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做夢有人搶外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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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蟻後》:一個偶然得到的故事——

“寫到這的時候,我不害怕死亡了”

孫惠芬,遼寧莊河人。1984年畢業於遼寧大學中文系。歷任遼寧文學院專業作家、遼寧省作家協會副主席、中國作家協會全委會委員、全國文化名家暨“四個一批”人才。中篇小說《歇馬山莊的兩個女人》獲第三屆魯迅文學獎。

大眾日報記者 李夢馨

“做夢都夢不到,有一天,我會寫一部童話。”在60歲這一年,孫惠芬推出自己首部兒童文學作品《多年蟻後》,她說自己不可思議地回到童年,重新活了一回。

在孫惠芬的自述中,她的童年與童話相去甚遠,與大自然更有著極其疏遠的距離。寫兒童文學,寫法上的障礙、視角上的轉換還是其次的,難的是突破內心的防線。然而,她與兒童文學之間難以跨越的鴻溝卻以一種極度偶然又蘊含著必然的方式得到了彌合。

“我的童年沒有童話。”孫惠芬過早地成熟。她三歲時就成了姑姑,在很小的年紀就要像個長輩一樣在侄子、侄女面前以身作則,早早地養成了察言觀色的能力,壓制自我情緒的能力,不放縱、不亂說話的能力,能夠隱忍謙讓地在父母哥嫂侄子侄女間如魚得水。她說,“很小,我就是一個很老的人了。”而獨屬於童年的天真爛漫,在她人生的前段是空缺的。

在與人的關系裏,她沒有童年;在與大自然的關系裏,她又永遠沒有長大。孫惠芬生在遼寧的農村,春天的幹旱,夏天的急雨,秋天的狂風,冬天的大雪,無一不令她感到恐懼。因為在這樣的日子裏,大人們不但脾氣暴躁,沒有好臉色,還常常皺眉嘆氣、出言不遜。突來的狂風驟雨掀了房頂的草苫、淹了菜園,一次又一次自然災害在她心裏播下了恐懼的種子,尋求安全感的心與自然之間,自動豎起了一道屏障。

田野裏的蝗蟲,路邊的螞蟻,石板下的蜥蜴,草垛裏的黃鼠狼……光溜溜的肌膚、奇形怪狀的身體、顫巍巍抖動的皮毛、又細又硬的觸須……每每讓她如臨大敵,驚恐得直叫。“多少年來,對大自然的恐懼,對各種動物的恐懼,不但妨礙了我與自然的交流,與人類之外各種生靈的交流,更妨礙了我童趣的發散、發掘和想象。我的幻想、想象,無法在各種生命之間穿越,至於童話書籍的啟蒙,更是枯乏得幾近於無。”孫惠芬說。

這種自然的恐懼以一種無法預料的方式得到了徹底療愈。2020年5月,一場疫情,一段長達半年的居家隔離,讓孫惠芬從未如此渴望走出家門。解封後,她和丈夫第一時間就開車駛向故鄉北部一個叫馬道口的山溝,試圖回到人與人連接的空間中。然而,沒想到的是,這場疫情,不由分說地改變了人與人之間的關系:鄉村人不但不歡迎你,且如臨大敵。

於是,他們只能逃離人群,將目光轉向自然中的山野土地。一天,孫惠芬在山溪邊拔野菜,一只藏在雜草裏的蜥蜴突然竄出,嚇得她尖叫,一下滑進了布滿鵝卵石的小溪。“你怕什麼!有什麼好怕的!它能把你吃了?!”一個老人厲聲指責她。她坦誠,自己很少見到那樣憤怒的目光,那目光深深震撼了她:是啊,我怕什麼?

這位老人是隱居的異鄉人,是這個山溝的傳奇。他小時候被狼攆過,就要落入狼口時,他突然向狼撲去,結果狼被他兇猛的樣子嚇著了,掉頭就跑,反被他攆出二裏地。十來歲時上山砍柴,天黑了迷路在山裏,被一個土堆絆倒,意識到這是墳地,剛想跑,轉念一想,裏面也是人,正好可以做個伴兒,於是趴上墳頭倒頭大睡。從老人那裏,孫惠芬學到了戰勝恐懼的秘籍:與恐懼正面迎上,在恐懼中看著恐懼。

孫惠芬開始盯視那些令自己恐懼的東西:在路邊盯著一個個推著糞球的屎殼郎、一隊隊搬家的螞蟻;在草叢裏盯視鬼頭鬼腦的蜥蜴,樹葉上一屈一伸的毛毛蟲……她數次正面迎上自己的恐懼。她說,《多年蟻後》的靈感,就來自這樣不與人類之外生靈作對,在恐懼裏看著恐懼的時候。

在鄉下的三個月,孫惠芬夫妻和老人成了朋友,常去聽老人講故事,老人講山的歷史、鄉民的故事,講陀思妥耶夫斯基,講黃瓜須子如何引到白菜裏……在瓜地裏,老人指著西瓜說:“你們城裏人傲慢,就像這西瓜籽,以為自己是中心,不知道西瓜裏還有籽,不知道西瓜外面還有西瓜。”這個“西瓜籽”的比喻,紮進了孫惠芬心裏。

從鄉村回到大連後,一天早上醒來,孫惠芬發現眼前有一只巨大的螞蟻。不管閉眼還是睜眼,都在。螞蟻跟著她一起去衛生間洗漱,去餐廳吃飯。像預示一般,孫惠芬覺得自己該寫點什麼。幾乎是一股腦兒的,剛剛過去的那個夏天的經歷全面襲來,螞蟻、蟬、蜘蛛、海棠樹,還有一位神奇的老人,有出自老人之口的關於勇敢的故事,善的故事,宇宙萬物的故事……

“當把人類之外的生靈當成朋友,當你相信萬物有靈,你會發現關於愛、關於善、關於勇敢,這些人類最基本最樸素的情感,統統有了別樣的生動。”孫惠芬說。

剛開始構思小說時,孫惠芬三哥的一個電話,帶來了故事的主人公。電話中,三哥說外孫子眼神直勾勾的,一遍遍地問:“姥爺你高不高興,你高不高興?”他懷疑孩子病了。孫惠芬意識到,自己要寫的孩子出現了。她問這個孩子,你最痛苦的事是什麼?她以為,孩子會回答父母離異。結果他說:“奶奶上樓拿不動菜,我又沒力氣幫她。”孫惠芬說:“這是一個內心極度敏感的孩子,他身上有慈悲的力量。”

《多年蟻後》裏的童童,就是這樣一個孩子。每當想起媽媽,他會躺在床上流淚,抱著小被子嗅個不停。最初,這裏有媽媽的奶水的味道,媽媽走後,奶奶經常用檀香皂洗衣服,被子上又變成了奶奶的檀香味。困在思念裏的童童,終於因為老蟻後的話釋懷:“你看看這些西瓜籽,它們一個是一個,它們都以為自己是孤獨的,可它們哪個不是在媽媽懷裏?”童童立刻從床上跳起來,他明白了:“世界就是大西瓜!我和媽媽都在西瓜裏!”

老人關於西瓜籽的比喻,以一種改頭換面的方式重新出現。在螞蟻的世界裏,西瓜還是地球,是宇宙。西瓜籽不再是傲慢的象征,而是一個個孤獨的個體。西瓜籽會和另一粒西瓜籽分離,但當夏天來臨,它們被埋在大地裏,與河流、山川、草地、莊稼成為一體。

《多年蟻後》的偶然,還不止這些。就連書名,也是意外得來的。一天,孫惠芬婆婆在家裏看電視劇《小娘惹》,女主角說了一連串臺詞,講多年以後,兩人會如何如何。孫惠芬那天沒寫稿,電視裏不斷傳出聲音,她滿腦子都是“蟻後”,這時“多年蟻後”一下子就冒出來了。

在此之前,孫惠芬寫城鄉變遷,寫關於死亡,寫人性的幽暗,寫欲望的澎湃。對她而言,《多年蟻後》的意義不僅僅在於創作的轉變,更重要的是對自己的救贖。“跳出人性的波濤,站在岸邊來寫,寫波瀾、寫大海、寫天空,視野更寬闊。”孫惠芬說,“寫到這的時候,我不害怕死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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