,具有文藝腔調。本片的主體故事,發生在上世紀90年代初的中國。顆粒感較重的影像,營造出那個年代的膠片電影特有的質感,較為精準地再現了時代風物。人山人海的火車站、擁擠不堪的綠皮火車、無比熱鬧的民間古董交易現場、尚待建設的城市街景、人聲鼎沸的農村流水席、或潮或土的各式服裝等,既有時代概貌又見細節支撐,能讓經歷過那個年代的觀眾隔著大銀幕“回到過去”。

其中最為有趣也頗具意味的,是對鄉村風土人情的勾畫。鄭家村的村民集體在村口大快朵頤的“背景音樂”,是古戲臺上愛講忠貞孝道的舊戲文,不過那臺老戲,並非真人出演,而是由電影放送。帶領村民通過制假售假手段發家致富的一方惡霸鄭國渠,在侵犯他們利益的外人面前頗能耍狠,但對奶奶又非常溫柔,也很照顧村中的老少爺們兒。這些筆觸道出了舊秩序與新規則,在當時的中國發生碰撞的情形與結果,很容易讓人想起黃建新在《站直啰,別趴下》《背靠背,臉對臉》等作品中描繪的社會環境:商品經濟浪潮的衝擊之下,世道人心悄然改變。

“鑒古易鑒人難”是馬伯庸原作的主旨——如果說文物承載著歷史厚度與文化積澱,仿品則關涉利益與算計。處於轉型期的社會,為這一主題的探討提供了紮實的根基。男主人公許願讓流落日本多年的稀世珍寶武則天明堂玉佛頭,在國內突破“肉身”露出“法相”的歷程裏,充斥人心叵測的章節。往前追溯,他的爺爺許一城與父親許和平艱辛守護國寶的故事中,也滿是人性的角逐,側寫風雲詭譎的時代,帶出大環境對眾生的塑形。

行家鑒別文物分辨真偽,原著與電影比較分出高低。電影《古董局中局》中的鑒寶、尋寶、奪寶鏡頭,雖不乏趣味性與知識性,帶給觀眾迥異於閱讀文字的爽快體驗,但是整體呈現缺乏原著中關於社會人性的觀察思考,令人心的鑒定流於淺薄。

本片一如前幾年的同名網劇,開場便用截取時代橫剖面的方式,從許願的視角切入,展現社會亂象。網劇中許願像小說中一樣,開了一家名為“四悔齋”的古玩店,但他並沒按照店名的寓意般“悔人、悔事、悔過、悔心”,相反光明正大地做著售賣仿制文物的生意。電影裏他所經營店面的主要業務,雖說換成了家電維修,但也會利用專業知識混淆視聽,讓想發筆橫財的人花高價從他手中買走假古玩。

按照書中所述,許願的行為與爺爺及父親相比,有著雲泥之別。抗戰時期,明堂玉佛頭被日本人與國內文物造假組織的老大同時覬覦。許一城為了不讓國寶遭受厄運,想出“以假護真”的辦法,將玉佛頭藏在一尊假佛頭裏面,騙過黑老大給了日本人。此舉雖讓他背上“漢奸”的罵名被執行槍決,但他臨死也沒後悔,因為其中暗藏他的期望:國家富強之後,日本人迫於外交壓力或“良心發現”歸還國寶。此種設想固然帶有僥幸心理,但在當時敵強我弱的時局下,不失為一種保護國寶暫時安全的策略。和平年代,希望完成父親生前夙願的許和平,同樣付出了生命代價。

不過許願使用假文物行騙,實屬迫不得已的混口飯吃,利用的也是受騙者的貪財心理,說出古董交易的利來利往。權威鑒定機構五脈秉承去偽存真的宗旨,負責鑒別古董真偽的“掌眼”工作。但是自民國起,五脈內部便有人為了私利,與造假組織暗中勾結。權威尚且如此,行業亂象可想而知。行業行至上世紀90年代群魔亂舞,不單是因時代特征,更因自身早就不堪。

電影《古董局中局》或許是囿於時長限制,沿著小說的核心主線推進劇情時,步伐出現了不少偏差,導致時代脫離人群,淪為一道遠遠看起來挺像那麼回事,實則不發揮功用的虛假布景,迫使故事停留在“鑒古”層面。

“鑒人”主旨在片中幾乎消失的另一原因,是人物形象與關系都過於單薄。書中許願與藥不然亦友亦敵,互相合作亦會掣肘的關系,由兩人不同的成長路徑、尋寶目的、背後力量等共同決定。藥不然的偽裝與暴露,許願的信任與錯愕,是對“人心難鑒”的最好詮釋。但影片裏兩人沒有成長動線,一出場便是技能全滿,擺出水火不容的架勢。他們將這種對立狀態進行到底的過程中,幾乎也沒有情感的起伏。此種關系,在藥不然與協助許願的黃煙煙這裏,體現得也很明顯。換句話說,片中人物僅是為了行動而行動的工具,身上非好即壞的二元色彩非常突出。

付貴倒是有些亦邪亦正。但這個人物本質上,與葛優留在觀眾腦海的慣常幽默形象沒有區別。郭子健找葛大爺來演,或許只是為了給票房增加一個頗有分量的籌碼。“福貴”消失的今天,這本無可厚非。只是,還是忍不住要問,我們真的需要那麼多“付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