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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走了，我的童年結束了。
四歲的一天，舅舅騎著摩托車帶回來一只雪白的、毛絨絨的小狗，取名小花；十四歲的一天，外公告訴我小花在路上被摩托車撞倒，永遠地走了。
圖｜攝圖網
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天，在縣城上初中的我時隔一個月回到家，沒有看到小花的身影，一遍遍地喚著它的名字，期待著它從某個角落竄出來，可是沒有。突然聽到這個噩耗，我的心仿佛被掏了一個巨大的洞，淚水止不住地湧出來。站在路邊，看著來往的車輛，其中一個就是殺死小花的“兇手”，想象著小花小小的身體壓在摩托車輪下面，黯淡的眼睛和被鮮血染紅的白毛，憤怒和悲傷交織著，胸口喘不上氣，淚水再一次決堤。十年的時間，已經習慣了每次回家，小花搖著尾巴興衝衝地出來迎接我，圍著我轉圈，躺在腳邊賴著我給它撓癢癢；已經習慣了出門的時候有小花陪著，它總是走在前面，歡快地搖著尾巴，時不時回頭看看我，有時走錯路了，喚一聲“小花”，它便馬上跟了上來。
小花的毛是雪白的，長得很快，經常在田埂小路上走，粘上蒼耳子、鬼針草等各種東西，一直臟兮兮的。一年大概才會給它洗一次澡，先連哄帶騙地把它抓住，用剪刀把它身上厚厚的毛像薅羊毛一樣全部剪掉，仔細去掉和毛糾纏在一起的蒼耳子，抹上沐浴露後用梳子梳理，捉掉身上的虱子，用水衝幹凈，一只小白狗又回來了。小花並不是每一次都會乖乖配合，記得有一次它總是逃跑，舅舅生氣地把它丟進了家門前的小池塘裏，它在水裏撲騰了好一會兒，訕訕地遊回岸上，我才知道原來小花是天生的遊泳好手。
圖｜攝圖網
農村裏，幾乎每家每戶都會養狗看家護院，強壯又兇猛的土狗是最常見的，它們經常仗著體型大欺負小花，但小花每次都會勇敢回擊，從不落荒而逃。小花有兩個好朋友，一只狗和一只貓，它的狗朋友是和它一樣嬌小的鄰居家的小黑狗，常常看到它們相互追逐打鬧，一前一後在村裏遛彎。它的貓朋友是在家裏待過一段時間不請自來的小野貓，野貓原本藏在二樓的柴房，偶爾會和小花一起躺在屋檐下曬太陽，逗弄抓來的老鼠。然而，小黑狗因為朝路人吠叫，經常被鎖在家裏，不常與小花見面，野貓生下一窩小貓後，就不見了蹤影，所以很多時間小花都是獨自在外玩耍。小花在家裏沒有固定的窩，一把稻草、幾塊破布就是睡覺的地方。
童年的時光總是簡單而純粹的，而我的童年時光裏總有小花的陪伴。
上學的時候，早早起床，背著書包踩著陽光去村裏的小學，一路上綠意盎然，清甜的花香在鼻尖泛濫，下午放學後三三兩兩結伴回家，路上一邊聊天一邊分享零食。回家後趁著天光還亮，搬張小板凳坐在家門口寫作業。寫完作業，喚上小花，去菜地裏幫外公外婆幹農活。小花在菜地裏跑來跑去，跑累了就趴在田埂上休息。天漸漸暗下來，結束一天的農活回家，橘黃色的廚房升起裊裊炊煙，圍坐在餐桌前，小花在腳邊跳來跳去，期待一塊肥美的肉。
有一次我把書包弄丟了，放學後找了好久都沒找到，想著沒了書包怎麼上學，仿佛天塌下來一般哭著回了家，小花安靜地坐在我身邊，靜靜看著我，好久好久。
秋收的時候，趁著太陽還沒露出頭，外公外婆戴著草帽，穿著雨靴，拿著鐮刀，“全副武裝”地去田裏割稻子，不一會兒衣服就被汗水浸濕了大半。金黃的稻谷在陽光下曝曬，我負責翻曬稻谷，小花負責看護稻谷，每當有鳥兒來偷吃，小花便迅速衝過去把它們趕走。
《小狗奶瓶》劇照
春汛的時候，池塘漲水，許多小魚從堤口遊到小水溝裏，我和小夥伴們拿著抄網和小桶興衝衝地去捉魚，圍追堵截一頓“廝殺”，無比驕傲地提著“戰利品”回家，向外公炫耀著，小花跑過來好奇地打量著桶裏活蹦亂跳的小魚。
夏天燥熱的夜晚，搬幾把竹椅，招呼幾個鄰裏，搖著扇子，在井邊乘涼。天上繁星點點，遠處蛙聲陣陣，小花趴在腳邊愜意地吐著舌頭。一陣微風吹過，帶來夏天獨特的氣息。寒冬時節，小雨淅淅瀝瀝，格外陰冷，寒意透骨，外公總要邀上幾個好友來家裏打牌，關上門窗，揣著小火爐，我喜歡坐在外公身邊當“助手”，小花總愛躲在牌桌下取暖。
圖｜攝圖網
外婆總是嫌棄小花，小花不如土狗能看家護院，還渾身臟兮兮的，但外婆不會忘記每天給它的碗裏添飯。外公總是厲聲呵斥小花，特別是當小花把奇怪的東西叼回家或者吃不該吃的東西時，但外公每天晚上都會確認小花回家後再鎖門。
時間靜靜地流淌著，外出打工的舅舅回來了，我們搬去新家。一開始小花不願意去新家，趴在老屋的屋檐下遲遲不肯走，後來也就慢慢習慣了。小花每天最開心的事就是跟著外公去老屋餵雞，外公坐在竹椅上，老舊的風扇咯吱咯吱轉著，小花趴在屋檐下，好像留戀著什麼。綠瓦紅磚的老屋愈發老了，散發著潮濕腐朽的氣味，那把老舊的風扇還能轉，但沒有人開了。外公外婆的頭發白了，背駝了，很少去菜地裏勞作，大部分的田地也荒廢了。我上完小學便去了縣城的中學，課業加重，一個月才回家一次探望外公外婆。小花還是喜歡躺在屋檐下，但隨著年齡的增長，黑色的眼睛蒙上了一層翳，很少出門溜達了。
記得電影《尋夢環遊記》中說到：“真正的死亡是世界上再沒有一個人記得你。”於我而言，小花並沒有離開，只是換了一種方式陪伴著我，我永遠記得它。長大後的世界總是充斥著嘈雜喧鬧的聲音，每每生活中遇到不如意的事，我總會想起小花，想起有它陪伴的時光，想起美好快樂的童年，帶給我前進的勇氣和力量，撫慰我內心的不安與擔憂。
回憶著小花的模樣，淚水再次模糊了雙眼，我仿佛看見傍晚時分的田埂上，夕陽染紅了一片天，外公扛著鋤頭，外婆挑著扁擔，我提著一籃菜，三人並列走著，沒有說話，小花跑在最前面，時不時回頭望望，那雙黑色的大眼睛閃爍著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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