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放羊打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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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力輝被抓獲後,村子裏仍張貼著他的通緝令。

6月22日21時55分,河北省張家口市張北縣公溝村的草原上一陣喧鬧,一名男子被警察摁倒在地,槍口頂在他的腦門上,繩索從背後捆住了他的雙手。當被問起叫什麼名字時,他回答道:王力輝。

次日,張家口市公安局發布官方通報,公安部A級通緝犯王力輝被抓獲歸案。

在過去12年中,王力輝輾轉三省四市逃亡,涉嫌先後殺害六人,當5月31日最後一次的作案後,他的通緝照片貼滿了所經之地,此時湧上受害者家人心頭的,是曾經恐懼和痛苦的記憶。

王力輝通緝令。

“普通的孩子”

通緝令公布的信息顯示,王力輝今年39歲,祖籍河北保定市,出生於河南洛陽市。

上世紀70年代初,王力輝的父親王文周從河北來到河南洛陽討生活,入贅到古城鄉焦屯村一戶人家,與比他小十歲的焦秀麗(化名)結婚。1979年3月8日,王力輝出生,此時家裏已有一個大幾歲的姐姐。

曾經的古城鄉焦屯村,如今高樓林立。

王力輝小時候還算乖巧,村裏的老人說起王輝(王力輝原名),都記得他長得好看,“臉尖尖的”,頭發剪得很短。一位村民介紹,王力輝在村裏的焦屯小學讀書,成績不太好。

王力輝小學老師焦芳芳(化名)記得,王力輝在學校很調皮,上課不認真,經常跟其他小朋友一起打鬧、曠課。“在學校各方面都不突出,也不是最愛打鬧的,就是一個很普通的孩子。”她說,如果不是後來出了事,她對王力輝基本沒什麼印象。

1994年,王力輝初二沒讀完就輟學了。母親焦秀麗說,當時很多孩子都不讀書,王力輝輟學後,在家裏幫忙幹農活,他們家種了一畝多地的草莓,另外還種有蔬菜和小麥,出事前從來沒有去過外地。

一位曾跟王力輝母親是同學的村民認為,王力輝作為家裏唯一的男孩,父母“比較寵他”,管教也不太嚴。

王力輝被抓後,小區的通緝令被各種出租廣告覆蓋。

在同村居民焦力(化名)的印象裏,成年後的王力輝比較敏感、自卑,走路都會繞開人走,“可能因為他父親是外來人,加上家裏條件也不好,村裏人很多看不起他們。”但另一位老鄰居稱:王力輝看起來老實,見人也會喊,那時也看不出什麼脾氣性格。

二十多年來,洛陽市洛龍區從低矮的房子、泥濘的土路,農田菜地環繞,變成了如今高樓林立、車水馬龍。

2000年,國務院正式批準建設洛南新區,即洛龍區,熱火朝天的大開發開始了。王力輝那幾年一直在家周邊遊蕩,有時也到附近工地幫忙幹活。

2005年9月16日,焦屯村集體搬遷到龍興小區,那時王力輝已經準備結婚,不久後女兒出生,三代人住在一起。

王力輝住過的院子。

龍興小區是洛龍新區第二批安置房,一共有45棟樓,1300余戶,4700多人。搬到安置房後,他們種小麥、蔬菜的土地沒有了,焦屯村民開始各謀出路。

王力輝也是其中之一。

工地衝突,兩人死亡

2006年4月14日,王力輝早上出門,跟母親說要去工地上幹活,“我不想讓他去,他說已經簽了合同。”6月29日,63歲的焦秀麗坐在凳子上,流著淚說:十幾年前他跑走後,我們就沒有了聯系。

屋子裏燈光昏暗,桌上擺著一副碗筷,裏面剩有半碗飯,旁邊是各種大小盒子,靠窗戶邊是幾堆一米多高的廢紙,和用麻布袋裝著的塑料瓶——它們占據了半個客廳,73歲的王文周躺在靠墻壁的老舊沙發上一語不發。

王力輝的命運在那一天發生改變。

當天,村裏有人辦喜酒,王力輝一群人喝完喜酒去了工地,隨後跟人發生衝突,他們七八人捅死了另外兩人。“轟動了整個開發區。”龍興社區居委會一工作人員說起這起案子時稱,幾個人當年就被抓判了刑,王力輝和另外一個人跑了(另一人幾年後被捕)。

死的兩人,一個叫焦正義,1979年出生;一個叫吳清濃(化名),1981年出生。他們和王力輝同屬一個村,出事時都住龍興小區,離王力輝家不超過一公裏遠。

吳清濃的父親吳龍龍,當年是焦屯村村長(後改為龍興社區居委會),他記得那天他外出辦事,途中接到電話後立即趕了回來,兒子在醫院已經不省人事。

吳龍龍說,經公安調查,王力輝是主犯。當年洛龍區搞經濟開發,他兒子的公司在開發區接工程,其中有一人在他兒子公司入股後,又在另外一家公司入股,導致兩家公司後來因爭奪工地產生矛盾,而王力輝當時是一個“小混混”。

王文周接受新京報采訪時說,事發的前一年,兩撥年輕人就曾發生過衝突,在那次衝突中,王力輝拿著合同去幹活,吳清濃帶了一大幫人,把王力輝新買的挖機砸了一個坑,還把其中一孩子戳了一刀。

王文周對澎湃新聞稱,吳清濃依仗父親是村長,當年在村裏“很囂張”。但吳龍龍認為,當年他兒子老老實實幹活,並沒有跟人結下什麼私人恩怨,就因為跟人爭奪工程,導致他兒子吳清濃和村裏另一青年焦正義被殺。

涉事的幾人被抓後,吳龍龍奔波了好幾年,“他們都只判了幾年,有什麼用?”他說,兒子吳清濃死後,當時懷孕三個月的兒媳堅持把小孩生下來,之後一直沒有再結婚。

吳龍龍希望給孫子新生活,出事後,他們就搬離了龍興小區。

王力輝住過的房間。

焦正義的父親焦壽亭,1995年妻子過世後,一個人拉扯大三個小孩。2006年出事時,老二焦正義26歲,剛結婚11個月。焦壽亭說,他以為孩子結婚後會開始新生活,誰知到來的卻是一場噩夢,“身中七八刀啊!”

焦壽亭一直住在龍興小區,關註著兇手王輝的動靜。等到有年小區的公告欄貼了通緝令,他知道兇手改名叫了王力輝。

他們跑去看通緝令,從照片上已找不到當年同村少年“王輝”的痕跡,“那時候個子很小,沒有胡須,很年輕的,現在變老了。”吳龍龍的妻子說,王力輝變得很可怕。

王力輝當年在小區捅死人後,很快就跑了,跟父母斷了聯系。母親焦秀麗說,當時他丈夫王文周在外面做工,她自己也搞不清怎麼回事,之後反復被叫去公安局調查,甚至還有人告訴他,平時沒事最好不要外出閑逛。

“我們都是六七十歲的人了!”焦秀麗說,不管小區的人如何議論,他們每天依舊過著自己的生活。

尋人未果,一死一傷

王力輝從河南出逃後不知去向。直到2011年9月23日,他在祖籍地河北省保定市連殺兩人。

王力輝工作過的紙廠,仍然貼著通緝令。

保定市南韓村鎮的省道邊有一家叫天天紙業的工廠,一位趙姓主任聽到王力輝的名字後說,“你問的是王中興吧?”

工廠負責人周國新告訴記者,2009年前後,王中興的幹爹把他介紹到這工作。

據一位受害者家屬透露,王力輝曾認過一對夫妻為幹爹幹娘,幹爹叫楊和同,60歲上下,住在保定市滿城區東堤北村北面。

澎湃新聞記者逐一向楊和同的鄰居核實其與王力輝的關系,村民表示不知情。而在東堤北村的南面,至少有3名村民聽說過楊和同認過幹兒子,其中一位村民還表示楊和同自己的兒子當兵退伍後在河南落戶,很少回來。

王力輝是如何認識楊和同夫妻的?為什麼楊和同會給他介紹工作?村民們不得而知。楊和同早年因為制作炸藥被判刑,如今還在獄中。他的妻子刑滿釋放,不願意和外人談起王力輝的事。

據“津雲新聞”此前報道,因為是熟人介紹,所以紙廠沒有查王力輝的身份證,“他挺能幹的,幹活積極,人也老實,從不跟人吵架,來了兩個月就當上了班長。”趙姓主任介紹。

在這家紙廠,王力輝認識了比他大8歲的女人小玲(化名)。

小玲來自紙廠5公裏外的唐行店村,早年她嫁到外村,後來離婚回到了村子,偶爾住在大哥林文長(化名)和嫂子劉鳳仙家,平時也在紙廠上班。

據劉鳳仙的母親介紹,小玲和王力輝曾經“談過朋友”,但後來小玲提出了分手,哥哥嫂子也不同意他們在一起。林文長的雙親走得早,對妹妹小玲來說,他是長兄如父。

據津雲新聞報道,和小玲一起長大的劉大姐轉述她的話說,“王力輝挺舍得給她花錢,兩個人已經想結婚了,後來小玲不願意了,因為王力輝老動手打人,還動不動就威脅她。”

一位熟悉林家的村民也介紹,王力輝不說自己是哪來的,小玲覺得他不可靠,就開始躲著他,班也不上了。

劉鳳仙的鄰居潘大媽回憶,在案發前幾天,王力輝整天都在村子裏轉悠,逮到人就問“小玲去哪了?”

2011年9月23日,王力輝又來了。

潘大媽回憶,那天還是白膀子(形容很熱)的天氣,劉鳳仙的鄰居老張家辦喜事,離著劉鳳仙家就二十來米。上午她也去了,看到了劉鳳仙,但劉鳳仙走得早,等到她吃完喜酒出來,隱約看到村子路口有人在打架。

她走上前去,發現林文長躺在地上,王力輝站在一邊,劉鳳仙站在王身後。潘大媽清晰記得,當時她還納悶,林文長1米8的大塊頭,怎麼打不過一個小個頭子。

劉鳳仙倒在家門口的路口。

“我去拽他(林文長),我說怎麼打架了。”潘大媽回憶,林文長那會還能說話,他被扶起來後就想著跑,看到林文長起來了,王力輝朝著他喊道,“跪下,跪下!”

此時劉鳳仙在身後說道,“怨俺們呢?你找不著她呢。她電話號碼也換了,我們也不知道她在哪。”

說完這句話,王力輝回過身就用刀刺向劉鳳仙。潘大媽說,王力輝速度很快,眨眼之間就刺了三刀。見此情形她衝過去拽王力輝的衣服,“你怎麼用刀子?你別他娘的著刀子啊!”

劉鳳仙被刺後坐到了地上,她靠在潘大媽身上,一句話也沒說,緩緩倒下失去了意識。此時潘大媽看到劉鳳仙身上嘩嘩流血,手臂也被紮傷。

隨後王力輝朝北跑去,騎上一輛踏板摩托離開現場。

事發當天正值秋分。下午1點左右,劉鳳仙倒在了家門口的血泊中,後經搶救無效死亡。她的丈夫林文長身中14刀,被送到保定市的醫院搶救,保住了性命。

兩小時後又殺一人

潘大媽說,那天她身上沾滿了血回家,一夜沒睡。

而林文長在醫院住了很久才回來。潘大媽聽他說,王力輝下手很“毒”,刀子紮進去後還轉一下。

林文長匆匆參加了妻子的葬禮,便帶著兒子前往北京打工,家裏的地承包給了別人,七年間很少再回來。

在潘大媽印象裏,劉鳳仙高高胖胖的,愛說愛笑,和林文長感情很好。由於住得近,兩家人經常串門。有時林文長找不到劉鳳仙了,就會到她家裏來找。

劉鳳仙的母親今年已經75歲,她依稀記得一家人曾經的幸福時光,“白天他倆上地裏幹活,我就在家給他們做飯,中午回來了就有飯吃。後來他兩生了一兒一女,我就幫著他們帶。”說到這,劉母不住地擦拭眼角。

潘大媽說,林文長後來又找了個老婆,有次回家參加親戚的喜事,上了個禮就出來了,飯也沒吃,出來後就上她家,“一進門就哭。”

問起來為什麼,林文長說,今年30多歲的兒子還沒成家,一想起這事他就難受。潘大媽分析,還是因為劉鳳仙的事。“在農村,誰不希望家裏熱熱鬧鬧的,有了孩子家裏老人還能幫著帶。”劉鳳仙的母親也曾經跟外孫提過成家的事,但外孫只是告訴她,你別管,劉母便不再多問。

得知王力輝被抓的消息,劉母顯得很淡然,她也不關心兇手會被如何判決,坐在小院的樹下,她只是輕聲念叨著,“我女兒也回不來了。”

回不來的還有另一個母親的女兒。

當天王力輝殺人後,駕駛踏板摩托一路向東,中途摩托撞壞,後來他遇上了唐行店村人嚴科東(化名)和他的侄女。

嚴科東回憶,那天他看到王力輝時滿身是血,以為這人出了交通事故。但誰知王力輝徑直跑向自己的侄女,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向她要電瓶車。

看到王力輝手上長約10公分的水果刀,嚴科東立馬朝著侄女喊道,“快松手!”侄女放開了電瓶車,王力輝騎上逃走。

馨馨在葡萄地裏遇害。

兩個小時後,大約下午3點半,在唐行店村東側3公裏外的段旺村,24歲的馨馨(化名)被發現死在了自家的葡萄地裏。

第一個發現馨馨屍體的是她的公公老田。老田回憶,發現馨馨時她上身沒有衣服,褲子被脫到了腳邊,滿身是血。

出事那天正值秋收,老田家裏種了幾畝葡萄,上午老夫妻兩個和馨馨夫妻都在收葡萄。

馨馨用過的梳子,母親張春蘭一直在用。

下午兩點半左右,馨馨獨自在家照顧剛百天的女兒,隨後出門去地裏。中途有村民看到了馨馨,問她要不要待會?馨馨說不待了,交葡萄去了。

在老田家的葡萄地,葡萄架有人那麼高,每兩排間隔3、4米,附近有一間3平方米不到的小磚房。馨馨的母親張春蘭(化名)疑心,王力輝當時就躲在裏面,撞上了馨馨,隨後將她殺害。

老田家的一位親戚回憶,事發下面有一條溝,溝裏溝上都有人。當時有人聽見馨馨嚷了一句,“哎呀我的媽呀”,隨後再也沒了動靜。

決裂的兩家人

為何王力輝會找上馨馨?段旺村的村民議論紛紛。

一位姓劉的村民聽說,馨馨的父親原本在保定市水泥管廠工作,和王力輝曾經所在的廠挨著,他和馨馨父親一起喝過酒,馨馨父親曾經想把女兒嫁給王力輝,但馨馨覺得王力輝黑黑的,個頭小,看不上他。問他是哪的,他就說山裏的,馨馨說我不願意去山裏頭,大山裏頭日子不好過。後來經過媒人說媒,馨馨嫁到了鄰村的田家。

老田猜測,王力輝可能是出於報復心,逃亡路上又殺害了馨馨。

對於這個說法,馨馨的母親張春蘭否認道,“我們家從來沒見過那小子,要是認識那小子,我們就去把他貓(抓)回來了。”

張春蘭說,馨馨聽話懂事,有著一頭長發,小時候很臭美,喜歡擺弄自己的頭發,經常梳成辮。關於她的婚事,媒人也就張羅過兩次,但從來沒和張力輝有過接觸,她們聽說老田家條件不錯,家裏好幾畝地,這才把馨馨嫁了過去,“誰知道他們把我女兒給弄沒了。”

7年過去,老田家家境衰敗。客廳擺著幾張破沙發和一張茶幾,鋪著瓷磚的地面汙跡斑斑,看上去許久沒有清理。家裏的經濟來源主要是種葡萄,但近幾年效益越來越差,就快要入不敷出,盡管如此,年逾七旬的老田夫妻仍然每天騎著電三輪上地裏幹活。

老田指著客廳的一臺20寸左右的電視機說,原本兒子結婚時買了臺大電視機,後來被他們家砸了。

老田口中的“他們”,指的是馨馨的娘家人。張春蘭說,自己的確去老田家鬧過,但也是出於氣憤和悲傷,“我養大的孩子嫁過去還好好的,怎麼就沒了?”她埋怨老田家不該讓女兒一個人去到地裏,上哪都應該有個伴。

老田坐在沙發上,點了一根煙,埋頭吸了幾口,擡起頭說,也沒多想,當時幹活哪多想?要是知道有這事,再怎麼也要拉住她,不讓她去。

張春蘭失去女兒的心情,老田家也能理解,後來他們家出了一筆錢給張春蘭,這才把事了了。

馨馨被害時,她的女兒剛過百天。媽媽沒了,姑姑田小慧(化名)充當起母親的角色,“咱們從心裏照顧她,給她缺失的母愛,但再怎麼說親媽還是親媽,你還是少了這塊。”

田小慧說,前段時間小女孩從幼兒園回來,邊哭邊在地上打滾。問起原委,她才說,幼兒園裏的孩子都說她“你媽媽死了”,小女孩為此哭著要找媽媽。

馨馨的丈夫在那件事後,變了個人。用老田的話來說,“跟個傻子似的”。家裏活也幹不久,對象也沒法再找,老田擔心自己和老伴走了之後,兒子和孫女沒人照料。

事發後,張春蘭沒有去過女兒的墳頭,她說她害怕,也不敢面對女兒,她甚至沒見過自己的外孫女。對於這點老田家頗有微詞,“一次沒來看過,一分錢也沒給過。”但張春蘭說,是老田的老伴不讓女兒帶著孩子來自己家,要看只能她親自上他們村子。

馨馨曾經給女兒買過一條白色的裙子,她說真的很想看看女兒穿上那條裙子的模樣。這條裙子一直放在了張春蘭家,她舍不得扔。

馨馨遇害後,張春蘭離開家前往北京打工,馨馨父親沒多久也去北京了,至今沒有回家。

潛逃山西,殺害一人

離開保定後,王力輝沿著西北方向一路逃亡,來到340多公裏之外的山西。

群山環繞的女兒溝村。

2014年的秋天,他出現在山西靈丘縣下關鄉女兒溝村。女兒溝村地處深山,去年才修好通往外面的公路,山坡上散落著成群的山羊。在通往村子的沿途小道上,仍張貼著嫌犯王力輝的通緝令。

女兒溝村的齊書記回憶,王力輝在下關鄉生活了4、5年,來女兒溝前,他在楊莊村那邊。一個村民記得,王力輝在楊莊村裏整整兩年,沒有跟別人發生過矛盾。

齊書記說,“鐘連鎖的媳婦病了,腦出血半身不遂了,他一個人放不了羊,需要找一個人放羊。正好王力輝以前跟人放過羊,就把他雇過來了,一個月1200塊錢,管吃管住。”

鐘連鎖回憶,自己是某天在回村路上碰到了王力輝,他只記得王力輝留著胡子,說自己會放羊。因為著急找人放羊,鐘連鎖就把人帶了回去。

在他的印象裏,王力輝只說普通話,帶著河北和河南口音。春節時王力輝也不回家,問起來,他只說家裏沒有親人了。

王力輝有部手機,但沒有卡,需要打電話就用別人的。他和鐘連鎖一家人同住在一個院子,鐘連鎖和妻子從來沒有懷疑過他,並把他當家人對待。“他還會幫忙做飯,洗鍋,打水,倒泔水。”

妻子回憶,王力輝有了錢“好吃好喝,離不了酒和肉”。他們對王力輝的要求不高,“只要他幹完該幹的活就行。”

王力輝曾居住的女兒溝村。

女兒溝村有30多戶,住著60來人,大多是老人留守村莊,靠種地或放羊為生。放羊的人中午不回,帶著幹糧一直到下午4點左右才回家。

那天是2016年10月的一天,早上有村民看到王力輝載著齊新民的兒子,去放羊的山坡給齊送飯。

未到中午,村裏一個坐在路邊歇息的阿婆看到王力輝騎著摩托車從面前飛速滑過,舊摩托車是他自己花錢買的。

恰逢秋收,鐘連鎖正準備離家忙農活,他看到王力輝慌慌張張把摩托車扔在家門口,很快就跑了,他看著不對勁,騎車去追,半路看到了齊新民的遺體。那是下午1點左右,他報了警。

王力輝消失後,村民才知道他可能是“殺人犯”。放羊的人都不敢再往山上去,害怕撞到他。

齊保權接到叔叔遇害的電話是在下午兩點左右,他剛從大同的礦井裏爬上來。趕回家時,已是下午5點多。

案發地離村子3、4公裏。齊保權在現場看到,叔叔身中三刀,第一刀是從肚子捅進去的;另外兩刀在腹部。齊新民早上帶去的幹糧還沒有食用,遺體旁邊有一根看上去剛點燃還沒來得及抽的煙。“現場沒有打鬥的痕跡,像是突然襲擊。”他回憶。

齊新民的弟弟齊老三(化名)在傍晚6點接到電話,在現場他只看到一個帆布袋和一灘血,袋裏面有五個月餅,人趴在地上,嘴裏有蒼蠅,手裏拿著煙,“一根紅鉆(煙)抽了沒有三四口。”

晚上10點,天色已黑,齊保權和幾個村民一起擡著叔叔的遺體回了村。警察在村口拐彎處那根電線桿旁解剖了齊新民的遺體,沒人敢去看。此後將近一年時間裏,很多村民不敢出門,擔心王力輝又跑回村來。

2016年10月10日,靈丘縣公安局發布協查通報,王力輝曾於2008年在河南洛陽殺死2人,2011年在河北順平、滿城殺死2人重傷1人,並被上述三地公安機關通緝。

據南方都市報報道,公安部於11月10日發布了A級通緝令,懸賞5萬元緝拿王力輝。

從羊倌到牛倌

鐘連鎖想不明白,王力輝為什麼會對55歲的齊新民下手。

在他看來,齊新民憨厚老實,兩人平時關系不錯,兩家相距不到300米,王力輝經常載著齊新民一起到溝裏放羊。

不過齊老三回憶,兩人關系平時看著挺好,卻也因為羊的事情在溝裏面吵過架。在案發前幾天,哥哥曾告訴他,王力輝會罵他,有時候還會打他踢他。“我還勸他離這個人遠點。”

鐘連鎖也和這個羊倌因為放羊的事情吵過架,只是因為放羊的方式不同。鐘連鎖從來不跟他對著幹,“他脾氣不好,你必須得順著他。”

有幾次,王力輝發起脾氣來,把羊打死了。

鐘連鎖也看過王力輝打羊,“跟打孩子一樣” ,他也很驚訝,但又覺得放羊的人不好找,加上羊倌脾氣不好,他也沒敢怎麼說。

兩年當中,王力輝放的羊死傷七八十只,有打死的,有被洪水衝走的。

村民猜測,兩人可能由於放羊產生了矛盾,他們經常在同一道溝裏放羊,一個在頭,一個在尾,有一片草挺好,兩家的羊竄在一起,壞脾氣的王力輝就不高興了。

在村民的印象中,王力輝經常免費幫人幹活,幹完活就默默回到雇主家裏,不吃一口飯,不喝一口水。他會主動和人打招呼,並不是內向的人,但從來不說自己的全名,只說自己姓王,叫他小王就行。

王力輝在女兒溝村,沒有人問過他的身份證,或者從哪來。但齊老三覺得他“不太正常”,村裏來了摩托車或小車的時候,王力輝就自動避開,甚至都不回村,跑去放羊的山上。幾個村民都看到王力輝經常拿著一個望遠鏡,往山上跑。

沒人想到,此時的王力輝身上背著4條人命。

王力輝逃跑後,雇主鐘連鎖賠了齊新民家人六萬五千元錢了結此事。每當他獨自在山上放羊時,都忍不住想起和王力輝共處的日子,不寒而栗。

鐘連鎖慶幸自己逃過一劫,但另一戶收留王力輝的人家卻沒能逃過。

一個月後,在距離下關鄉290公裏外的河北省張家口市張北縣,閆德粉在路邊遇到了正在撿垃圾的王力輝,渾身破破爛爛,戴了頂棉帽。

閆德粉和丈夫盧九林分居多年,兩個兒子在縣城上學,閆德粉負責在縣城照料他們,盧九林則在農村放牛養家。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和之前如出一轍。閆德粉得知王力輝會放羊放牛,便跟他商量,說家裏有十幾頭牛,他幫著放,管吃管住、管煙管酒,每天再給10元零花錢。

王力輝答應了。

公溝村。

2017年4月,盧九林從縣城把王力輝帶回了張家口市大河鄉公溝村。這裏人煙稀少,周圍是大片開闊的草原,巨大的風車旋轉著葉片,為當地零星的村落供電。草原上除了黑烏鴉和麻雀的叫聲,寂靜一片。

村民說,王力輝來的時候不愛說話,見人就避開,走路挺快。據媒體報道,閆德粉記得,王力輝嗓子不時發出“哼哼”的聲音,經常在路上走走停停,村民以為他是個傻子。

盧九林的叔叔盧兵山介紹說,公溝村有16戶人家36口人,每天村裏的牛集中在一起,由各家輪流去放。每天早上5點放到中午回來,下午再放幾個小時,也不是什麼累活。

王力輝負責盧九林家的13頭牛。平日裏他和盧九林住在一個屋檐下,王力輝在西屋,盧九林在東屋,中間隔了個堂屋。

從窗外望去,王力輝的房間堆滿了塑料袋、紙箱子和舊衣服,窗邊還有一箱沒吃完的饃片。而盧九林的屋子空空如也,炕上有一床被子,上面血跡斑斑,兇案就發生在這間屋子。

盧九林的房間,他在床上被害。

牛倌殺人

盧九林今年47歲,村民都叫他“九子”。叔叔盧兵山說,他是村裏最年輕的人,靠養牛為生。盧兵山就住在九子家正後方,出門拐個彎就到了。

2017年5月30日,當天負責放牛的村民和王力輝一起放了牛。王力輝還是和往常一樣,不怎麼說話,一人跑到一邊,見了人頂多打個招呼問聲“吃了嗎”。晚上回來後,還有村民看到王力輝在給菜地澆水,一切看起來都和往常無異。

但第二天,王力輝卻不見了蹤影,盧九林的牛也沒上山。下午4點左右,幾位婦女來到盧兵山家,說牛倌一天沒放牛。

盧九林的房間。

盧兵山給九子打了個電話,關機,眾人說去貓貓(看看)九子的牛。等到了盧九林家門口,院門敞開,牛全關在牛圈,餓得哞哞直叫,房門卻上著鎖。

盧兵山從盧九林的屋外望進去,隱約感覺床上有個人,眾人在外面喊了也沒回應,便用斧頭砸開門鎖。

進到屋內,盧兵山掀開盧九林的被子,只見他雙腳蜷縮,襪子也沒穿,一摸已經冰涼。把被子全部掀開後,盧兵山發現人已經沒了氣,胸上有刀口。他趕緊喊侄子報警。

經查,張北縣公安局認定王力輝有重大作案嫌疑。村裏一下子緊張了起來,“牛倌殺人了”的消息迅速傳遍草原。

盧九林的房子。

王力輝剛認識盧兵山時,一口一個大爺。盧兵山就說,小夥你多大啊就叫我大爺?王回答:我今年48(實際39歲),屬牛;大爺今年72,也屬牛。但盧兵山一算,其實都屬豬。

在盧九林家門口,擺放著一排空啤酒瓶子。盧兵山說,牛倌好抽煙喝酒,見到村裏人經常給根煙,但不會多聊,更不提自己的事,大家只知道他姓王。

盧兵山曾經請王力輝喝過酒。上過初中的他給王力輝介紹起自己的藏書,王力輝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說,大爺,我不看書,我一看書就頭疼。

但盧兵山在交談中發現,王力輝懂陰陽和五行,隨口就說出了諸葛亮和馬前課。盧兵山當時也不懂,直到在一本《改造命運的原理與方法》書中讀到“馬前課”後他才明白,“這家夥學問高得很”。

盧兵山還發現了一些異常。

問起牛倌的老家時,他就說自己是張家口人,也不說具體是哪裏。但是聽口音,普通又不普通,有幾個張家口方言他還說不準。

盧兵山曾對他說,小夥你也有父母吧,我這有幾個沒用的手機,給你捎點話費你也給父母打打電話吧。王力輝拒絕了。

如今空空如也的牛棚。

沒有身份證、不用電話,盧兵山對王力輝越來越懷疑。

去年盧九林的孩子放暑假回村來,盧兵山把九子的小兒子叫過來,讓他去問問小牛館從哪來。孩子回來後說,王力輝說自己是“地球上的”,還說“我愛自由,我不愛錢”。

今年臘月,閆德粉回到村裏準備過年,這天盧九林和牛倌正在屋裏洗豬頭。閆德粉擔心這個來路不明的牛倌會偷偷把牛偷了拿去賣掉,便偷偷用手機拍了一張照。

閆德粉偷拍的王力輝。這是多年來王力輝唯一露出正臉的照片。

這是多年來王力輝唯一露出正臉的照片,隨後被公安部門印上了通緝令,貼到了他曾經到過的村莊、城市的街頭巷尾。

照片裏的王力輝比起早年公布的形象,瘦了很多,臉上蓄起了胡子,戴著頂鴨舌帽。盧九林就坐在一旁,跟家人聊著家常。

22天後落網

王力輝曾經對盧兵山說過,“九子不是個東西。”

去年王力輝被雇來後很勤快,既給九子放牛,還幫著他做點農活。今年九子還想牛倌這麼幹,牛倌不樂意了。

盧兵山說,九子今年多了5頭牛要放,牛倌說不漲工錢就不給他放。“牛倌要1500,不管吃不管住;九子只給1000,管吃管住。牛倌同意了。”

盡管如此,兩個人還是不和,盧九林也經常向盧兵山抱怨牛倌不放牛,反而跑去別人家給別人白幹活。他還記得九子說過,“那個牛倌可把我累倒了,又去了別人家了。”王力輝因為經常給別人家幹活,人家有時也會請他吃個飯,看會電視,“他倆吃不到一起。”盧兵山說。

除此以外,盧兵山想不出還有什麼理由,“肯定是,沒仇沒恨的,一點小事情,他倆又都是年輕人。”

村民介紹,王力輝殺人後曾沿著水溝逃跑。

事發當晚,住在盧九林斜後方的四嬸曾經聽到過九子屋裏傳來吵鬧聲,一天後,盧九林被發現死在了床上,牛倌則不見了蹤影。

閆德粉說,盧九林身中12刀,身上脖子上到處是傷口,眼睛也瞎了。盧九林身上的1000元、藍色背包以及幾件衣服不見了。

從那時起,盧兵山開始徹夜睡不著。“我能不怕嗎?我就住在他後頭。”

他每晚都要喝幾兩白酒才能讓自己睡下,但是只要有風吹草動,他就會被驚醒,生怕王力輝回來找他。

然而王力輝這次沒能逃掉,廣袤的草原讓他無處躲藏。白天他只能隱匿在距離村莊幾公裏外的樹叢中,晚上再出來找吃的。

據新京報報道,王力輝當晚摸黑一路往溝裏跑,在附近丟了兇器。兇器為一把長約30厘米,寬約5厘米的刀。村民介紹,案發後村子裏來了大量警察,每日每夜進行搜捕,村裏安裝了監控,懸賞金額從5萬來到20萬。

抓捕當晚,警方告知村民,如果王力輝回來,一定要讓他吃好喝好,要啥給啥,等他走了再報警。

村民和警方一同尋找兇器。

6月22日21時55分,王力輝被抓獲。澎湃新聞記者從張家口公安局宣傳處了解到,案件目前還在偵查階段,王力輝仍在審訊中。

6位受害者的家屬也很快得知了王力輝被捕的消息——

焦正義的父親焦壽亭說,如今幾個兇手都服完刑,王力輝也落網,但至今沒有人跟他們說一聲“對不起”;

吳清濃的父親吳龍龍不想多談當年的事情,他說家裏上有老下有小,只想平平安安地過日子,“法律該怎麼判就怎麼判”;

劉鳳仙的丈夫林文長最近回到了村裏,又在自家地裏種上了苞米,他的妹妹小玲去了派出所沒多久就離開了,也離開了村子,不知去向;

馨馨的母親張春蘭開始想要和解,而馨馨的女兒過了夏天就要上小學,老田還在發愁未來怎麼辦;

齊新民的兩個孩子一直在太原工作,事發後把母親接了過去,不再過問此事。齊新民的弟弟齊老三說,人都死了,一切都晚了;

盧九林的叔叔盧兵山如今終於能睡個好覺了,但他養成了睡覺前喝酒的習慣,半夜裏總是醒來,點根煙,抽完繼續睡;

王力輝被抓後,他的父母,王文周夫婦不敢出門。

“我請了幾天假,但明天要去上班了”,焦秀麗看起來疲憊不堪。她說,王力輝出事逃跑後,他們就當沒有了這個兒子。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生活,如今因為兒子被抓,又不知道該如何繼續下去。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部分名字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