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之夢到手心冒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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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鄉》作者雲濤——長篇小說連載(十二)

關山牧馬

每一個人都是自己的英雄,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傳奇。那些久遠遺落遠去的鄉村故事,那些對命運抗爭的人們,如同河水一樣,都有自己的前行軌跡,一路坎坷,一路向東。

正是:

世事茫茫多不平,

艱難困苦出英雄。

萬裏黃河奔大海,

一路坎坷直向東。

蓋有國民革命軍八十六師司令部鮮紅印戳的公函發到涇陽縣政府,要求協查緝拿逃兵聶犢娃。

秋天的一天,聶莊的鄉黨們看到了這一幕:一大清早,在去聶家上工的半路上,聶保長帶著兩個保丁將楊秉德截住,捆綁停當,向鎮公所押去。

正是:數只皂雕追紫燕,一群餓虎咬羊羔。

押到鎮公所後,楊秉德被投入監所,無人問津。這是黃祁英特意交代的,關老子,引兒子,這是老鼠拉鍁把,大頭在後面。

三天過去了,楊秉德蜷窩在墻角,精氣神力好像已幹涸了,枯竭了。秋天本來幹燥,加上缺水,嘴唇布滿口子。喉嚨似炕洞,著火冒煙,一點唾沫咽下,火辣辣地疼。眼角滿是黃膿一樣的眼角屎,似已糊住雙眼。監所的夥食標準是:每天一個發黴的苞谷饃饃外加一瓢涼水。監所是由一間民房改造而成,除了一個缸口大小的窗戶透點空氣,就剩下四堵墻,陽光根本就照不進來。加上空間狹小,屎尿都在一個桶裏,屋子裏彌漫著發黴發臭的味道。兩個保丁在門口端槍站崗,這地方是易進難出。

楊秉德進來的時候,監所裏還關了一個老漢,比楊秉德早來兩天。老漢姓孟,太平鎮後溝人。孟家在原上開了幾畝荒地,靠天吃飯。年景好時,勉強糊口,去年大旱,秋糧絕收。家中兩個男人沒奈何托身到鄰村張財主家,只有一個婦人在家。老子年齡大點,扛短工,兒子年輕,扛長工。雖說田是絕收了,但田賦還要交,一個子都少不下人家政府的。穿著黑制服的保丁還沒有進村,聽到風聲的青壯年全跑了。或隱身於莊稼地,或躲到破窯洞。剩下的要麼老弱婦孺,要麼死老漢病娃。“黑狗”走後,人們再悄悄溜回。孟老漢那天太累了,沒來得及從炕上爬起來就被抓住。關在監所已經好幾天了,昨天還和楊秉德說話。今天早上,蜷縮一團,沒半點動靜。楊秉德覺得有點不對勁,忙走過來。用手探一下呼吸,還好,有氣息。

“救人,救人啊!”楊秉德用力敲打著房門。隔了好一會兒,門被打開了。

“嚎啥哩?”兩個保丁闖進來。

“這人好像不行了,快來看一下。”

“你把你管好就行,旁人和你有毛關系?你娃當了逃兵,現在協查緝拿的公函就放在黃鎮長的桌子上。你娃不回來自首,你就別想出去。”

楊秉德這才知道自己為何被抓起來了,自己的娃自己知道,不到迫不得已,絕對不會做出連累家人的事情。石頭不知道現在在哪,是死是活?楊秉德的心一下灰暗下來。

堵住了楊秉德的嘴,兩個保丁像沒事人似的準備推門出去。楊秉德連忙攔下:“人快不行了,你們總要管一下,一條人命哩。”

“你以為鎮公所是菩薩廟?”

另一個不屑地說:“你管好你自己,省點力氣吧。”

“人真的不行了。”楊秉德焦急地攔住一個保丁的袖子。

“馬槽裏多出個驢嘴,欠收拾的貨!”楊秉德還想說幾句話,先把人救了。突然,一槍把砸在楊秉德後背上,直接把楊秉德打翻在地。他艱難地爬起來斥責道:“人都被你們折磨得要死了,你們還有沒有良心?”

“你瞅瞅,這貨還是個黑頭。”一個保丁嘲弄道。

“咱倆成泥塑的神像了。”另一個保丁笑道。

一槍把捅在楊秉德的肚子上,他痛得彎下腰,雙腿不由得打顫,最終不支,跪在地上。他咬緊牙,緩緩站起來,身體微微發抖,努力讓自己腰桿挺直。緊握雙拳,眼冒火星,似要點燃這監所。

兩個保丁被楊秉德的氣勢鎮住,後退一步,“你,你想幹啥哩?不要亂來!”

“救人!” 楊秉德忍著疼痛,平靜卻又憤怒地吐出這兩個字。

“狗日的,還真是一根筋。”在楊秉德怒目註視下,兩個保丁罵罵咧咧地把孟老漢擡出去,放在監所外面的空地上。一個守著,一個去向黃鎮長報告。

黃祁英讓人把孟老漢送回去,人死在鎮公所總歸不是光彩的事,好說難聽。孟老漢受點風寒,加上又渴又餓,暈倒在地。回家吃了幾服草藥,在鬼門關打個轉悠,就如同小草一樣,活過來了。

楊陳氏聽說老漢被聶保長抓走了,不知道出啥事了。問聶保長也不搭理,只說鎮上的事,他一個保長沒辦法過問。笑臉成驢臉,寒霜更染面,這個變化太明顯了。不由得楊陳氏焦躁,惶恐,不安,她產生了病急亂投醫的情緒。

楊陳氏將磚頭放在聶瞎子家,讓幫忙照看一下。自己到原下找聶保長的親哥——老漢的結拜兄弟,打聽一下消息,先把老漢保出來。聶振江正坐在客廳的八仙桌上叼著紙煙,沏壺茯茶,好不悠哉。聽見有人在敲門,忙喊媳婦開門。待會兒,門簾兒一揭,媳婦和楊陳氏一前一後進了屋裏。前面是娃他娘,天天不得不面對的黃臉婆,臃腫的身體把進門的光線都遮掩不少。

聶振江心裏罵道:“一天到晚光知道吃,吃,快成母豬了。”

後面是楊秉德的女人,雖然一身粗布衣裳,但勾勒出的身形卻玲瓏妙曼,模樣俊得讓人心癢。美醜相比,高下立見。

“嫂子來了。”聶振江忙站起來,熱情地招呼道,“坐,快坐。”

“就幾句話,磚頭還在屋裏沒人管哩。”

“哎,我和嫂子說幾句話,你忙你的。”聶振江把婆姨趕走,屋裏就剩下楊陳氏。

獨自相處,更覺心動。尤其是楊陳氏低頭的瞬間,修長白皙的脖頸,讓聶振江眼睛一亮,心裏一蕩,喉嚨裏有了想吞咽的唾沫。

“嫂子,你有啥事?”

“你秉德哥被保長帶人抓到鎮公所了,你人頭熟,有關系,看能不能到鎮上搭上話,先讓人回來。”

“有這事?”聶振江心裏明得和鏡一樣。聶保長早就和自己通過氣,頂替犢娃當糧子的楊家老二當逃兵跑了,黃鎮長要把主家抓到鎮公所,逼楊家老二現身。

“人還不知道在鎮上受啥罪哩,那可是閻王殿啊!這一家老小咋辦哩。”楊陳氏想到苦處難處,不禁兩手抹眼淚。

聶振江看見楊陳氏因為哭泣微微起伏的胸脯,心旌蕩漾。“我這就到鎮上去打探消息,你在家等著,晚上準把人帶回來。”聽到聶振江同意救丈夫,楊陳氏覺得有了希望。

“那就托付你了,我先回哩。”

“自家兄弟,分內的事。”

他望著楊陳氏出門的背影,心裏暗嘆:真是一朵鮮花啊!

聶振江根本沒出門,今夜楊陳氏獨自一人在家,楊秉德是回不來了,今晚赴約的是我聶振江。茶也覺得沒味,抽煙更覺得沒味,在家坐臥不寧,真是漫長的焦急的等待。

一輪秋月高高地掛在天空上,滿地銀白的月光。風是清涼的,月是美好的,步子是輕松的,今夜註定是個赴約的好日子。楊陳氏已經把磚頭哄睡著了,焦急地等待丈夫,整整一天也沒心思收拾屋子。天漸漸黑實了,人咋還不回來呢,還是有啥變故了。楊陳氏陷入深深的胡思亂想之中。突然,一陣敲門聲傳來。

“誰?”楊陳氏急切地問道。

“我,振江。”

楊陳氏趕忙開門,聶振江獨自一人站在門外。

“你大哥沒跟你一起回來?”楊陳氏著急地問道。

“事情有點難辦,進屋再詳細給你說。”楊陳氏忙把聶振江迎到窯裏。

他大馬金刀地坐在八仙桌旁,這破椅子有個大窟窿,硌得屁股疼。

“娃睡了?”聶振江明知故問。

“他爹到底犯啥事了?”

“我到鎮上打聽了,原來是咱石頭從部隊上開小差跑了。部隊上要求協查通緝,鎮上把人抓起來,就是要追查石頭下落。不是我說,石頭不懂事,咋能當逃兵哩,這不是沒事尋事,盡給家裏找麻煩嗎?”聶振江滿臉的遺憾。

“啊!”這個消息對楊陳氏無疑是個晴天霹靂。石頭從部隊上跑了!

為啥?在哪兒?是生?是死?

一堆堆的疑問如同陰雲,鋪天蓋地而來,讓楊陳氏緩不過勁。她呆住了,一動不動,如冬日枯草一般。

“娃真沒來,村裏人可以做證明,家裏更不知道娃的下落。你再給鎮上說說,先把人放了再說。”

“我給鎮上也是這樣說的,人家根本不相信。說是咱兩家私下頂替壯丁名額,還沒追究。”

“這可咋辦哩?”

“實在不行,我明天拉上振海去找黃扒皮。”聶振江頓了頓,“人肯定能贖回來,可保釋金不是小數目,我估計最少五個大洋,錢是個硬頭貨,沒有的話,事難辦啊!”

楊陳氏的心猛地一沈,如墜萬丈深淵。水已燒開,竈臺上,熱氣冉冉。楊陳氏從一個破舊的陶瓷瓶裏倒出點茶葉根子,放在碗裏,舀了滾燙的開水倒上。

“喝茶。”楊陳氏恭敬地遞給聶振江。

聶振江趁楊陳氏遞茶的瞬間,抓住楊陳氏的雙手,雖說是整天幹粗活的手,仍是膩滑溫潤。聶振江圓盤一樣的肥臉,露出狼一樣貪婪的眼光,要活吞了她。楊陳氏完全沒想到白天還嫂子長嫂子短叫著的家夥,竟做出這無恥的舉動。嚇得一哆嗦,身體向後退,用力推開。碗,跌落在地,碎片四散。

“你陪我一晚,明早我肯定把人贖回來。我早就看上你了,你從了我,今後吃香喝辣,你在楊家受罪受恓惶,我看在眼裏,疼在心裏啊。”

“你別胡說,快出去!”楊陳氏後悔讓這個人面獸心的惡棍進屋,“我是你嫂子,你不要胡來!”

聶振江嘻嘻一笑:“好吃的餃子,好玩的嫂子,都有味道。”

聶振江上前一把抱住楊陳氏的腰,肥豬一般將嘴巴貼上來亂啃胡舔。楊陳氏又怒帶羞,情急之下張嘴咬住聶振江的嘴唇,一使勁,疼得聶振江放手。

聶振江摸摸咬痛的嘴巴,黏黏的血跡沾滿手掌: “今晚不把你辦了,我就不姓聶。”說完,惡狠狠地逼過來。

楊陳氏一轉身,跑到竈臺,舀了大半瓢滾燙的開水,對著聶振江的臉上用力潑過去。聶振江緊閃急躲,還是有不少燙水潑到臉上。

“哎呀!”聶振江一嗓子嚎叫,白凈的臉頓時斑斑紅腫,冒著熱氣。

“你給我等著!”聶振江狠狠的拋下話,摔門而去。

磚頭也被驚醒了,從炕上爬起來,揉著眼睛:“娘,出啥事了?”

楊陳氏忙把窯門關上,手捂胸口,心臟怦怦地亂跳,咒罵道:“人面獸心的貨,不得好死!我娃快睡下,剛才不知道誰家的豬把門拱開了。”

“我咋影影忽忽地聽見有人喊叫哩?”

“你這娃人小耳朵背,就是豬把門拱開了!”

“明兒讓我爹把門拾掇好,娘,你摟我睡。”

楊陳氏親昵地摸摸磚頭的頭:“娘陪你。”摟住磚頭,輕輕地拍著背,“小小兒,坐門墩,想要啥,要媳婦……”

不一會兒,磚頭睡過去了,楊陳氏卻睡意全無。老漢沒救回來,反而受到侮辱,這狗日的聶振江不會再來吧,不放心,下炕又把窯門檢查一遍,插得結實哩。

拍著磚頭的背,楊陳氏的眼皮子使勁打架,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夢見石頭穿著破舊稀爛的衣裳,看不清模樣,頭發又長又臟又亂,拄根棍,在沙漠裏艱難地走著,一邊走,一邊哭,是那種低低的哭。突然一群追兵從天而降,他們穿著明晃晃的鎧甲。一個領頭的騎了匹白色的馬,馬身上滴的汗全是點點鮮血,一道刀疤橫貫臉龐,面目猙獰,血紅的頭盔纓子足有三尺長,迎風飄揚,惡狠狠地喊道:“緝拿逃兵,格殺勿論。”手持一桿長矛向石頭後背直捅去,頓時背上出現一個窟窿,像泉眼,汩汩冒血。

楊陳氏驚醒了,一個可怕的夢,胡思亂想一直到天明。第二天一早,楊陳氏就到隔壁找聶瞎子解夢,連帶讓出個主意救楊秉德。

聶瞎子現在的日子那叫個滋潤,他不但娶了妻,多個爹,而且馬上要當爹了。去年一對父女乞討路過聶莊,老漢患了傷寒。加上饑一頓飽一頓,病情更加來勢洶洶,半天功夫老漢就病倒了。父女兩人只得借宿在娘娘廟裏。一個孤女,人生地疏,老父患病,想不出啥辦法,除了哭還是哭。

那天聶秀才經過娘娘廟到河邊遊逛,聽見廟裏傳出女娃的哭聲,就過去看看咋回事。曉得前因後果後,就連忙讓楊秉德到鎮上請胡郎中,又讓媳婦熬粥取饃。幾天出去,老漢恢復個七七八八,一場大病讓老漢警覺了。一路乞討終不是長久打算,再帶個丫頭,如有不測,留下一個孤女,死不瞑目啊。不如就地找個人家,便央求恩人給姑娘找個婆家。這姑娘一臉雀斑,兩只鼠眼,滿頭黃草般的頭發。人長得難看不說,右腿還瘸著,還帶個爹,要找到婆家,還真犯難。聶秀才嘴上答應下來,但心裏還是沒底。願意接納這對父女的一時半會還真不好找,直到腦海裏冒出聶瞎子的模樣。於是聶秀才亂點鴛鴦譜,給已經出了三服的堂哥保媒。聶瞎子一個人孤孤零零過慣了,從未奢望自己有生之年還能娶個老婆。

閉門家中坐,好事從天而降。老光棍激動地向聶秀才打了個拱,還要鞠躬,被聶秀才硬攔下來了。多個爹算個啥,畢竟人家把丫頭不花一個子嫁給自己,多喊幾聲爹也無所謂。

瘸腿姑娘帶著爹正式嫁入聶瞎子家,成親那晚,老漢被聶秀才拉到家裏喝酒,窯裏就剩下聶瞎子和瘸腿姑娘兩個人。聶瞎子眼睛雖說看不真切,但並沒影響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該幹啥幹啥。姑娘倒是個勤快人,每天一大早就起來,把窯裏屋外收拾得一塵不染,一日兩頓飯好賴也能對付。聶瞎子覺得自己總算像人一樣地活了。賺點錢,就給媳婦買個麻花,捎個頭巾什麼的。

太平鎮“秦人飯莊”的王掌櫃,有天問聶瞎子:“一個瞎子,一個瘸子,辦那個事,到底行不行?”聶瞎子大罵道:“你爺眼睛雖瞎,但長槍不倒,收拾你媳婦絕對比你厲害。”搞得這個好事者面紅耳赤,訕訕罵道,破鍋自有破鍋蓋,一個眼瞎,一個腿瘸,還真是絕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