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撿了兩個洋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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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少貴,祖籍山東棗莊,幼時隨父母遷徙至南京,十五歲時在珠江路一家車行中當學徒。日軍攻打南京那年,他剛滿十八歲。遭日軍逮捕後,被脅迫至江邊,與三千多人一並遭日軍屠殺。幾次死裏逃生之後,被一位好心老人收留。戰後以證人的身份在軍事法庭上作證,指認日本士兵屠殺南京市民的事實。其口述資料被留存至今,保存於南京大屠殺檔案館。

以下內容為田少貴自述:

說來真的不堪回首。我當時在車行當學徒,手藝好得很,東家也關照我,我尋思等將來也開一家車行,不但修車我還賣車,有了錢我就可以好好孝順我爹娘了。然而我的夢想隨著日本人的到來徹底破碎了。

日本人攻打南京的時候,我跟我哥躲進了寶塔橋難民區,有個英國大胡子牧師負責保護我們。不斷有逃難的人躲進來,他們說日本人已經進城了,見人就殺,見東西就搶,好些大姑娘被他們抓走,有人反抗當時就給一刀。

我聽了這些話,心裏很害怕,但一想有英國人保護我們,晾他小日本也不敢咋樣。

日本人是十三日進的城,雖然外面槍聲不斷,時不時傳來日本人嘰裏咕嚕的說話聲以及操著南京口音的男女們的哭喊聲,但我們很安全,所以都覺著很幸運。

十五日上午,大約二十幾個端著刺刀的日本兵突然衝了進來。英國大胡子牧師拿著十字架比比劃劃地阻攔日本兵往裏闖,但那些日本兵根本不理會他,一把將他扒拉開,兇神惡煞地衝了進來。有個日本兵會說中國話,讓人把值錢的東西都交出來。

所有人都嚇住了,沒人敢不聽話,紛紛把洋錢、手表、金戒指、鐲子啥的東西遞到日本兵的手裏。日本兵將那些好東西裝進帆布口袋裏,成了他們的私人戰利品。有個老太太和一個婦女的耳朵上戴著耳環,日本兵用力一扯,連耳垂帶耳環一下拽下來,老太太和那個婦女捂著耳朵哭,日本兵卻哈哈大笑,還說什麼“良心大大的壞了”這樣的話。

那些日本兵搶完了東西,就揚長而去了。大家都認為躲過了一劫,自嘲這叫“破財消災”。

大約下午四點鐘左右,大家剛從忐忑不安中解脫出來,突然又闖進一幫日本兵。這一回來了起碼有一百多個,全都扛著槍,槍上全都插著刺刀,有的還掛著膏藥旗。還是那個會說中國話的日本兵,他很大聲地讓人全都跪下。沒人不敢不順從,全都跪在地上,連頭都不敢擡。

日本兵接著開始在人群中走動,朝著誰踢一腳或一揪襖領子,那個人就要站起來,誰要動作慢了,日本兵立即用槍托往頭上打。有個四十歲的商人模樣的胖男人,由於身子太笨一下沒能站起來,日本兵朝著他的額頭就是一槍托。那個胖男人就在我身邊,我看了個滿眼,他慘叫了一聲,額頭上的皮肉掉了一塊,血止不住地往下流。

接著,日本兵把挑出來的人全部趕到外面,讓四個人一排,面朝著墻跪下。我本想跟哥哥在一排,但我不敢過去,我怕我一動,日本兵就開槍,只得老老實實地跪著。

很快,院子裏就傳來女人們的哭喊聲和廝打聲,接著還響了幾槍,可以聽到院子裏面立時亂了起來。日本兵想要對那些女人幹什麼,大家都清楚。有些跪在外面的男人的妻女就在院裏,但他們不敢去救,也沒有能力去救,只能嗚嗚地哭,還不敢大聲哭,擔心招來日本兵的毒打。

跪了足有兩個多鐘頭,日本兵一批批的進院,又一批批的出來,女人們的哭喊聲起初很大,聽得人渾身發抖,後來漸漸消失了,要麼是暈了要麼是死了,要說還是死了好,不用遭罪。

等到日本兵全都完事了,這才命令我們都站起來。在冰冷的地上跪了兩三個鐘頭,兩腿不聽使喚,但依舊咬牙堅持著,有的人因為抽筋走不動,日本兵圍上來就是一通亂打。

然後,我們就被帶到了煤炭港的貨物倉庫裏。機槍在兩個門洞中堵著,還有三個日本兵在高處的窗戶外朝裏看著,沒人敢跑,就連大聲說話也不敢。

這一關就是三天三夜,一粒米一滴水都不給,大家餓得都沒有勁了,有人說這是日本人誠心要把大夥兒餓死。到了第四天的早晨,大門被打開了,有個翻譯官說:“你們都出去做工,十個人一組往外走,不許亂、不許跑、不許交頭接耳,誰要不聽話,誰就沒有好下場!”

大家都嚇破了膽,乖乖地順從著翻譯的話,每十個人主動組成一組,隨著日本兵的吆喝往外走,我和哥哥在一組,尋思著兄弟倆在一起多少能有個照應。

我哥大我五歲,比我有經驗,他拉著我悄悄往人群後面擠,還小聲對我說:“先出去的沒好果子吃。”

果然讓我哥說中了,沒多大工夫,外面就傳來了槍聲。我心說壞了壞了,外面就是江汊子,沒有別的通道,這下要完了。

明知道出去就是一死,但所有人仍舊乖乖聽話,日本人讓十個人一組,就十個人一組。我和大家一樣,心死了也就不反抗了,也省得死前挨頓揍。

等到我和哥哥隨著人群走出去後,才看到江面上飄滿了死屍,就跟一條血帶子似的。江汊子兩邊站著幾十個穿黑軍裝戴黑軍帽的日本兵,我還是頭一回見著這樣的裝束。等到離得近了,我看他們的帽子上有個鐵錨的標記,我心想這應該是日本海軍了。

等到我被趕到江汊子邊上時,我哥偷偷拽了我一下,我馬上明白了,我哥要我往江裏跳。那些穿黑衣服的日本兵舉起槍,還沒等打,我一個猛子拱進了長江裏去了,我哥也跳了下來。與此同時,槍聲亂響,我什麼也顧不得,在水裏把棉襖棉褲脫了,拼命往對岸遊。日本兵朝我開槍,子彈打在我身邊濺起水花,但一點都沒傷到我。

遊到對岸,我朝著江面叫了兩聲哥,我哥沒影了。我顧不得找他,看到有一截車皮翻倒在一旁,我躲在車皮下面,也顧不得冷,等著我哥上岸。這時候我看到對面的岸上,日本兵還在一批批的殺人,不但用槍,還有刀砍。一直殺到中午,還沒殺完。日本兵開始輪流吃飯,一邊吃飯,一邊看殺人。一直殺到下午四五點鐘,又押來一批人,似乎都是些殘兵敗將,用鐵絲穿著大腿和鎖骨,走路一拐一瘸,估計有四五百人。日本兵架起機槍,很快這些人全被打死了。

我粗略估計,先前三千多人,後來又押來四五百人,加在一起,約摸四千人。不到一天就殺了四千人,日本人太狠了。

我一直在車皮下面趴到天黑,我見不到我哥,認為他已經遇難了,我委屈地哭了,哭了一陣子,想要爬起身,卻發現身子凍得麻木了。好半天才爬了起來,跌跌撞撞沒頭沒腦地沿著鐵路走,走了一段路,看到一堆死屍,過去扒了一件棉袍子裹在身上禦寒,在一個橋洞子裏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聽到了嘰裏咕嚕的說話聲。我趕緊睜開眼睛,這時候天已經亮了,幾個日本兵在對岸看著我,一見我動了,他們就舉起了槍朝我亂打,還丟過來兩顆手榴彈,萬幸手榴彈離得遠,沒能傷到我。我想跑,但兩條腿疼得鉆心,只能拼命在地上爬,等到爬出橋洞子後,我由於受了傷而昏了過去。我的兩條腿各中了一槍,左手的無名指給打掉了。躺在地上整整一天一夜沒動勁兒,到了轉天早晨,迷迷糊糊地感覺到有人走近,我害怕又是日本兵,於是閉著眼裝死。等到那人走近了,我聽他罵罵咧咧才知道他是南京人。我睜開眼看著他,他也看見了我,接著蹲下身,看我的傷勢。我說我是老百姓,不是當兵的。他站了起來,我看到他胳膊上有個膏藥旗的白布,我明白他是個專門給日本人幹事的“伕子”,也就是苦力。

這時候又走過來一個四十多歲的日本兵,腰間挎著長刀,穿著大皮靴,個頭不高,鼻子上架著眼鏡,很斯文的樣子。那個伕子趕緊跑到日本兵的跟前,跪在地上說:“那是個孩子,不是殘兵,老總給他個活路吧。”

那個日本兵顯然聽得懂中國話,走到跟前看了看我,沒有說什麼話,從斜挎在腰間的皮包中拿出個本子,寫了幾個字丟給我,然後轉身就離開了。

伕子趕緊對我說,這是路條子,是保命符,有這張條子,你就可以安全回家了。說完,伕子就跟著那個日本兵走了。

我拿著“保命符”,拄著棍子一步三晃,經過日本崗哨,我就亮出條子,鞠個躬就能過去。路上遇到一個穿著黑衣服的日本海軍,那個海軍的年齡看上去跟我差不多大,他攔住我,示意我給他鞠躬,我因為腿傷疼得鉆心,因此鞠躬時腰不夠彎。他用膝蓋猛地朝著我的下巴搥了一下,我仰面朝天摔倒,嘴裏滿是血,嗆得我一個勁咳嗽。我給他看條子,他看也不看,撿起一條棍子,朝著我重重打了幾下,這才丟了棍子放我離開。

被他這麼一打,我站不起來了,就在路邊躺著。好在有個老大爺發現了我,把我扶到他家。他告訴我,他家有個跟我同歲的孩子,被日本人打死了,現在家裏就他一人了,他歲數大了,也不怕死,就沒有跑。

我在他家住了大半年,他天天用茶水給我洗傷口,又用在外面撿來的骨頭刮粉敷在傷口上。這段日子裏,我們相依為命,我喊他叫爹,他管我叫兒,要不是他,我就算保住了命,也保不住這兩條腿。

一年之後,我的兩條腿才算好利索了,但還是留下了病根,不能沾涼水,一沾涼水就疼得要命。

又過了大半年,我哥哥居然回來了。人瘦得沒了樣兒,但總算命保住了。他說那天跳進江裏後,他胳膊挨了一下,人立時昏死過去。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漂到了陌生的地方。在外面躲了好幾天,餓得實在受不了,就到處找吃的,結果又被日本兵給抓住了。好在日本兵沒有殺他,而是讓他當挑夫,隨著日軍部隊一路來到句容。由於日本兵對他看管不嚴,他趁著天黑跑了回來,回來後找了我很久才找到我。我趕緊跟我哥到爹娘的牌位前磕頭,爹娘都被日本人的飛機炸死了,我和我哥卻能夠死裏逃生,說來我們哥倆兒的命還真是大啊。

要說那時候的人太老實了,關在煤炭港倉庫的時候,就三個日本兵看著我們,那兩挺機槍就是擺設,日本兵叫我們坐下就坐下,叫跪著就跪著,叫出去就出去,三千多人沒有一個人敢不聽話。只有大家往外衝,就算打死一千,還能活兩千,但就是沒一個人出頭。還是那句話,都膽小,都怕死,人死了不可怕,心死了才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