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我媽往我枕頭上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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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住鄉愁】

黃從周 江西省泰和縣作家協會副主席

我的家鄉,無樟不鄉,無樟不村,無樟不家。村前莊後,房前屋後,到處是高達二三十米、直徑二三米的香樟樹。香樟樹冠呈卵形,虬枝四展,葉片茂密,樟腦香氣濃郁,是家鄉村落的守護神。

香樟樹俞建華攝/光明圖片

那時,農村還沒有廣場,枝繁葉茂的香樟樹就成了村莊的中心,樹蔭下就是村裏的休閑廣場。老人家在這裏靜坐養神,娃娃們在這裏打鬧嬉戲;叔伯兄弟在這裏吸旱煙、聊生計,妯娌姐妹在這裏做女紅、剝黃麻。樹上一窩喜鵲從這個枝頭跳到那個枝頭,叫喳喳地也來湊熱鬧;樹下的老牛則揚起頭,眨巴著眼,時而“哞哞”地附和著。

那時,為著田間活計考慮,每家每戶都會養上一頭牛。黃牛黃,水牛灰,黃牛比水牛體型稍小。黃牛怕水,水牛怕火,因此為黃牛勸架潑水,為水牛勸架撩火,不過黃牛水牛從不打架。天一熱,黃牛喜歡待在樹蔭下,水牛則要在水塘裏泡夠了才肯到樹蔭下來。

在香樟樹蔭下,黃牛和水牛一起反著芻,邊磨牙邊休息,愜意得很。牛光吃草,糞不臭。記得在寒冷的冬日,我曾將雙腳踩進牛糞裏取暖。夏日的午後,為了享受香樟樹蔭,我用牛肚子作枕頭,午覺香香的,牛竟然怕打擾我而不翻身。

我家養了一頭黃母牛叫“插二印”,是香樟濃蔭的“骨粉”。它有著好看的大眼睛、長而善眨動的睫毛以及天真黑亮的眸子,給人感覺很誠實、嫵媚。都說五歲前看“牙換”,九歲前看“磨面”(牙齒磨損面),十二三歲看“珠點”(牙齒磨損印記),直至“滿珠”(老口)。這年,生產隊要賣掉我家“滿珠”的“插二印”,父親的眼睛少有地濕潤了,一邊撫摸著牛背,一邊嘴裏不停地念叨:“這裏我踢過一腳”“那裏抽過一鞭”“對不起呵”……我曾經放過它兩個月,卻感覺它放了我幾十年——在夢中,經常是它馱著我,飄遊於群山密林中的小徑,還有皎潔的月光和點點星光……

如今,一晃幾十年,離開家鄉久矣。香樟樹還在,老黃牛還在嗎?報紙上說,家鄉已是“無牛村”,全縣的農機總動力達60萬千瓦,水稻耕種收綜合機械水平達到79%,發展農機專業合作組織31家,農機對糧食增產的貢獻率達到30%以上。耕地的黃牛、水牛自然是用不上了,它們進了“佳和公司”繁育場,站在槽頭吃拖拉機餵的草料。

樹下沒有了黃牛和水牛,香樟樹依然屹立在那裏,有時仰頭望天,與日月星辰交談;有時俯首看地,想尋找昔日的夥伴敘舊。你寂寞嗎?你思念誰?現在,家家的廳堂寬敞明亮,村裏的活動中心有琴棋書畫供休閑娛樂。香樟樹下,很少見嘴不停、話不住的叔伯兄弟,很少見手不歇、笑不斷的妯娌姐妹。香樟樹的濃蔭下,是拖拉機、收割機、打藥機、植保機、平田機和智能插秧機。前幾天,種糧大戶二憨頭買回一臺無人駕駛手扶拖拉機,停在香樟樹下。他媽看管著,不讓人摸。無人駕駛,說走就走、說停就停,坐在車裏遙控,再不會一身泥巴一身土了。但是,稀奇是稀奇、金貴是金貴,總不能摸摸也不行吧?二憨頭他三爺氣得胡子直翹:“牛什麼牛?無人駕駛手拖是他小輩發明的,《禾譜》還是俺老祖宗寫的呢!”

大家夥都笑了,從前香樟樹上的喜鵲和樹下的黃牛似乎也跟著笑了。

《光明日報》( 2021年11月27日09版)

來源: 光明網-《光明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