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窗子漏雨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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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東方IC

經濟觀察報 記者 丁文婷11月22日晚6時45分,隨著一聲石破天驚般的巨響,南昌新祺周管理處原白馬廟制藥廠一棟職工宿舍樓(7號樓)的半個單元發生局部坍塌,成為一堆廢墟。

這幢1995年建設的6層磚混預制板結構居民樓,房齡僅26年。此次坍塌面積約430平方米,最終造成4人遇難。

一些事發樓裏的居民們聚集在路邊思索著、回想著坍塌是否有跡可循。居民們口中十幾年前就存在的裂縫、近幾年發現的裸露的樓梯鋼筋、下沈的門框和無法關上的門都成了一些可能的“征兆”。許多人懊悔和遺憾,也許檢修、鑒定過一次,悲劇就不會發生。“但又有誰會想到,房子會塌呢?房子倒塌只是存在在電視裏的場景。”一位居民說。

事發後,坍塌的7號樓連同前後的8、9號樓都被一人半高的藍色鐵皮圍得嚴嚴實實,只有拿著檢測設備的專業人員進進出出。白天,一些居民們聚集在鐵皮圍欄前討論著、等待著,晚上又四散回到親戚家或小賓館裏。

“贛江發布”11月25日發布的最新信息顯示,建築設計、結構安全等領域的專業人員目前正在對坍塌原因進行核查,並對周邊房屋建築安全情況進行監測、鑒定。

而在等待檢測原因出來的日子裏,居民們的生活已經完全改變。7號樓1單元東邊的4位居民失去了生命。72戶居民暫時失去了住所,更多的疑惑和擔憂也籠罩在臨近宿舍樓裏。“老樓還安全嗎?能不能居住?”也有人選擇短暫搬離。

(坍塌的7號樓靠近西側部分,東側已經坍塌,未塌部分的墻體可見明顯裂痕 丁文婷/攝)

坍塌

坍塌是從屋頂開始的。家住7號樓1單元西側的陳浩剛走出家門,正準備邁步下樓梯時,頭頂上方突然開始劇烈抖動,不斷有石灰迸出。

不過幾秒鐘時間,腳下的樓梯轟然斷裂、消失。反應過來的陳浩迅速衝回家中,眼睜睜看著對門鄰居家在一瞬間垮塌下去。“如果早幾秒鐘下樓,我人就沒了。”陳浩回想起來仍感到有些後怕。

同樣“躲過一劫”還有住在1單元西面的韓冰,正準備上樓回家的他繞路去取了個快遞。“如果沒有拿這個快遞,我就在樓梯上,也被埋在下面了。”巨大的轟鳴聲伴隨著煙塵四起,巨大的灰湧過了6樓的窗戶,連帶著附近幾棟居民樓都陷入一片煙霧之中。7號樓1單元的1到6層樓就像整個從中間被劈成了兩半——靠東側的半個單元連帶著中間的樓梯都成了一片廢墟。

下去的樓梯沒了,陳浩和韓冰的家人們只好原地等待救援,他們最終被消防隊員從隔壁單元通過消防繩索救出。而住在東單元的一些鄰居們卻被永遠埋在了下面,這讓韓冰感到非常痛惜。

“四樓住的是一對70多歲的老年夫婦,平時在南昌市居住,最近才回到宿舍樓住的,住了沒多久。”韓冰回憶,事發時是6點多,那對老夫妻不是出門遛彎就是在家中客廳看電視,但事發時他們剛好在家。

有些時候就是差那麼一點,一位住戶感嘆。“事發時,住在一樓的住戶發現自己家的門框歪了,關不上,到二樓去找鄰居詢問情況,情況不對時,站在門口的兩人得以跑出。但二樓住戶的老婆沒能來得及逃生”。同樣讓鄰居們一直提及的還有一位遇難的阿姨,“她原本準備去別處看病的,但‘挨’(南昌話拖延)了兩天沒去,就連人和看病的錢都被埋在了7號樓下。”“我幾乎全部家當,包括一些金銀首飾都被埋在了廢墟裏。”盡管當晚“萬幸”沒在家,這名7號樓住戶仍充滿憂慮,“我身上什麼也不剩了”。

(7號樓西同一時期所建宿舍樓,表面可見裂痕 丁文婷/攝)

裂縫

1995年入住時,韓冰一家人就註意到了墻面上的裂縫。墻面塗層用鏟子一刮就成片成片往下掉,露出的紅磚竟然可以抽動。韓冰一家選擇拒絕在房屋驗收單上簽字,“很多住戶也都沒有在驗收單上簽字”。無奈下,韓冰一家決定自己重新砌墻,把墻面全部鏟掉後,自己用水泥摻著砂子重新糊了一遍,但二十幾年來墻面裂紋仍然時有出現。最讓韓冰一家人煩惱的是天花板的塗層,“幾乎每隔兩三年都要掉落,怎麼也砌不牢”。

除了屋內,7號樓1單元的樓道裏也出現了一些裂縫。幾名住戶表示,曾經看到樓道墻面上出現有手指那麼寬的裂縫。有的不到20公分,但也挺明顯,一些樓層的鋼筋有些部分裸露了出來,“這麼多年破破爛爛的過來了,也沒特別的重視”。

在一樓一些住戶的家裏,裂縫則更明顯一些。住在與7號樓相鄰的6號樓一樓住戶表示,由於地面下沈,自己家的大門在幾年前多次出現關不上的情況。“以為是門的問題,就換了個新門”。在幾年前,他家的陽臺開始出現變形,底部向外傾斜,而墻角也出現了一些裂縫。他去年把陽臺也休整了一番,但一些裂縫仍然遮掩不住地出現。

經濟觀察報註意到,在7號宿舍樓西側,一條兩三米小路相隔的另一棟宿舍樓外墻上,一道裂縫從6樓樓頂一直蜿蜒至1樓門框頂部,在白色墻面上格外顯眼。“這棟樓與東面的6、7號樓是同時代集資建成的,這三棟樓樓裏樓外脫落比較厲害。”多名居民告訴經濟觀察報,7號樓的墻面原本也有裂縫,只是兩年前外立面粉刷把裂縫遮蓋住了,而西邊這幢宿舍樓墻的裂縫在粉刷後又露了出來。

(圖為7號樓西面同一時期所建宿舍樓,裂痕蔓延至樓底 丁文婷/攝)

這次粉刷也是這三幢樓齡26年的宿舍樓建成以來的唯一一次整體改造。韓冰依稀記得是在2019年一項政府工程,在單位“總廠”江西桑海集團出面安排下,每戶獲得15000元的改造經費。改造內容包括統一對宿舍樓屋頂增加了隔熱層、外裏面粉刷。剩下的錢又給每家每戶換裝了一扇大門。

江西桑海集團有限責任公司官網顯示,南昌白馬廟制藥廠曾是其下屬工業單位。“職工宿舍樓是白馬廟制藥廠在90年代集資建成,每戶兩萬元。”一些居民表示,白馬廟制藥廠被賣以後,居民的一些問題會向總廠反映。

但除了有人打掃小區和街道的衛生,26年來,小區沒有物業管理公司,也不交物業管理費。在一棟宿舍樓的頂樓住戶家中,陽臺的一角因為常年漏水已經變得黑黃。“我和總廠反映過四五次,但是始終沒人幫我解決。”平時一些管道堵塞問題都是我們自己處理的,但樓頂鋪了隔熱瓦片,再加上涉及高空作業的問題,只能讓水就這麼一直漏著。

一些居民告訴經濟觀察報,他們也曾經向總廠反映過墻體開裂問題,但是並沒有得到解決。經濟觀察報就此事故聯系贛江新區新聞中心與桑海集團,但均未得到回應。

記者用手輕輕剝了宿舍樓外墻,白色的塗料混雜著水泥、砂一起脫落下來,漏出更大塊的墻體水泥色。

(樓外墻皮脫落 丁文婷/攝)

被遺忘的老房子

根據建設部《城市危險房屋管理規定》,危房鑒定由房屋產權人(使用人)向當地鑒定機構提出鑒定申請,鑒定機構按照法定程序,進行現場查勘、測試和檢測驗算等,進行全面分析,論證定性,作出綜合判斷,提出處理建議,並簽發鑒定文書。“通常情況下,如果是一棟樓或者小區建築出現問題,一般途徑是找到物業,或者通過當地街道、居委會反應,再由房屋管理部門協調一些專業機構進行房屋安全檢測。”上海同宴土木工程咨詢有限公司負責人方經理告訴經濟觀察報,行業內很少會接到個人提出的房屋安全鑒定需求。“我從業十幾年間,只接到過兩、三例居民個人的檢測需求,還是新房交房質量疑問和房屋受到了一些改造工程影響,發生地面下沈等明顯變化。”他表示,普通居民個人能意識到這種問題的非常少,一般人很難去判斷什麼情況下需要請專業機構進行鑒定。所以鑒定機構服務的對象也多為企業和政府。

方經理介紹,政府也會組織一些危房排查,近十年來,他參與過上海市政府組織的學校、幼兒園、醫院房屋質量排查,一些區的老公房也在區政府組織下進行過排查。目前他正在參與上海市農村自建房的安全檢測排查。“上海這邊管理條線比較清晰和精細化,除了市、區統一的排查,居委也會對房子的狀況進行摸底,房管局有統一的管理系統”。

而近年來,全國範圍內房屋倒塌、坍塌事故並非個例。今年7月份,蘇州吳江區四季開源酒店輔房坍塌,造成17人遇難;今年6月,湖南彬州市一居民自建房倒塌,造成5人死亡;2015年,遵義市一棟7層居民樓倒塌;2009年上海某幢在建的13層住宅樓全部倒塌,造成1人死亡。其中的原因多種多樣,如建築物年久失修、建築施工不當、建築材料問題、建築加固不當、住戶私自改動建築結構等。

北京市盈科(蘇州)律師事務所律師陳會軍告訴經濟觀察報,房屋出現質量安全問題時,要根據出現問題的具體原因而定責:究竟是房屋自身質量問題,還是第三方因素(如住戶裝修時誤拆承重墻)。如是房屋本身質量問題的,則看是否在相應的質量保修期內:保修期內的,開發商應當承擔保修責任;保修期外的,應由住宅所有權人自行承擔維修費用。但設計缺陷或偷工減料造成質量問題的,不論質保期屆滿與否,開發商都應承擔質量責任,而且還涉及到設計單位或施工單位等單位的相應責任問題。

他還提到,根據《建築工程質量管理條例》和《住宅建築規範》規定,正常使用條件下住宅都有最低質量保修期。其中,漏水的質保期為5年,地基基礎和主體結構的質保期一般為50年。“只要還在質保年限內,老房子在無外力因素的情況下出現坍塌都可以向相關單位追責。保修責任大致可分為兩類,即房屋本身的修繕責任,以及房屋質量引起的侵權(比如外保溫層高空墜落造成傷人)的責任。”陳會軍表示。

而如果是單位集資房出現質量事故時,除考慮上述因素外,還要考慮房屋的產權主體、集資的具體方式等因素。如單位僅僅是扮演牽頭發起角色的,是不需要對住宅質量問題承擔任何責任的;如單位扮演開發商角色的,單位則應承擔起作為賣方的責任。

“事後的追責是一部分,在國內有許多90年代,甚至60、70年代的老房子都缺乏物業的管理,檢測和維修都處於空白狀態。”方經理告訴經濟觀察報,而社會資本,物業公司也很少會介入這一塊的管理。“一方面因為老舊小區不成規模,購買意願可能也不足,甚至維修基金都沒有。”這也導致一些老舊小區的“健康”處於長期被遺忘的狀態。

(杏林白馬藥業,原南昌白馬廟制藥廠 丁文婷/攝)

新祺周位於南昌市北郊,距離南昌市中心有30公裏左右的車程,也是現在中國(南昌)中醫藥科創城所在地。白馬廟制藥廠就坐落於這裏的國藥北大道,一工廠廠區與職工住宅小區之之間有一方窄窄的水塘分隔。

白馬制藥廠曾經是這裏的三大制藥廠之一,國藥北大道曾是新祺周最繁華的老街,一位住戶自豪地回憶。而20世紀初,隨著白馬廟制藥廠被賣,一部員工並入杏林白馬藥業工作,更多老職工則下了崗。近十年來,許多人都選擇賣房離開,留下的只有退休的老職工和外來的租戶。這裏鮮有年輕人的身影,老職工們的日常生活就是遛遛彎、聊聊天、下下棋,有時候也聚集在一起跳舞和打麻將。

夜幕降臨,前一晚還擠滿了政府部門工作人員、救援人員和各路媒體的國藥北大道顯得格外冷清,飯店將許多椅子擺到人行道上供夜宵使用,但幾乎沒有食客。街上行人也寥寥。

幾位當地居民告訴經濟觀察報,由於行政關系和經濟關系都復雜,這些年來,住宅區幾乎處於“三不管”地帶。居民介紹,制藥廠原本屬於江西國營蠶桑綜合墾殖場(桑海集團前身)管理,而後歸屬到新建縣(現南昌市新建區),但是桑海集團仍在。2016年,又被劃歸到新成立的贛江新區。“也就是近幾年我們的從屬關系才徹底理清,之前連所屬的社區都沒有,最近才掛靠到隔壁的濟生社區”。

經濟觀察報看到,住宅區不遠處,一棟破舊的兩層小樓上掛著白馬廟制藥廠字樣的牌子。“那是以前制藥廠的辦公樓,現在租給別人住了。”一位住戶介紹。

(事發兩天後的國藥北大道 丁文婷/攝)

11月24日,事故發生兩天後,職工住宅小區內的一些居民趁著大太陽將香腸臘肉掛出晾曬。“這幾天是南昌人曬臘肉的日子,南昌人自己做的香腸不麻不辣,但很香”,一位阿姨把家中的幾串臘腸、臘魚做好掛出窗外後,跑到樓下向聚集在路口的老同事們發出“搓麻邀約”。“不打,沒心情打”“家都沒了”老領居們回應。

人們三五個一群聚集在一起,高聲討論著下午開會得到的臨時安置方案——每戶每月先安排2000元的救助資金。爭論時有發生,“我們家5口人,租房和吃飯不夠的”“你家就兩口人當然夠了”“我們7號樓不允許拿東西,我連一件換洗的衣服都沒有”“你缺這麼點錢,為什麼要接受?”

突然“砰”的一聲悶響,所有人都猛地一回頭。原來是隔壁宿舍樓曬著的香腸臘肉連同著桿子從一樓屋頂掉了下來,砸在地上。是虛驚一場。

(文中陳浩、韓冰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