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湖水裏有海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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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東坡在海南留下了無數的古跡和名句,但使我更感興趣的是一座與他有關的小園。金粟庵、浮粟泉、洗心軒、仙人洞、東坡書院……這個毗鄰五公祠的小小園林之地,因為蘇東坡來去海南作為驛站而著稱。

宋元符三年(1100)六月二十日夜,蘇東坡從海南金粟庵返回內陸時,一次離別,便成為訣別。一年後,蘇東坡在常州病逝。應該說,這個位於瓊州東部的小小驛站,在漫長的歷史長河裏,是註定要寫進蘇東坡最後生命歷程之中的。

蘇東坡所鑿之浮粟泉

到海口找瓊園不易,找五公祠卻很容易。

五公祠位於山坡之下一處開闊之地,可見當初選址頗為用心,其中自然是考慮到了園林之水的因素。

一堵高高的大紅墻,完全遮住了園內風景,使人錯覺是進入了北京皇家禁地。赤紅的墻體上已經出現縫隙,那是被水長期洇開的結果。在縫隙處則鉆出了青綠的枝條,是熱帶一種細葉植物,顯得格外具有生命力。一枝鮮紅的月季花越過紅墻之上覆蓋的金色琉璃瓦伸出了園外,儼然出逃的架勢,很是惹眼。

購票,旺季20元。五公祠與瓊園實際上是一體的,一票通。從售票處走幾步就來到園門前,門頭上鐫刻的“瓊園”二字蒼古而清晰,字體端莊、遒勁。題寫時間是“中華民國廿七年五月”,題寫人為“昌江縣郭如瑄”。郭如瑄曾於1938年在此前縣長朱為潮造園的基礎上對此處文化古跡進行修復。

“瓊園”磚雕字額被嵌在月洞門之上,整面墻沿著月洞門向兩面展開。月洞門正對著一面湖水,湖中有島、橋、樹,迂回婉轉。湖中正在施工,水淺魚躍,有人在趁機捉魚,大大小小,新鮮活潑,引來不少人看熱鬧。湖對岸是現代化的街市,新式的建築正在拔地而起。

我查了一下方位,五公祠位於瓊山區核心位置,與海口博物館相鄰,它依踞在美麗的美舍河腹部,安全而愜意。美舍河通江達海,水流豐沛,因此,五公祠的水顯然是新鮮的活水。

進入園內,即看到三口大小不一的井水排列著,井畔圍著低低的石條,墻上懸牌標示“海南第一泉”。海南因為海而遼闊,因為水而通達,為何獨獨這一眼泉如此重要,能夠排名“第一”?

顯然這眼泉水來頭不小。他的主人即當年被貶到儋州的蘇東坡。

“他年誰作輿地誌,海南萬古真吾鄉”。蘇東坡對於海南的感情可謂親切又復雜,溫馨又哀愁。蘇東坡來的時候是北宋紹聖四年(1097),距我到達此地已去919年。

瓊園內的浮粟泉

根據《瓊州府誌》記載,蘇東坡在此地“指鑿雙泉”,但現在只剩下了一眼浮粟泉。蘇東坡當年攜三子蘇過繼續南下,曾在此地金粟庵借住十余天,加上三年後返回內陸時路過又暫住的時日,總共也不過二十天的樣子。悠悠千年風雨,歷經朝代更疊,人們卻並沒有忽略了這位失意的詩人與此地的關聯。

水。是水把古今的時空連接在了一起。

水真是一個千百年來最好的歷史載體,比文字要自然和生動。我蹲下身去觸摸了泉水,涼涼的,在悶熱的熱帶海洋氣候中使人感受著清醒。海南地方誌記載,蘇東坡指鑿的雙泉,其味甘美,水源旺盛,水面常浮小泡,類似粟粒,因此後人題名“浮粟泉”。

遙想當年,蘇東坡在此鑿泉,不可能單純為了飲水,或許只是應當地人邀請以一個小小痕跡作為留念。至於泉水浮出小泡,可能與當地的地質、氣候、水源等有所關聯。粟(或許當時有金粟庵的緣故)在字面上所講,也不過就是普通的谷物,以此借喻蘇東坡被流放此海上小城可謂恰當。後人一代代延續著對這泉水的深層次解讀,乃至升華感受,應該說都是出於對蘇東坡這樣一位才子、一位哲人發自內心的尊重和愛護。

時任瓊州郡守的陸公在飲用浮粟泉水之後,感受甘甜,便在泉眼附近山坡築一亭,常與人在亭下品茗,相互對談的當然少不了蘇東坡的故事。

當1000多個單調的日子過去之後,蘇東坡於炎熱的六月遇赦北返,再次途經金粟庵借住。陸公即邀蘇東坡為亭命名並賦詩。蘇東坡信手寫下了《泂酌亭詩並敘》,詩文也無意中揭開了泉水背後的秘密。

留詩金粟庵

“瓊山郡東,眾泉觱發,然皆冽而不食。丁醜歲六月,予南遷過瓊,得雙泉之甘於城東北隅,以告其人。自是汲者常滿,泉相去咫尺而味異。庚辰歲六月十七日,遷於合浦,復過之。太守承議郎陸公求泉上之亭名與詩,名之曰泂酌。”

這就是蘇東坡有關偶得雙泉的自述。沒有泉名,沒有關乎民生、雅集的淵源,只是說兩泉距離很近,且味道相異,使人稱奇。當地太守求取亭名,蘇東坡隨口而來“泂酌”,典出《詩經》之《大雅》。因此蘇東坡的詩也有大雅之韻:“泂酌彼兩泉,挹彼註茲。一瓶之中,有澠有淄。以瀹以烹,眾喊莫齊。自江徂海,浩然無私。豈弟君子,江海是儀。既味我泉,亦嚌我詩。”

蘇東坡身處僻地,仍心懷斯文。說他心裏念念不忘的是中原大地也是事實。只是,此時此地,他的心境早已開闊,水與水之間到底會有什麼樣的不同?江河湖海,說到底都應該是同一源頭,正如君子的修養品德,到了一定程度都是相同的淡然、平和。

因為蘇東坡的緣故,這一塊山壑池水便一代代發生著微妙的變化。明代時泂酌亭被毀,到了清代乾隆年間,瓊州學使翁方綱在原址重建,延至同治八年,郡守戴肇辰又整修該亭。現在呈現在人們視線之中的泂酌亭早已失去了最初的形制和意蘊。

在浮粟泉眼周圍的石壁上,陸續留下了多處題跋,其中不乏名手、絕句。清乾隆五十八年六月,瓊州郡守葉汝蘭題書“浮粟泉”三字,清代金石名家汪厚(又寫作垢)篆書對聯“粟飛藻思,雲散清鈐”在後。一楷一篆,一樸一古,相得益彰。後來有人在“浮粟泉”匾下增刻“神龍”兩字,此書碑於“文革”中被毀。我在日本人於1941年出版的雜誌中曾看到瓊園的多幅照片,其中一幅的浮粟泉場景,在“浮粟泉”三字下即有碑刻大字“神龍”,草書瀟灑,頗有神韻。

從浮粟泉的現狀來看,它不再是一口泉眼,而是三井相連,從高處向低處排列,依次看是中、大、小。據說最上面的井口為泉眼,中間是過濾池,下方才是取水口。泉眼歷經九百多年,卻一直不溢不竭,堪稱活水。據說每當遇到大旱,當地官員總會前來泉邊祈雨。只是泉水延續到今天的旅遊時代,即有人附會說跺跺腳水面生出白色泡泡,即是財源滾滾。由此我更傾向此泉最初命名是樸實的“浮粟”,而非什麼世俗的“金粟”。由此我又想到,今天的人們在崇尚蘇東坡時,到底又在崇尚他身上的什麼東西呢?

“泄盡先天秘,再修來世身。若思逢故友,二姓草頭人。”蘇東坡被貶到遙遠的海南時,歷經波折來到瓊州金粟庵借住,無意中留下了這首詩。

花甲之年,身體又弱,氣候不適,東坡居士的心情可想而知。一個人在內地做官做得好好的,突然被丟到了天涯海角來,身家不幸詩興濃,蘇東坡在海南詩興大發也是必然的。只是這首詩卻是到了明代萬歷年間被當地郡守翁汝遇偶然發現的。翁汝遇前來祈雨於金粟庵,飲東坡遺兩泉之水,清冽甘甜,便重建甘泉亭,施工時掘得地磚一塊,上刻著這首蘇東坡的佚詩,旁附註“東坡行書”。

當地出版的資料冊《五公詩詞選》對此詩解讀說,蘇東坡初來瓊州,居住在金粟庵,感受人事冷冽,環境生疏,生活困難,佛家思想擡頭,想到可能會死在海南,於是就手作此詩埋在當地,希望後人能夠了解他的這一遭遇。有人認為此詩很有可能是蘇過刻磚留下的。蘇過為蘇東坡三子,又稱蘇小坡,文氣了得,而立之年之前幾乎都伴隨父親左右,因此思想上很近東坡。

清代金石學家翁方綱的《復初齋詩集》裏載文《浮粟泉並序》記,蘇文忠泂酌亭詩引雙泉在城東北隅,說初無“浮粟”之說。《廣東通誌》載:“瓊有三泉,城東北者曰雙泉,一甘一鹹曰泂酌。其在北郭者曰粟泉,泉底多銀沙星,時時浮出粟米,啖之香美,子瞻名粟泉,始以粟泉為蘇所名。”《瓊州誌》雲:“雙泉在城東北隅,久堙,邱文莊有雙泉湮沒不可見之嘆。”

由此可知,有關此地是雙泉還是單泉一直是有爭議的。還有個說法是蘇東坡在此地時,“有雙龍白如玉,常出現……”總之,這些真真假假的傳說更是為此地增添了神秘。

擔任瓊州知府的翁方綱對此泉興趣大好,曾賦詩贊曰:“石泉常照金粟身,飲泉鑒面公所雲。此泉名粟乃真粟,細莖玉粒蒸黃雲。壬公丁女本隱語,況以江海喻使君。樹脅詩還惠洪記,古磚字漫翁守聞。人言浮粟即泂酌,拓碑就我辨偽真。嗟我豈識公筆法,但掬雪乳看沙紋。”

乾隆二十九年,翁方綱將泂酌亭遷建在浮粟泉右首,並補題“泂酌亭”三字匾額,同時還將蘇東坡像刻在浮粟泉之上。據說翁方綱藏有李公麟所繪蘇東坡像,還年年在蘇東坡生日時為坡仙過壽。

翁方綱在蘇東坡像旁題雲:“公五十六歲像。公自惠謫瓊惠,人寫於白鶴新居。瓊守賈棠得之,摹上石。”同期,翁方綱還有題詩,最後四句為:“念念塵塵各成劫,萬古物息吹蠛蠓。石泉流照起金粟,海氣挾雨來長松。”

蘇東坡人生中一個並不重要的驛站,卻在此後引起幾代人的關照和紀念,直到身處於清末和民初大變局之際的朱為潮還在繼續重整浮粟泉,並營建瓊園意境,從而為此風雅之地留下一處獨有意蘊的小小林泉。

此地能開眼界

在蘇東坡去世後的八百多年後,一位湖南籍的中學教師田曙嵐因為愛好旅遊,索性辭職騎遊。一個人騎著自行車周遊海南島,出版過一本《海南島旅行記》曾暢銷一時。

田曙嵐於1932年12月13日來到了蘇公祠和五公祠。他到此或許是慕名而來拜謁蘇東坡勝跡:“著名勝跡之蘇公祠及五公祠,距府城約一裏許,未至祠前約二十武,道左有浮粟泉,泉水甘洌;周甕以石。既至祠前,祠額顏日:‘蘇公祠’,因拾級入門,門內屏風上有橫匾一,上書‘南溟奇甸’四字,蓋語出明太祖而為近人趙藩所書者,由屏風旁門人,視線直指二楹,楹上有聯雲:‘此地能開眼界,何人可配眉山’。繼見廳堂楹柱,復有數聯頗蘊藉;其一雲:‘五指未開山,可惜長公非久宦;寸心原似水,屢嘗浮票亦前緣’。又一雲:讀公書近四十年,追溯宗盟,源遠渾忘流派別;離鄉約二千裏,仰瞻遺像,風微彌覺感人深。”

根據田曙嵐的記載,當時蘇公祠大廳內有蘇東坡的石刻遺像三種,都是栩栩如生的,瀟灑出塵。並有蘇東坡的幾首詩詞銘刻在壁,其中有詞最為難忘:“清夜無塵,月色如銀。酒斟時,須滿十分。浮名、浮利,休苦勞神;似隙中駒,石中火,夢中身。

雖抱文章,開口誰親?且陶陶樂盡天真。幾時歸去,作個閑人;背一張琴,一壺酒,一溪雲。”詩詞下署“東坡居士書”。田曙嵐感慨道:“余讀竟,為之神註者片刻;於此益想見東坡之為人,不覺有超世出塵之想。”

距離田曙嵐到此後的八十多年後,當我來到瓊園時,園內部分景觀正在維修之中,於破敗之中仍蘊藏著復興的希望。

環顧整座園子可以看出,整座園林處於五公祠的東部,自南向北呈長方形結構,北高南低,北部有山勢,南部有泉水。進入月洞門後可見園內熱帶植物蔥郁,四時花開,撲面而來一股南海的熱風。

緊靠園門處是一棵龍眼樹,樹幹滄桑,枝葉繁茂。泉眼之上有高高挺拔的椰子樹,迎風招展,頗像是一面面綠色的旗幟。如果選擇從西部而上,則會看到康熙時的石碑,字跡模糊不清。再往上走則是粟泉亭,此亭為六角形,四周有墻壁,開有拱門和拱形窗戶,並帶圍廊,以彩色琉璃瓦覆之,是南國的顏色。

再往上走是一座小小規模的假山。1932年田曙嵐來此記錄:“洗心軒之後有遊仙洞。洞非出自天然,而系由人工以石塊及三合土構成者;頗具匠心。”

我在此看到,假山壘石多為海南特產火山石,大小不一,形如蜂窩,整座假山看上去像是海底經歷火焚後的珊瑚叢林。說實話,假山並無什麼山勢可言,但山石之上生成的青綠苔蘚和紮根石縫裏菩提樹卻是生意盎然,使假山更富有天然意蘊。

假山北部留有一小小門洞,且以石砌有屏風狀,山洞上有書法鐫刻“遊仙洞”,因歷經風化,已看不出題書人名字。據說當地有道士忽生靈感,夢見海龜,說可以得道雲雲。道士不解。於是慕名前來拜訪蘇東坡。蘇東坡也不吝嗇分享體會,說瓊州地形似神龜,郡城瓊山是龜首。道士頓悟。於是在此苦苦修行,最終得道成仙。

繼續向上正中部位步行,可見龍王廟建築,主殿不大,卻也是闊氣開朗,歇山頂,屋脊上綴有祥雲朵朵,兩頭龍吻也是秀氣。殿前有矮腳香爐,憨態可愛。龍王廟石碑坐於石龜之上,碑上字跡清晰,可以看出“乾隆五十八年歲次癸醜六月朔六日重建“字樣。不少人在此系上許願牌,祈福許願,祝福平安。

龍王廟往下則是一座小型建築,即洗心軒。根據地方史料稱,“洗心軒前身是洗心亭,清乾隆五十八年(1793)知府葉汝蘭改建,是一座長方形的敞軒,面積155平方米。”我看到,大堂廊下立柱之上有一副楹聯:“一水可曾將耳染,纖塵絕無上心來”,這是朱為潮的文筆。有人把“洗心軒”解釋為政治上的清明自警,潔身自好和善待地方。在“瓊崖道”朱為潮之前已經連續更換了七任官員,他們身處新舊時代,左右搖擺也就不稀奇了。朱為潮可謂是臨危受命,到此後首先是安置民生,興辦教育,同時兼顧文化的復興。這是一位讀書人的自覺使命。

瓊園內的龍王廟屋頂

使人意外的是,此前的朱為潮並沒有考中科舉,甚至一度在辛亥革命後隱居南海鄉間。民國肇始後,他受邀去北京參加袁世凱政府的議會,回鄉不久被任命為瓊崖道。應該說朱為潮遵循的還是讀書人的道理,從地方文化著手,逐漸厘清民生脈絡。

據說朱為潮在主持修造瓊園時,正值盛夏正午,在與同僚爭執方案時,他掬水浮粟泉,於清涼之際頓生靈感,瓊園的規劃就此定格。

朱為潮要重修的不只是一個瓊園,還有包含著瓊園的五公祠。在重重困難之下,朱為潮“邀集官紳商學倡捐巨資,並酌撥公款”解決經費問題。他精心為瓊園每一處景觀命名,並親自題寫名稱。現在瓊園內保留的唯一一處朱為潮手跡,即瓊園內“濟泉”碑刻。“濟泉”二字,草書遒勁而飛揚,足見書法功底和書人想象力。碑文題記:“民國四年重修五公祠,拓開祠路,無意中得此泉,與浮粟泉天然相對,淄澠交漓,因名‘濟泉’”。落款“白州朱濟丞題”,“濟丞”是朱為潮的字。

“洗心軒”正在維修,我未能進入。堂前小廣場上散落有蓮花經幢、石碑和一口石鐘。這口石鐘使我想到了一個與蘇東坡有關的地方,鄱陽湖石鐘山,位於湖口縣鄱陽湖出口處。此地因山石多隙,水石相搏,擊出如鐘鳴之聲而得名。蘇東坡曾夜泊山下,並撰寫聞名天下的《石鐘山記》。

繼續往南走,一面廊墻巧妙隔開了瓊園與蘇公祠,廊為碑廊,因為施工碑刻皆被掩護。但庭院中花木正盛,雞蛋花、木棉花、鳳凰木點綴著瓊園疏朗的空間。一棵菠蘿蜜樹上結著幾個冬瓜大的果實,誘人而喜人。整個庭院規劃從容,來往的遊人可以隨時坐在樹下乘涼歇息。

靠西南角是東坡書院,四字題額端莊斯文,據說蘇東坡曾在此讀書,元代時設“東坡書院”,明萬歷四十五年戴禧修建蘇公祠。祠內設蘇東坡、蘇東坡季子蘇過、蘇東坡學生姜唐佐牌位。到了清代,蘇公祠又經歷了多次重修。1915年,朱為潮接手重修時,親自撰寫楹聯:“此地能開眼界,何人可配眉山”。此聯毀於”文革“,後請麥華三教授書寫。

在蘇公祠堂內屋脊大木上工工整整地寫著“大清光緒十五年季冬月穀旦欽命雷瓊道朱采督建”,歷百年而不褪色。朱采為浙江嘉興人,文武兼備,在海南任上深得民心,創建海南第一樓公祭唐宋“五公”,費兩萬余金,均籌自公款。同時主持修建蘇公祠,公祀蘇東坡和“斜川居士”(蘇過)。

如今,在蘇東坡高大的塑像之後,仍舊立著蘇東坡、蘇過、姜唐佐的牌位。

整個五公祠是光緒十五年由道臺朱采所建造,歷經戰亂和風雨損毀,民國四年又有朱為潮主持重修。也許只是巧合,兩位同姓的地方官持續維護這一方山水的斯文和傳統。

何人能配眉山?五公祠裏的五位唐宋賢公,以及兩位伏波將軍,再加上後來的明代文宗丘文莊、一代名臣海瑞。蘇東坡真可謂不寂寞了!

海南萬古真吾鄉

五公祠,顧名思義,該處紀念的是唐宋五位在宦途被貶到海南的官員。他們來到海南後,在文教民生方面都做出了不同的貢獻。

海南人,或者說歷代掌管瓊州的地方官到底是有情有義的,他們一代代人為五位隔代的受難官員立祠紀念,於海口山水勝地為他們建造一座可供後人憑吊的公祠。整個場所其實也是一座較大的園林。

五位賢公與蘇東坡這樣“五加一”的組合,確是值得每一位參觀者在此深思一下歷史的意蘊。

五公祠裏,“海南第一樓”成為這些先賢們共同的家。賢公們各有位置,雕塑形象,殿堂敞亮,茂林修竹,環境宜人,就連那些放置盆景的石凳石墩都是質樸動人的,雕花雅致,造型拙樸,配上那些熱帶特有的小型植物,真是宜人宜心。

這裏,既有歷史的溫情,也有自然的風情,使人樂於走進來看一看,歇歇腳。

後來,瓊州地方又把西漢的路博德、東漢的馬援兩位“伏波將軍”請了進來,建立了“兩伏波祠”。由此幾乎可以說,這裏已成為一處文武精神的勝地。很多時候,園林意境能夠得以傳承,反倒是因為其人文厚度。

五公祠裏設立的學圃堂和五公精舍,則是嘗試著傳承一些什麼,這樣的人文之地本身就是一個課堂,一個教室。朱為潮在《重修五公祠記》記載:“五公精舍仿學海堂例,選全瓊庠生,秀才三十名,研習經史詞章之學,聘寧波郭晚香在學圃堂講課”。

這裏應該有園林清風,也應該有書聲瑯瑯。

民國廣東學使徐祺為此撰聯:“於東坡外,有此五賢,自唐宋迄今,公道千秋垂定論;處南首級中,別為一郡,望煙雲所聚,天涯萬裏見孤忠”。

如此斯文,如此壯烈。如此剛強,如此溫和。

由此不禁使人想起了被貶海南多年的蘇東坡,在離島渡海時留下的句子:“九死南荒吾不恨,茲遊奇絕冠平生。”

值得註意的是,蘇東坡在儋州經歷困苦時常常會無意中流露出消極心理。當他真正接到消息要北歸時,卻又是另外一種無謂了。

“他年誰作輿地誌,海南萬裏真吾鄉。”這是蘇東坡當年接到去海南的消息卻還沒有動身時的心情。

這種預設的坦闊或許是有些心虛的,或是為了給自己打打氣。

從後來蘇東坡的一些詩詞中可知,對於被貶千古流放地儋州,他還是有些擔心的,甚至可以說是有點害怕的。對未知逆境的害怕也是人之常情。但這種害怕也只是身體上的,他的心思到底是不服的,不屈的,大不了死在那裏好了,不過又多了一個故鄉。

更可以說是海南人的淳樸和寬厚,使得蘇東坡感受到了落難後的親切和溫馨。據說在古代權臣授意地方官非難被貶官員是為慣例,但海南上下對於蘇東坡,簡直就把他當成了同村的鄉親,在他出門淋雨時借給他蓑衣和木屐;在他斷炊的時候,把自家祭竈的雞肉拿給他吃。

蘇東坡也沒有把海南人當外人,他在當地倡導讀書,還培養了幾位學生,其中以瓊州人姜唐佐為著。蘇東坡曾贈半首詩給這位學生:“滄海何曾斷地脈,白袍端合破天荒。”老師說,等姜唐佐將來登科之後,再續上全詩。

蘇東坡晚年書法代表作《渡海帖》。圖片選自《在故宮尋找蘇東坡》,祝勇著

宋元符三年(1100)六月二十日夜,蘇東坡告別浮粟泉後渡海北歸,此一去,他再也沒有機會回儋州。而他的學生姜唐佐則於崇寧二年(1103)中舉,成為海南歷史上第一位舉人。後來姜唐佐請蘇轍代兄補上全詩,其中有句“錦衣他日千人看,始信東坡眼目長”。

官場無情,瓊州有情。

出身於書香門第的朱為潮一定非常欽佩蘇東坡,不僅僅佩服他的詩才,還有為人的慨然和大氣。應該說,蘇東坡身上的精神魅力,就像是一根高高的標桿,深深感染著朱為潮,促使他重修五公祠,並一點點把瓊園營造起來。

據說五公祠整體占地100畝,而瓊園只有10畝地。小小瓊園,卻是蘇東坡人生歸途中一處不可忽視的精神驛站。

有人說,五公祠不過是清代的建築,之所以稱為國寶級文物,主要是沾了蘇東坡的光。而我卻覺得,蘇東坡所鑿那口甘泉,那首遺詩,足以撐起這片國寶之地的天空。

從瓊園走出來,園門外一面闊達的池塘映入眼簾,郁蔥的綠化樹,高大的椰子樹,玲瓏有致的圓拱橋,綠意盎然的湖中島,躍出水面的魚兒,這自然的景觀,一下子擴展和活躍了整個五公祠的景致。越過大池塘望向對岸則是熙攘的市區,卻似乎與這裏隔了一個世界,完美地隔開了一個清逸的空間。

(原標題:天南瓊園 東坡驛站)

來源:北京晚報 作者: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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