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拆棉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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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故事是十五年前我在患病住院期間聽一個病友講的。他來自太行山腹地的一個小山村,他們那裏偏僻且貧窮,滿目荒山,布滿的盡是荊叢般的酸棗樹,這野生的酸棗個小、皮薄、核大,成了當時縣裏推出的本地特產“酸棗露”的主要原料,為此,每年八月收獲季節,縣裏都派汽車來山裏收購酸棗,小山溝因此有了一筆不小的收入。隨著與外界的溝通,山外的文明也帶進了山溝,人們吃上了白饃,穿上了整齊的服裝,自然也燒上了烏晶晶的煤炭……

可是,就在縣裏辦“酸棗露”廠的第二年臘月二十三,村西王疙瘩家的姑娘王巧梅卻不明不白地死了。本來,死人的事是經常發生的,可王巧梅卻死得異常蹊蹺。清晨,當王疙瘩聽到老伴的呼號,一頭撞進閨女的臥室時,他看到閨女幾近赤裸地橫陳在地,雪白的肌體在紅兜肚紅短褲的映襯下耀得人心驚肉跳,老伴紮耳的號啕在狹窄的土屋裏異常嘹亮地鼓蕩著,王疙瘩鎮定了一下走上前去,見女兒微閉雙目,表情異常恬靜安然,嘴唇微啟,似有一絲笑意,王疙瘩顧不得許多,伸手模了摸閨女的身子,已是冰涼,再摸一下手腕,脈已經沒了,王疙瘩此時才感到一股涼氣由腳下直升丹田,他“撲通”一聲坐在地上,兩眼直直地望著屋頂……

王疙瘩萬萬沒想到自己的閨女會在一夜之間無緣無故地死去,這使他忽然想起夜裏那場突兀刮起的大風,淩晨1點多鐘,他被窗戶紙一陣緊似一陣的“唿嗒”聲驚醒,頃刻間耳鼓便脹滿了風刮樹梢時那種尖厲如鬼叫的哨聲,王疙瘩坐起來推醒老伴說:“刮大風了,你看看院裏有啥東西需要收拾不?順便去巧梅屋裏看看窗戶門兒關嚴了沒有,這孩子睡得死實。”

這是三間屋的北房,東屋套間裏住著他的獨生女兒巧梅。當下,王疙瘩借著灰白的月光,看著老件披衣蹭下炕,先在院申收拾一番,後又穿過堂屋進到巧梅屋裏,不大會兒就回來了。老伴凍得縮緊肩頭直叫冷,躺下時,嘴裏還念叨說:“巧梅這孩子大大咧咧慣了,這大冷的天,還半敞著一扇窗戶,年輕人就是火力大!”王疙瘩聽了這話。問:“刮這麼大的風,巧梅沒醒?”老伴說:“我一進屋她就醒了,迷迷糊糊地問,娘!外面起風了,我說,你睡吧,沒事兒!孩子不知咕噥幾句什麼,翻身睡了……”老兩口兒這樣說了一會兒話,聽著風聲,不知不覺地睡著了。天蒙蒙亮時,風停了,王疙瘩早就醒了,天冷。又刮了一夜寒風,屋裏似冰窖一樣,王疙瘩有些懼冷,戀著被窩,不願早起,便又朦朦朧朧地睡,在這醒與睡之間,王疙瘩還能感覺到屋裏的一切聲響,包括老伴打鼾和翻動身子的聲音,就在這時,他覺得有人一挑門簾,慌張地走進屋,衝他的耳根急促地喊了一聲:“走哇!”王疙瘩被這一聲喊驚得跳了起來,朦朧中看到老伴正安靜地躺在床上,幽暗的屋子裏寂靜依然,門簾安靜地垂著,並沒有絲毫被人挑動的跡象,王疙瘩涑然出了一身冷汗,抓住夢中的思緒回憶挑簾人的形象時,已是一片模糊,王疙瘩覺得自己並不曾睡著,但也不敢肯定自己是否真的沒睡著,這到底是不是夢呢?按鄉下的迷信說法,鬼怕見太陽,黎明前正是遊鬼歸陰的時候。王疙瘩想“走哇!”這句話是不是鬼在叫我?難道自己陽壽已盡,地府派鬼來索,可是,自己好好的並沒有什麼壽數已盡的跡象……王疙瘩想了半天,覺得這個似夢非夢不是什麼好兆頭,使喚醒老伴把“夢”說了一遍。老伴聽了,很是駭然,但她還是安慰他說:“這雖然不是好夢,但你在天明前同我說了,按老理兒,說了也就破了,說破說破,這夢到現在已經破了,不會有什麼災相了。”王疙瘩雖聽老件如此說,但心中仍不免忐忑,老伴見他仍不放心,就又說:“這樣吧,為了保險起見。咱還是大破一下吧!”說著,掌好燈,在炕旮旯裏取出針線笸籮,拿起一把錐子,對王疙瘩說:“你伸出手,先忍一忍。”說著,用錐子輕輕刺破王疙瘩的左手食指,擠出豆粒大一顆血珠,王疙瘩用力向空中一甩,一串細小的血粒便拋出一條細線,老伴說:“好了!這回可是真的破了!”王疙瘩雖心存疑惑。可做了這番道場,心裏也踏實了許多。

原來這一帶雖地處偏僻,卻有著源遠流長的鄉土文化,這些文化十有八九是迷信的。我的病友說,他雖生在那裏,但直到如今,也沒有弄明白這些鄉俗怪理內容的十之五六。病友說,事後王疙瘩自己也說他和老伴做解夢道場時,心裏也在想這是迷信,可迷信這東西就是怪,平安時不信,一旦遇到窩心事,卻偏偏還要求助於它。

當下,王疙瘩同老伴又說了一會兒話,看看天已經大亮,老伴說該做飯了,臘月二十三糖瓜祭竈還要打發竈王爺呢。說著便起了床,邊穿衣服邊衝東屋喊:“巧梅、巧梅該起了!”久喊不應聲,老伴也沒在意,下炕穿鞋走到外屋,抱進柴火,生上火,因還不見巧梅起床,便走進東屋,王疙瘩聽到了推門聲,接著便是一聲:“天哪!這是怎麼啦!孩子她爹,你快來呀!”

王疙瘩起初並不認為巧梅死了,當他手忙腳亂地摸著巧梅冰涼的肉身時,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夢,現在,似夢非夢中耳根下的那聲“走哇!”便順理成章地變成了一聲招呼:“我走了!”那個說“我走了”的人影子也逐漸清晰起來,那人就是巧梅,巧梅早在黎明前就死去了,臨死時,她的靈魂遊離出來走到西屋同他告別說:“我走了!”這樣一想,王疙瘩就不知所措地一下癱軟在地,動彈不得。這時。他聽到老伴哭號著對他說:“孩子他爹,你快去請個醫生來吧。”王疙瘩這時已出奇地鎮定,他對老伴說:“孩子她娘,你真糊塗,這不正好應了我剛才做的那個夢麼!巧梅早走啦!誰也救不活她啦!咱們還是趕緊給孩子穿衣服吧,穿好衣服安排妥了再叫街坊四鄰幫著辦孩子的後事。”

當下,王疙瘩和老伴一起給巧梅穿上衣服擡到炕上,一切安排就緒後,王疙瘩急惶惶出門去找人幫忙料理喪事。臘月二十三是竈王爺的節日,我的病友說,巧梅的死實在是太巧,按他家鄉的鄉俗,竈王爺是天土派下來掌管人間戶口的,屬於戶籍警一類的角色,巧梅的死,竈王爺是要到天上匯報的。而且說不準也會像人間一樣辦一套註銷戶口的手續,因此,巧梅的喪事必須辦在給竈王爺舉行祭竈儀式之前。這是一道程序,這套程序即使死者家屬不知,村裏專司婚喪嫁娶的“當家人”也會這樣做的。

王疙瘩請來“當家人”和左鄰右舍十幾個鄉親幫助料理巧梅的後事,各色人物一到場,少不得惋惜悲痛一番,大家問巧梅是怎麼死的?王疙瘩悲傷至極,前思後想,難以說清巧梅的死因,只好用早晨的夢來做解釋,眾人聽了,想起巧梅平時好好的一個閨女,並不曾生過病,也不是那種因鬥氣使性自尋短見的人,雖是十八九歲的大姑娘,卻不曾聽說過跟誰家的小夥子有過糾葛,情場爭鬥,生死戀情,顯然是沒有的,如此一扭也便認為是天數,看巧梅面容恰靜安然,微露笑意,認定是善終,因此,巧梅的死因也就無人過問了。

當下,眾人摘下門板,在院中一棵瘦削的棗樹下擺開兩只板凳,把兩扇門板放在板凳上拼成一張床,鋪上被褥。接著,有幾個女人簇擁著把巧梅的屍身擡出來放在門板上,固是暴死,巧梅沒有來得及做壽衣,好在前天巧梅隨城裏一輛進山返回的貨車到縣城買了幾件過年的衣服,那衣服很艷,權做了壽衣:又囚臨時沒有備下蓋死人的殮布,只得用巧梅生前的棉被把她蓋了,為供鄉親們瞻仰,只露頭臉在外邊。要趕在祭竈之前辦完喪事,一切只能從簡。

如果就這樣把巧梅掩埋了,也許就真的算是“入土為安”了,那樣,這個故事就談不上慘烈更談不上驚奇了。我的病友說,就在人們把這一切安排妥當,等待入殮出殯的時候,一只野貓不知從何而來。突然鉆進人群,慌張地從巧梅的屍床下掠過,倏然跳上墻頭,躍上房屋,一晃就不見了。

所有的人都驚呆了,那是一種比大難臨頭還要嚴重百萬倍的驚呆。

我的病友說,他的家鄉有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說法,正因這說法毛骨悚然,所以才人人皆知,家喻戶曉,它荒唐且又荒誕,信者有,不信者也有,但無論相信與否,人們都諱莫如深,就是:貓走屍床下,死者必詐屍。

病友說,關於這個說法的來由,他不甚了了,但這個說法必定是有來由的,只是他不知道而已,病友說,人們對詐屍的情景也有詳盡的描述,這種事自然誰也沒有親眼目睹過,但據傳,死人詐屍時會突然坐起,而後雙腿蹦下屍床,詐屍者的步態是雙腿起跳,按人們的描述大概像袋鼠的行走,詐屍者追人,沒有方向性,人因驚而逃時,它便隨風去追,追上後,兩臂死死摟住跑動的人,那力是死者的痙攣,奇大無比,人便會被生生摟死。據傳,活人躲避詐屍者追逐的方法是向樹林裏逃,詐屍者遇到樹木也照摟不誤,摟過後,詐屍者釋放了痙攣,便不再動了。有這樣一個傳說作怪,可見當時在場的人都會吃驚到何種程度。

人們對眼前這個驚人的景象還未來得及作出任何反應的時候,更加駭人的事情果真出現了:在寒風中抖瑟的光禿棗樹下,屍床輕微地晃動了一下,人們驚駭地看到巧梅那雙閉合的眼簾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睜開了,並驚慌地轉動著眼球,她的面色顯出了紅暈,發紫的嘴唇微微地抖動了一下,接著又是一陣大幅度的抖動,發出的叫聲人們聽來異常恐怖,與此同時,巧梅便從屍床上坐了起來。

人們毛發直豎,異口同聲發出一陣駭人的慘叫後轟然大亂,有號叫著亂躥的,有嚇癱走不動的,還有當時就被嚇昏的,院裏亂成了一鍋粥……

巧梅從屍床上坐起後的情形是怎樣的沒人看仔細,事後也沒人說得仔細,開初人們說巧梅坐起來後蹦下床,瞪著眼,哆嗉著嘴唇,雙腿蹦著滿院子追人;後來又有人說巧梅從屍床上不是猛不丁一下就坐起的,而是費力地蠕動了幾下,她下床後沒走多遠就栽倒了,栽倒後向前爬時,便發生了更加慘烈的事情

病友說,這兩種說法莫衷一是,其實當時那種場面人人都嚇得魂飛魄散,誰還有膽量去詳細觀察那個詐屍人的動作,所有人中唯一例外的就是巧梅的父親王疙瘩。

當時,王疙瘩正在同“當家人”商議如何辦理巧梅的喪事,忽然感到院中雜亂的人群驀地死靜下來,他驚異地順著人們的目光看去,發現那只野貓正從巧梅的屍床下鉆出來跳上墻頭,一忽兒就消失在屋頂,他看到這些時,不知是驚駭還是什麼原因,只覺得腦袋“轟”的一聲,一片空白,繼而,眼前的一切就有了旋轉飄忽的感覺,那一瞬間,王疙瘩想到巧梅差不多快要詐屍了,可他急切之中又心存僥幸地想詐屍原本就是傳說,而傳說未必可信,巧梅怎麼能詐屍呢?他的這種想法實際和所有在場人一樣,信與不信之中有點靜觀其變的意思,這也許就是當時人們看到野貓從巧梅屍床下掠過而又沒有立即大驚人嘩的原因吧,畢竟,詐屍的駭人奇觀只是傳說而已,當然,王疙瘩和人們的這種心緒反應只是一瞬間的潛意識,可是,正在人們驚駭楞神之際,王疙瘩卻看到巧梅在屍床上蠕動起來,一瞬間,王疙瘩的頭再一次“轟響”,一切的僥幸隨著這聲“轟響”飛到了九霄,恐懼使他暈眩起來,暈眩過後定睛一看,巧梅已經坐在了屍床上。

此時的王疙瘩恍然如夢,而夢中的行動又是那樣的不可理喻,人群炸開後。王疙瘩眼睜睜看到巧梅從屍床上跳將下來,趔趄蹣跚地走了幾步,王疙瘩這時已經認定巧梅是詐屍無疑,卻又看到巧梅邊走邊舞動手臂,嘴唇蠕動一啟一合似乎在大叫著什麼,人們恐懼的腳步和號叫聲湮沒了巧梅的叫聲,巧梅似是無聲電影裏的一個人物,那因大叫而大張的口形在王疙瘩看來比吃人的模樣還要暴戾乖張,王疙瘩猛然悟到巧梅的屍身在追人了,一瞬間他想:“我是孩子的爹,我不制止孩子死後做孽誰來制止!”情急之中,王疙瘩看到巧梅直著雙眼異常恐怖地朝他襲來,已來不及多想,王疙瘩順手操起一把鐵鍬迎面朝巧梅的腦袋削去,巧梅大叫一聲倒在地上……

誰都知道巧梅詐屍了,可誰也不清楚巧梅的屍身為什麼還能流出那麼多鮮紅的血,在王疙瘩一鍬劈下後,巧梅的屍身抽動了半天,地下便汪了一攤冒著白色蒸氣的血……

所有人都被這駭人的一幕驚呆了。

我的病友說,當時沒有人再敢去收殮巧梅的屍身,後來村裏的一個土醫生從人群中站出來,帶領幾個膽大的男人把屍首裝入棺內,沒有什麼儀式,只是草草地埋了。

我的病友把故事講到這時,用眼盯著我問,你說這事玄不玄?我知道他一開始講這個故事時就明顯地放了一系列煙幕彈,目的是把我的思路引向歧途,這個罩了一層封建迷信色彩的故事肯定是另外一種結果,於是,我便很有把握地對他說,你的故事還沒有講完呢。病友聽了,淡淡一笑說,你真聰明。

那個土醫生在收屍時發現巧梅腦漿迸裂流的是一汪熱血,盡管這熱血當時已經凝固在地,但醫生憑著他對人體的了解,斷定巧梅在王疙瘩鐵鍬劈下來以前定然是活著的。他當然沒有把這更加驚人的發現告訴別人。掩埋了巧梅後的當天下午,王疙瘩老伴已是瘋瘋癲癲,王疙瘩本人也已發呆發癡,醫生為了照顧兩個病人也為了弄清心中的那個秘密,主動來到王疙瘩家對病人進行護理。這期間,他同王疙瘩了解了巧梅死時的情景,而後又來到巧梅的東屋臥室仔細地觀察了一番,頃刻便一切都明白了。

巧梅的臥室是一間門戶獨開的套間,後來不知什麼原因,門口被磚石砌死,在西山墻又開了一個門,這樣便與堂屋相通了,堂屋西邊便是王疙瘩老兩口住的西屋,依此看來,在西山墻開門顯然是為了西屋東屋彼此熙應方便。巧梅的室內仍保持著原樣,一張單床靠窗戶擺放著,因巧梅睡的是床而不是土炕,因此屋裏便生了煤爐,煤爐在屋中央,很簡易,沒有煙筒,這實際已經很危險了,在大山裏,燒煤取暖在當時才剛剛興起,但是,巧梅似乎有一些防煤氣中毒的知識,故每晚都半開了一扇窗口通氣,僥幸沒有發生意外,那夜大風起,王疙瘩令老伴照料一下巧梅,老伴糊裏糊塗關了那扇窗口,導致了巧梅的煤氣中毒……那麼,巧梅在屍床上為什麼會發生詐屍的事情呢?醫生的推理是,巧梅煤氣中毒只是長時間的昏厥,人們把她停放在院中的屍床上,有了一個良好的通風環境,這樣就無意中給了巧梅一個蘇醒的機會,而巧梅恰恰就在野貓過屍床的偶然時刻蘇醒過來,使人們很自然地聯想到了“詐屍”,巧梅詐屍的時候,醫生也看到了,他同大家一樣驚恐萬狀,按常規,因煤氣中毒而昏厥的人醒來時是全身無力的,巧梅能夠強撐病體坐在屍床並下床走動很有可能與當時的特殊環境有關,她不明白眼前人們目尤中的駭然之色,更不明白自己因何躺在屍床上,因此,她被眼前的怪異場面刺激得坐了起來,她跳下床原本要問自己的父親,可是她卻因全身無力栽倒了,起身時,王疙瘩便揮動了鐵鍬……實際上,巧梅的真正死亡是在她爹王疙瘩操鍬奮力向她劈下之後。

然而,這個結果無法告訴王疙瘩和所有的人們,與其讓王疙瘩知道是自己親手殺死了女兒,倒勿寧讓他始終認為他的舉鍬一劈是拯救人們於危難的英雄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