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魯舒天 ／ 微信公眾號：qspyq2015
這是秦朔朋友圈的第1660篇原創首發文章
如何評價被譽為“年度最受期待動畫片”和“奧斯卡最佳動畫長片獎有力爭奪者”的《尋夢環遊記》（Coco）呢？筆者的答案有兩個：意料之中和意料之外。意料之中是因為華特·迪士尼電影工作室和皮克斯動畫工作室的聯合出品已然是一部動畫電影的至臻背書，意料之外則在於“墨西哥亡靈節”+“音樂題材”+“奇幻冒險”等元素在充滿想象力的皮克斯藝術家們的手中究竟能綻放出何等的炫彩效果，只有等你真正走進電影院之後才能感受得到。
Remember MeInigo Pascual - Remember Me (From "Coco")
這樣一部妝點著艷麗色彩和繁復花紋的《尋夢環遊記》，不僅因“亡靈節”與“拉丁音樂”元素的濃墨重彩而與市面現有的動畫電影迥然相異，其喜劇外殼中所包裹著的溫情內核更是催人淚下的關鍵，就像影片中文海報上的那句令人過目難忘的宣傳語——“在愛的記憶消失前，請記住我”。《尋夢環遊記》以男孩米格追逐音樂夢想為始，以穿越亡靈世界為途，以回歸家庭之愛為終，這段震撼心靈、亦真亦幻的非凡之旅並非只尋一夢。
追夢：突破傳統
主人公米格出身鞋匠世家，癡迷音樂的他夢想成為歌神德拉庫斯一樣的音樂家。米格想去“亡靈節”的才藝大賽證明自己，但他的家族卻世代禁止族人接觸音樂。在以奶奶為首的家人的阻撓下，產生了逆反心理的米格負氣而行，接著因一場意外來到了光怪陸離的亡靈世界。換句話說，如果沒有米格那份追逐夢想的執念，電影後面的奇妙旅程便不復有展開的可能。
這裏包含了一個易被忽視的點：潛藏在米格追尋音樂夢想背後的深沈敘事，表面上看是那種個性選擇的濫俗套路，實際上演繹的是主人公對於傳統規則的打破。米格家族為什麼不讓族人碰音樂？因為米格的曾曾祖母伊梅爾達立下規矩，音樂對本家族是個詛咒。為什麼伊梅爾達如此恨音樂？因為她的歌手丈夫遊困不歸，她覺得音樂會撕裂家庭的和諧圓滿，所以不想後人“重蹈覆轍”。
當我們習慣於打破砂鍋問到底，事情自然會呈現出迎刃而解的態勢。原來困擾米格家族的音樂詛咒只是一段虛妄，原來所謂“傳統”不過是曾曾祖母那一輩傳下來的“偏見”，它既不是真理，也不是規律。米格私底下叛逆了家族傳統，跟著自己的內心走，最終卻揭開了家族禁忌往事的真相，這才是一舉多得的求仁得仁。
作家王勤伯在《熱愛討論國民性的都是文化蠕蟲》一文中指出，意大利隊之所以現在連世界杯都進不了，正因為他們沈耽於2006年柏林奪冠後那種傳統基因的自我麻醉，覺得自己是“最先進”與“不可置疑”的代表，拒絕戰術維新與觀念碰撞，勢必有今日之頹。從這個意義上看《尋夢環遊記》，這部動畫電影的此節愈發彰顯出同樣的映射：米格對於家傳規矩的反思與詰問，對於既定思維的不順從，無疑正是一個社會變得表裏澄澈的必由之路。
尋夢：在他人的記憶中存活
《尋夢環遊記》中最引人入勝的畫面正是米格初遇亡靈世界的那刻，萬壽菊鋪就的花瓣橋溢彩流光，遠方的亡靈城市燈火閃爍、神秘莫測，米格家族那些素未謀面的過世亡靈挽著米格的手踏入那片海市蜃樓般的穿越之地。這個美輪美奐場景的創作靈感正來自於墨西哥的傳統民俗—— “亡靈節” ，而彩色積木一般錯落有致直插天際的亡靈世界的原型正是墨西哥的旅遊勝地瓜納華托，《尋夢環遊記》細節中墨西哥元素的骨肉豐滿完全是電影主創人員基於墨國文化耕耘六載的結果。
墨西哥人對“生死”有著獨特的理解，死亡對他們來說並不是件過於沈痛的事。墨西哥人相信死者會在另一個世界繼續生存，並在一年一度的“亡靈節”返回人間與他們重逢。所以已於2008年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亡靈節”對於墨西哥人來說是極其重要的傳統節日，他們會在這天假扮骷髏，以狂歡的方式跨越生死界限與故去親人完成重聚。
在電影中，墨西哥亡靈節被演繹成了下面這個別開生面的橋段：亡靈們在節日來臨前拖家帶口地踏上花瓣橋，在此之前他們通過關卡時必須進行一道刷臉檢測，如果他們的照片在人間不被供奉，他們就無法回家探親。比無法回家探親還讓亡靈感到悲催的是，假如人世間壓根沒有人再記得自己了，亡靈就會徹底消散，陷入終極死亡。“真正的死亡是世界上再沒有一個人記得你”，“不被紀念+徹底遺忘”便會令亡靈陷入滅絕境地。
墨西哥人並沒有看淡生死，相反他們格外重視對逝者的紀念，就像《一代宗師》裏的那句話——“念念不忘，必有回想”。從這一點上來看，雖然中華文化與墨西哥文化相隔萬裏，但在追思故人這件事上卻是極為相似的。正因為我們都相信逝者並未真的遠去，所以當《尋夢環遊記》把那個亡靈世界展現得異彩紛呈的時候，對於觀者而言無疑提供了莫大的慰藉：原來每年從人間寄去的供奉與紀念正是亡靈們所需要的，他們甚至是靠著我們愛的記憶才能存活。
解夢：家人是比夢想更重要的事情
“亡靈節”的內涵和墨西哥人的情感核心指向的都是親情，這也是《尋夢環遊記》真正在表達和探討的東西。追尋音樂夢想的小男孩米格所代表的正是觀眾的視角，他對於親情和家人的理解也正是在穿越亡靈世界的歷險中慢慢發生改變的。米格之所以與陰陽兩世的家人決裂，是因為他相信歌神德拉庫斯正是自己的曾曾爺爺，既然家族有這樣一位玩音樂的先輩，自己繼承這個基因自是順理成章的。
在米格找尋德拉庫斯的過程中，他遇到了名為埃克托的流浪亡靈，後者在人間已無人紀念，隨時會有終極死亡的危險。埃克托聲稱自己曾是德拉庫斯的搭檔，能幫助米格找到曾曾爺爺，交換條件則是米格須將自己的照片帶回人間供奉。終於，米格見到了德拉庫斯，而後者正像米格的曾曾祖母伊梅爾達形容的那樣——“他一心想唱歌，想去更遠的舞臺，而我想的是在生活裏好好紮根，女兒是比音樂更重要的事。”
但當德拉庫斯與埃克托狹路相逢後，米格從這對搭檔的對質中發覺了事情的真相：原來德拉庫斯一直依賴埃克托的音樂創作，他並沒有音樂才華。當回鄉心切的埃克托辭行後，德拉庫斯設計毒死了他，並竊取了埃克托的作品，這才有了後來的“歌神”。理屈詞窮的德拉庫斯命人將米格與埃克托丟進地下泉，這也促成了更大真相的揭示：米格並不需要認為自己的曾曾爺爺是為了世俗名譽不惜毒殺搭檔的惡棍，因為埃克托才是他的曾曾爺爺。這個從出場後就自帶“落魄”與“瘋癲”屬性的亡靈不僅懷揣音樂天賦，並且對家庭觀念很重視，他從不會為了夢想而放棄家庭，實際上他恰是因執意歸家才會慘遭毒手的。
至於那首傳唱不朽的《請記住我》（remember me），埃克托斬釘截鐵地告訴米格，這首歌是自己遠行前寫給女兒的（也就是米格的太奶奶Coco），而不是寫給世界的。價值觀在電影的這一刻彰明較著：家人是比夢想更重要的事情，相愛相親比聲名顯赫有意義得多，那種衣錦還鄉論者不定會做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
正是因為在波折後面領悟到了“我們是一家人”的真諦，米格對亡靈節產生了發自內心的認同，就像他告訴妹妹的那句話：“這些（祭壇上的牌位）不只是照片，他們是我們的家人。”米格的認識對於觀眾們來說之所以相當必要，道理如下：成為偶像明星然後被人記住，難度實在太大，概率實在太低；不如好好對待家人，互相關愛，這或許才是我們獲取溫暖的可行方式。
作者92年生，金牛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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