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見打棗是什麼意思周公解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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澎湃新聞記者 高丹 實習生 代方瑩

【編者按】對許多中國作家而言,無論在文學意義,還是在思想與精神層面上,魯迅都是一個特別的存在。今年是魯迅誕辰140周年,在“讀魯迅”這個系列中,我們將請作家、研究者們談談他們最喜歡的魯迅作品以及魯迅對其創作的影響,並附上他們欣賞的魯迅作品原文(片段),讓我們一起來讀魯迅。

魯迅先生雕塑。人民視覺 資料圖

當被問起對魯迅哪些話印象比較深刻,學者、魯迅研究專家、北京魯迅博物館前副館長陳漱渝談道:魯迅最早發表的一篇白話短篇小說叫做《狂人日記》,也就是中國現代白話短篇小說的奠基之作。作品中他借狂人的口對舊的宗法社會和舊的倫理道德提出了質疑。有一句話就是七個字:“從來如此,便對嗎?”

“這句話給我的印象很深。後來根據這句話,我編過一本魯迅語錄,現在有一些文化公司根據這句話還做了一些文創產品,比如手袋。這句話體現了一種科學的懷疑精神。科學的懷疑精神是打開一切科學大門的鑰匙。人們在求知的過程當中總是由懷疑到無疑,如果不會懷疑,學業也就不可能有長進。當然這個懷疑不是懷疑一切,而是說要探求真理,而探求真理的過程是漫長的: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怎麼樣判斷正誤,靠的是事實——歷史上的事實,現實當中的事實。我是相信事實的,是相信真相的,不像西方現在流行的相對主義。它否定一切。當然,真相被人敘述出來,可能有一定的主觀色彩,可能被扭曲,也可能被有選擇性的呈現。但是懷疑精神是我們追求真理過程當中不可或缺的精神。所以我對這句話印象很深。這是一個真理,亙古不變的真理,不僅適合於魯迅的時代,也適合於今天和明天。”陳漱渝談道。

《一個都不寬恕:魯迅和他的論敵》

而除了這些只言片語的話,魯迅的很多文章也讓陳漱渝至今記憶真切,他談道:“我在中學時代,在語文課本當中學過魯迅的兩篇雜文,一篇叫做《記念劉和珍君》,一篇叫做《為了忘卻的記念》。這兩篇文章影響了我的一生,也影響了我的文化性格。現在有一些學術大咖公開講魯迅進行的是仇恨教育,是不可取的,是毒害青少年的。我認為這種說法是不能夠成立的。”

“在魯迅看來,在舊時代,人可以粗略地分為兩種:一種是壓迫者,一種是被壓迫者。魯迅對人有著一種大愛,無疆的大愛。魯迅愛個體的生命,愛大眾的生命,更愛戰士的生命。所以他自然就痛恨生命的摧殘者,痛恨一切專制制度,痛恨一切的暴君酷吏。所以在《記念劉和珍君》當中,他心中常存著劉和珍君的微笑,痛恨北洋軍閥政府的暴行。《為了忘卻的記念》當中,他熱愛像柔石殷夫這樣的革命青年,所以他痛恨摧殘革命烈士的國民黨法西斯政權。魯迅有句話我印象很深,大意是,說一個文人不應該隨和,因為隨和只會使你成為一個和事佬。魯迅的很多文章都是論爭性、論辯性的文章,這是魯迅文章當中最寶貴的一部分,所以魯迅他自己是愛憎分明的。他的愛是神聖的愛,他的憎也是神聖的憎!這個影響了我的文化性格。所以我在當下面對很多問題,我是敢於站出來的說真話的。我不願意做魯迅筆下的那種‘正人君子’。雖然說真話,可能被誤解或者是被攻擊,我都無怨無悔。當然,一旦有了錯誤,我還是要承認並加以修正。然而,我還是要有明確的是非,要做一個有血性的人,一個真實的人。”

《魯迅評傳》

陳漱渝是從南開大學中文系畢業的,他關於魯迅的第一篇研究心得是1961年發表的,到現在已經60年了。開始比較系統地讀魯迅的著作是在1974年左右,到今天已經是47年了。“我在北京魯迅博物館魯迅研究室專門從事魯迅研究的工作,也是被人說是‘吃魯迅飯’,前前後後是32年。”陳漱渝說。

雖然很長的一段時間陳漱渝調侃自己是“吃魯迅飯”,但是他談道,自己研究魯迅,以魯迅研究為職業,完全是一種機緣巧合。“因為我當時任教的中學的原址,就是魯迅曾經任教過的國立北京女子師範大學,所以學生就老讓我講魯迅與女師大學生運動的一些事情。當時的首都圖書館有一個書庫,研究北京史,大約叫北京地方史料,所以我就開始研究魯迅在北京時期的生活,從1912年到1926年這14年。後來出了一本書,叫做《魯迅在北京》,那是很早出版的。這本書現在看起來很單薄,也很膚淺,但是提供了魯迅研究的很多的學術生長點。比如魯迅北京時期在教育部的工作,魯迅和北京一些文藝社團的關系,魯迅和北京一些報刊的關系,魯迅在北京住過的地方,乃至於什麼魯迅與北京的公園,等等。但是我後來也都沒有很深入的研究下去。現在很多人在這個基礎上都有了研究的專著,把我遠遠的拋在後邊。但是我提出這些問題應該比較早。開始的時候我比較關註這些問題,後來因為我接受了撰寫《魯迅傳》的任務,給作家出版社出了一本魯迅傳,叫做《搏擊暗夜》。這樣一來,我對魯迅生平的方方面面都需要了解,不然怎麼能夠寫一部反映魯迅一生的傳記呢?”

《搏擊暗夜》

“但是現在我也老了,我覺得研究魯迅的重點是應該研究他上海時期的活動。魯迅在上海雖然只生活了10年,但是他的創作的數量超過了以前的20年,是魯迅思想成熟的階段。所以,不研究上海時期的魯迅就可以說是不懂得魯迅。這是我需要補課的地方。但是上帝能不能再給我時間我就不知道了,因為我已經過了80了。”陳漱渝說。

長期浸淫於魯迅的作品中,陳漱渝常常覺得魯迅的價值不止於文學,而常常能為自己的人生提出指引:“1966年,那個時候我才25歲,剛工作三年,沒有經過‘文化大革命’這種世面。自己的性格有弱點,既自尊但是又脆弱,不想茍且偷生,所以曾經有過了斷自己這一生的想法。在這個時候魯迅的書就成了我的救命書。一個偶然的機會,我讀到了魯迅散文詩集《野草》當中的一篇,篇名叫做《秋夜》。作品當中有兩株棗樹。棗樹葉子已經落盡,棗子也被打盡,只剩下了遍體鱗傷的樹幹。然而在那個暗夜當中,光禿禿的棗樹,依然默默地鐵似的直刺著奇怪而高的天空。但是棗樹不僅只是這樣倔強地活著,而且還跟小粉紅花一樣在做著夢。在陰冷的夜氣當中還夢見春的到來,夢見秋的到來,因為秋雖然來了,冬雖然來了,但是此後接著的是春天。這篇散文雖然短,可是在那種特定的歷史情境當中,我感受到了這是我的精神支柱。我自己應該承受一種生命之重。魯迅這篇文章使我從絕望當中看到了希望,在暗夜裏看到了微芒的曙光,所以我就頑強地活下來了。從那個時候到今天,我從來沒有想過我要成為一個魯迅研究者或者是魯迅研究專家。當時把魯迅的書當做一種精神支柱的,不只我一個,很多人都是。”

《他山之石:魯迅讀過的百來篇外國作品》

而對於“在今天這個時代,我們閱讀魯迅的精神有哪些現實意義?”這個問題,陳漱渝回答:“很好,很尖銳,很敏感,沒有一個統一的答案。這個不同人可能有不同的感受,說出來還可能挨罵。這個我是經受過的。但是我可以講,魯迅作品的現實意義是方方面面的,是有多重的意義。比如現在社會比較的功利,而魯迅提倡的一種精神,用四個字概括叫做‘損己利人’:就是犧牲自己,為國家為民族做奉獻。他說,‘在生活的路上,將血一滴一滴地滴過去,以飼別人,雖自覺漸漸瘦弱,也以為快活。’剝削者的道德損人利己,這個是不可取的。‘人我兩利’是五四時期的道德觀,這是很難絕對做到的。因為在‘人’、‘我’天平的兩端,你很難把它絕對擺正,有的時候會向‘我’這一邊傾斜,有的時候會向‘人’這一邊傾斜。這只是我舉的兩個例子,此外的還有很多。”

附:魯迅《秋夜》

在我的後園,可以看見墻外有兩株樹,一株是棗樹,還有一株也是棗樹。

這上面的夜的天空,奇怪而高,我生平沒有見過這樣奇怪而高的天空。他仿佛要離開人間而去,使人們仰面不再看見。然而現在卻非常之藍,閃閃地䀹著幾十個星星的眼,冷眼。他的口角上現出微笑,似乎自以為大有深意,而將繁霜灑在我的園裏的野花草上。

我不知道那些花草真叫什麼名字,人們叫他們什麼名字。我記得有一種開過極細小的粉紅花,現在還開著,但是更極細小了,她在冷的夜氣中,瑟縮地做夢,夢見春的到來,夢見秋的到來,夢見瘦的詩人將眼淚擦在她最末的花瓣上,告訴她秋雖然來,冬雖然來,而此後接著還是春,蝴蝶亂飛,蜜蜂都唱起春詞來了。她於是一笑,雖然顏色凍得紅慘慘地,仍然瑟縮著。

棗樹,他們簡直落盡了葉子。先前,還有一兩個孩子來打他們,別人打剩的棗子,現在是一個也不剩了,連葉子也落盡了。他知道小粉紅花的夢,秋後要有春;他也知道落葉的夢,春後還是秋。他簡直落盡葉子,單剩幹子,然而脫了當初滿樹是果實和葉子時候的弧形,欠伸得很舒服。但是,有幾枝還低亞著,護定他從打棗的竿梢所得的皮傷,而最直最長的幾枝,卻已默默地鐵似的直刺著奇怪而高的天空,使天空閃閃地鬼䀹眼;直刺著天空中圓滿的月亮,使月亮窘得發白。

鬼䀹眼的天空越加非常之藍,不安了,仿佛想離去人間,避開棗樹,只將月亮剩下。然而月亮也暗暗地躲到東邊去了。而一無所有的幹子,卻仍然默默地鐵似的直刺著奇怪而高的天空,一意要制他的死命,不管他各式各樣地䀹著許多蠱惑的眼睛。

哇的一聲,夜遊的惡鳥飛過了。

我忽而聽到夜半的笑聲,吃吃地,似乎不願意驚動睡著的人,然而四圍的空氣都應和著笑。夜半,沒有別的人,我即刻聽出這聲音就在我嘴裏,我也即刻被這笑聲所驅逐,回進自己的房。燈火的帶子也即刻被我旋高了。

後窗的玻璃上丁丁地響,還有許多小飛蟲亂撞。不多久,幾個進來了,許是從窗紙的破孔進來的。他們一進來,又在玻璃的燈罩上撞得丁丁地響。一個從上面撞進去了,他於是遇到火,而且我以為這火是真的。兩三個卻休息在燈的紙罩上喘氣。那罩是昨晚新換的罩,雪白的紙,折出波浪紋的疊痕,一角還畫出一枝猩紅色的梔子。

猩紅的梔子開花時,棗樹又要做小粉紅花的夢,青蔥地彎成弧形了……我又聽到夜半的笑聲;我趕緊砍斷我的心緒,看那老在白紙罩上的小青蟲,頭大尾小,向日葵子似的,只有半粒小麥那麼大,遍身的顏色蒼翠得可愛,可憐。

我打一個呵欠,點起一支紙煙,噴出煙來,對著燈默默地敬奠這些蒼翠精致的英雄們。

一九二四年九月十五日。

責任編輯:梁佳

校對:張亮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