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上眼角跳周公解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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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前緣坊中人潮依舊,因其已然在京都打響了名頭,遂於通州的總店引得周遭郡縣的婦人們也尋著各種各樣的機會相互簇擁著前來一觀。

身居揚州的大戶錢家主母孫氏趁著回通州祭祖的時機,也心癢難耐地約了夫家祖宅的幾個妯娌,一同過來挑些合乎心意的繡品。

妯娌們都是店中的常客,無需眾理事娘子的指引便能尋到自己的心頭好之所在,反是孫氏一路擇撿,瞧左瞧右皆是舉棋不定的模樣。

有一眼尖的理事娘子見狀,自是殷勤地跟上前來,但凡孫氏對何物件多瞧上幾眼,都取了出來仔細介紹。可也不知是何緣故,雖說她嘴皮子甚是利落,卻片刻都不曾打動孫氏的心。

佇立在前臺的管事娘子見狀,先是對著她努了努嘴,後又朝另一名理事娘子使了使眼色。

兩位理事娘子皆會意,前者不甘心地聳了聳肩,耷拉著眉眼委屈退下;後者則輕手輕腳地跟上,試圖繼續為孫氏介紹起其目光掃過的店中繡品。

孫氏目光逡巡良久,終於從一眾繡品中挑中一款繡著並蒂荷花的軟枕枕套。那並蒂荷花繡得格外精致,遠遠瞧著那荷葉仿佛浮在池面、入水荷花更是嬌艷欲滴。

“夫人您真是好眼光,這款繡品是我家坊主親繡,用的可是獨門繡技側影繡……”理事娘子見孫氏終不再空手,輕籲口氣的同時立刻便為其詳細地介紹。

“甚是不錯,且先記下吧。”孫氏本就頗為滿意,此刻再聽還是坊主親繡,便立時下了定。她順手遞過枕套,轉身回眸時,恰與正低首介紹的理事娘子的目光撞到一處。

“夫人。”

“嬋娘。”

二人同時出聲,彼此的眸光中透著如出一轍的楞怔。還是那名叫嬋娘的理事娘子先反應過來,端著殷切又添了幾分恭謹的笑繼續介紹著店中諸品。

這下孫氏反倒成了亦步亦趨的那個,看向嬋娘的目光五味雜陳。

直到二人漸漸走近了角落,孫氏落目在對方比之當年憔悴了不少的容顏上,低聲地篤定道:“你這些年過得定不如意罷,起早貪黑地為了生計奔波,連當年保養得宜的手都粗糙了去。而在府中時,你雖是個妾,卻也算得半個主子。”

嬋娘始終勾著淺笑,對於孫氏的埋怨並未多做辯解,待陪其逛完,才莞爾道:“夫人,如今的生活,於我而言其實挺好。雖不如在府中時衣食無憂,但我身自由,我心亦自由。”

1

嬋娘是被孫氏買進錢府的,二十兩雪花銀,頂著良妾的名義。

彼時,孫氏嫁入錢府已有三載,可肚皮始終不曾有過動靜。錢老夫人早就蠢蠢欲動,虎視眈眈地欲逼著孫氏將她院子裏貼身伺候的一等丫鬟翠果給收入房中。

孫氏與錢少爺琴瑟和鳴了三載,屋中連個通房都沒有,整日裏夫唱婦隨的。如今陡然要在二人中間插個旁人進來,孫氏自是一百二十萬分的不願,回娘家時哭哭啼啼地與自家母親訴苦。

孫母到底多年的大風大浪經過,一眼便瞧準問題所在:“那老虔婆是見不得姑爺與你一條心哪,特意選了自己院中的心腹丫頭,為的就是想離間你們一二。長者所賜最不好處置,無論如何都得半擔上不孝的罪名。你一投鼠忌器,可不得叫那丫鬟張狂。”

“這還了得。”孫氏哭得傷心,此刻也沒了主意,只恨自己的肚子不肯爭氣些。

“你也是個笨的,但凡心胸寬敞些,早早地給自己的陪嫁丫鬟開了臉,如今好歹也能用兩人皆沒有身孕來堵一堵那老虔婆的嘴。”

孫母恨鐵不成鋼,可為著自己的女兒也只能細細籌謀,“為今之計,你只能去外頭替你夫君納個好拿捏些的良妾回來。

良妾地位高於婢妾,良妾之子也比婢妾之子的身份尊榮,你將良妾往你太婆婆那裏一領,只說是為錢家子嗣的身份計較。這般一來,瞧你婆婆如何還能有臉面開口提自己院中丫鬟的事兒。”

如今錢府太夫人仍舊健在,太夫人年輕時吃了婢妾的虧,是以不到萬不得已,素來蔑視想要攀高枝的丫鬟們。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姑爺能為你堅守至今,你也該知足了。”孫母雖心疼女兒,可到底要向現實低頭,“你再拖著,小心將姑爺對你的情意拖成怨懟。”

孫氏這才心中警醒,從前夫君尚能因納妾之事為自己據理力爭,如今雖還小意溫柔著,可每每提起子嗣,也不得不默默哀嘆良久。她悲從中來,可到底還是強忍著傷慟,艱難地點下了頭顱。

此處早早地一番議定,那邊嬋娘尚還處在一片淒風冷雨中。

嗜賭成性的爹爹要賣她抵債,十五兩銀子的青樓為妓與十兩銀子的奴籍為婢,兩者的差別仿佛便只有可賣銀兩的不同。重病在床的母親歇斯裏底地反抗,可除去換回一身被暴揍後的傷痕,似乎什麼都無法被改變。

嬋娘從前幫人浣衣換取酬勞時,曾親耳聽到一墻之隔的勾欄院裏的慘烈呼號,亦曾親眼見到破舊巷弄裏煙花女麻木的臉。她不願自己也落入那般境地,遂扭打著從親生父親的手中絕望地奔逃。

慌張的人影撞上了歸程的錢家馬車,孫氏因馬匹受驚而不得不從車內探出了頭,自親眼目睹了一場人間煉獄事。

“天底下竟然還有你這等不慈不愛的父親。”孫氏素來心善,了解前因後果後叫了家丁護住嬋娘。

嬋娘之父臉皮甚厚,幹脆在外圍撒潑打起了滾,叫囂道:“她都是我生的,養她這麼大,也合該回報於我。”

嬋娘捂臉痛哭,轉身便欲撞墻以求自我了結,以免落到那般不堪的境地去。孫氏救人救到底,喚了家丁便砸下二十兩紋銀:“正好我身邊缺個丫頭,二十兩銀子買她,可還夠。”

嬋娘之父雙目晶亮,一翻身爬了起來,拿起銀子便拿牙使勁一咬,確定為真後樂得不見牙不見眼,點頭哈腰地給孫氏行起了大禮,笑呵呵地便抱著銀子離去。

一場噩運似乎消解了大半,嬋娘楞楞地盯著孫氏,半晌才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重重地給孫氏磕頭謝恩。不遠處一路呼嚎的嬋娘母親拖著病體踉蹌而來,與嬋娘抱頭痛哭,而後得知嬋娘被孫氏收下後又感激得連連叩首。

母女二人將腦袋磕得砰砰直響,淳樸人家的可憐母女,恨不得將孫氏當做救苦救難的活菩薩。

孫氏連連擺手,本想著不過一場好事兒,可回頭瞧見嬋娘的身形,心思又不由得轉了幾轉:圓腰豐臀,恰恰是最好生養的模樣。

2

當日下午,嬋娘便著一身粉裙登上去往錢府的馬車。狹窄的馬車中只容下她一人,她眉眼怔忡,似乎仍舊未從身份的轉變中回過神來。

“我生來體弱,多年於子嗣上無望。夫君雖疼我愛我,卻也不能眼睜睜瞧著宗族香火的斷絕。”

方才在院內,孫氏無限落寞地撫著自己平坦的小腹,無奈道,“你過來雖為妾室,卻也是能上族譜的良妾。生下的孩兒養於我的膝下,一個寄名嫡子的份位便怎麼都跑不掉。”

說到底,也不過是一個求子而不得的可憐人罷了。

“我的兒,這也算得你天大的機會。若不是今日遇見夫人,你便只有被你爹賣進勾欄院的份兒;又或者為奴為婢,叫得子孫後代都操著奴籍。”

嬋娘之母聽罷孫氏的想頭後倒是頗為意動,眼中滿是感懷欣慰,“入府之後,只要你老實地以主母為尊,夫人定也不會虧待於你。飛上枝頭做個人上人,你便不用再吃這麼些苦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小日子過起來,等你兒大了,那享福的日子更在後頭。”

可世間又有哪個女子不願做那正頭娘子去,她亦一直憧憬著,憧憬著鳳冠霞帔下的自己在良人的三媒六聘禮中歡快以嫁。

她想推拒,哪怕當牛做馬也要另換一種方式前去報答。可孫氏的另一個誘餌拋出,又由不得她不心動。

孫氏說,只要她點下頭來,其便接她母親出虎口,遠離那不成器的渣爹,並置於孫家莊子上養老。

她的母親,若是再回到那個破敗不堪的家中,左右結局也不過是病死、或是被父親拿去抵賣還了賭債吧。

她渾身輕顫,終究默認著垂下了眼眸。孫氏當即便命人為她梳洗打扮,香粉敷面、香胰擦身,珠玉華貴,錦衣絲滑,待得煥然一新,她幾乎認不出鏡中的自己。

可饒是如此,她還是在車中默默垂了淚。身為即將入門的妾室,她不但沒有資格能與主母同乘,就連挑一件銀紅色嫁衣的權利也無。

馬車緩緩駛向錢府,孫氏的馬車從正門堂皇而過,嬋娘卻只能從角門入府,又畢恭畢敬地候在廊下,等到孫氏下了車,才移步到她身後,一同前往太夫人所居的康泰院。

“老祖宗,您快瞧瞧,孫媳婦給您帶來了個俊俏的小女子。”

進了門的孫氏已收了在孫府的真情流露,八面玲瓏得擔著孝順晚輩的好模樣,攜著嬋娘一路往前,細細命嬋娘給在座的太夫人磕頭行禮,而後才賢淑溫婉地開口求道:

“老祖宗,孫媳自知不孝,耽擱了錢家的香火承繼,這些日子也甚是寢食難安,遂一直謀劃著給夫君納一良妾回來,好為錢家開枝散葉。您且好生瞧瞧,媳婦挑的這一個可好。”說罷,伸手將嬋娘往前頭推了一推。

主母嫁入府中三年未孕,婆母重壓下,她只得親自為夫君納妾

“嗯,瞧著頗為周正。”太夫人取了玳瑁眼鏡細瞧了一番,又對著身邊的老嬤嬤招了招手。老嬤嬤會意,一掌落在嬋娘的腰臀間,摸過之後笑呵呵地退回,又彎腰在太夫人的耳邊低語。

“好生養”、“圓潤”等詞句斷斷續續地被拋出,周遭的仆從都好奇地將目光匯聚在那嬤嬤所提及之處。

嬋娘只覺如芒在背,卻因著身份的緣故只能垂首做羞澀狀。常言道娶妻娶賢、納妾納色,原來顏色之外,她的宜子之相竟也能是做妾的資本。

待到錢太夫人相看畢,孫氏又領著嬋娘回院。夫主錢封就在內室,見到孫氏進門,滿心滿眼地蕩漾出溫柔的淺笑,但在瞧見嬋娘時又不由得沈下了目光。

眾仆婢頗有眼色地退下,獨獨嬋娘被喚到了身邊伺候著。錢封面色鐵青,惡聲惡氣地便要將嬋娘趕走,卻又到底沒承受得住孫氏委屈的淚水,訥訥地放下手來。

“你有什麼不滿意的,為你納妾叫你盡享齊人之福,如何就委屈了你,你就心中偷著樂吧。”

孫氏拿帕子捂著臉,口口聲聲都在訴著經年的苦,“你以為我喜歡將你推給旁人嗎,可身為你的嫡妻,又怎忍心叫別人笑話於你,又怎忍心瞧著你為了子嗣而唉聲嘆氣。”

錢封被她的淚水激起萬丈柔情,早就將她揉進懷中,連聲安慰道:“你受苦了,都是為夫的不好。你也別再張羅著什麼妾室了,咱們再去尋名醫,定能醫好你的寒疾。”

自始至終,夫妻二人深情相擁,視侍立在一旁的嬋娘如無物。嬋娘口眼觀鼻,她知曉,這是孫氏給她的下馬威。即使自己是其親自納回,其也忍不住心底的拈酸之苦。試問世間又有哪個女子,能夠容忍自己的夫君去親近旁人。

待得小夫妻短暫溫存後,終於有人來領著她去了正院後側的廡房。小小的廡房被簡單收拾過,粉色的帳幔裹著粉色的雙喜,艷而媚的淡紅充斥著每一寸空間。

趁無人時,她在床榻邊輕輕地嘆了口氣。

她是見過旁家妾的,半主的身份著實被當家主母們厭棄著,偏偏又在仆婢們面前充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優越感;老實些的面目模糊在人前、尖酸些的拿著夫主的寵愛做伐,可無論是哪一種,都不過是正經主子們眼中的玩物。

而她,如今正將自己變成一個玩物。不,說是玩物都是高擡了,自己只是一枚棋子,是主母借腹生子的容器,是夫主延續香火的木偶。

3

夜幕很快降臨,嬋娘簡單用完晚膳後又移步榻旁,垂首聽著嬤嬤的教導。

遣來的嬤嬤是正院的管事,板正的面容上勒出傲慢的威儀,一字一頓地教著她為妾的禮儀:

“妾不可與夫主同寢,待侍奉完夫主後,需歇往碧紗櫥內;既為妾室,每日需得於寅時三刻去往主母的內室門外等候,服侍主母洗漱更衣、伺候主母擺箸端膳……”

每一步都存著謹小慎微的恭敬,嬋娘怔怔聽著,腦子其實早就亂成了一團漿糊。桌邊的燭光低垂,隱隱綽綽的燭火拉出她昏暗的剪影。

嬋娘也不知枯坐了多久,久到已將方才嬤嬤的叮囑都強行背熟於心,那房門終於在“吱呀”聲中被人推開。換了身常服的錢封背手走了進來,落座於桌旁時輕輕咳了咳,命令道:“過來,倒茶。”

沒有揭喜帕、共飲酒的環節,那脈脈相對、藏笑含情的溫馨也不可能存在,有的不過是主子對奴婢的使喚。嬋娘的心又沈了沈,可到底記著自己的身份,緩緩起身來給錢封倒茶。

“啊。”忽而一聲驚呼,她只覺整個身子天旋地轉。竟是錢封將正倒茶水的她一把摟住,漫不經心地解著她的衣扣。獨屬於少女的嬌羞令她不自覺地蜷縮起身子,卻只得到錢封那一絲不甚耐煩的蹙眉。

“既做了妾,連如何伺候人都沒學會嗎?”錢封冷了臉,嫌棄地將她推到一邊。後自顧自坐到榻上,展開自己的雙臂,示意由她服侍著寬衣。

夜的涼帶走身體的余溫,待她爬進碧紗櫥的軟榻上時,整個身體已不由自主地打起了顫。偏偏被冷衾寒,她將自己蜷縮成一團,渴望能留住身體最後的溫暖。

隔櫥裏已傳來錢封的鼾聲,可她卻睡不著。她拿目光追隨著搖曳的燭火,直到它悉數化成了淚。

燭淚盡時,雞鳴方起。已有小丫鬟在外頭催促開來,見嬋娘依舊不曾應聲,遂隔著窗欞與旁人竊竊私語:“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偏生她就嬌貴上了,不過一妾,這輩子連個熱炕頭都混不上。”

嬋娘本欲出聲的唇立時便被掩住,眼眶欲濕未濕,她悄無聲息地汲鞋下床,換上了合體的衣裳後才又輕輕敲了敲窗欞。外頭的丫鬟們這才住了嘴,捧著盥洗器具魚貫而入。

做妾的諸多好處只有一項被自家親娘說中,她確實再不需要親自動手,自有丫鬟服侍著她凈面梳整。可她卻只覺得別扭,那高高勒緊的發髻扯得她頭皮生疼。

孫氏尚未起身,可做妾的嬋娘卻已裝扮好候在廊下。穿堂的早風依舊寒涼,可她卻似乎依然習慣,躬身立在廊下如若泥塑。她知道,這是孫氏給她的下馬威,就如同昨日在她面前,與錢封你儂我儂著貶低她一般。

待得渾身被吹透,內室裏頭總算有了動靜。孫氏高昂著頭顱逶迤而出,可眼下連脂粉都難掩的青黑昭示著她昨夜的輾轉反側。

她高坐上首,由著嬋娘磕頭敬茶,茶水被嬋娘高舉過頭頂,她卻楞楞地瞧著,半晌都不曾伸出手來。

嬋娘唯有咬牙堅持,好不容易手上一松,剛要舒口氣兒,卻又聽到無數聲尖叫在耳邊炸開了花。她愕然擡頭,正瞧見孫氏驟然軟倒的身子,那滑落在地的茶盞被摔成了碎片,飛濺出的茶葉浸潤了她一身。

4

孫氏有喜了,才一個多月的身孕,正是要格外註意的時候。只是從前她的小日子向來不準,竟不曾聯想到這上頭。

眾人皆歡欣鼓舞,太夫人立時便著人去請了城中最有名的婦科郎中,務必要保得這個孫媳母子康泰;老夫人也多了幾分笑臉,應景地送來各色滋補聖品,再不提半分送丫鬟來礙眼的事;錢封更是樂得找不著北,滿心滿眼都停留在孫氏的肚腹上;滿腹的仆婢們更是伺候得殷勤,恨不得將其當祖宗一般高高供起。

嬋娘更不敢憊懶,一大早便依照慣例來給孫氏請安。可她尚未跨進門去,孫氏身邊的大丫鬟花茸已然將她攔住,板正道:“夫人孕期多眠,思量著你便是來了也是幹等,特特免了你的請安。”

嬋娘詫異,從前那嬤嬤前來教導時言之鑿鑿,說府上規矩,妾室候在主母門外,必要堅持到主母梳洗召見,伺候周全後方歸,怎今日這花茸竟似著急忙慌地要將自己給趕回去?

她應聲後退,略退幾步後便聽見內室裏傳來人聲,錢封的笑聲輕柔且舒緩,與面對著她時的冷冰冰判若兩人。

花茸見她駐了足,甚是警惕地拿身子擋住了她的視線,又冷聲冷氣地多催促了兩聲:“姨娘還不快走,這清晨的風寒涼,可別將您給吹著涼了。”

嬋娘又怔了怔,忽而扯出一抹笑意,輕輕搖了搖頭後緩步離開。

就在她自認為了然之時,到了晚間,那錢封竟又出現在廡房內。

不同於對著孫氏的笑意溫柔,面對著她的錢封永遠是淡漠的。淡漠地吩咐她伺候左右,連眼底的溫度都是冷冷的。

她立在他的身後給他捏肩,指腹下的力度與心底的推拒同頻共振。不知為何,明明早已與他行過房,可她就是不願再叫對方沾染自己半分。

眼見天色黑了下去,錢封放下手中書冊,再次緩緩地將雙臂擡起。這是就寢的前兆,嬋娘卻磨磨蹭蹭地故意拖延著時間。

忽然,門外傳來花茸焦急的聲音。錢封稍稍一怔,趕忙奔過去打開了門。花茸口中急急喚著少爺,目光卻一個勁兒在嬋娘身上逡巡。而後,似確定了什麼般,才語焉不詳地以“夫人被噩夢所擾,身子略有不適”的借口將錢封誑了去。

房門合了又閉,屋中只剩下嬋娘一人。可她卻未曾失落,反倒是長長地籲了口氣。

又是盯著燭淚的一晚,可她的心卻異常地平靜。到後半夜睡著了時,竟一覺睡到了辰時,那份踏實的感覺縈繞在心底,叫得她不斷去追逐這份心安的本源。

還沒等她想明白,孫氏又派人來發了話。說是孫氏開恩,其腹中骨肉是嬋娘帶來的福氣,特意允準她去田莊看望自己的老娘。

嬋娘喜出望外,一顆心幾乎雀躍地飛出府去。田莊裏的老娘被照顧得極好,渾身的傷被養得淡去了大半青痕。

她甚是滿意如今的日子,提起孫氏來也是止不住地誇贊。她握緊嬋娘的雙手,鄭重地囑咐道:

“嬋兒,咱們做人得知道感恩。你在府裏頭當妾,可要好好地伺候夫人,萬不能叫她氣著。至於那家的爺且先也別惦記著了。只有伺候好了主母,才能保得住你的榮華富貴。伺候得她高興了,她才會允你生下孩兒,也算能圖個後半輩子有靠。”

嬋娘心思通透,知曉自家老娘的這番說辭定是被人提前叮囑過。她垂首應是,暫隱下自己也並不想侍奉的小心思。

恰逢田莊上有人敲鑼打鼓地辦著喜事,一身正紅喜袍的新娘與背著大紅花的新郎在眾人的喧囂聲中三拜結禮。

老娘拉過嬋娘,毫不在意地嗤之以鼻道:“你別看這個正頭娘子這時當得高興,往後頭下田勞作、屋中收拾、孝順翁姑、教養兒女,可有得她累的,哪裏比得上你由人團團伺候著,可是享福的好命勒。”

“是麼?”嬋娘唇角囁喏,眼角不由自主地微酸,為什麼比起回那孫府,她更渴望成為這般一枝獨秀的新娘。

眾人的起哄聲越來越大,一臉歡喜的新郎將新娘一把抱起,甜甜蜜蜜地就往洞房走去。新娘於嬌羞中發出咯咯的笑意,卻也大大方方地摟住新郎的脖頸。

嬋娘立在廊外遠眺,忽而心中一動,終於知曉昨夜的那般心定是為哪般。

原來她渴望的,是只與一人的相濡以沫、只與一人的抵足而眠、只與一人的相守白頭。

那錢封再好,也只是孫氏的;那小妾之位再如何尊享富貴,也與她想要的未來無關。

5

孫氏準了她十五日的假期,可將將呆到第七日,府裏竟派了人來接。

慈安院老夫人身邊的老嬤嬤笑得諂媚,“拐帶”著她上了車後便開始為她抱不平:“你好歹也是正正經經納進門的,咱們夫人怎就忍心讓你守活寡。你且放心,老夫人定會為你做主。”

原來,老夫人終究是忍不住了呢。

嬋娘的心思轉了幾轉,最終囁喏著雙唇什麼都沒說,低眉順眼地好一副老實的模樣。老嬤嬤滿意地靠向一邊,又與她形容了一番背靠老夫人,將來定能飛黃騰達等語。

慈安院裏已聚上了孫氏與錢封,錢封半扶著孫氏,與老夫人辯得臉紅脖子粗,遠遠地便能聽到那些個令人難堪的言語:“爺不喜歡便不去,不過一個妾罷了,難不成還要為了一個玩物說理去。”

“說的哪裏是她的理,咱們說的是你媳婦的妒忌之心。”老夫人被氣了個仰倒,見說不過自己兒子,便將炮火對準了孫氏,“原以為你是個好的,千思萬想給我兒納了個良妾。誰知卻是納回來擺著的,怎地,成全了你自己個兒的賢良名,只累得我錢家香火微薄。”

“她既能生,如何就會薄了香火。”錢封寸步不讓,一心一意護著自家媳婦。

嬋娘就站在門外,聽著他這般維護孫氏以及貶低自己的言語卻無半絲被傷害的痛楚。

莊子中相視含笑的夫妻面容與面前的錢孫二人重合,她霍然鼓起勇氣,端正地給老夫人跪下,認真道:

“老夫人誤會了,夫人並未薄待妾。前幾日在府中時是因為妾身子不大舒坦,這才伺候不了爺,只得累得夫人多伺候兩分;而後去莊子上,是妾求著夫人讓妾去的。妾的親娘在莊子上多有不適,妾心中擔憂不已,是以又央了夫人讓妾多呆幾天。”

孫氏聽到她這般言語,霍然擡起的眸中有著些許的不可思議,就連錢封都下意識地重新審視向她。頭頂老夫人的目光如刀,恨不得將她身上給剜出個窟窿來。

這一場較量因嬋娘的倒戈而告終,孫氏重新領著嬋娘回院,她靠在躺椅上,目光從嬋娘身上劃過一遍又一遍,想懷疑嬋娘的用心,卻又被對方澄澈的目光給堵住。

“夫人,奴家不想伺候爺了。”嬋娘率先開了口,她嗓音鎮定、話語卻鄭重。

在府中呆了這麼多日,再結合今日那老嬤嬤的遊說,她大抵將府中情形猜了個大半,“當初夫人是擔心自己無孕才想借我腹生子,可如今夫人已然有孕在身,奴這個妾便著實無多大用處。”

孫氏聽罷羞赧,可現在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放走嬋娘。這事嬋娘自也知曉,遂繼續道:

“夫人救了奴和奴的娘,奴理當報恩,我亦知夫人如今的難處。奴願當一個有名無實的隱妾,為夫人你維護賢良名聲,亦能堵住老夫人那裏想塞人的心思。等將來夫人誕下嫡子再無憂患時,還請夫人還奴一份自由。”

孫氏徹底楞怔,她不妨嬋娘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可懷疑仍舊在心底發著芽,她著實不敢全然信任。

嬋娘在心底輕嘆,深宅內院的女人們,總喜將一顆心修得七竅玲瓏,每多一竅都趕走一份純稚。

她只得微微低了首,做羞澀狀:“奴瞧著您與少爺相處的模樣便心生羨慕,只也想找一個能一心只待我好的人。奴鄰家表哥說了,他還願意等奴,並不嫌棄奴壞了身子。”

“你外頭竟……”孫氏又驚又喜,一面口中懊悔著當初半強迫著收了她做妾,一面心底歡喜著能尋到這一個體貼人。

二人因著這一番詳談又重歸於好,待得錢封安撫完老夫人歸來時,瞧見的便是一妻一妾和睦相處的場景。

既把話說開,嬋娘自不願幹杵著礙眼,淡笑著便告退離開。待得獨自用完膳,錢封又被孫氏推了來。

嬋娘恭敬地服侍著他洗漱畢,又為他鋪好床鋪,這才按捺著歡快的心情轉身往碧紗櫥中走去。

她的這番舉動,倒叫錢封五味雜陳起來。方才孫氏已與他說出嬋娘只做隱妾的決定,他著實不曾料到真有女子甘願主動困守內宅守著活寡。直覺裏,他認定了她的虛偽,尚等著看她的梨花帶雨,聽她的矯揉造作。誰知她真真走得幹凈利落,避他如洪水猛獸。

“少爺與夫人情比金堅,少爺願意為了夫人守身如玉,奴婢萬分敬佩,自願襄助少爺維護住這一份純粹的真情。”嬋娘清淺開口表著忠心,雖真心想著如此報恩,可在內心深處,也還擔著另一層私心。

她,不想做一個玩物。活生生的人,總要過一場活生生的只屬於自己的人生。

6

孫氏的這一胎懷得極艱難,生產時更是幾乎九死一生。也幸得一舉得男,總算堵住了老夫人的嘴。

嬰孩滿月禮時,嬋娘也跟著眾人去恭賀時多瞧了幾眼,小小的一團被包裹在繈褓裏,那圓溜溜的眼珠子亮若星辰。她瞧著歡喜,趁著無人時對那嬰孩做了個鬼臉,那嬰孩咯咯而笑,倒將眾人目光都吸引過來。

“你也該努力些,多子多福才是正道。”不知是誰起了個頭,揶揄她的話語漸漸多了起來。孫氏的笑容凝到了唇邊,眸中的歡喜淡去了些。

嬋娘不由暗笑孫氏的多心,這將近一年的光陰裏,她與錢封始終楚河漢界般分明,彼此最為親近的光陰,也不過一個在桌邊讀著聖賢書,一個在榻側繡著金銀繡。

她安安生生地呆著,倒將從前荒廢的針黹手藝又重新拾了起來。她每月都會縫制一件貼身小物,待小物積攢到十數件時,心底的歡快總不由自主地上揚。

如今孫氏坐擁嫡長之子,怕能算得完成了任務,再不懼那香火難續的流言蜚語了吧。

她甚至都開始盤算起來,待得離開錢府,她要尋個什麼樣的營生來養活自己與老娘。

她本以為,離府之期指日可待,可孫氏卻忽然叫人請她入了正院。一直心緒極佳的孫氏此刻面含愁怨,盯著她的目光略含酸與痛。

“嬋娘,在府中的日子可還習慣?”內宅的女人說話最喜彎彎繞,孫氏問得委婉,帕子幾乎被雙手擰得變了形。

“多謝夫人關心,一切皆好。”嬋娘反倒有些丈二摸不著頭腦,不知孫氏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既府中諸事皆好,那便不用念著外頭了吧。”孫氏閉了閉眼,到底將今次的目的托出,“你是個老實的,就算有孕,也必定不會恃寵生嬌。”

嬋娘駭然看向孫氏,手中的茶盞跌落在地都不曾察覺。她匆忙跪了下來,結結巴巴道:“夫人,咱們當初已然約定,奴求自由,您求與少爺的一人心。”

“那些不過是從前的愚念罷了,正室嫡妻本該大度,怎能拈酸吃醋做小家子氣。你且回去好生準備著,晚上伺候好爺,能有幸誕下個一兒半女,也算是你後半輩子的造化。”孫氏一錘定音,又半威脅道,“你可別再生出什麼不好的念頭來,老老實實地伺候好爺,你娘可還在莊子上養著呢。”

嬋娘目露驚恐,她拼命磕著頭,想要改變孫氏的心意。孫氏卻不再看她,命人將她丟了出去。

嬋娘不甘,明明當初答應得好好的,她的自由本指日可待,卻又在一夕之間煙消雲散。可她更沒有魚死網破的決心,自家老娘被拿捏在旁人的手中,為妾的她在上位者眼中,更不過是一個隨時可以碾壓的螻蟻。如今唯一的希望,也只有寄托到錢封身上。

她懷著最後的期待終於迎來了錢封,想借著他對孫氏的深情來求一份各自相安的恩典。

錢封卻嗤之以鼻,蔑視道:“你不過一個玩物,哪裏有什麼願與不願的權利。若不是夫人著實不待見那翠果,你當爺願意叫你懷上爺的骨血。”

事情的起因依舊是婆媳間暗暗的較勁,孫氏傳嗣有功被眾星拱月,老夫人有心將孫兒養在膝下卻被一口回絕。老夫人豈能善罷甘休,自是將賞賜翠果的舊事重提。

尋的借口也足夠冠冕堂皇,孫氏因生產傷了身子,未來幾年內怕是難再有身孕。那看著好生養的妾卻一直無所出,想來不是個有大福氣的。正院裏一妻一妾皆不能繼續傳嗣,又如何能保得錢家的香火旺盛。

翠果被大喇喇地塞了進來,老夫人發了話,若那妾能在一年中有孕,翠果便只是伺候在正院的婢子;若那妾著實沒動靜,那翠果便可順勢被提拔為通房。

兩害相較取其輕,孫氏到底垂下高傲的頭顱,只不願叫素來不安分的翠果撿了這個便宜去。

內宅的波詭雲譎,婆媳內鬥廝殺至此,殃及的卻是嬋娘這條池魚。她還想再分辯著,錢封已不耐煩地欺上身來,將巴掌甩到她的臉上:“你真將自己當成個什麼人物,且仔細老實些,需得知妾通買賣,若真真惹惱了爺與夫人,將你發賣了也未為不可。”

這一掌摑得嬋娘眼冒金星,她踉蹌著倒向一邊,眸子裏的光,隨著身上衣裳的剝落,漸漸暗了下去。

7

翠果心情甚是不佳,那一年多不曾有動靜的妾居然微微地反起了胃,那愛酸愛辣的模樣,可不是有了身子後的動靜麼。

孫氏知曉消息後淡淡地道了句知道了,吩咐丫鬟送些滋補的佳品過去,轉頭瞧向她的目光卻是鄙夷。

嬋娘的身孕,等於宣告了她走正規途徑來攀高枝念頭的結束。她素來知曉,夫人不喜她,每日裏如防賊一般防著她。少爺愛屋及烏地只與夫人沆瀣一氣,也從未對她有個好眼。可她始終相信,自己跟著旁人學了數年的嬌媚花樣,只要叫得少爺沾了自己的身子,必能叫他食髓知味。

可如今,一切都化為了泡影。她不甘心,接了送禮丫鬟的差事去偷瞧了一回。屋中的嬋娘身披上好的滑緞絲綢,髻上金簪金光耀眼,羨慕得她幾乎雙目滴血。

她垂頭喪氣地往回走,途徑某個角落時,忽而聽到幾人的竊竊私語。小丫鬟們充分扮演著長舌婦,一面羨慕嬋娘的好運氣,一面又嘲笑著翠果的竹籃打水一場空。

翠果聽得心頭火起,正要擼起袖子與這一群人幹一架時,其中一個丫鬟陰惻惻的玩笑道:“其實那翠果姑娘想要翻身還有一條,想個法子落了嬋姨娘的胎,最好叫她這輩子都生不出來。如此這般,翠果姑娘不就又有了機會了麼?”

眾人又說笑了一回便做鳥獸散,偏偏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翠果的腦海中不斷盤旋起“落胎”二字,本就爭強好勝的心底漸漸探出一雙怨毒的手。

自從有了自己的孩子,孫氏宛如換了個人般,大度地往嬋娘房中送著各色禮物,每每又偏偏點了翠果為辦差人。

翠果每前往一次,眼眶便跟著酸澀一回。偏偏那嬋娘還拿著嬌,拉著她的手說是要替她求告夫人,尋個得力的小廝配了去。

新仇舊恨疊加到一處,翠果心底那罪惡的手業已成型。她偷摸地尋到外頭去,買了些足量的紅花,欲神不知鬼不覺地下到嬋娘的湯藥中。

她算計得真真的,每日午後,小廚房中唯有嬋娘的湯藥罐會被點竈起火。那湯藥需得文火熬制一兩個時辰,泛著瞌睡的小丫鬟便會偷偷地躲到一邊去打上一個小盹。

尋到機會時,她的手幾乎都在顫抖,被研磨成粉末的紅花差點兒被撒出了藥罐。她一面看著門外,一面將紅花徹底融入湯藥。待一切收拾幹凈,才又偷偷摸摸地跑了出去。

這一切,她自認天衣無縫。果然到了晚間,院子裏便傳來女人的慘叫。可她還沒來得及高興,又被那般的慘叫嚇破了膽。

慘叫聲,竟是從孫氏的內室中傳出來的。緊接著,滿院的燈火被點亮,無數的丫鬟婆子戰戰兢兢地忙進忙出,似乎有殷紅的鮮血被端了出來,被急急拽來的老大夫更是運針如飛。

緊接著,又有人闖進了屋內。翠果的神魂尚未歸位,便被人反剪了手臂丟進了正殿。

正殿中,一家子主子皆在,就連不太問世事的太夫人都柱著拐杖出現在跟前。一溜的丫鬟婆子跪得戰戰兢兢,瞧著翠果的眼神充滿怨懟。

“回稟老爺、太夫人、老夫人,奴婢約莫瞧見翠果姑娘鬼鬼祟祟地溜進了小廚房中,定是她下手戕害了夫人。”

為嬋娘看火爐的小丫鬟為了逃避自己偷懶的罪責,一股腦地將翠果不斷地往前推。又有數人言之鑿鑿地證明,說是瞧見了翠果這幾日的形跡可疑。

沒過多久,又有人送進來翠果尚未來得及毀屍滅跡的紅花包紙,外頭的藥鋪也送來了眾人足以預見的信息。

“都是你做的幺蛾子,半分見不得他們小夫妻和睦。如今你可滿意,送來的賤婢活生生斷了我錢家的嫡出香火。”錢太夫人已然氣急,毫不留情面地一拐杖甩到老夫人的身上,“今後你且安生些呆在你的慈安院,若再叫我知曉你插手封兒的房中事,小心我叫我兒休了你。”錢老爺也氣急敗壞地跟著太夫人附和,絲毫不肯再給老妻顏面。

原是翠果下錯了藥罐,錯把紅花倒入孫氏的固本湯藥中。孫氏本就產後體虛,如今這碗紅花湯下去,直接斷了她日後為人母的緣分。

太夫人怎能不氣,怨憎翠果的同時將整日裏興風作浪的老夫人也一同恨上。

在訓斥完老夫人後,她狠厲地喚來粗壯的婆子,冷聲道:“這等賤婢還留著幹什麼,還不多出去遠遠發賣了。回頭告訴人牙子,必要賤賣,給我丟到暗娼窯子裏去。”

自有孔武有力的婆子圍將上來,堵了翠果的嘴又反剪住翠果的身子,死命地將她拉了下去。

眼見著諸事皆告一段落,偏偏又有丫鬟驚恐來報:“那嬋姨娘受了驚嚇,竟是小產了。”

尾聲

孫氏一行滿載而歸,臨出門時,孫氏又多給嬋娘留下了幾錠銀兩。

嬋娘不肯要,孫氏卻又強送入她的手中,憐惜道:“外頭日子不比府裏,何況這也算得上是對當年襄助的二次感激之情。”

如今的孫氏,繼續與夫婿如膠似漆,院裏新提拔的姨娘老實又聽話,活潑的嫡子聰慧又端方。最為重要的是,老夫人似乎對當年的事認了命,再也不敢動過什麼歪心思來。

而這一切,都要歸功於嬋娘。

當年,孫氏被錢老夫人逼得無法,確實動過想要嬋娘做一個貨真價值的妾室的心思的。可即使已享了許久清福的嬋娘依舊不肯,其跪在她的面前,慌慌張張地陳情著那麼多的利弊,最為牽動她心的莫過那句“難道夫人就不想與少爺長長久久地獨在一處麼。少爺待您之心日月可鑒,您又何苦為難了自己又為難了他”。

“夫人,我有一法子可叫得老夫人再不能插手院中事,我若助你,你放我走可好?”嬋娘的哀求懇切,那舍棄一切的決心令她心旌搖曳。

嬋娘的法子很簡單,不過是挑起翠果的嫉妒之火,逼得其出手戕害嬋娘。移花接木素來不是什麼難辦的事,那晚夾雜著紅花的湯藥被掉包後送到孫氏處也如手到擒來。

其實,孫氏早就因生子而壞了身子。那調養幾年的說辭不過是騙過眾人的鬼話,也好在有了這一碗頂著惡名的紅花湯,將再不能生育的罪責轉嫁到老夫人頭上。

“夫人當年已贈過謝銀,若可以,您且也分幾縷憐惜給您那院中的姨娘。沒有寵愛的日子雖衣食無憂,可到底歲月難熬了些。”嬋娘悠悠嘆息,她雖無權置喙旁人的選擇。卻感同身受地為孫氏身邊後來的隱妾心疼。

孫氏與錢封兩情相悅,從前若不是為了繼承香火,二人的眼中幾乎容不下旁人。在經歷過嫡子艱難臨世、孫氏無端被害的諸多事宜後,錢封對孫氏的喜愛中更添了一份愧疚之情。那新提拔上來的姨娘,十有八九又是一名隱妾罷了。

孫氏聽罷又是一嘆,家中的那位姨娘如何能跟嬋娘相比。偷摸聽壁角的小丫鬟曾來獻過殷勤,那位看著老實的姨娘偷偷地做著美夢,就巴望著能伺候好主母,等著主母略略的松口,能得錢封一星半點兒的寵愛,好叫她此生榮華不斷,安享一生的衣食無憂。

這世間,又能有幾個嬋娘,甘願放棄這唾手可得的安逸生活。

她猶記得,當年因“小產而魔怔”的嬋娘被送去尼姑庵,背著人時那神情始終是雀躍的,雀躍著與奢華的錢府告別,雀躍著奔向只屬於自己的人生。(原標題:《傲紅顏:隱妾嬋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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