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頭發掉色很難看

頻道:解夢 日期: 瀏覽:1

澎湃新聞記者 廖陽

“有顏料的人要特別小心,不要興奮,要很溫柔、很平靜,如果顏料甩出去,觀眾踩到了會滑倒。”在《融》的排練現場,舞蹈家沈偉穿巡在37位舞者之間,緩聲叮囑。

在沈偉的帶領下,浸入式藝術現場《融》正在進行最後的打磨。6月11日,在上海全新的藝術地標——西岸穹頂藝術中心,《融》將拉開全球首演大幕,連續展演10場。這是沈偉接到中國上海國際藝術節中心的邀請,在海南閉關5個月、在上海深紮近1個月後的最新創作成果。

根據西岸穹頂藝術中心圓形結構的特質,沈偉從《易經》中汲取營養,對應天、地、人,量身定制了《融》。展演持續一小時,觀演路線層層遞進,分為三個環節——展覽、影像、表演,37位舞者散落在64個方格裏,駐守的正是最後的表演環節。

37位舞者散落在64個方格裏 舞臺排練合成照 澎湃新聞記者 廖陽 攝

合成現場

因為項目太龐大、太復雜,和舞者們排練的第一天,沈偉便說,大家一起做個遊戲吧,“遊戲有助於理解,他們需要以玩遊戲的狀態去參與,去理解這些舞蹈動作。”

前兩周,舞者們都在上海國際舞蹈中心集訓,每天8小時。最近幾天,他們遷徙到西岸穹頂藝術中心,進行最後的合成。西岸穹頂藝術中心的圓形屋頂透明,為了調試燈光,沈偉特意將合成安排在了晚上,拉上所有黑色幕布,不透一絲光線。舞者們通常下午五點開始熱身,等合成結束,往往已經到了深夜十二點。

訓練是從沈偉的“自然身體發展”技術體系開始的,從放松呼吸到打通骨骼、經脈、肌肉,再到以身體為筆作畫,大家漸漸摸索到了身體的入口和使用的方式。

合成現場

燈光照射下,白色舞臺被劃分為64個方格,每個方格2.2米*2.2米,37位舞者散居其間,每人自成一道風景。舞者之間穿插著12個巨型裝置,有玻璃盒子,有斜坡,也有毛發、皮筋、鐵片。

舞者們周身沾滿顏料,在方格裏留下不規則的痕跡,舞臺很快因他們的“行動繪畫”變得淩亂不堪。有的舞者躺在地面裝置裏撕扯掙紮,有的舞者企圖衝出玻璃盒子,有的舞者不斷從斜坡上滑下,這些行為都被顏料記錄下來。舞者腳下的地板開始發光,骨骼、心電圖、腦電波、血管透視依稀可辨……

現場不設觀眾席,觀眾被鼓勵脫掉鞋子,走到任何一位舞者面前,與他們的身體直面相見。一步一景,肉身太美,你和舞者呼吸相聞,可以看到肌肉滑動,可以看到汗滴恣意,目不暇接中,你可能會緊張、害羞,心跳加速,呼吸急促……沈偉不憚於大場面,然而如此大的場面,他卻試圖“做小”,讓觀眾被舞者制造的張力包裹,創造一種“親密”的狀態。

“你可以想象,這不是演出,而是展覽。你可以去任何地方,選的位置不一樣,看到的內容就不一樣。你不可能看盡全貌。你對什麼最敏感,就去看那些最吸引你的東西。”也因此,10場展演,每一場都不盡相同、不可復制。

不同於傳統劇院舞臺,這些年來,沈偉的作品常見於美術館、博物館、藝術中心等公共場地,他在這裏做表演,也在這裏開畫展,而觀眾也總能通過無意的“相遇”愛上藝術。

合成現場

37位舞者來自全國各地,現代舞、古典舞、民族舞……每人擅長的舞種和風格都不一樣。

“這麼短的時間要消化這麼多信息,很不容易,有些人掌握得快一點,有些人慢一點。他們都很努力,我相信他們的收獲是很大的。”去年8月回國後,沈偉參與了《舞蹈風暴》第二季的錄制,緊接著就接到了《融》的委約,他將《舞蹈風暴》視作一個教育項目,而《融》是這份教育的延續。

在《舞蹈風暴》,沈偉發現了一批好舞者,但也發現了中國舞者普遍存在的一些問題,比如,信息的接受有限、訓練的方式單一。在《融》裏,他傾囊相授,希望帶著他們打開身體、拓寬思維,真正地國際化起來。

同時,他也希望觀眾不要帶著舊思維來觀演,而是打開所有的感官、所有的知覺。雖然不到演出揭幕那一刻,他也很難定義全貌,但他敢肯定,這是全世界都難得一見的藝術新形態。

排練現場,沈偉

【幕後談】

謝欣:你要相信自己,不會跳出難看的動作

任何人都沒有義務把自己的智慧分享給別人,但沈老師願意,太珍貴了。所以,我帶領謝欣舞蹈劇場全團入駐,一共五男五女。我希望給舞者們一次終身獲益的經歷,和一位很有智慧的人一起工作,可以帶來長時間的營養。

舞者會在2.2米*2.2米的格子裏起舞。大家動作不一樣,但有命題,我們要找到自己的身體對它的回應,而回應的寬度會在我們實踐的過程中不斷調整。

和觀眾距離如此近,每一位舞者都很坦然。沈老師告訴我,你需要更加相信自己的身體,你跳出來不會有難看的動作。他還說,每一個站在舞臺上的人都應該是藝術品,不需要帶著過多的情緒,去放射你是誰。當你做到那份簡單,觀眾會來靠近和觀看你的所有細節。觀眾的加入,讓這個場域變活了。

我和沈老師私底下聊天最多。沈老師的簡單讓我感動,他不在乎其他人的看法,而是忠於自己做每一件事情的想法,以及那種深入的過程。他也不害怕失敗,即便所有人都把他放在那麼高的位置上。

沈老師談吐儒雅,對每一位舞者都很有耐心,完完全全是一個藝術家該有的樣子。他基本沒發過火,只有一次,強調我們要穿緊身服。我們穿練功服都有自己的審美嘛,有人會選擇更有呼吸感一點的衣服,但沈老師更希望看到身體的線條和細節。耐心是一個人的修養,有一些人是天生的。

演出服是謝欣舞蹈劇場支持的。沈老師要求,不要像內衣,而是有完整好看的線條。面料是肉色,和肌膚相近,因為要上顏料,需要很好的水洗性,不能是棉質或者帶毛面,而是滑面。顏料都是兒童塗料,無毒無害,後臺為大家準備了洗浴室。

舞者們來自天南海北,一起跳舞、吃飯、聊天,也是一個“融”的過程。很多人之前都不認識,慢慢深入,慢慢了解,看到每個人身體的特別性。大家來到排練廳,戴上耳機,專註對待身體的那一瞬間,我覺得很開心。羅天是我們的“團寵”,氛圍擔當,很可愛。

年輕的舞者可能不像35歲的我一樣,知道這次機會有多珍貴。我最開心的事情,毫無疑問是帶團加入《融》,一路都是收獲的狀態。演出結束,我決定給舞團放一個星期假,放松身心,再回到新的創作、新的巡演。

排練現場,謝欣

朱鳳偉:他就像一杯水,我還在啤酒的狀態

在2.2米*2.2米的格子裏跳舞什麼感覺?會有限制,但正因為有限制,才更好玩!格子就像一個個畫框,舞者們就像一幅幅畫,觀眾來圍觀,就像賞畫,只不過以前的畫是定格的,我們是流動的。

圍觀不會對我有影響。我反而覺得,正因為有了觀眾的關註,我們才會更加鮮活,沒人關註,會很蒼白。所以我不會緊張,我很興奮!你們也不要不好意思,就大膽地看吧。

我們把身體當畫筆,畫圓,畫直線。沈老師怕我們一浸顏料,就像動物掉進水裏,亂撲騰,濺到觀眾,讓我們不要興奮。顏料是很滑,所以你要集中註意力,尤其是腳底下,不能太過使勁,不能那麼死板,這樣反而容易摔倒。你要順著那個勁走,不要逆。一般不會摔倒。假如摔倒了,就用動作去銜接,馬上圓回來。

我在現場感覺經歷了四季:一開始像春天,從地面起來,身體慢慢蘇醒,慢慢發芽;隨著動作遞進,進入炎夏,火熱起來;接著是雙人舞,以及和裝置的互動,進入秋天;最後是冬天,大雪降落,大風吹過,我們像雪花一樣飄,整個人都透了。演出完,我像是從水裏撈出來,洗了個大澡。

沈老師還是和我以前認識的一樣,那樣儒雅,緩緩而來。他就像一杯水,很透徹,很幹凈,沒有任何汙漬,沒有任何顏色。水的表面看似平靜,內裏卻暗含波濤。他的內核是很強大的。而有的編導像啤酒一樣,會爆炸。

他不發火,一直都是溫和的樣子。我自己也是編導,但我會發火,很容易爆炸。我現在還處於啤酒的狀態,連茶的境界都還沒到,更何況是水。我覺得是好事情,需要跟沈老師這樣的大家接觸、吸收,讓自己慢慢褪色。

這是我接觸過的最不一樣的項目,雖然只有一個月,但大家都不是來跑活的,非常認真。舞者們都很專業,但很多人沒有被發現,沈老師能看到每一位舞者跳舞的質感,就像一把鑰匙,慢慢打開我們。他會看到每個人的優點,會直接跟你講,不是假話。同樣,他要求舞者一定要真誠,不要假。我覺得跟他自己也有關系,他就是很真摯的人。現在造假太容易了,“真”卻很難得。

我想把排練和演出的感受暫時藏到身體裏,先發酵,等半年後再梳理。那時候我正好要排新作品,通過新作品來對比、折射自己的感受,可能更準確吧。

排練現場,朱鳳偉

郝若琦:只要站在這裏,我就是最美的

上大學我就看過沈老師的《聲息》和《天梯》,很安靜,很沈浸,有限制,有形式感。平時看演出,我可能是跳躍性的思維,但那次我沒恍神,打開了我對現代舞的想象。

在《舞蹈風暴》,沈老師就像“大神”,點評的每一句話,對我來說都很珍貴。我還記得有一次跳《惑心》,他讓我們的表演多融入肢體,而不要完全放在表情上。所以接到《融》的邀請,我義無反顧,單位中國歌劇舞劇院也非常支持。即便推了很多演出,我也覺得非常值得。

我是古典舞出身,主演過《杜甫》《花木蘭》等傳統舞劇,來了這裏,最大的改變是跳舞的意識。

傳統舞劇裏,我是跳一個具體的人,我要把人物立住,我是為敘事服務的,我要表達我的技術,我要展現我的基本功。這裏首先需要你的頭腦非常幹凈,不需要任何外在的表演,完全靠肢體的感受,比如神經抽搐的身體質感。現代舞很抽象,正是通過這份抽象,我更能看清自己平時看不到的肢體一面,原來我還可以這樣跳舞!那些都是我身體裏的未知。

全國不同舞種、不同風格的舞者匯到一起,磨合時間才一個月,挺不容易的。沈老師會指導每一位舞者,一個呼吸、一個出手,可能一下午都在說這個事情。第一個星期大家沒怎麼進入狀態,因為越安靜,有些東西就越難找,你要我們放開了跳沒問題,但沈老師要的是簡單、安靜、真實、純粹。我們從頭到尾都要保持淡定,走內力,需要用內力去表演。

被觀眾圍觀,我不會害怕,我反而蠻期待,如此近的距離,是我從沒有過的體驗。演出時,我的爸爸、媽媽、姐姐都會來,可能一家人都圍著你。我們要比在劇院的舞臺上更專註,不能被幹擾。

沈老師告訴我們,要堅定,要淡然,但狀態又不能完全是“死”的,你的內心世界是堅定的,但意識上要和其他舞者有共鳴。雖然大家都在自己的“家”裏跳舞,但我們能感應到彼此,我們的呼吸在一起,我和站在最裏面的那位舞者,也有氣息上的關聯。

以前跳舞,我會擔心自己哪個動作不好看,但在這裏完全沒有。這個作品讓我拋開雜念,非常堅定地相信自己當下的表演,只要站在這裏,我就是最美的。

排練現場,郝若琦

(實習生王婷、張紫涵、龔詩雅對本文也有貢獻)

責任編輯:梁佳

校對:張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