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泥巴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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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上,陜西榆林生態曾遭到嚴重破壞,綿延千裏的森林被大量砍伐,黃土高原裸露出蒼黃的顏色,與毛烏素沙漠連成一片。

那時,在榆林,人道是一年一場風,從春刮到冬。資料顯示,新中國成立前的一百年間,榆林地區有六個城鎮和四百多個村莊被風沙掩埋,“堆沙高及城堞”。

新中國成立後,中國共產黨人愈來愈深切地感到生態建設的重要性。1956年,毛澤東同誌發出“綠化祖國”的偉大號召。榆林地方政府、林場和老百姓全力治沙、堅定造綠,向沙漠深處執著推進,矢誌不渝,接力苦幹,書寫了生態改造的奇跡……

1974年3月,榆林補浪河公社的大喇叭連續廣播,宣布要成立一個“長城姑娘治沙連”,戰時去打仗,平時搞造林。村裏的姑娘們熱血沸騰。

第一個報名的是十八歲的童軍。她是剛剛插隊兩個月的知青,父母都是毛紡廠工人。幹部看她又瘦又小,連連擺手說不要。童軍坐在臺階上寫了一份請戰書,貼在門上,然後旁若無人地站在那裏一遍遍大聲朗誦。不多時,又跑來幾個姑娘,有賀莎蓮、席永翠、張列愛等等。人多了,膽子更壯了,朗誦聲引得很多人都跑出來看。

公社書記姚誌英說:“治沙連要搞軍事化管理,進了大沙漠就不許回家,要吃很多苦,你們受得了嗎?”

“怕苦我們就不來了!”姑娘們說。

“要的就是你們這個態度!”姚書記興奮地說。

1974年5月,五十四個姑娘組成的治沙連成立了。童軍當了連長,席永翠當了指導員。

姑娘們帶上行李和口糧,住進沙漠深處的柳芭庵子——那是用柳條和泥巴匆匆蓋起來的草房,一鋪炕,腳對腳,睡八個人。

改造沙漠的戰鬥開始了,早6時出工,晚6時收工。種樹主要在春秋兩季,每天去十幾裏外的村莊背樹苗。樹苗背起來又沈又累,可姑娘們沒有一個叫苦的。刮沙塵暴時,連人帶苗滾到沙溝裏是常事。

在技術員的指導下,姑娘們把沙地分成六十畝一塊,種上樹苗當界線;再把大塊分成小塊,每塊挖一條長長的馬槽井,好在地下水位很高,挖下一米半就能見水。之後是挖坑、栽樹、擔水,用三輛架子車從數裏之外運來五千多方泥土,建了育苗基地。家裏帶來的口糧不夠吃,只能挖些野菜填飽肚子;手上、肩上、腳底磨出血泡,又潰爛了,只能忍著躲被窩裏抹眼淚。沙塵暴把樹苗吹倒掩埋了,姑娘們便一次次重種、補種,再把樹苗的水分補足。就這樣,一個個小塊綠了,一個個大塊綠了,然後是大片大片的沙地綠了。

天天滿臉沙,幹活兒一身汗……姑娘們就這樣在毛烏素沙漠留下無邊的新綠。

進入治沙連的姑娘們最初一定沒想到,當初的選擇對她們後來的人生產生極大影響。因為治沙連表現優秀,名聲在外,部隊每年都從連隊挑走一兩個女兵。第一任連長童軍後來當了縣婦聯主任、區老幹部局局長。賀莎蓮後來考上大學,畢業後從小學教師當到校長。連隊中所有姑娘學會了認字。三年奮戰後回到家鄉,絕大多數都當了村幹部。當了三任連長的張列愛記憶力好,在連隊裏把幾本教科書背得滾瓜爛熟,看書看報非常順暢。她先後把三個女兒送進治沙連。

因為有了文化,席永翠回村後拒絕了爹媽給定下的“娃娃親”,主動選了一個心上人,這是全村自主婚姻的第一例。一代代治沙連姑娘回村後就像天女散花,把造林治沙的理念帶回各自村莊,主動承包大片沙梁,帶動家人和鄰居種草種樹,家家戶戶都有了一片小綠洲。春風一到,楊柳杏花飛;秋風一來,瓜果滿村香。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後,中央決定在西北、華北、東北建設三北防護林工程,抵禦沙漠和沙塵的南侵。與此同時,榆林地區持續開展大規模治沙活動。1978年,榆林出臺了一個鼓勵造林治沙的新政策,讓成千上萬有雄心的農民躍躍欲試,紛紛與村委會簽訂了承包沙地合同,榆林大漠又湧現出很多治沙傳奇人物。

上世紀八十年代,靖邊縣東坑鎮金雞沙村的張家旺、牛玉琴一家因為特別勤勞能幹,通過養羊養雞成了萬元戶。牛玉琴參加過造林互助組,學到一些治沙經驗。1985年,兩口子承包了離家十八裏遠的一大片沙地,掏出家裏的全部存款,又借貸四千五百元,雇了十六個勞動力,開始治沙大戰。白天栽樹苗,夜裏睡沙坑,餓了吃糠窩窩,渴了挖地下水。第一年種下楊、柳、榆、沙蒿兩千多畝,長勢喜人。第二年又種下六千畝。

沒想到災難接踵而來:1987年春,榆林刮了一次特大沙塵暴,張家旺、牛玉琴的六千多畝林地、八萬棵樹苗被吹得東倒西歪,許多苗子被連根拔起。兩口子領著大家奮戰了二十多個晝夜,終於救活了這片林子。然而這時,張家旺得了骨癌,牛玉琴也累出急性闌尾炎,開了刀。兩口子在病房抱頭痛哭,可想到種樹的節氣不能耽擱,又偷偷跑出醫院,回到沙地繼續幹,病痛發作時就相互給對方打針。1988年,張家旺溘然長逝。公婆也病倒臥床不起了,孩子們在上學,照顧一家老小和完成承包合同的重任全部落在牛玉琴的肩頭。那時她骨瘦如柴,體重只有八十多斤,一家老少和上萬畝的大沙地,她扛得起嗎?

有人勸她把承包合同轉賣給他人,這樣她就可以盡心盡力照顧家人了,牛玉琴淚流不止,吼了一聲:“那是我丈夫的遺願,我絕不會賣出一分沙地!”從那以後,那塊叫“一缽樹”的大沙梁總能看到一個孤獨女人扛著鐵鍬的身影,那樣柔弱又那樣堅忍。孩子們長大成人,看到了母親的不容易,都成了她的得力幫手。

通過不懈努力,牛玉琴創造了奇跡:她不斷擴大承包沙地面積,最後達到十一萬畝,植樹上千萬棵,並同步發展出牛羊養殖業,苗圃、藥材等種植業。牛玉琴把偌大產業打理得井井有條,經濟收入大大增加。她先後投資為村裏修了硬化路,興建了一所小學。牛玉琴被評為全國三八紅旗手、全國勞動模範、全國優秀共產黨員。靖邊縣一位鄉親不知從哪裏聽到一些流言蜚語,說牛玉琴造林數據有假,於是一封舉報信寄到當時的林業部。林業部派調查組做了實地勘察,結果證明:牛玉琴總共造林治沙十一萬畝,種樹兩千七百萬棵,比報上去的數字還多。牛玉琴笑著說,要不是這次調查,我都不知道自己種了這麼多棵樹!

四十多歲的張應龍,身材頎長,說話爽直,走路大步流星。張應龍敢闖敢幹腦子活,進入北京一家科技企業,很快被擢升為主管幾個片區業務推廣的副總經理,收入不菲。2002年春節,張應龍回鄉探親,看到家鄉天是藍的、地是黃的,四野閃閃發光,寂靜無聲。張應龍忽然覺得,這大漠深處如果種上樹,那該多好啊。想到就幹!他向村子付了十二萬元,買下村裏十二萬畝沙地,辭了職,鉆進一望無際的大沙漠。他把自己關在一間柳芭庵子裏,身邊只有兩只狗、兩匹馬。他懂得治理大片沙漠光靠挖坑栽苗、挑擔澆水功效低,必須靠科技開路。

2003年秋的一天傍晚,為了尋找耐幹旱、壽命長、能固沙的植物,他走進附近村子搞調研。在一戶村民家,他發現這家窗臺上有一盞奇特的油燈,油料是插在鐵絲上的一串杏仁樣的東西。主人介紹說,這東西當地人叫“毛櫻桃”,長在沙漠裏,含油量特別多,點上火呼呼著,而且耐旱。張應龍大喜,隨即找到植物學專家郭春會去問。郭春會見了也是喜形於色,說這是西北沙漠地帶極為罕見的野生植物,叫長柄扁桃,自己找了好久都沒見蹤影,沒想到你把它送上門了!

之後,張應龍和科研人員們通力合作,經過多年的探索實驗,終於掌握了長柄扁桃的栽培技術和生長規律,並在自己的基地先後種下三萬畝。

黨的十八大以來,全國上下對科技創新的高度重視,極大地激發了張應龍的熱情。張應龍帶上一小袋長柄扁桃果仁,找到縣裏,希望得到支持,在全縣推廣種植,既起到綠化固沙、恢復生態的作用,又能榨出食物油和高級工業用油,提高和加快植樹造林的經濟效益,還能幫貧困戶走出一條脫貧致富之路。

專家論證認可了張應龍的建議後,從神木縣到榆林市迅速形成種植長柄扁桃的高潮,迄今全市已達四十多萬畝。憶起十多年的奮鬥歷程,張應龍說:“不是我改造了沙漠,而是沙漠改造了我,把我錘煉成一個堅定靠科技發展的種樹人!我一直把這個基地辦成公益性產業,它只能屬於國家!”

歷經多年的揮汗勞作,如今榆林轄區接近民生區域的大面積沙地基本實現綠化,毛烏素沙地面積大大縮小。但榆林的新一代造林人不忘初心,仍在繼續奮鬥。

九〇後的席彩娥,是一位俊美的姑娘,家在補浪河鄉。初中畢業後,席彩娥立即跑到鄉裏報名參加女子治沙連。兩年後因表現優秀,被武裝部輸送到部隊。2012年她退役回家,父親問她想幹啥?席彩娥說,我舍不得這身軍裝,還想回治沙連!可當她拉著行李卷回到那個熟悉的地方時,登時呆住了——時過境遷,因種種原因,昔日的夥伴都已離開了這裏。席彩娥一直記著那些打著火紅連旗上工下工的熱血沸騰的日子,她舍不得這份光榮。她坐在行李卷上哭了。高高飄揚了幾十年的治沙連大旗就這樣丟了嗎?不能,絕不能!擦幹眼淚,席彩娥決定留下,哪怕就是她一個人,也要把大旗扛起來,把樹種下去!

第二天,席彩娥找到那面連旗,高高插到墻頭,眼含熱淚敬了一個禮,然後只身一人開始維修廢棄的兩座蔬菜大棚,再修繕破損的營房,打掃內外衛生。給養內務問題解決了,她便帶著鐵鍬、砍刀、水桶等,走到當年幾代姑娘們種下的林子裏,把枯死的小樹拔掉再補種,為活著的小樹修剪、鋤草、澆水、施肥。

夜裏,一個姑娘孤零零睡在大漠裏空蕩蕩的營房裏,也會害怕。於是,她要麼把電視和燈開著睡,要麼關燈熄火假裝屋裏沒人睡。

轉機在2014年到來。榆陽區領導到補浪河鄉考察工作,會後決定到女子治沙連營地看看。沒想到,在這裏看到的是一個孤守營地的姑娘,而且長達兩年時間!聽了席彩娥的匯報,區領導很激動,當即決定,在這個地方建一個女子治沙連展覽館,作為紅色思想教育基地。

如今,莊嚴宏闊的女子治沙連展覽館大樓已經開館,連旗飄揚,門前矗立著一座第一代治沙姑娘們頂風沙背樹苗艱難向前的群雕。治沙連恢復了往昔的榮光。

黨的十八大以來,榆林踐行“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理念,“春風行動”等治沙造林行動火熱開展。沙塵暴消失了,滿地黃塵不見了,鄉下有了越來越多的綠水青山和幽靜如畫的莊園,城區有了越來越多的綠林草坪和美麗的花園。這樣的成績,離不開黨和人民的共同努力,也離不開那些在沙海造綠、久久為功的治沙英雄們!

《 人民日報 》( 2021年01月04日 20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