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大而詭譎的冥婚場景
嗩吶響徹鳴天引人的雞皮疙瘩
為求解夢而亂作觀落陰引鬼糾纏的男主角
以及裝扮和怨念都強到爆表的女鬼……
這些因素都在刷新我記憶裏華語恐怖片的“發麻”記錄。
想什麼呢，這當然是一部臺灣電影啦。
2015年拍的，沒大咖、導演也不知名，但劇情絕對有大驚喜。
毫不客氣地說，它是近年來能跟《雙瞳》媲肩的恐怖片。
更可喜的是，這部恐怖片裏，是真的有“鬼”！
所以不諱言我是用90分的高標準來評價它的。
屍憶
The Bride
有些人會覺得它很難看是因為他們抱著準備嚇尿的期待。
但是《屍憶》何止是要嚇你。
它以“情感”為副線，講述這些“鬼”背後的故事。
讓你又“嚇”又“感動”，這才是深得了恐怖電影的精髓。
英俊帥氣的男主角承皓是一名靈異節目制作人。
最近他不但工作順利，與未婚妻也展開了甜蜜的同居生活。
但自從他在公園撿到一個奇怪的紅包後，他就開始不斷做著關於古宅的惡夢。
就是那麼剛好，他在制作的節目正在找訪談冥婚的素材。
另一條劇情線是16歲的女主角林茵茵，她家有隔代遺傳的“陰陽眼”。
比如說茵茵可以看到朋友家裏的狗的靈魂，馬上就出現狗死亡的消息。
她能看到身邊人看不見的東西，比如說——鬼魂。
這個特異功能幾乎牽引著全片的恐怖段落。
這其中包括床底下、衣櫥、遊泳池以及教室課桌椅，都讓人充滿恐怖欲望的遐想。
下一秒，鬼會從哪裏來？
她越選擇逃避，這些東西就越是變本加厲地出現在她眼前。
而所有的線索，全都指向那棟塵封已久的深山古宅。
這兩條線在電影後面的情節可以說是很巧妙地融合在了一起。
導演一直在告訴大家"事出必有因"。
承皓身上的莫名抓傷、未婚妻手機掉到地板上、還有那跟他未婚妻長相不同的婚禮影片。
茵茵一直看到櫃子裏的鬼影和一直到茵茵站在家門口被濕漉漉的鬼影跟蹤。
這一切若不是因為男主角在前世未完的冥婚有關，讓前世的鬼妻跟著他。
也不會有接下來的這一切發生。
詭異的事件增多，苦惱的承皓求助神婆玄真老師。
並找出過去60年前的一場意外發生的地方——夢裏的古宅。
承皓決定探訪這個地方，希望能借此解開這段時間的種種怪事。
與此同時，茵茵發現家中出現了哭泣的女鬼。
一直逃避的茵茵鼓起勇氣靠近這名女鬼。竟發現她是住在她家隔壁的鄰居。
隨後茵茵打開隔壁大門後傳來惡臭，往屋內走去發現了一具泡在浴缸裏腐爛的女屍。
這個鄰居就是承皓與依涵，而那具女屍，正是依涵。
在她急忙離開時遇到承皓的好友楚翔，並告訴他承皓現在的危險。
兩人結伴趕赴承皓被困住的古宅營救他。
老實說，這樣的“前世因果+雙線索”劇情作為恐怖片劇情來說，起碼我能繼續看下去。
恐怖片是個不容易明確進行電影藝術估算的類型，讓這類型電影升華的元素相當抽象。
有時候一個梗，或是一個氣氛對了，立刻變成影史經典。
它不外乎兩種。
一種就是剛開始破題告訴你"我就是殺人魔"。
另一種就是撲朔迷離制造恐怖氣氛讓你從頭緊張到尾。
《屍憶》絕對算第二種。
它以一個懸疑式的劇情做開頭。
以"某種儀式"為主題的電影，這在恐怖片當中算是少見的。
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來世果，今生做者是。
老人家常會告誡在路邊看到奇怪的物品千萬不亂撿，尤其是紅包或者紙幣。
我們雖然都知道，但冥冥之中有註定。
在遇到當下可能一時心念意動，又或者被遮了眼。
說到底還是得面對這些因果。
影片借著靈異電視節目主持人說出要搞活人與死人的冥婚。
受訪的內行人講述肇因於華人社會的重男輕女傳統。
倘若女孩未婚早逝，死後不能進入家族祠堂供人祭祀，必須依賴冥婚解套。
明了這番牽扯的“遊戲規則”，正是本片聰明的地方。
“冥婚”、“鬼妻”之所以是個好題材，在於它兼具怨念“女鬼”這個普世性元素。
又牽涉到華人祭祖的傳統文化。
能夠解讀靈異的仙姑玄真老師與深諳冥婚習俗的一位中年男性初次在你我面前亮相時。
有幾絲陰森鬼氣。
玄真兩眼珠有不同顏色，或許是戴著有色隱形眼鏡。
巧妙撩撥觀眾遐想“陰陽眼”的概念。
另外感覺她長得有點像邵音音。
《屍憶》裏使用了不少暗示手法。
從電影開篇出現鬥大的“改編自真實事件”就開始在觀眾潛意識中埋下一顆種子。
要讓我們覺得這是真的，你越認為它真實，那麼之後你會感到更恐怖。
接著整部片不斷出現許多暗示話語、動作、和聲音如：
“要永遠在一起喔”、未婚妻肩膀酸痛地說著“這一兩天就會好了”；
掉落在地上的手機、床上的三人行；
婚禮上準備放的影片、站在對門的消音聲等等。
這些都和劇情息息相關。
導演利用兩個聲音來暗示觀眾“鬼”要出現了：
水滴落下來的聲音和毛骨悚然的鈴鐺聲。
觀眾清楚知道這種暗示更會屏息以待，神經緊繃自然感到更恐怖。
單論劇本，《屍憶》並不單調。
除了鬼新娘本身的脈絡交代、前世今生的糾葛等可預期的部分之外。
影片主軸大膽有創意，頗為出色。
而現代電影新穎的處理手法，則增添真相揭露時的意外感與精彩度。
它最具特色的設計，是片頭一登場的女主角未婚妻，原來就是鬼妻。
一開始觀眾看到的時間線，是男主角已經被鬼迷，然後殺了真正的未婚妻。
這是一個高級的懸疑反差。
讓人不免鼓起掌來。
雖然電影設定以臺灣的冥婚習俗出發，但導演為了不讓其落入鄉野傳說式的俗套感。
在撿紅包而必須冥婚的狀態下，還加入了前世今生的糾纏。
並在結尾處耍了一招驚悚片的“角色替換”梗，作出算是臺灣恐怖片前無古人的反差感。
以恐怖片劇本來說，深度很夠。
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愛會傷人，更深層的愛其實比恨還要可怕，這便是《屍憶》的主題。
以兩條看似不相幹的路線相互影響，等待著在接近片尾時讓這兩條主線到達集合點。
原先我還以為《屍憶》應該是像一般日式恐怖片那般，玩弄的是時間把戲。
看似同一個場所的不同人，其實是同一群人。
所以你是期待三分鐘一小嚇，五分鐘一大嚇的觀眾可能會失望。
這讓觀眾開始按圖索驥想要找出片中任何可能的線索。
但有趣的是劇情比我想象中還要有趣。
所謂的兩條線，因此集合的部分是因為“鬼妻”的出現。
女鬼為何而生？
原來承皓的前世在樹林裏撿到一個紅包後被綁架至古宅中被屋主人強押與因疾病往生的小姐陳永潔完成冥婚。
但在最後一刻，承皓前世掙脫逃離，卻遭車禍身亡。
到了今世，未完成婚禮的小姐帶著怨恨跟著新生的承皓來了。
前世的因果到了今世卻造成悲劇，女鬼幻化成承皓的未婚妻。
受迷惑的承皓甚至把真的未婚妻掐死丟入浴缸中，也就是茵茵在鄰居家中發現的女屍。
不得不說，飾演今世未婚妻的田中千繪還是一如既往地給人驚喜。
雖然故事早在開頭便明顯告知所謂的“冥婚”是悲劇，起自於父權社會的無奈。
女人似乎只能以愛情及婚姻作為依托，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這讓《屍憶》的執念幻化成愛，並且超乎我的想象甚多。
《屍憶》不是人的回憶，更超越之，是生生世世鬼的執念。
等待答案揭曉時，令人大呼過癮，並且同時讓人欣喜。
這跟《雙瞳》和《緝魂》的“有愛不死”的概念其實是一樣的。
女鬼化身依涵享受這一世承皓濃情蜜意，細火慢燉兩人的鶼鰈情深……
是映襯已經死去的鬼妻無法表達愛意。
但求婚影片以及親密合照正是她情深的證明。
當你回顧承浩陰陽兩極的生死離別後，就會發現女鬼兇殘地擺脫所有絆腳石。
殺依涵又殺玄真老師，另一面溫柔婉約地緊靠在承浩身上。
你絕對想不到的是：那些日子在茵茵房裏午夜夢回的驚嚇，竟是她奮力的求救信號。
她那貞子式的爬行像是對茵茵索命，卻戛然而止的啜泣。
恐怖爬行轉化為靈魂的掙紮，今世依涵使盡全力向茵茵討救兵。
前世未完的愛在今世依然緊緊相依。
看到這裏怎麼能不難過。
這些做不成“人”來愛，化為“鬼”依然情深，我想這是《屍憶》最重要的元素吧。
我最喜歡的一幕應該是黑暗中鬼妻從背後緩慢摟住承皓。
他那驚恐神情和鬼妻臉部表情，整個下半身特寫形成強烈對比，顏色鮮明，極具詭異感。
《屍憶》拍片風格以及鬼魅影像都很接近我記憶中的《貞子》。
從電視蹣跚地爬出來，一步一步地逼近，將慢格的空間迅速擴張顫栗的氣息，嚇得你不得不倒抽一口氣！
它是以剪接音效技術，不斷制造嚇人的恐怖奇觀作為核心賣點。
這是日式恐怖片的拿手好戲。
也難怪《屍憶》能請來了《午夜兇鈴》系列、《咒怨》系列的監制一瀨隆重先生擔任編劇。
但臺灣恐怖片背後往往包含道德意義。
鬼魂必有冤屈，敘事總有教人向善的意味。
從後者的角度出發，不難發現茵茵這個跟鬼新娘看似無關的角色轉折。
完全符合鬼故事的道德教訓。
也只有她才能成為破案關鍵。
與此同時，陰陽眼的特質又讓她成為貢獻全片恐怖奇觀的主要人物。
《屍憶》在音效這塊渲染得也很不錯。
碰撞聲真實，水滴落聲音、鈴鐺緩慢響起聲音、女鬼發出來嘎啦聲、甚至是在地上爬時肢體僵硬的聲音都讓人印象深刻。
不只這些，那種若有似無感出現，淡淡又帶點淒涼的配樂則將整體恐怖氣氛往上推。
電影本身是很安靜的，這些聲音出現時效果便更放大。
電影結束黑幕時那段配樂也很不錯，讓人細細回憶起某些片段。
近10年來臺灣的恐怖片小有成就。
2005年的《宅變》透過華麗的畫面設計，引用民眾忌諱的“兇宅”概念。
前世因今的類戲劇橋段，營造出離奇的家族詛咒。
2006年由蘇照彬執導的《詭絲》結合西方電影慣用“科學”與“超自然”的辯證，打造出懸疑性十足的鬼片。
這兩部是我認為近年來的最佳作品。
當然臺灣恐怖片在創新的道路上也走了許多彎路。
比如2013年的《追魂七殺》，它套用泰式鬼片的鋪陳，設計出孤島虐殺的恐怖驚悚。
卻因為演員不夠入戲，整部片就像是一出荒腔走板的鬧劇。
此外，2012年上映的《變羊記》，集結一群知名的臺灣演員，引用東晉時期的鬼故事，企圖打造另類的奇幻、驚悚。
卻因為劇本敘事過於緩慢，靈異現象太過單調，無法讓恐怖的氣氛發揮到最極致。
不只搞砸了很好的創意，更讓一幹演員背著“罵名”。
相較之下，《屍憶》的視覺效果，結合著日式恐怖片慣用的陰冷色調，鬼魅的設計。
從民俗文化出發，透露出的驚悚感十足。
看似港式燒臘，咬下去卻是很道地的臺式蚵仔煎。
這種觀影的共鳴度極高。
在施展嚇人的手法方面，《招魂》導演溫子仁的那套“聲東擊西”的伎倆，也在本片透過音樂更疊不斷地出現。
導演和演員把這種有點懸疑的氣氛拿捏得恰到好處。
電影並不使用特效，而是以化妝取勝。
這部份除了兩具幹癟骷髏有些粗糙外，無論是水鬼妝的那一頭淋濕長毛都不會讓人感到突兀。
最棒的當然還是鬼妻整體造型與妝容，尤其特寫臉部時可以看到妝容很細致逼真。
承皓得知自己的前世是1930年喪生，好友陪他去圖書館翻查舊報紙。
影片可見這是臺灣日治時期的繁體中文報紙，報上標示著“昭和五年”的日期。
本片的用心由此可見。
所以說《屍憶》到處都是細節，在臺灣恐怖片中算是水準之上的作品。
附帶一提，《屍憶》中飾演靈媒仙姑的資深演員江青霞。
她以往螢幕的形象，都偏向於精明、刻薄的婆婆角色。
此次在戲中的神情以及講話的方式，可怕的程度不輸給香港龍婆羅蘭。
但是網絡上許多負評“仙姑好弱”一句話點中死穴。
這個角色的通靈能力實在是有點差強人意。
結局倒有點偏向“大團圓”的這種。
被困在古宅中的承皓發現了這個事實，悲憤不已。
而茵茵與楚翔及時救出承皓，並將埋葬女鬼，希望借此能救回昏迷不醒的承皓。
結局稍顯有點倉促，在這裏就不多說了。
最後想對這部新晉女導演說，希望這部片是個新起點，繼續用心做恐怖片。
畢竟，這類市場的影迷需求還是很大的。
所以每當看到這些寶島佳作時，我都會忍不住說上一句“淦！好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