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之夢到狗被豹子咬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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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形似大貓的動物在過馬路,扁頭、寬肩,長尾拖地;車燈強光照著,它的毛色顯淡,但能看出渾身黑斑、黑環。

二月初,這段視頻流傳於網絡。有傳言稱,視頻拍攝地點是北京市門頭溝地區,所拍動物是華北豹。隨後多名專家證偽,那是一只雪豹,視頻則可能拍攝於青海果洛地區。

這不是第一次傳聞北京出現華北豹。

上世紀九十年代,最後一批有明確記錄的華北豹消失於北京後,當地多次盛傳出現豹的腳印、咬痕甚或真身,但始終沒有實證。

華北豹是中國獨有的豹屬亞種,曾廣泛活躍於北京、河北、山西、陜西等地。

一百多年前,一張采自北京西郊的豹皮輾轉落入英國,憑此,西方人定下了“華北豹”的大名。

世界自然保護聯盟在2015年作出估算:華北豹的現存數量或少於500只。獵物數量減少、人獸衝突及野生動物貿易誘發的捕殺,是其數量驟減的主要原因。

豹是世界上擴散範圍最廣闊、擴散能力最強悍的貓科動物。科學家們想把華北豹引回北京。

“京戶”豹出走

在北京的西北面,太行山脈與燕山山脈相會,山地面積有近萬平方公裏。華北豹曾在此繁衍生息。

得名“華北豹”之前,中國人習慣叫它“金錢豹”、“花豹”。與華南虎相似,華北豹是中國獨有的豹屬亞種。

野生貓科動物保護機構貓盟負責人黃巧雯曾評價,華北豹的花紋與體型都進化得近乎完美。

華北豹通身以金黃為底色,面部、額頭布滿實心的黑點,身側則以空心的大圓斑為主。其毛色不如中國南部的印支豹、印度豹艷麗,又比北部的遠東豹明亮。

它的體型亦是中等,公豹重約120至200斤,母豹則為90至120斤。

它肩寬、頭窄,四肢短小,但有極長的尾,近似身長的一半,尾尖發黑。尾巴常作鉤狀卷起,受驚或暴怒時,毛發根根豎立。

據公開資料,1862年,一英國商人從日本購得豹皮一張,贈予大英博物館。博物學者格雷視此標本新穎,在《倫敦動物學會學報》上名其為“日本豹”。而日本歷來無豹,經追溯,該豹皮采自北京西部山區。

1867年,格雷又獲一豹子頭骨,亦是從北京西部山區獲得,便名其為“中國豹”。

1938年,美國動物學家艾倫編撰完畢《中國和蒙古的獸類》,將之前於華北地區發現的豹子統稱為“華北豹”。遂沿用至今。

“所以華北豹的戶口就落在了北京。”黃巧雯說。

在《北京獸類誌》上,北京的門頭溝、延慶、懷柔、密雲等區域都曾有華北豹的標本記錄。記錄截止到1990年。

和順縣村民在雪地拍到的華北豹腳印。受訪者供圖

而後,華北豹在北京地區逐漸消失。

“20世紀中後期,華北地區的人口密度擴張,豹子跟人之間的衝突很厲害,還有野生動物交易、獵物減少等因素的影響。”北京大學生態研究中心學者李晟說,歷史上,除北京外,華北豹曾現於山西、陜西、寧夏、內蒙、河北多省。而今則基本只分布在河南、陜西、山西地界。

1988年,林業部、農業部頒發《國家重點保護野生動物名錄》,包含華北豹的豹屬動物被列為國家一級保護動物。

2016年,有科學雜誌發文稱華北豹原棲息地已喪失96%到98%。

據世界自然保護聯盟官網2015年數據,現存華北豹數量或小於500只;同年,華北豹被建議列為瀕危物種。

“從上世紀90年代中期開始,北京就沒有華北豹的確實證據了,只有零星的痕跡報告,可靠性都不高。”李晟說。

四百公裏的回京路

擁有“京戶”的華北豹出走了,科學家們想把它請回來。

“華北豹在尋找棲息地的時候,獵物是否豐富、足夠是最主要的考慮。比起吃大型哺乳動物的獅虎,華北豹的獵物範圍更廣,大的像野豬,小的像麅子、獾、兔,它都吃。”李晟認為,華北豹重返北京將意義非凡:作為頂級捕食者,華北豹的返還,意味著北京地區生態系統的全面完善。

回京計劃的第一步是找到豹子。

十多年來,貓盟牽頭“帶豹回家”項目,集結學者、誌願者、政府、山民等,在太行山北段安裝紅外相機,拍攝華北豹蹤跡。

山西省和順縣的紅外相機中出現過的一只雄性豹王。受訪者供圖

相機多綁在山中獸道的樹幹上——獸道就是野獸的走道,常見於水源邊、山梁上。

植被叢生的山野無路之地,華北豹通常不是開道者,而是用道者。黃巧雯說。

山野裏,為豹開道的動物很多:水鹿、梅花鹿等,總在用犄角披荊斬棘;成群的野豬扒地、鉆土找蟲子吃,能推出一條通道。偶或豹也會走人走的羊腸小道。還有些獸道窄小、低矮,動物可自由通過,人卻要伏身爬行。

華北豹們無所畏懼地在華北山林的獸道上遊蕩。在自然界,它們沒有天敵,領地甚至會達數百平方公裏;公豹之間互不相容,但會在領地內接納兩三只母豹。

山西省和順縣的紅外相機中出現過一只雄性豹王,領地足有三百平方公裏,相當於北京四環內的面積;領地內最多時有四只母豹長住。

華北豹常出沒於針闊混交林——以和順縣的山林為例,多松樹、油樹、櫟樹等;高大喬木之下,灌木叢見縫插針地生長,四季分明,一季有一季的顏色。

豐富的植被提供豐富的食物。山裏的橡子多,野豬愛吃橡子,華北豹愛吃野豬。

至2020年,貓盟團隊共安裝紅外相機機位939個,每兩個月讀取一次相機內的視頻數據。經監測得知,山西省和順縣是太行山北段現存華北豹的重要種群點。2020年,貓盟在和順縣境內測得華北豹至少38只,估算有豹近百只。

在和順縣與北京之間,學者們推出河北境內生態優良的駝梁、小五臺兩片山區,作為華北豹北上回京的“跳板”。

從和順出發,先至駝梁,後到小五臺,最後抵達北京,就此形成一條自西南向東北的歸途。

和所有貓科動物一樣,華北豹有擴散的本能。母豹較穩定,擴散範圍多限於出生地的20公裏內,公豹則狂放,一生的直線移動距離可達60公裏。華北豹幼崽隨母豹成長,因此,成年華北豹們往往都以母豹為原點出發,開疆拓土。

和順縣和北京的直線距離有近四百公裏,若要實現“帶豹回家”的目標,或需要十九只母豹子。“一代代生,一代代擴散下去。”黃巧雯說。

如何更科學、更合理地擴展人類建設?

2019年10月15日,和順縣的紅外相機最後一次拍到豹王,只有兩秒的畫面,它從草地上匆匆走過。

那時它已有至少12歲,相當於人類的84歲,卻不顯老態:還是勾尾、昂首,背部肌肉高聳。

紅外相機跟拍了它十一年,見證一只只年輕公豹闖入它的領地,又被迫離開。貓盟成員們說,老豹王可稱得上是戰無不勝的。

相機無緣記錄它的戰鬥,但可見到,2014年,它的鼻子上多了一道閃電形傷疤。半年後,耳朵又缺了一塊。

在位十一年,豹王的領地範圍幾乎從未縮小。

貓盟成員在安裝紅外相機。受訪者供圖

然而,2019年整年,它都在向領地東部移動,仿佛有意回避西部區域。“可能是西邊有什麼新的公豹子,也可能因為當時那邊在修風電。”貓盟成員劉蓓蓓分析。

黃巧雯說,2019年,當地啟動了風電開發項目,“後期搭風機的時候,山上的車、人都很多,我們就發現曾經會固定出現的豹子都不來了。”

就此,可引申出學者們總在思考的一個問題:如何更科學、更合理地擴展人類建設?

好比要修公路——公路總是要修的,但路修好後,車流、車速都會增加,包括華北豹在內的野生動物,常面臨被疾馳而過的車輛“路殺”的風險。

此外,華北豹種群的“孤島化”是更大的威脅。黃巧雯說,野生動物多少都畏懼公路。通常,二級公路兩旁若有恰當的植被遮蓋,偶爾可以拍到華北豹穿路而過;而一級公路上則從未見到豹子的身影。

華北豹在華北的棲息地被巨大而繁復的路網切割成了細碎的小網格、小種群、少個體。豹與豹之間無法溝通往來,找不到交配對象,往北京擴散就無從談起。

解決的方法也不是沒有。參照一些環保案例,在野外建設公路時,可建為上跨式、下穿式等等,盡量讓動物與車分流。

但如何保證動物只走自己的野路、不誤闖公路?貓盟的成員們有些無奈,萬全之策尚未想出,也很難想出。

和順縣的老豹王離開後,必將有新的豹王補上。屆時,新王或者要面臨更多挑戰:西邊的風電系統已建起,人類痕跡明顯;它的活動範圍內原本有條小小的縣道,延伸十幾公裏,寬七八米,勉強可對向行車,稱不上交通要道,暫時還算平和。馬坊鄉副鄉長範新國說,這條縣道在未來是否會被擴建,還是個未知數,“如果要擴建的話,植被保護等方面肯定都會考慮進去,盡量把損失降到最低。”

人與豹的君子之交

山西省和順縣馬坊鄉人蔣茂連清晰地記得,上世紀九十年代初的一個秋天,她在回家的半坡上,見到對面山坡閃出一只華北豹,一路下到坡底。

坡底,一棵樹上拴著村民的羊。

“它看到羊拴著,就只是慢慢走過去。”羊被驚得原地打轉。豹子近前,將其按在地上咬死。

隔著小幾百米遠,蔣茂林在坡上的林道裏觀望了半個多小時。那豹子吃飽了,打個呵欠、伸個懶腰,悠哉地潛回林中。

馬坊鄉副鄉長範新國稱,上世紀七十至九十年代,鄉裏有過好幾次開荒運動,將山中的林子、灌叢移除,村村都造出新田來。豹與人的空間因此相互擠壓。

紅外相機記錄下的野生華北豹。受訪者供圖

一年後的又一個秋天,蔣茂連的丈夫在山野放羊。

忽有一豹從林中躥出、撲入羊群,咬定一只羊的脖子。她丈夫急了,抄了根棍子上前,不敢打豹子,只好敲擊被豹咬住的羊。

豹子大驚,“尾巴上的毛全炸起來,粗了一圈。”隨即松口,躍起身,跑回林中。

傷羊拉回去打了兩三天點滴,還是死了。

當地放牧有百年的散養傳統,春季將牛羊趕上山去,到冬季才趕回家。無人看管之下,豹吃牲口事件頻發,村民們開始反擊。

豹子咬死牛、羊後,一次性沒吃完,村民們便往死牲口體內註射毒藥,或是直接將藥塗抹在體表。“豹子再吃,就死在幾百米外。”鄉民魏栓兵回憶,當時進山獵豹者亦層出不窮。

“198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野生動物保護法》施行,但其實村裏還是沒有很好地執行。”副鄉長範新國說,三十年間,山裏豹的數量在急劇下降:2020年,鄉裏有兩人自稱在山中遇到豹子。而在八九十年代,幾乎月月有人見豹。

2013年起,當地政府與貓盟等公益機構合作,在各村張貼護豹條幅,為中小學印制護豹畫冊。

2019年起,縣政府每年撥款五至六萬元,貼補被豹咬死牲口的農戶。一旦遭豹災,按流程檢驗死傷動物後,由鄉幹部、縣生態保護協會會長和貓盟成員三方簽字發錢。咬傷一頭牛補貼一千塊,咬死補貼兩千塊。

另外,若購買相應保險,每被豹咬死一頭牛,可獲賠八九千塊錢。保險年費500元,其中政府補貼400元,農戶自付100元。

範新國稱,2020年,和順縣全縣有五十多頭牛被華北豹咬死、咬傷。部分村民雖有微詞,但都表示了理解。“一個是知道了華北豹是保護動物,還有一個,現在養牛的人都養得多,有的甚至養三四十頭,死一頭也不去糾結。”

2014年起,魏栓兵誌願參加紅外相機的安裝、管理工作。每月一次,他帶著鉗子、螺絲刀,與幾個隊友一同進山,檢查相機是否正常運行。平日也不時進山探查盜獵者。

遇見獸道沿途有獵夾,魏栓兵就拿棍子一捅,夾子“嗒啦”一記合上。而後解開上面的鐵絲和栓子,將整個夾子取走。

還有人會偷拉電網,從山腳一直拉到山頂,兩頭各放一個電極。晚上通了電,所有經過的動物都會被電死——魏栓兵見到電網,拿鉗子剪斷、拾走。

現在說起盜獵者,他恨的牙癢癢。但他坦誠道:“三十年前說起豹子,大家都痛恨,因為它總吃牛、吃羊……這幾年我每個月去收相機,看到豹在我們這個區域活動,慢慢就對它有感情了。”

魏栓兵與華北豹有過一次狹路相逢。

三十年前的一個夏天,他趕著大清早上山幹活。半途,迎面走來一只豹子,金黃皮毛,密密綴以梅花斑點;體長約一米七,五六十公分高,非常健壯。

魏栓兵呆立原地,噤若寒蟬。豹也不動,只掃掃尾巴。雙方默然對視起來。

魏栓兵描述,豹的眼神極從容。幾十秒後,豹子掉過頭,不慌不忙地走了。

豹是君子,你不惹它,它不惹你。魏拴兵說,這是當地人的共識。

何時再能與豹為鄰

近兩年,經北京市林業局調查發現,北京北部山區的生態環境在逐步改善,野生動物的種類、數量都呈明顯的增長趨勢。市林業局野生動植物和濕地保護處處長張誌明介紹,北京在2009年時曾發布過生態補償政策,對包括野豬、獾在內的多種動物造成的損失給予補償,以緩解當地人獸衝突。

“首先我們通過環境建設,給野生動物創造更好的棲息條件,這是客觀基礎。第二,法制健全了,再有人為的獵殺獵捕,那都是有法可依的,也就少了。”張誌明覺得,華北豹離北京會越來越近。

2012年11月,河北省小五臺山中拍到一組三幀照片,顯示一只公豹信步走過雪坡。這是近年已確證的、離北京最近的華北豹。但此後再沒有在此地監測到豹的出沒。

2019年8月,河北承德平泉有華北豹夜襲農戶羊圈,被監控拍下全程。該地距離北京直線距離約100公裏。

黃巧雯判斷,這只豹子是從內蒙古的黑裏河棲息地出發,一路南下。這提供了新思路:華北豹由北向南擴散,也是可能的。

2019年6月,貓盟的紅外相機在距北京200公裏處的駝梁地區拍攝到一只華北豹母豹。經過近兩年的持續跟蹤,基本判斷其已定居在駝梁。

2020年8月,同地區疑似拍到一只新豹子,肩寬、腰窄、大腦袋,大家推測是只公豹,都很歡喜。隨後對它進行斑紋識別——它竟還是從前那只母豹子。或許是吃得好,它長壯了。

“但這只母豹確實給了我們希望,它可能是從南邊出發,北上到駝梁,在這裏等待同樣擴散出來的公豹,組成家庭,再繁殖、擴散。”

華北豹的擴散過程會有多長?貓盟成員們認為,幾年、幾十年都有可能。人類的視線之外,或許已有華北豹在長途跋涉。

而在華北豹出沒較多的和順縣,當地居民正在逐漸適應與豹共處於同一片空間。

“你猛然和一個人說,他家周圍有豹子,一般人都會害怕。但其實這樣的案例在許多地方都有——美洲獅會跑到洛杉磯的城裏,在好萊塢地標下面散步。在西藏,雪豹就出沒在老百姓的房子周圍。”李晟說,野生動物都天性怕人,會盡量避免與人產生直接衝突,“即使猛獸也是如此。”

和順縣的居民們也承認,即使是在華北豹盛行、濫吃牛羊的八九十年代,縣裏從未發生過豹傷人事件。

如今,魏栓兵和大家一樣,都在盼著華北豹能夠開枝散葉、回到北京。

就好像盼一個鄰居的好。魏栓兵說。

新京報記者 馮雨昕 編輯 胡傑 校對 危卓

來源:新京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