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啟免費算命解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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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九月初七,黃泉日,生人可入黃泉,代價是舍棄生死簿上最為恣意暢懷的三年時光。

是蜻蜓點水,飛鳥如林,庭前花開花落,天上雲卷雲舒,是白堤看柳,徐風唱晚,畫船歌眠,蓮葉清香。

這般如詩如畫的日子,荀景竟為了一名素未謀面的女子說不要就不要了。

黃泉,地處大漠之中,常有大風刮過。

那一日黃泉刮來一陣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龍卷風,飛沙走石竄入孟婆莊撞在墻上砰砰作響。

絳紅裙角翩飛,飛沙鉚足了勁往面紗裏鉆,我牢牢捂住面紗,低頭往孟婆湯裏撒化沙粉。

我舀了碗孟婆湯遞給面前的鬼,他摳了摳衣角,斬釘截鐵地道:“老子不喝。”

我特別能理解,像他這種粗布襤衣且喜剁手的青年,活著的時候鐵定沒少吃土,好不容易熬到下黃泉,孟婆湯還摻了沙子,要我我也不喝。

我在他倔強的眼神中往孟婆湯裏又撒了一把化沙粉,他淡定地退後一步,被一道無形的力量彈出數丈遠,後邊排隊投胎的鬼均是被嚇得連連退步,指著荀景驚訝地說不出話。

孟婆搖曳著妖嬈的身姿步來,在荀景面前尋了把椅子坐下,勾起紅唇,饒有興致地道:“人間的帝王,來我黃泉有何事?”

黃衣玉帶的青年朝孟婆謙恭有禮作了個揖,擡眸道:“在下荀景,來黃泉尋一女子,名叫溫喬。”

世間叫溫喬的女子遍地都是,誰知道你要找的是哪個溫喬呢,孟婆意味深長地瞧著他,並未應話。

荀景無奈地笑了笑:“我與溫喬素昧平生,卻時常夢見她,每每夜寐,心中惆悵不能自已,想是我與她前世羈絆頗深。”

孟婆素手輕挑,翻開生死薄看了一眼,薄唇輕啟:“溫喬早在一百年前就投胎了,陛下同她的羈絆也早該煙消雲散了。”

荀景溫和的面容變得肅穆,有些沙啞的喉嚨微微發顫,喃喃道:“可知她如今身在何處?”

孟婆應道:“地府有規矩,不得透露凡世人的往生消息。”

荀景向孟婆拱手告辭,連帶著風沙一同出了孟婆莊,黃泉上方夕陽西下,青年騎著駱駝一路向東。

“大漠上的落日蒼涼悲壯,一心想見的人不知去向,比叮叮作響的駝鈴在荒無人煙的沙漠裏徘徊還要空虛。嘖嘖,這得多寂寞啊,你說是吧,溫喬。”

孟婆彎起一雙瀲灩的美目,風情萬種地瞧著我,我不語,將面紗取下,抖掉上頭的塵沙,抖了她一臉。

她說:“你哭了。”

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好吧,我承認我哭了,不過這不是傷心的淚水,這是為我終於將仇人折磨得肝腸寸斷心如死灰,為家國父母報仇雪恨而流下的喜極而泣的淚水。

我往黃泉入口處瞧去,黃沙鋪陳了一地,上方似乎有一只白鷺飛過,姿態傲然,如同白馬少年春風得意,一日賞遍八荒花。

我知道這是白馬少年第三次入黃泉,也是最後一次,東隅已逝,爾後滄海桑田,我與他再無幹系了。

2

我是個算命先生,隨師父行走四方,我腳下這片土地是西域的國土,師父說我們腳下這片土地早晚會成為東隅國的疆土,要趁陛下收服西域之前來一趟,體驗一回出國的感覺。

師父說他是岐山道祖座下的大弟子,有知曉天命,窺破天機之才,但天機不可泄露。

“所以這就是你讓徒弟看攤,自己偷偷出來蹲點撿錢,偷偷吃肉的理由?”

我盯著他手中香氣四溢的荷葉雞,目光如炬,我瞧著雞肚裏深藏的蓮子桂圓,垂涎三尺,我淺淺一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搶走了荷葉雞。

師父嘿嘿一笑,笑得高深莫測:“小喬啊,你可是要成為東隅皇後的人,別那麼小氣,快,把荷葉雞還給師父。”

我安之若素地咬下一口肉,隨後雲淡風輕地抿一口茶再咬下一口肉。

師父:……

我作為一名長相端正的雙十年華大齡少女,至今未婚,這都歸功於我的師父自八歲起就與我灌輸我是那傳說中黃衣翩然,清容俊貌的東隅陛下未來皇後的思想。

我對此深信不疑,直至我在二十歲的某一天,有位如黃鶯般的小娘子,含羞帶怯地讓我替她選個良辰吉日,她家情郎好去提親,我這才幡然醒悟,我連東隅陛下的面都沒見過,他又何故來娶我。

東隅國的陛下,荀景,三箭平定天下,征戰十年,先後將九國並入東隅疆土,荀景治下百姓平安喜樂,淳善質樸蔚然成風,黃色戰袍所及之處,四海升平。

在他揮斥方遒,指點江山的光景裏,傾慕於他的姑娘早已遍布大江南北,但如我這般會算命的姑娘,世間唯此一個。

夜幕降臨,遠處燈火點點,夜市裏人頭攢動,熱鬧非凡,我提了壺酒坐在酒館門前,懷念我逝去的青春。

對門燒烤攤上青煙四散,露著盈腰蓮足的西域小娘子朝我和師父熱情地招手:“客官,來吃燒烤啊,買十送三。”

師父笑得春風拂面:“我買一百串,送美人嗎?”

西域小娘子別過頭,輕哼一聲,手舞足蹈地同她哥哥抱怨,她一晃朱紅紗裙上的銀片嘩嘩作響。

我喝得酩酊大醉,坐在酒館門前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師父起身走到對面燒烤攤,與我四目相對,假裝我與他不是一路人。

我偏過頭對著傾瀉而下的月光,胸中悵然,悲不知何起,一往而深,我嘹開嗓,號啕大哭,把對面的師父嚇了一跳。

“我溫喬,是齊國的公主。”

師父從對面跳過來,用他沾滿孜然的手捂住我的嘴:“丫頭你不想活了。”

有仙踩月而來,衣袂翩然,青絲於長風中逸散,他疾步走來,如踏流雲。

我眼中的小星星明明滅滅了無數次,痛下狠口咬了師父的手,朝那人橫衝直撞過去,卻不偏不倚看花了眼,直直地往他身側的地上撞去,我不該喝那麼多酒的,這下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豈不是很丟人。

公子穩穩接住了我,朝我淡淡笑道:“姑娘,沒事吧?”

孰料我卻趁機抱住他的大腿,死活都不願松開,放聲號道:“我都二十歲了還沒嫁人,你說我慘不慘啊。”

他萬分艱難地將我扶起,無奈道:“我二十四了也沒娶妻,豈不是更慘。”

我眨著明亮的星星眼道:“不如你娶我,我當你娘子,你做我夫君。”

他說:“姑娘,第一回見,這樣不好吧。”

“我很厲害的,算命我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不信你問我師父。”

我指東師父往西,我指西師父往東,指著指著我就把自己晃暈了,沈沈睡了過去。

3

清晨微曦,曉月初懸,外頭歡天喜地,鑼鼓鞭炮聲震天響,震驚得我從床上一個激靈彈起來,這麼大的陣勢,這是哪家皇親貴胄要娶媳婦,誰家卯時娶媳婦?

桌邊一個聲音晃晃悠悠冒出來:“昨日陛下帶使臣入西域同西域王洽談,西域王不取分毫,直接將西域送給了陛下,眼下正是西域王同西域百姓為陛下入主西域舉辦的盛會。”

西域王不費一兵一卒,在這場兩國之間的洽談會上以一己之力保全了西域萬千子民,且未傷自身分毫,溫某人佩服啊,佩服。

師父把玩著一塊暖玉,瞧我的眼神有絲絲欽佩。

我疑惑道:“哪來的?”

他嘖嘖贊道:“還能咋來的,你搶來的唄。”

我仔細回想了下,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昨夜我慌亂中摸走了謫仙公子腰間的玉佩,說以此為信物,教他選個良辰吉日來娶我。

我仰首幹幹一笑,收起暖玉踱步到門外看熱鬧去了,如今我歡天喜地去湊人家的熱鬧,可曾想過自己也被人瞧過我的熱鬧。

此刻距離齊國亡國已有十二年,當年陽春三月,母後抱我入懷教我習字,楚王攻破齊王宮,逼迫父王母後自裁,師父趁亂中帶我逃入東隅國。

楚王苦果自嘗,時年九月荀景便將楚國連同齊國一並收入了東隅疆土。

荀景入主齊國時,我同師父奔走在逃亡的路上,未能親眼目睹他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天人之姿。

西域的清晨微涼,縱然是夏季,也頗有些涼意,我環抱手臂挑了個絕佳的觀景位置。

西域就是好啊,地廣人稀,連湊熱鬧這種事,不用擠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隱隱能瞧見一位黃袍公子騎在白馬上緩緩朝城內走來,儀仗隊緊隨其後,手持長矛的禦林軍邁著整齊劃一的步伐在兩側護道。

那位黃袍公子不言而喻,正是東隅國的陛下,荀景。

還未看清臉,我身側的西域少女已然同黃鶯般悠揚婉轉,載歌載舞,少女情懷總是詩,我的少女情懷埋葬在擁堵的人潮中。

四年前我十六歲,也如今日這般,趙國百姓對東隅入主趙國歡呼雀躍,我奮力向前,試圖從人群中脫穎而出,讓荀景對我這個未來皇後另眼相看,可我擠啊擠,人潮如浪,人聲似海,我連荀景的一角衣袍都未能見著。

西域讓我那顆沈寂的少女之心重新燃了起來,我身著青衣淡然立於一群手舞足蹈的紅衣少女之中,鐵定十分顯眼。

白馬優雅地甩著尾巴,步履穩重,上面的人玉冠高束,黃袍上的金龍千姿百態,栩栩如生,好似要飛到我眼前來。

這位出塵俊逸的謫仙陛下越瞧越眼熟,一陣清風拂過我的面龐,揚起他的青絲,我一掌自拍腦袋,師父說我是東隅皇後的事好像是真的。

師父冷哼一聲:“窺破天機,知曉天命。”

我眨著星星眼,指間摩挲暖玉,見荀景下馬,朝我步來,他道:“聽聞姑娘算命天下第一,想請姑娘算下姻緣。”

他拉過我的手,在我掌心寫下他的生辰八字,指間細膩,如同蝴蝶在我掌心翩翩起舞,隨後他把手放在我掌心處,央我看他的掌紋。

他命理極好,九世功德,兩世帝王,爾後位列仙班,萬神敬仰。

遺憾的是這九世裏唯有此生有過姻緣,能做這謫仙公子唯一的娘子,溫某人竊喜。

我將暖玉放入他掌心,粲然笑道:“陛下天賜良緣,一生一世一雙人。”

我二十大齡未嫁,酒醉訂下糊塗婚約,把自己送進宮做了皇後

4

師父說女大不中留,既然嫁人了,就別妨礙他老人家浪跡江湖了,大雪初下的那一天,梅花開了滿枝,師父挎著金銀財寶肆意江湖去了。

兩年後的冬天,我斜躺在紅梅樹下的躺椅裏看皇宮銀裝素裹,回憶我與荀景的點點滴滴,有些懷念與師父行走四方的日子。

近日,宮裏的人見了我均是神色怪異,步履匆匆繞道而行,就算不小心同我打了照面,便如臨大敵,道一聲皇後娘娘飛快地跑開。

這也不怪他們,荀景下了命令,誰敢同我多說一句話就砍了他們的腦袋,在這偌大的宮裏,我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沒過幾天,宮裏的太監宮女悉數被換成了聾啞人,還不識字的那種。

我在這宮裏,宛如黑夜中一顆石子投進湖,湖中漣漪輕漾,聲輕響,不知來路,不曉去向。

院子裏那棵梅樹紅艷嬌酣,開得正盛,坐在屋裏瞧怎麼都瞧不真切,我索性抱著暖爐坐在院子裏看,這棵樹足有一丈高,是我嫁給荀景的那一年從他的紫陽宮移栽過來的。

起初我同荀景鬧別扭,他日日變著法子來哄我,哄了一個月不見我消氣,索性不哄了,連著一個月未曾踏足我這鳳陽宮,大抵人心都是薄涼的,從前恩愛的夫妻,因著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說變就變。

我同他的矛盾大抵是從半年前失去孩子的那一刻就深種了,那一次流產,我身體受損,此生都不能有孩子,他駁回大臣勸他選妃的諫言,立了皇侄為太子。

夜色微露,琉璃燈內星光點點,長風拂過,暗香浮動,我拾起一片花瓣,放在鼻間輕嗅。

遠處一盞宮燈晃晃悠悠地隨人踏進鳳陽宮,好久沒看到能聽會說的活人了,我起身主動去迎他。

“阿恒。”

阿恒是荀景的近侍,自五歲起便跟著荀景,是荀景征戰時從街上撿回來的,荀景的眼光很好,阿恒口齒伶俐,常能將人哄得心花怒放。

他衝我笑笑,示意宮女將桂圓蓮子雞放進殿裏。

“這麼大的雪,娘娘怎麼坐在院子裏,要是受涼了,陛下該擔心了,就算不為陛下考慮,娘娘也該顧惜自個的身子。”

阿恒苦口婆心地勸我:“陛下是在賭氣,過兩天就好了,娘娘向陛下服個軟,說幾句好話,陛下就能早些消氣了。”

我掃了眼已經沒過腳踝的雪,是啊,這雪都下了兩天兩夜了。冽風卷起雪橫在我與阿恒之間,我看不清他的臉,只能依稀瞧見他手上帶著一雙羊絨手套。

我扯了扯嘴角,笑道:“隨我去紫陽宮。”

阿恒笑得開懷:“娘娘終於肯見陛下了。”

不是我不肯見他,是他不願見我,每次說不了幾句話便不歡而散。

紫陽宮內寂靜無聲,荀景正在專心致誌地批折子,我悄無聲息地竄到他背後,將手放在他脖子上,他抖了個激靈,握住我的手,擁我入懷。

“雞湯喝了嗎?”他問。

我親了親他的臉頰:“還沒,我想見你。”

他後知後覺,同我一樣微微楞了楞,忘了我們還在冷戰之中。

他溫聲道:“我把先前宮裏的人都換回來,往後我們好好的,好麼?”

謫仙夫君低聲下氣向我求和,這誰受得了,於是我鐵漢柔情地道:“不好。”

他擰著眉,眼中蒙上一層陰翳,喃喃道:“為何?”

我知曉他為我做的一切,不讓宮女同我說話,把宮裏的人換成聾啞人,讓阿恒戴著手套來看我,不過是擔憂我與他們算命,泄露天機,折算了我的壽數。

他實在是多慮了,我只同他說過天機,宮人們的人生一眼望到頭,我說些天機與他們聽,不過是與他們平添煩惱,我還沒到喪盡天良的地步。

燭火搖曳,淡淡的光淬在他臉上,他沈聲道:“小喬,你為何殺了我們的孩子?”

他說得不錯,就在那棵梅花樹下,我往安胎藥裏放了大量的紅花,爾後我常常坐在樹下是為向我那未出世的孩兒謝罪。

我撥開他的懷抱,起身走向書架,拿起一本《天子功績》走回他身旁:“陛下可還記得此書?”

他道:“記得,你懷有身孕時常看。”

上面記載了東隅國歷代帝王的豐功偉績,我是一個十分註重胎教的人,故而我日日將我謫仙夫君的戰績誦讀給我的孩兒聽,好教他日後也成為如他父皇一樣的人。

我笑了笑:“我給陛下講個故事。”

“有位公主從八歲起開始周遊列國,她每到一個國家,那個國家很快就會被一位少年打敗,因為公主能窺見天機,所以她每次都會提前到達下一個被少年收服的國家等著他。

公主的國家被壞人滅了,她的父母被壞人殺害,壞人還在全力通緝她,之後少年殺了壞人,公主很喜歡少年。

公主長大後如願嫁給少年,有一天她看書時發現她的夫君為了一統天下,煽動壞人滅了她的國家,故而她親手殺了他們的孩子。

公主名叫溫喬,她的父親是齊國的君主,她的母親是齊國的王後,她的夫君是大名鼎鼎的東隅陛下。”

風雪停了,格木窗外一掬月光輕輕灑進來,荀景輕輕擁我入懷中, 他道:“對不起。”

溫熱的呼吸輕觸我的耳根,良久無言,在我以為他快要睡著時,一滴清淚打在我的脖頸上。

他說:“娘子啊,我放你走,你也放過你自己。”

我不怨他,一統天下是他的宿命,況且他此前並不認得我,我只怨我自己為何主動賴上他,同他做了兩年夫妻卻仍要拋下他。

我說:“來世我不為人不為仙,夫君啊,你莫去尋我,咱們就此別過。”

5

清晨東方露白之際,我離開了這座生活了兩年多的宮闈,雪地裏一條蜿蜒小道直通宮外,像是有人連夜清掃出來的一般。

我回到齊國故土,院子裏青煙裊裊,直上雲霄,我踹開門衝了進去,師父往羊肉串上撒孜然的手頓了頓,他瞧著我,我瞧著肉,目光如炬。

師父說:“你瞧你胖的。”

我師父這一生缺德事沒少幹,尤其是嘴欠,以至於雖撿過無數人的錢袋,卻沒能發大財,因為那些錢一半用來養我,一半送給了孤兒寡母。

八年後我與師父先後下了黃泉,我估摸著可能是嘴太欠,泄露天機遭了報應。

我入地府的那一年同孟婆簽訂了契約,她在生死薄上抹去我的姓名,我留在黃泉生生世世陪她。

夜裏我總能夢見荀景站在鳳陽宮的梅花樹下,梅花悠悠轉轉落在雪地上,清風吹起荀景的發絲,他拿起掃把將鳳陽宮的雪掃做一處,堆了個總角發髻模樣的雪人,寫上“溫喬”二字。

爾後他坐在雪人身旁,溫聲道:“阿恒,皇後的錢是不是不夠用了,你再去掉點,旁人去我不放心。”

阿恒蹲在他身邊,淚眼婆娑道:“陛下忘了嗎,上回去黃泉,皇後娘娘早就投胎了。”

第一世因他來黃泉尋我,提前三年下了黃泉,我著一身紅衣,將面容遮得嚴嚴實實。

我盛了一碗孟婆湯與他,往裏多放了幾包化沙粉, 彼時他八十歲,聲音依舊清朗:“姑娘有些像我在西域認識的一位故人。”

我笑了笑,又盛了一碗湯與他,這次沒放化沙粉,他面無表情地喝下,露出了一個十分微妙的笑容。

他說:“小心我投訴你。”

6

爾後又過了四十年,孟婆在整理生死簿的時候,我在旁悄悄瞥了幾眼,荀景的姓名已經被抹去了,我料想他應是羽化登仙上天宮做他的大羅神仙去了。

有一日,黃泉來了一位脾氣不大好的仙君,他從天宮帶了數萬株曼珠沙華,臨風搖曳,紅艷奪目。

仙君說此前為凡人之時,孟婆湯裏的沙子有些硌牙,為造福蒼生,故而他向天帝請纓,於黃泉處種植曼珠沙華,改善黃泉的生態環境。

於是我便親眼目睹了數萬條鮮活的小生命命喪黃泉,仙君不辭辛勞種下的曼珠沙華,種一棵死一棵,種一棵死一棵。

仙君說:“不看到黃泉萬畝花田,我是不會走的。”

我抿了口茶,淡淡道:“東隅已逝。”

他道:“桑榆非晚。”(原標題:《東隅已逝,桑榆非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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