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已故姥爺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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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亞特蘭大飛往墨西哥城,沿途風景三變:首先由平坦肥沃的美國南部平原進入海天一色的墨西哥灣上空,隨後以45度角縱貫墨西哥灣後進入溫潤可人、充滿熱帶風情的墨西哥北部海岸,最後抵達粗獷的墨西哥中部高原,那是構成中美洲地峽的漫長火山帶北端起點,於太平洋與大西洋之間連接起了南北美洲兩塊大陸。

從飛機的舷窗可以清晰地看到,來自於墨西哥灣的濕潤空氣被擋在了中部高原北麓,形成連綿雲帶,最後化為降雨又再次滋潤北部海岸。而平均海拔近2000米的中部高原則萬裏無雲,陽光灼熱;地面少有植被,非常幹旱。

航班抵達墨西哥谷上空,那是首都墨西哥城的所在地,海拔2240米,在全球海拔最高的首都中位列第八。歷史上這裏叫做特諾奇蒂特蘭(Tenochtitlan),中部高原的珍貴降水在這裏匯集,曾經形成連綿的高山湖泊。它因此興盛繁榮,也因此於五百年前歸於毀滅。

眾神之城

雖然墨西哥是中美洲的泱泱大國,西有綿延至北美洲的戈壁荒漠和溫潤舒適的下加利福尼亞半島,東有尤卡坦半島的低地叢林和熱帶草原,南北海岸有衝積平原和沼澤濕地,地形地貌十分豐富,但它的國名卻來自於中部高原上幾乎與世隔絕的墨西哥谷(Valle de México)。這是因為十六世紀初西班牙人來到這片地區時,最強盛的城邦特諾奇蒂特蘭位於這座山谷,後來這裏成為殖民者的首府:墨西哥城,“墨西哥”便成了整個殖民地的名字——西班牙語中"x"發“h”的音,“墨西哥”這個中文譯音由此而來,若用英語來念的話成了“墨克西哥”,反而與本地地名不符了。

墨西哥谷其實是個盆地,海拔2200米的盆地周圍環繞著海拔高達5000米的火山群,難以逾越。因此這裏沒有外流河,所有的降雨融水完全匯流至山谷底部,歷史上形成了一片罕見的大型高山湖泊——特斯科科湖,其水域面積達到5400平方公裏,是我國最大淡水湖鄱陽湖的約1.7倍。由於蒸發強烈,特斯科科湖水深度全年變化很大,形成了被反復淹沒再出露的環湖濕地,這一點很像本版今年十月份曾經報道過的洞裏薩湖(《柬埔寨:洞裏薩湖的三體世界》)。這片環湖濕地是莽莽高原中一塊難得的宜居之地,在這裏發展出了原始農業,從而成為中美洲古文明的重要發祥地之一。

墨西哥谷位置圖 (王在田供圖/圖)

根據考古學家發掘顯示,一萬兩千年前這裏就有人類居住,公元前1200年左右形成了城市規模,具體位置就在特斯科科湖西岸、今天的墨西哥城西郊——當時的中國尚處於商朝晚期的武丁中興時期。這座城市後來被大湖西側的火山爆發所摧毀,老百姓紛紛遷徙到大湖東岸,定居在一個被後人叫做特奧蒂瓦坎(Teotihuacán)的山坳,成就了一座千年文明古城。

特奧蒂瓦坎遺址是墨西哥首批世界文化遺產,也是旅行者們的必遊之地。我在抵達墨西哥城的第二天就慕名前往拜訪,其主體景觀是一條叫做“黃泉大道”的南北向城市中軸線,東西兩側是密集的中美洲式梯形金字塔建築。最大的兩座金字塔目測幾乎一般高,但位於大道北端的月亮金字塔地勢較高,所以其實還是位於大道中部東側的太陽金字塔更高一些。後者的基座為正方形,邊長約225米,目前殘存的塔頂高約64米。原本在頂層平臺上還建有宏偉的神廟,但由於整個古城在1200年前就已被廢棄,神廟早已完全無跡可循,如今既無法知道這座神廟是為了哪位神祇而建,也不清楚這座金字塔在鼎盛時期的確切高度。我們能夠確定的是,它是在公元100年前後,在沒有金屬工具、沒有可供馱運的家畜、也沒有車輛的條件下,用300萬噸巨石建成的。

中美洲原住民修築金字塔的想象圖 (王在田供圖/圖)

我於1月中旬來到這裏,胖嘟嘟的本地遊客們穿著短袖頂著烈日排著長隊等待攀登太陽金字塔:塔分四層,每一層都要重新排一次隊,才能最終走完248級臺階登上塔頂平臺,估計全程需要花2個小時。我嘆了口氣,放棄了世界第三大金字塔打卡計劃,轉而爬上了臺階陡峭的月亮金字塔,打開一罐激浪,一邊平緩呼吸,一邊俯視眼前的黃泉大道。

特奧蒂瓦坎的意思是“眾神之城”,它和“黃泉大道”“太陽金字塔”“月亮金字塔”一樣,都是後人對這座千年古城的臆測——由於特奧蒂瓦坎文明沒有留下語言文字,石頭本身又不會說話,歷史學家並不掌握它的來龍去脈,只知道它是起源於公元前200年的城邦文明,全盛時代大約有20萬以上人口,於公元八世紀前衰亡,只留下了令後人嘆為觀止的宏偉建築與精美石雕。

特奧蒂瓦坎遺址是墨西哥首批世界文化遺產,圖為從月亮金字塔俯瞰黃泉大道。 (王在田/圖)

特奧蒂瓦坎的第一撥後人是托爾特克人——後人並非後代,而是後來之人。托爾特克人在西北方不遠的圖拉建立了新的城邦,而將這座空寂無人卻令人敬畏的廢墟命名為特奧蒂瓦坎,意思是眾神建造之地:他們顯然無法相信這座中美洲最為宏大的古都是由人類自己建造的。

特奧蒂瓦坎的第二撥後人是阿茲特克人,他們給古城的中軸線起了“黃泉大道”的名字,又把最大的兩座金字塔命名為太陽和月亮金字塔。他們認為宏偉的金字塔群是天神為先王建造的陵墓,而這些死去的先王正是支撐太陽運行的潛在動力——這是基於一種從特奧蒂瓦坎到托爾特克再到阿茲特克一以貫之的獨特世界觀,也就是世界的存續維系於人類的獻祭:以人的生命滋養世界的運行。

阿茲特克人便是這篇故事的主角,特諾奇蒂特蘭的締造者。

湖中之國

特諾奇蒂特蘭如今往往被稱為“阿茲特克帝國”,這個名稱從“阿茲特克”到“帝國”其實都不太妥當。先說“阿茲特克”(Aztec),這是傳說中來自墨西哥西北部的一個遊牧族群,他們沿著荒涼的墨西哥高原南遷,最終抵達水草豐茂的墨西哥谷,在此定居下來,成為托爾特克人的附庸。托爾特克文明消亡後,他們與當地其他族群經過長期融合,構建了三個主要城邦之間的聯盟,使用共同的語言,自稱為墨西加人(Mexica),也就是住在墨西哥谷中的人,形成了民族認同。

如果拿中國來做類比的話,這就相當於黃帝與炎帝兩大部落結盟,構建了民族認同,其後代自認為炎黃子孫,又以所居住的中土而自稱為中國人——這裏的“炎黃子孫”和“中國人”可以大致對應“阿茲特克”與“墨西加人”兩個概念。但我們如果把中國稱為“炎黃國”顯然不太妥當,因為“炎黃”是故老相傳的上古神話;同理,“阿茲特克”也是存在於遠古神話中的族群,將現實中的墨西加人國度稱為“阿茲特克國”同樣並不恰當。

再說“帝國”,剛才提到,這其實是三個城邦之間的松散聯盟,並不存在一個大一統的帝國。因此,所謂“阿茲特克帝國”,其實就是墨西哥谷中由特諾奇蒂特蘭主導的城邦聯盟。這些原住民自稱為墨西加人,自認為是阿茲特克人的後裔,他們建立的文明,如今叫做阿茲特克文明。

特諾奇蒂特蘭還原圖,上方為東。 (王在田供圖/圖)

那麼特諾奇蒂特蘭是怎樣一個城邦呢?

傳說當年阿茲特克人南遷時得到神諭,要尋找一只叼著蛇停在仙人掌上的鷹,那裏便是他們新的繁衍之地。當他們經過長途跋涉到達特斯科科湖西岸的一座沙洲時,果然見到了這番景象,便在沙洲上定居下來,並根據酋長特諾奇的名字將沙洲命名為特諾奇蒂特蘭。

阿茲特克人建造了三條長堤,從北、西、南三個方向連接沙洲與湖岸,又在沙洲與湖心之間建了一條長堤,用來隔絕浪潮和來自大湖對面的攻擊;他們從西岸引來山泉水,經長堤向沙洲供水飲用;由於火山灰中富含礦物質的緣故,特諾奇蒂特蘭周邊土壤非常適合耕種,他們以玉米為主糧,也種南瓜、豆類和莧菜;他們還發明了一種叫做奇南帕(chinampa)的浮島農業,有點類似我國長江中下遊流域的圩田,從湖底取淤泥造田,用木樁和柳條固定,形成肥沃的人工島,擴大種植面積;美洲大陸沒有馬、牛、羊這些家畜,特斯科科湖裏也沒什麼魚,他們主要飼養狗、兔和雞鴨來獲得蛋白質,做飯的方式是在石板上烤——因為阿茲特克文明尚處於青銅時代,沒有鐵鍋;他們鋪設了排汙系統,在管道接口處還會放一口大缸,汙水中的垃圾沈澱在大缸裏,定期派人清除;他們實施斯巴達式的全民軍事教育,而貴族和富人則可以學到文化知識;由於沒有鐵,他們的武器是黑曜石做的矛、劍以及箭鏃——黑曜石是墨西哥的“國石”,是火山熔巖冷卻凝結後形成的一種天然玻璃,顯然並不十分耐用,我從墨西哥帶回的黑曜石匕首回到上海第一天就被兒子把玩時摔斷了。

黑曜石箭簇 (王在田/圖)

阿茲特克人將見證神諭的地方定為城邦的中心——在他們看來,這裏也是當仁不讓的宇宙中心——在此建立他們的神廟。這座神廟後來被西班牙人搗毀,用拆下的石料在其前方建造了墨西哥第一座天主教堂,用於鎮壓異教徒的“邪靈”,那就是今天的墨西哥城主教座堂(Catedral Metropolitana)。457年後,市政工人偶然挖出了阿茲特克神廟的重要遺物:月亮女神石像,墨西哥政府遂決定拆掉遺址上方的建築物,全面發掘這座大神廟,讓阿茲特克人的神祇重見天日。於是,我們今天得以在墨西哥城市中心的憲法廣場北側同時看到兩座比鄰而居的世界文化遺產,西側是巴洛克風格的主教座堂,東側是半露天的特諾奇蒂特蘭大神廟遺址。

憲法廣場古已有之,早在阿茲特克時代這裏就是大神廟旁邊的大型露天市場。西班牙人能把異教徒的首都夷為平地,卻沒有辦法把一座廣場摧毀成原始森林,於是就留了下來,作為主教座堂門前的中央廣場。到了1821年,為了慶祝墨西哥獨立後頒布迪亞茲憲法,這裏被命名為憲法廣場。政府曾經籌劃在廣場上建一座獨立紀念碑,這事兒由於財政原因只打了個地基就黃了。西班牙語裏的“地基”叫zócalo,於是這裏就被首都各界群眾半寫實半嘲諷地稱為Zócalo廣場。沒想到後來墨西哥其他城市的中央廣場也跟著首都叫這個名字,結果Zócalo這個詞在墨西哥西班牙語中竟成了中央廣場的意思。

大神廟嵌套模型 (王在田供圖/圖)

大神廟的主體建築是一座類似特奧蒂瓦坎太陽金字塔的四層梯形平臺,體量上則大為縮水——畢竟特諾奇蒂特蘭這座湖畔沙洲的承載能力有限。平臺上方原本有兩座祭壇,分別用於祭祀阿茲特克人的太陽神暨戰神以及雨神,但早已毀於西班牙人之手。

貌似無甚可觀?非也。這座神廟的獨特之處在於:它外層包內層,裏裏外外一共包了六層——也就是說,從內到外一共有七座神廟。

這是怎麼回事呢?原來特諾奇蒂特蘭是一個尚武的城邦,控制著周邊其他原住民城邦與部落。每當君主逝世,下一任統治者都會開展一場加冕戰爭,重新獲得各個屬地的忠誠。一旦他再次控制局面,天下布武,就會要求各邦各部派人來到特諾奇蒂特蘭參與修建神廟,從基座開始砌個梯形金字塔外墻,把上一代君主修建的神廟包起來,將外墻封頂後形成一個新的平臺,重新修建新的雙祭壇神廟。這座新神廟的竣工標誌著新一代君權的確立,可以視為“國之大事,在祀與戎”的墨西哥版詮釋。

這麼一來,大神廟層層嵌套,越修越大。運用簡單的工程學原理就可以判斷:這種“套娃“工程的土方量是呈立方關系增長的,對於國力消耗極為巨大,也是不可持續的。特諾奇蒂特蘭立國近二百年,建造了七層這樣的大神廟,所耗費的人力物力,並不亞於太陽金字塔。

那麼這世世代代修建的一系列大神廟用來幹什麼呢?以活人為犧牲,向天神獻祭祈福——簡單說來,就是殺人。

查克是人與神之間的信使,用於供奉人心。 (王在田/圖)

嗜血文明

阿茲特克人自認為是太陽的後裔,相信日出是太陽神戰勝黑暗的結果。他們認為世界已經毀滅過四次,如今正處於太陽神與黑暗群神的第五次較量之中,太陽神需要子民為他提供滋養,那就是人血。因此,阿茲特克人不分男女,從小就習慣於使用尖銳的龍舌蘭刺在耳垂、舌頭、胸膛乃至生殖器采血祭神,祭司則從自己的太陽穴蘸血作畫,敬獻給太陽神。

然而,采血祭祀只是個人行為,比采血更神聖的祭祀儀式是公開的活人獻祭。

已故美國考古學家Patricia R.Anawalt曾在其論文《對阿茲特克人祭的理解》中開章明義地說過:“用活人作祭品,無論在新大陸還是在舊大陸都出現過。這樣的例子不僅在中美洲找得到,在美索不達米亞、埃及和中國也都找得到。所不同的是阿茲特克的人祭早已為人所知,而對舊大陸的古老文化的認識則是最近的事。”

以我國為例,上世紀二十年代末啟動的安陽殷墟發掘工作讓我們得以了解殷商時期的大規模活人獻祭,僅殷墟一地發現的人祭屍骨即達到3684具。

而阿茲特克人的人祭行為在西班牙征服者的渲染之下更讓人觸目驚心,考古挖掘的新發現則證明西班牙人的記載並非對於失敗者的一味抹黑。比如,墨西哥考古學家曾在大神廟附近意外挖出大批骷髏頭骨,它們並不像一般的萬人坑、亂葬崗,而是朝著同一個方向整齊地排成三維矩陣。經過清理,考古學家奇怪地發現,所有頭骨兩側都有破洞,顯然是被人為鑿穿的。最後當整片遺址發掘完畢,大家才明白是怎麼回事:原來這裏曾經是一個三十多米長、四米多高的五排石架,架子上插著許多木梁,木梁上穿著成排的頭骨——正如西班牙人的記載。後來這裏被泥土掩埋,木梁朽壞,便形成了地下頭骨矩陣。考古學家用阿茲特克人的語言將這片遺址命名為“骷髏之墻”,挑選了三具頭骨用木梁串起來,展示於大神廟後側的博物館中。

結合文字記錄與考古發掘成果,如今已經可以大致還原大神廟的活人獻祭:在廣大國民的圍觀之下,被獻祭的人牲在大神廟前列成長隊,一個個被帶上四層平臺,仰面躺在雙祭壇前的人牲石上;由主祭司手持黑曜石匕首切開人牲的胸膛,掏出尚在跳動的心臟,供奉給太陽神;屍體沿石階扔下基座,由次一級的祭司將其首級割下,剝去頭皮,在頭骨兩側鉆孔後穿在剛才提到的骷髏架上;人牲的四肢被肢解,交還給他們的提供者,軀幹則被遺棄,人牲的鮮血會和玉米餅和在一起作為與神靈溝通的食物,以至於西班牙人來到大神廟時,首先註意到的就是石階上積累近兩百年的血跡和它散發的濃重氣味。

馬利亞貝奇亞諾手抄本中展示的阿茲特克人祭場面 (王在田供圖/圖)

阿茲特克人宰殺的人牲數量相當驚人,常被引證的是1487年的記載,在4天裏屠殺了201個400人,也就是80400人。不過這個數字不太可靠,因為當時特諾奇蒂特蘭的人口總共也才20萬人。考慮到阿茲特克人所說的“400”其實是虛指,意為大量,比如作為大地女神最小兒子的戰神就曾經殺死他的400個哥哥成為主神,那麼這條記錄的意思也許只是殺害了201批人牲。歷史學家含糊地把這4天內的受害人數削減到兩萬人——饒是如此,這也是一個驚人的數字。

至於上文提到人牲的“提供者”,這涉及墨西哥谷的地緣政治。阿茲特克人近乎狂熱地使用活人獻祭來維持太陽東升西落,祈求農業風調雨順,在一片幹旱粗糲的高原上維續這座濕地城邦的有限農業資源。但他們並不想耗費自己的人力資源,因此熱衷於四出征討,獲得戰俘以供祭祀。後來周圍部落都被打服了,不願繼續作戰,甘心每隔八個月向特諾奇蒂特蘭上繳一次貢品。但阿茲特克人依然不肯收手,繼續發動其“榮冠”戰爭,也就是沒有宗教、政治、領土和經濟訴求,純粹為了獲得人口用於獻祭的戰爭,類似原始部落“獵頭族”的行為,最後演變為各個臣服部落定期向特諾奇蒂特蘭獻出人口,供其屠殺。

除了上述常規的人祭方式,還有兩種特殊的人祭值得一提:一是為了獻祭太陽神暨戰神,更為“高端”的祭品是俘獲的敵國將領,他被繩索拴在一塊大石頭上無法逃脫,使用羽毛棒與手持狼牙棒和盾牌的本族武士搏鬥。如果他能夠連勝四人,再與一個左撇子武士搏鬥獲得勝利,就可以重獲自由——當然,這純屬赤裸裸的欺負人;二是為了獻祭雨神,使用的祭品是兒童——阿茲特克人相信兒童在祭祀過程中流下的眼淚將會變成灌溉農田的雨水而帶來豐收。作為一個父親,我就不詳述這項祭祀的過程了。

由兩條蛇交織而成的雨神面具,綠松石代表水 (王在田/圖)

此外,大神廟博物館裏還陳列著千奇百怪的犧牲:美洲豹、美洲獅、狼、鱷魚、白鷺、琵鷺,甚至還有大量的石刻頭骨——這些或許意味著阿茲特克人正在走出蒙昧,逐步取代野蠻的活人獻祭。可惜的是,隨著一群現世神祇的降臨,他們不再有機會繼續演進了。

石骷髏 (王在田/圖)

天外飛仙

“201個400人”活人獻祭後5年,哥倫布抵達加勒比海地區,開始在古巴建立殖民地。西班牙人花了27年站穩陣腳,然後於1519年2月15日派出一支由11條船、550人和16匹馬組成的遠征船隊前往今天的墨西哥,這支船隊的首領叫做埃爾南·科爾特斯(Hernán Cortés),被墨西哥人視為史上第一大惡人。

科爾特斯首先在尤卡坦半島東岸的Cozumel島登陸補給,那裏現在是加勒比海郵輪之旅中最重要的港口之一。然後他率領船隊沿著尤卡坦半島向西繞行,被沿途的原住民視為天神下凡:原住民沒有見過馬,也沒有見過騎兵,所以認為騎兵是長著四條腿能夠移動如飛的神怪。

科爾特斯知道自己人單勢孤,無法與人數超過五百萬人的整個原住民陣營相抗衡,但他很快發現,這個陣營並非鐵板一塊,而是由特諾奇蒂特蘭主導的三城聯盟,統治著一群弱小的部落,對抗墨西哥谷以東的兩個敵對城邦。特諾奇蒂特蘭的敵國們深知其嗜血本性,堅決不肯屈服;特諾奇蒂特蘭的屬國們則長期匍匐於其暴政之下,不斷付出供品和人牲,同樣叫苦不疊。於是,科爾特斯明智地與這兩個城邦結盟,共同對付特諾奇蒂特蘭。

而在特諾奇蒂特蘭這邊,阿茲特克人非常崇敬統治墨西哥谷的前輩托爾特克人,全盤接收了托爾特克人的世界觀。根據托爾特克人的神話傳說,他們離開了墨西哥中部高原,在墨西哥灣下海前往東方追尋羽蛇神——中美洲多個文明所供奉的主神,並將於1519年跟隨白色皮膚的羽蛇神從東方回歸墨西哥谷。所以,當國王蒙特祖馬二世聽說一群“漂浮的城堡”從東方蹈海而來,在墨西哥灣登陸,他的第一認知是:神靈回歸人間了!

特諾奇蒂特蘭大市場還原模型 (王在田/圖)

1519年11月8日,科爾特斯帶著人數微不足道的遠征軍以及六千名原住民盟友在中部高原繞了兩個幾字形的大彎後從特斯科科湖南岸經長堤進入特諾奇蒂特蘭,見到了這座聞名已久的水上聖城,也是當時世界上人口最為稠密的都市之一。他被當作天神一般受到了蒙特祖馬二世的隆重接待,被安置於國王父親的宮殿。大約半年多以後,也許是阿茲特克人看出了西班牙人的野心,也許是西班牙人有意識地搗毀阿茲特克神像,雙方發生了衝突,意圖息事寧人的蒙特祖馬二世在談判中被科爾特斯扣為人質,隨後在雙方各執一詞的混亂中受傷致死。

一年後的1521年5月,對特諾奇蒂特蘭的地形與弱點已經了如指掌的科爾特斯帶著九百名西班牙援軍和十萬名土著盟軍卷土重來。天下苦阿茲特克久矣!過去的屬國紛紛反戈一擊,形成了墻倒眾人推的態勢。阿茲特克人孤軍奮戰,在錯綜復雜的河網中憑據一座座浮島、一棟棟房屋負隅頑抗。93天之後,整座島城被夷為平地,特諾奇蒂特蘭滅亡。

聯盟的中樞敗亡後,整個墨西哥都被西班牙輕松控制。殖民者將這裏命名為Nueva Espana,意為“新西班牙”。又過了三百年,到了1821年,墨西哥才獲得獨立。

國家宮壁畫展示西班牙殖民者攻破特諾奇蒂特蘭。 (王在田/圖)

尾聲

從墨西哥城機場坐地鐵五號線進城,需要在La Raza站換三號線。La Raza是個換乘大站,差不多相當於北京的東直門站或者上海的龍陽路站,轉趟車得步行五六分鐘。每次經過這裏,我都會在漫長的甬道中部逗留片刻,細細觀賞路邊玻璃櫃裏陳列的變形金剛全家福,仿佛被拉回到了九十年代的少年時光。

而在五百年前,生活在這裏的阿茲特克人也像卡通片中的地球人一樣迎來了在技術層面足以對他們形成降維打擊的變形金剛:西班牙人。只是,現實中並不存在像汽車人那樣博愛仁慈的救世主。他們最終退縮到大湖中央的特諾奇蒂特蘭,被冷酷無情的威震天所率領的霸天虎們屠殺殆盡,煙波浩渺的大湖也被這些天外飛仙抽幹,成了今天持續下沈的墨西哥城。

阿茲特克文明就這樣完結了。

王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