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親昵的黑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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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虎是一條黑色的狗,純黑,渾身上下沒有一丁點雜毛,若在夜色裏,就像是一塊黑布上多了兩顆會發亮的珠子,那是黑虎的眼睛。黑虎的眼睛太亮,像狼,看著讓人發悚。可黑虎又的的確確是一條狗,獵狗。嚴格說來,黑虎已不再是獵狗,不被用來打獵。獵狗只是黑虎的祖輩和父輩們,那時候黑虎還是它們身體裏的一個細胞,隨著它們的祖輩和父輩們穿行跳躍在山林草莽之間,然後才是一只實實在在的狗,然而它已不再具有狩獵的習性,它的舊主人把它送給了雙喜。但是黑虎作為純種獵犬的後代,它的基因部分保留了下來,包括它的機敏、它的勇敢以及對主人的忠誠。

黑虎知道它的主人雙喜把它抱回來做什麼,當然是看家。這裏沒有林子沒有獵物它不看家還能做什麼?黑虎到雙喜家來的時候才只有一個月大,剛剛斷奶,渾身的毛長長軟軟的,放在地上就像是一個沒有打開的毛線團。雙喜喜歡,雙喜的女人巧兒也喜歡,那時候他們還沒有孩子,他們就把黑虎當成了他們的孩子,寵得厲害。黑虎什麼東西都可以碰,惟獨那個青花瓷瓶不能碰,那是主人的傳家寶,是乾隆年間的古董,是巧兒的祖父傳下來的,早年曾有人出兩千塊大洋的高價,她祖父都沒有賣。黑虎哪裏都可以睡,惟獨巧兒的被窩它不能睡,因為巧兒的被窩只有雙喜才能睡。很小的時候黑虎就記住了這兩件事,而且也把這兩件事當成了它的職責。

可是後來他們家的青花瓷瓶卻讓夏村長拿走了,盡管那不是它的錯,但黑虎還是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慚愧與憤怒,畢竟它這時已經長成一個響當當的狗漢子了,連門都看不住,那它往後還有什麼臉在道上混?所以它決定幫主人把那個青花瓷瓶弄回來。要想完成這個任務並不是一件輕易的事,只有從夏村長身上打主意。

夏村長拿走黑虎家的青花瓷瓶當然是有理由的,夏村長是幹部,又不是土匪,自然不會到老百姓家裏去搶。因為近來要收什麼費,夏村長就和鄉裏的田幹事到他們家來收,那個青花瓷瓶是作為抵押品被拿走的。

黑虎的主人雙喜是巴東人,來夏溝村當上門女婿。那時候雙喜家裏很窮,就出來闖世界,認識了打工的巧兒,然後就跟著巧兒回了家。巧兒家有三姐妹,沒有男娃,那兩個都嫁了,惟獨把巧兒留了下來。巧兒家裏也不富,除了三間房之外,惟一值錢的就是這個青花瓷瓶,巧兒的爹臨死時才交給他們,兩口子寶貝著呢。第二年,巧兒給雙喜生了一個女兒。隔一年,巧兒又生了一個女兒。生第二個女兒的時候,夏村長和田幹事就來了。

黑虎看著夏村長和田幹事進了家,它不知道這兩個人來幹什麼,它只知道巧兒很不喜歡夏村長,村裏有好多女人都不喜歡夏村長。看見夏村長,黑虎立刻豎起了耳朵,很警惕地守在了巧兒身邊。巧兒沒有起身去迎接兩位幹部,她正在給孩子餵奶。就算她沒有給孩子餵奶,她也不會起身。因為雙喜在家,這種場面上的應酬多數是由男人去做的。她只是衝那兩個人咧了咧嘴,就又迅速地垂下了眼皮。

雙喜的笑是貼上去的,就像墻上一張沒有貼正的招貼畫,怎麼看都讓人感到別扭。他知道夏村長和田幹事來找他收些什麼款,這是夏村長和田幹事最喜歡做的事。雙喜知道自己這一關無論如何是過不去的,五百元錢他也早已偷偷地預備下了,可就這樣輕易地讓他們拿走,雙喜似乎心有不甘。他仍明知故問:“不是說按政策不可以亂收費了麼?”

夏村長說:“這收款也是有政策的,難道還會亂收你們的錢不成?”

黑虎的主人沒有那麼多錢,他們只有五百塊錢,那是雙喜和巧兒躺在床上說話的時候讓黑虎聽見的。它不知道五百塊錢有多少,但肯定不是夏村長他們要的數字,因為它聽見夏村長跟雙喜說的是一千。“一千?”這個數字顯然是雙喜沒有想到的,他哪裏有這麼多現錢。這時田幹事已經在打量他們家的糧食,那是他們剛剛打下的全家一年的口糧,雙喜心中一緊,跟著臉色就變了。黑虎看見雙喜的臉色變了,就悄然繃緊了身子,做出了一副隨時都有可能為主人赴湯蹈火的準備,這是它的職責,用不著誰來吩咐,這也是它和其它的狗不同的地方。可是很快巧兒的手就把它按往了,並且輕輕地撫了撫它頸上的毛,那意思很清楚,是讓它安靜下來,這事兒不需要它管,或者說暫時還不用它管。

雙喜就對夏村長說:“我手頭實在沒有這麼多錢,寬限我幾天,容我去借好嗎?”

夏村長沒有聽見雙喜的話,夏村長正在看巧兒給娃餵奶。巧兒的乳房很白,在秋日的陽光下就像一只熟透了的葫蘆掛在胸前,乳頭被娃兒含在嘴裏,那紅紅的小嘴覆蓋著的便是一片深深的乳暈。黑虎看見夏村長的喉頭上下在滾動,連帶著那嘴唇竟也跟著咂了咂。

夏村長說:“娃兒長得真好。”

巧兒說:“我的奶水好,養娃。”

巧兒說話的時候一只手仍在撫弄黑虎,她沒有擡頭,巧兒不想看夏村長的眼睛,夏村長的眼睛裏有一種光,又粘又滑讓人起膩。夏村長看村裏的女人都用這種眼光,尤其是看年輕漂亮的女人,恨不得用他那雙長著舌頭的眼睛將人渾身上下舔個遍。黑虎討厭夏村長的這種眼光,更討厭他用這種眼光看巧兒。巧兒是她家三姐妹中最漂亮的一個,也是村裏最漂亮的女人,巧兒遭這種眼光舔的次數也最多。但他是村長,黑虎拿他沒辦法,只有緊緊地護著巧兒,防著他。巧兒生了娃,更豐腴,更白皙,走到哪裏,哪裏就抖落一地濃濃的女人味。但巧兒還從來沒有讓夏村長挨這麼近的看過,以前在外面她可以遠遠地避開,現在在她家裏,她沒有地方可以躲。她感到渾身不自在,就將剛才雙喜的話重復了一遍。

這次夏村長聽見了,夏村長吸了吸鼻子,又咂了咂嘴。夏村長說:“巧兒輕易不求我,這次我就看在巧兒的面上,容你十天。十天後我和田幹事再來,那時候若還是沒錢,便怪不得我們了。”

夏村長走了,夏村長的話像一根釘子釘在了雙喜的心上,很難受。他不知道十天後自己能不能借到一千塊錢,他看看巧兒,又看看巧兒身邊的黑虎,說:“我真想讓你咬他一口。”

黑虎疑惑地看看主人,不知道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它想要我咬那還不簡單,他們十天以後不是還來嗎?

十天後,夏村長和田幹事又來了,可是雙喜卻把黑虎拴了起來,因為他沒有借到一千塊錢。面對夏村長和田幹事政策性極強的臉,雙喜一點辦法也沒有,只好任由他們搬東西。他知道黑虎是護家的,怕它犯事,就把它拴了起來。整個過程中黑虎都是那樣直直地站著,脖子上的鏈子繃得緊緊的,兩只又黑又亮的眼珠子裏只有夏村長。人們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些將要被拉走的東西上,誰也沒有去註意這條已經很憤怒了的狗。一車東西加上糧食最後竟只折了四百八十元。巧兒哭了,巧兒哭的聲音雖然不大,但哀怨動人,這聲音讓很多人的眼睛都紅了,也包括黑虎。

夏村長說:“哭有什麼用?這又不是唱戲,哭得再好聽也值不了二十塊錢。”夏村長的眼睛最後落在了那個青花瓷瓶上,夏村長說:“這個東西雖然是個假貨,二十塊錢總還是值的,就拿它抵吧。”

“這怎麼是假貨呢?這是巧兒的祖父傳下來的,是正宗的古董,值幾千塊呢。”雙喜說這話的時候,聲音都變了。

夏村長瞪著眼睛說:“這怎麼就不是假貨呢?巧兒的祖父是大學生還是博士?巧兒的祖父連個字也不識,他怎麼知道這就是正宗的古董?若真是個古董,巧兒的祖父他又不偷又不搶又不做官又不當土匪,他到哪裏去弄這麼值錢的東西?糊弄人哩,餓極了畫個餅也充饑,就這麼個東西硬說它值幾千塊錢誰信?我說我家有個皇帝老子用過的夜壺一千塊錢賣給你你要不要?”

黑虎看見雙喜就這樣站在夏村長面前由他訓,雙喜氣得臉發白雙腿直打顫,明明知道夏村長說的是歪理他卻說不過他,看著夏村長手裏拿著的瓷瓶他也不敢去搶,他知道只要自己一伸手夏村長的手下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揍他一頓。恥辱啊,空前的恥辱,黑虎想。平時夏村長家的狗見了它從來都是俯首貼耳低聲下氣,連牙都不敢呲一下,現在它的主人倒跑到自己家裏來張牙舞爪了,這不是恥辱是什麼?黑虎不知道自己的主人現在是不是很後悔事先竟自作聰明地將自已拴了起來,要不然黑虎說不定真會撲上去咬他一口。青花瓷瓶就這樣在黑虎憤怒的叫聲中在巧兒傷心的哭聲中跟著大搖大擺的夏村長走了。

那一夜,他們家沒有一點生氣,雙喜無語,巧兒無語,黑虎也無語,惟有他們的一雙女兒咿咿呀呀地讓人覺得這裏還是一個家。

第二天一大早,雙喜揣著借來的二十元錢出了門,他走的時候沒有讓黑虎知道。他是去夏村長家的,他敲開夏村長家的門時夏村長還沒有起床,開門的是夏村長的老婆。進了屋,雙喜將二十塊錢放在床上,對夏村長說:“村長,我借了二十塊錢,您把那個瓷瓶還給我吧。”

夏村長睜開眼皮,看了看身邊的二十塊錢,又看了看雙喜,說:“說得輕巧,你當是小孩子過家家,說拿就拿,說還就還?那瓷瓶讓田幹事拿鄉裏去了,已經登了記造了冊了,拿不出來了。”

雙喜說:“你們要收款,我沒話說,可那瓷瓶也不是錢啊。您就幫我去求求田幹事吧,這點錢就當給您買酒喝。”

夏村長打了個長長的哈欠,說:“那就放這兒吧,過幾天我幫你去問問。”

夏村長的幾天也太長了一點,眨眼就到了年底,雙喜往夏村長家跑了不下十趟,夏村長總是不得閑。年根兒下,雙喜提了一刀豬肉兩斤紅糖去給夏村長辭歲,夏村長說:“過了年我去問問。”

過了年是春耕,春耕完了搞雙搶,雙喜實在熬不住了,雙喜細細算來差不多已經給夏村長送了一頭豬了。雙喜不想再送了,可是不送那青花瓷瓶怎麼弄回來呢?

就在雙喜往夏村長家裏送錢的時候,黑虎也在找夏村長,它的目的和雙喜的一樣,也是為了那個青花瓷瓶。但是它不能像雙喜那樣大搖大擺直接去夏村長的家裏,那樣夏村長會關起門來要它的命。它只能遠遠地盯著夏村長,在他出門的時候想辦法。到底用什麼辦法,它一時也沒有想好,它又不是諸葛亮,會用計。它只是一條狗,獵狗,它只能用狗的方法來對付夏村長。這方法不是咬,倘若真的把夏村長咬壞了,那青花瓷瓶就永遠弄不回來了,主人脫不了幹系,自己也會丟命。

黑虎就耐心地等,它相信機會總是有的。這個機會終於讓它等到了。

機會出現在夏村長的“色”字裏頭。

夏村長好色,地球人都知道,狗們也知道。夏村長不但“好”,而且“貪”。在漢字裏頭“好”和“貪”是有一點區別的,那“好”有喜歡、愛慕的意思,至於“貪”就低級多了。黑虎自然不知道漢字還有這麼多的講究,但是它知道夏村長的確很貪色,誰家的女人他都想,這一點黑虎很瞧不起他,覺得他還不如狗。

夏村長雖然誰家的女人都想,但夏村長也有一個固定的相好,那就是田幹事的女人鳳嬌。夏村長跟鳳嬌已經有好幾年了,田幹事不知道。田幹事是鄉裏的幹部,忙,有時候就不回家。田幹事不回家的時候,夏村長就去填空。這一次田幹事休假,在家呆了好幾天,夏村長總是不得手,兩個人想得厲害了,就不擇地方了。要不怎麼叫“色膽包天”呢?這個機會就讓黑虎逮著了。入秋,收下來的糧食稭梗堆放在曬場上,一垛一垛的,夏村長和鳳嬌就在兩個稭梗垛之間抱在了一起。夏村長辦事從來沒有什麼繁文縟節,見面就直奔主題。夏村長褪下鳳嬌的褲子,又褪下自己的褲子,卻聽見鳳嬌“啊”地一聲驚叫,夏村長回頭一看,只見夜色中兩只發亮的眼珠子一動不動地盯著他們,那是黑虎。“雙喜家的畜生怎麼跑到這裏來了?”夏村長—驚之下,泄了氣,再要重整旗鼓就相當困難了,只好提起褲子拍了拍鳳嬌的屁股走了。他不明白,狗們這時大都是守在家裏的,它又不是野狗,這時候怎麼會在外面瞎逛呢?夏村長心裏有了一點疑問,但是他沒有想到黑虎是專門在逮他。

隔了幾日,田幹事走了。田幹事前腳出門,夏村長後腳就上了鳳嬌的床。黑虎看得真真切切,撒腿就往村外跑,去追田幹事。田幹事的自行車騎得一陣風,冷不防斜刺裏殺出一條狗來,剎不及,連人帶車就驚翻在地,一只鞋也遠遠地甩了出去,待爬起來坐定,才認清那是雙喜家的黑虎。黑虎叼了田幹事的鞋,遠遠地看著他。田幹事罵道:“畜生,找死啊!把鞋還我!”黑虎不睬,反而向後退。田幹事再進,它再退,就是不放下口中的鞋。如此再三,田幹事大怒,便騎上車追。黑虎看見田幹事上了車,就扭頭往回跑,這一跑一追,眨眼間就又回到了田幹事的家門口。黑虎將口中的鞋放在門口的臺階上,後退幾步,在道邊蹲下來,定定地看著田幹事。田幹事看看黑虎,看看鞋,又看看自己的家門,他是個聰明人,他就想到了一些事,心中就有了一種不祥的感覺。田幹事掏出鑰匙悄悄打開門,悄悄地進屋,那屋裏立刻就響起了一聲女人的尖叫聲,那是田幹事的女人鳳嬌的聲音。接著黑虎就看見夏村長慌慌張張地從屋裏跑出來,連衣服都沒有來得及穿好,晴天大白日,該看的不該看的都看得清清楚楚了。

夏村長出門的時候看見了蹲在道邊的黑虎和田幹事扔在門口的一只鞋,心裏猛一咯噔,再擡頭看黑虎時恰好就迎上了黑虎投射過來的眼光,四目相對,很多內容在一剎那間就相互讀懂了。夏村長突然明白過來,這畜生是纏上自己了。他想到了那夜曬場上未成的好事,想到了到雙喜家搬東西的時候黑虎通紅的雙眼,還有那個青花瓷瓶,就忍不住打了個寒戰,一絲涼意從心底往上冒起來。

黑虎讓夏村長出了醜,也讓夏村長起了殺心,他決心除掉黑虎,不能讓它再這樣纏著自己了。他壓根兒就沒有想過要把那個青花瓷瓶還給雙喜,他知道那是一個真正的古董,值很多錢,這樣值錢的東西他能還給雙喜麼?天下哪有肉到了自己的碗裏還往外撥的道理?可他是村長,這種下三爛的事情他是不會親自動手的,他給了瘸子阿三一些錢,讓阿三去殺黑虎。阿三就背了一支獵槍在村裏轉,找機會對黑虎下手。殺黑虎不是一件很光彩的事,阿三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開槍,他只能選人少的僻靜處。可是那地方黑虎又極少去,他一條半腿,黑虎四條腿,想找到這樣一個合適的機會還真不容易。夏村長等不及了,他想了一個辦法,他把他的兒子夏小波叫來,讓夏小波去和黑虎套近乎,然後把它引到村外讓阿三下手。當然,後面的這個目的他沒有對兒子講,利用一個小孩子的單純和幼稚來達到自己的目的,未免也陰損了一點,夏村長人雖粗,這個道理他還是懂的,懂也要幹。

夏小波十一二歲,正是玩狗的年紀,而且整個村子裏他最喜歡的就是雙喜家的黑虎,他覺得只有這樣的狗才是真正的狗,其它的狗都是垃圾。他很早以前就想和黑虎套近乎,他想和黑虎套近乎的目的很簡單,是想讓黑虎和他家的母狗配種,那樣他也可以擁有一條小獵狗了。可是黑虎對他家的那條母狗好像沒有多大的興趣,和夏小波的關系也總是若即若離,從來沒有什麼明顯親近的表示,連小波給的東西它也不吃。不光是小波,村子裏除了雙喜和巧兒,誰的東西它也不沾,單憑這一點,就讓夏小波佩服得五體投地。惟有這次不同,黑虎雖然仍舊不吃他的東西,但是卻沒有拒絕他親昵的舉動,甚至還村裏村外的和他瘋了一回。這點進步讓夏小波驚喜不已,他想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慢慢地關系好了,他就把他家的母狗也帶來,給它們牽線,那樣自己的目的就達到了。就在夏小波想入非非的時候,黑虎也在打著自己的主意。自從那次被田幹事從家裏趕出來後,夏村長就開始提防它,躲著它,不讓它靠近。黑虎要想討回自己家的青花瓷瓶,不靠近夏村長怎麼行?它正在犯難的時候,夏小波來了,黑虎忽然就有了主意。夏村長不是躲著自己嗎?它就和夏小波玩,日子長了總會想出辦法來的。但是對於夏村長的陰謀,黑虎全然不知。

秋日的窪地裏青草開始泛黃,柔柔地像鋪了一層絮,閑下來孩子們都把那裏當成了半個家。可那天窪地裏就小波一個人,還有黑虎,其他的孩子都上學去了,小波生了病,沒有上學,就把黑虎帶到了窪地裏玩。黑虎進入窪地的時候根本不知道草叢裏阿三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自己,但是當槍響前的那一刻它還是機敏地跳了起來,奇跡般地躲過了那一槍。黑虎躲過那一槍完全是出於一種本能,出於獵狗與生俱來的警惕性。因為它無論到什麼地方都喜歡習慣地四處望一望,那一望之下它就發現了草叢中有個黑黑的圓圓的很像槍口一樣的東西,於是它就跳了起來。

槍響了,子彈沒有打中黑虎,卻在夏小波的小腿上鉆了一個洞。

這一槍把夏村長徹底打垮了,在小波出院後的第二天,他就讓他老婆悄悄地把青花瓷瓶給雙喜送了回來。他知道他若不把瓷瓶還給雙喜,黑虎還會纏他,再纏下去說不定就真會鬧出大事來了。那家夥太精,簡直就像一個幽靈,想想小波,他都有些後怕。

為了失而復得的青花瓷瓶,雙喜專門殺了一只雞讓黑虎獨享。夜裏,他對巧兒說:“咱們請夏村長吃頓飯吧,都一個村的住著,他又是官,弄僵了都不好。”

巧兒低頭不語,她知道夏村長總想到他們家吃飯。夏村長已經吃遍了全村所有的人家,惟獨沒有到他們家裏來吃過,因為巧兒從來沒有松過口。夏村長吃飯不光用嘴吃,也用眼睛吃,有時候也用身體吃,村裏就有被夏村長用身體吃過的女人。

雙喜知道巧兒想什麼,雙喜說:“放心,有我,有黑虎,他不敢怎樣。”

第二天一大早,太陽頂著一頭霧水剛剛從地裏拱出來,黑虎就看見雙喜出了門。雙喜出門的時候村子裏還靜得很,一切都像是才從夢中醒過來,帶著一種沈沈的倦倦的慵懶氣息。他家的莊稼剛剛收完,留下一地枯黃的稭桿茬子。兩三只野鳥被雙喜匆匆的身影驚飛而起,撲棱棱地紮入遠處朦朧的天際。

雙喜走得很急,他是去趕集,他決定今天下午請夏村長吃飯。

太陽還有一桿子高,夏村長就來了。在進門的時候,夏村長還是很警惕地看了看黑虎,對剛剛過去的那一幕,夏村長一直心有余悸。在確信黑虎對自己已經沒有了明顯的敵意之後,夏村長就滿臉紅光地坐在了上席,看著巧兒單薄的襯衫下顫動的身子,聞著巧兒身上散發出的縷縷體香,夏村長心裏的那只蟲子又活了。巧兒給夏村長的碗裏夾了只雞腿,然後給夏村長斟酒。趁著巧兒斟酒的工夫,夏村長的手就摸到了巧兒的屁股上,這個動作很隱蔽,黑虎沒有看見,待再要動作時,巧兒已閃開了。巧兒對夏村長說:“村長您先吃著,我讓雙喜來陪您。”

雙喜還沒有來,夏村長就不等了,無論在誰家吃飯,夏村長從來都不等人。夏村長喝了一口酒,等他再去拿自己碗裏的那只雞腿時,卻發現雞腿沒有了。不知道什麼時候,黑虎已經坐到了他身邊,那只雞腿正被它叼在嘴裏嘎嘣嘎嘣嚼得脆響。“咦,這畜生……”夏村長一句“這畜生”說完便沒有了下文,因為他實在想不出用什麼更壞的話來罵黑虎,這種事情是他以前在別人家裏吃飯的時候從來沒有碰到過的。以前他在別人家裏吃飯,那上席要麼他一個人坐,要麼就和作陪的主人一起坐,哪有狗和他村長坐一條凳子的道理?可是今天黑虎不但和他坐在了一條凳子上,而且還大大方方把他碗裏的雞腿也叼了去,看那架勢如果夏村長再往碗裏夾菜的話,它還會毫不客氣地從夏村長的碗裏把菜叼走,這豈止是目中無人,簡直就是無法無天。夏村長氣極,就高高地舉起了拳頭,不過不是砸黑虎,他不敢,他把拳頭砸在了桌子上,然後極其憤怒地叫了一聲:“雙喜!”

雙喜應聲來了,看見那席上坐著的一人一畜,心裏笑翻了天,但臉上卻看不出一丁點痕跡,甚至還裝出一副惱怒的樣子,一腳把黑虎踢了出去。

黑虎走了,黑虎挨了雙喜一腳,卻惡狠狠地瞪了夏村長一眼。

天暗了下去,空氣中也帶著些許酒的味道,那是夏村長呼出的酒氣。夏村長沿著模糊不清的田間小路往家走,腳步有些飄,但他絕對沒有醉。他是“一斤白酒不醉,兩夜麻將不睡”,此時只不過有些酒意,又有些興奮罷了。風乍起,帶來一絲涼爽,也帶來一陣嗚嗚的犬吠聲,在昏暗的曠野之中挺瘮人。夏村長駐足細看,他看見了黑虎。但見那黑虎前腿撐地,後腿盤曲端坐道中,雙耳直直地支起,兩道狼一樣冰冷銳利的目光直刺夏村長。夏村長禁不住抖了一抖,襠中竟抖出幾滴尿來。莫非為了剛才那一腳,這狗尋仇來了?

完了完了,沒事了要去招惹它,自己這不是犯賤嗎?也不缺這一杯半杯的酒啊?可是現在後悔已經有些遲了,黑虎已經站起身子,一步步向夏村長逼過來。又一陣嗚嗚聲從黑虎的喉嚨裏滾出,低沈而威嚴,這便是它進攻的前兆。像黑虎這種兇猛的狗通常是不會狂叫的,只有那種膽小怕事的狗才會虛張聲勢。夏村長真的急了,剛剛喝進去的酒變成了汗液和尿液從渾身上下有孔的地方一起鉆了出來,他知道跑是跑不過黑虎的,還不如向它求饒,說不定它能網開一面。夏村長來不及細想,撲通一聲就給黑虎跪了下去,夏村長對黑虎說:“饒了我吧,我不該到你主人家去吃酒,也不該占你主人的便宜。”說完夏村長舉起手照著自己的臉左右開弓,夜幕裏立刻響起一陣清脆的耳光聲。打完,夏村長就閉了眼,等候黑虎的發落。

可是黑虎沒有再對夏村長怎麼樣,只對夏村長吼了三聲,便走了。

黑虎走了很遠,忽然聽見身後傳來嗚嗚的哭聲,回頭一看,是夏村長。

後來,夏村長被撤了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