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河裏水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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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現在,邢奎順曬黑了幾度的臉還在脫皮,“臉上掉一層,頭發裏、眉毛裏邊的皮還沒掉完。”

他是北京平谷藍天救援隊的隊員。今年7月21日開始,包括他在內的21名隊員先後奔赴河南抗洪救災。那一周,他們清淤、排水、搜尋被困群眾、轉移遺體、消殺,“我們隊至少幫助了幾千人。”

臉曬傷了,腳上磨的全是泡,他沒覺得苦。河南市民路過,看見他背著二十多斤的迷霧機消殺,總要說聲“謝謝”。邢奎順顧不上背疼,總把身體挺得倍兒直,“不用謝。”

加入藍天救援隊近5年,他收到過各式各樣的感謝,這是成就感的來源,“感覺自己和雷鋒一樣。”隊員們都有自己的本職工作,業余時間公益救援,這份成就感也成了堅持下去的動力。

回來後,他們又立即投入到北京的救援工作中。尋走失的老人,救意外落水的青年,“失去的是一天的工作時間或休息時間,但能幫助到很多人,使很多人快樂,感覺這一天出去特值。”

7月27日,隊員們在衛輝轉移被困群眾。受訪者供圖

“奔著水去了”

得知救援隊要去河南時,是在7月21日中午,邢奎順正在上班。前一天晚上,他就了解到河南的災情,希望能趕去支援。他心裏有點興奮,即刻向公司請假,前往救援隊的集合中心。

平谷藍天救援隊裝備組組長景金剛已經在整理裝備——救援馬甲、衝鋒舟、手電、應急照明、繩索等。當天下午2點,四輛車載著第一批隊員出發了,共10人,邢奎順就在其中。

隊員們都有著各自的本職工作,時間緊急,他們匆忙趕來,連自己的衣物都沒來得及準備。“當時沒想那麼多,也不害怕,奔著水就去了。”景金剛說。

到夜裏,車還在前往河南的高速公路上,暴雨依然不停,路面坑坑窪窪的,有車輛的車輪陷入其中。邢奎順坐在副駕,是觀察員,他緊張起來,目不轉睛地註視著前方的路況,不停在對講機裏提醒整個車隊,“左腳坑(左邊有坑)”或“右腳坑(右邊有坑)”。

7月22日淩晨四五點,救援隊到達鄭州市區。

暴雨停歇,城市很安靜,一些路面的積水降下去不少,汙泥亂糟糟地爬滿街道。路上沒幾個人,只有被水泡過的汽車,橫七豎八地停在主路上。

車窗外突然傳來敲擊聲,救援從這裏就開始了。

邢奎順回憶,他們正在等紅燈,一位車主跑來求助,他的廂式貨車被淹在了附近一處橋底下。救援隊趕到現場,邢奎順看了一眼橋下,確定需要救援的具體位置,“能看到車被整個淹沒了。”

隊員脫了衣服下水,淩晨的水很涼,沒過腰,他們就用拖鉤把車拴上,再齊力拽出來。

這次救援結束後,經應急辦統一指揮,隊員們得知鞏義市米河鎮是災情較嚴重的地方,“很多進入米河鎮的救援隊都是失聯的。”邢奎順很著急,怕當地救援隊裝備不全,只想趕緊去看看。

7月23日晚,隊員們在米河鎮清淤。受訪者供圖

米河鎮救援

實際情況比想象中的還要嚴重。

進鎮就不是容易的事。米河鎮外,樹倒了,路被封死,隊員們只能用鉤機把樹一棵棵鉤起來;橋斷了,4米寬的河道被衝到8米、10米寬,挖掘機掉了進去,他們只好繞到水淺的地方涉水過河。

7月22日上午9點,救援隊到達米河鎮。

這裏地下室很多,都已經被洪水淹沒;有的村民家院墻被泥堵得嚴嚴實實,裏面的人被困了兩天,其他村民就把食物扔進院裏;有的村民已經轉移到安全區域,但還是有人在四處尋找家屬。

景金剛接到的第一個任務是轉運遇難者遺體。

7月22日,隊員們在米河鎮轉運遺體。受訪者供圖

前方的救援隊確定了遺體位置,景金剛等四名隊員穿上防護服和水鞋,戴上手套、眼鏡,走過去。大家找來一塊布,鋪在地上,“把人掀到布上,兜住放到擔架上擡走,後面就交給120。”

正當隊員們忙著救援時,當天下午3點,對講機傳來新的指示——附近一處大壩出現險情,要立即疏散群眾。

“我當時確實嚇一跳,那壩是在半山腰上,可能要下來水。”邢奎順說,來之前,他們根據米河鎮的地形已經做過緊急撤離的培訓,隊員們趕緊把手裏的工具放下,往馬路上跑,組織村民們撤離。

村民們排隊往高處走時,人很多,邢奎順一行人在隊伍最後,大約過了15分鐘,還沒撤完,他心裏發虛。考慮過後,幾人就近爬上了一座6層居民樓的樓頂,用對講機告訴隊長自己的位置。那之後的半個小時,他們一直不敢下來,直到收到“險情排除”的通知。

“萬幸沒下來水,這算是最驚險的一次了。”邢奎順長舒一口氣。

7月25日,隊員在米河鎮消殺。受訪者供圖

“睡覺時一翻身就掉水裏”

此次救援,北京藍天救援隊共派136名隊員奔赴河南,其中平谷藍天救援隊有21人。隊員們分成小隊,有人負責搜救,有人清淤,有人運輸物資補給,有人負責後勤保障,有人消殺。

在災區,水、電、網都不通,沒熱水的時候,隊員們就幹嚼方便面。手機信號很差,想給家人打電話,要溜達到高地才行,還得把手機舉得高高的。

晚上,他們住在帳篷或車裏。雨一直下,地上蓋著一層三四厘米的水,隊員在附近工地借了一些外墻保溫泡沫板,鋪在地上,人就睡在泡沫板上,“不能翻身,一翻身就掉水裏了。”邢奎順笑道。

災區很吵,修路的聲音“叮叮咣咣”個不停,但每天工作10多個小時後,邢奎順睡得很踏實。

救援的最後幾天,隊員們負責消殺。

有一頭被水泡到200多斤的豬漂進屋裏,卡在半地下室的樓梯拐彎處,隊員們找來小鏟車清淤泥,用鉤機把門楣刨了,再把鉤子拴在豬腿上,這才拽出來。有隊員把臉憋得通紅,還是沒忍住,吐了。

消殺很徹底,隊員們連鞋底也不放過。噴淋一背背一天,能打二十幾罐藥,迷霧機有二十多斤,除了吃飯,救援隊都在不停走動,人流密集處,每隔二十分鐘要消殺一次。

腳疼,後背也生疼,沒人的時候,隊員們偶爾蹭著地、彎著腰走。有路人經過,表達感謝,“你不能彎腰駝背地跟人說話呀,背就得挺得倍兒直。”邢奎順笑道。

幾天下來,隊員們摘了口罩也聞不出消毒水的味道,手腳被捂得很白,鞋、手套裏總能倒出水來。

人們知道救援隊的辛苦。一次,邢奎順去餐廳吃飯,微信掃碼結賬不過兩分鐘後,老板又跑過來,因為在監控裏看到他們的車上寫著“藍天救援隊”,便說,“這錢我不能要。”把100塊現金放到了桌子上。後來,又拿來200元,“隔壁桌給結的。”隊員們心裏很暖,把錢壓在盤子下面,離開了。

11月4日,隊員在北京平谷區大華山鎮防疫消殺。受訪者供圖

“感覺自己值了”

7月28日晚,結束救援後,隊員們回到北京。第二天,他們又立馬投入到北京的救援中。正是汛期,有醉酒的人開著車衝進河裏,也有撈魚的人落水,“那幾天基本都沒休息。”景金剛說。11月4日,隊員在北京平谷區大華山鎮防疫消殺 受訪者供圖

平谷區河、山比較多,走失、溺水的人相對其他區也多一些。平谷區藍天救援隊主要的任務是尋人、水域救援和山野救援。救援隊於2018年10月27號正式成立,目前有一百二十多位正式註冊隊員,還有一千多名誌願者。

早在2018年以前,隊員們就開始了救援任務。邢奎順加入是四五年前的事,他在一家快遞公司做管理,有個員工常因為參與救援找他請假,“不能說不讓去,但是老這樣,我就想,這是真的假的?”

員工把他拉進了救援隊的微信群。他在群裏幫忙轉發尋人信息,也能看到裏面的任務報備,之後的兩個月裏,員工帶著他出了七八次任務。

他向隊長表達了自己正式加入救援隊的意願,隊長問,“你的初衷是什麼?”

邢奎順沒猶豫,“人家謝謝我的時候,我感覺自己像雷鋒一樣,說出來別人都不信,有人說我這不是傻子嗎?不掙錢,還得往裏面搭錢。但真到那個時候,感覺自己值了。”

加入藍天救援隊以來,邢奎順也學會了不少技能。從防火、防電,到山野搜救時繩結怎麼打,如何巡山下水,怎麼劃皮筏艇……普通人日常生活中不會接觸到的內容,對隊員們來說是必備的知識。

藍天救援隊是公益組織,很多被幫助的人想用錢來表達感謝,都被拒絕了,但隊員會把他們拉到“6號”群聊,群裏有四百多人,“都是尋人的家屬,會幫忙在朋友圈轉發尋人信息。”

錦旗是最常見的謝禮,已經掛滿了一走廊。還有幼兒園的小朋友會在節日時送上小賀卡,上面貼滿了綠葉和花瓣,寫著“叔叔辛苦了”。

8月27日,北京平谷藍天救援隊的走廊兩側掛滿了錦旗。新京報記者 彭衝 攝

“我們都有英雄夢”

救援的確辛苦,不分時間,哪怕是晚上11點,隊員已經躺下了,有老人走失,還是要立即出門。

最累的大概是山野裏尋人,景金剛記得,一次,20多個隊員在景區翻了兩座山,一晚上小雨沒停,他們也沒停。難的時候,尋人尋5天也找不到,四處打聽時也會收到錯誤線索,耽誤不少時間。

但支撐著隊員們繼續做下去的,是幫助人的那份成就感。“我們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英雄夢,只是沒有機會去展示,還是挺想幫助別人的。”邢奎順說。

加入藍天救援隊以來,隊員們也學會了不少技能。從防火、防電,到心肺復蘇、操作無線電。山野搜救時繩結該怎麼打,巡山要怎麼巡,下水要怎麼下,皮筏艇該怎麼劃,摔倒的老人該如何救,這些普通人日常生活中不會接觸到的內容,對隊員們來說是必備的知識。

盡管隊員們都經過專業訓練,也不能保證每次救援都能成功。

幾年前的一個夏天,一位父親因為自己生病,怕連累家庭而留書出走。隊員們翻了監控,鎖定了一片果樹地,一直搜到淩晨兩三點,也沒有多少收獲。

出走者的兒女看搜救隊辛苦,提議第二天再找,隊員們便約定早上5點天亮後再繼續。邢奎順說,“晚上,草特別高,也確實看不見,考慮到家屬也得休息,我們就在車上或回家躺了兩三小時。”

等早上再集合時,那位父親已經去世了。

看到家屬衝過去抱著遺體哭的時候,邢奎順心裏很難受。“當時氣自己,為什麼沒有堅持找下去?”他也很自責,“如果一直搜到天亮,他哪怕在草裏邊趴著、藏著的話,我們一定能看見他的。”

回到隊裏,大家開了研討會,邢奎順和幾位隊員還作了檢討。“那事兒幹得挺後悔的。”幾年過去了,再提起來,那次失敗還是他心裏的刺。

這份工作不僅有挫敗,也有危險。在趕往河南救災前,隊員們還寫了遺書。“大型救援都要寫遺書,我寫給媳婦。如果出現意外,希望她對母親好點,把孩子撫養成人。”邢奎順說。

但他並不覺得沈重,“如果怕,你可以不去。但是如果你去了,一個人能幫助很多人,你也許去7天、去10天,受到你幫助的可能有幾十、幾百、幾千人,挺值的。”

新京報記者 彭衝

編輯 左燕燕

校對 柳寶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