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相親見到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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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遊新聞 重慶晚報慢新聞 記者 彭光瑞 周蕎 實習生 母力文/文 任君/圖

碑文上4044個名字整齊排列,他們都是離開世界的往生者,卻用遺體捐獻的方式,將自己的一部分留在了世界。紀念碑前,花團錦簇、彩帶飄揚,鮮花裝飾著拱門,柔軟的地毯拉出一條彩帶,通向碑前的舞臺。

今天是65歲的陳茂秀和74歲的易澤成的婚禮。婚禮與陵園,紅事與白事,出現在同一個場景裏,毫無違和地進行。

陳茂秀說,紅白相衝也無所顧忌,因為百年之後,他們就會長眠在這裏。

婚禮儀式現場

她,一次偶遇引發的“臨終思考”

65歲的陳茂秀好像回到了少女時代。

這是她第一次穿上婚紗,圓了年輕時的夢想。但這場婚禮的與眾不同之處,是地點選在了重慶璧山西郊福壽園內的人體器官捐獻紀念園,4044位捐獻遺體或器官的往生者,認識或不認識,都是他們的嘉賓。

遺體捐獻、陵園墓地,這些元素讓陳茂秀做好了被人用異樣眼光打量的準備。婚禮當天,她親耳聽到路人的冷語:“在這裏結婚,有啥子毛病?”

陳茂秀覺得自己並不是什麼情操高潔的模範。退休前,在一家國營企業工作,退休後,甚至不知道遺體捐獻為何物。

2008年汶川地震,她去了一趟三峽廣場,看到紅十字會的工作人員為災區募捐。一向熱心腸的她掏了錢包,還幫誌願者們做起了義工。忙了半天,她才試探性地問了一句:“紅十字會,平時都幹些啥?”

工作人員耐心地解釋了很多,募捐、救災……甚至還有“遺體捐獻”。這個細節吸引了陳茂秀的註意。人死之後,把器官捐給需要的人,救一人甚至救幾人的命。遺體再送到醫療機構、醫科院校用以解剖研究。

婚禮儀式現場

“這個有點意思。”不信鬼神的陳茂秀,把這事記在心頭,當成了大事。她的想法很簡單,人死後,身體便只剩一副皮囊,成灰入土,不留痕跡。但如果自己遺體能發揮價值,那便算得上不一樣的意義,甚至是給世上留下了自己的痕跡。

2011年7月11日,是陳茂秀丈夫逝世十周年忌日,她想了個特殊的方式,來紀念這個陪了自己半輩子的人。早上8點,她打著電話,一路問到重慶市紅十字會,希望捐獻全部器官和遺體,但工作人員卻要求她必須經過家人的同意。

陳茂秀當著工作人員的面,撥通了在萬盛做交巡警的兒子的電話。

“兒子,今天是個重要的日子,你記得不?”

“我記得,爸爸的忌日。”

“是十周年忌日,媽媽有個重要的決定!把遺體捐贈了,說不定能幫人,你同意不!”

兒子有些錯愕,但片刻的思考,他支持了母親的決定。

“媽,我支持你,以後我也捐了!”

辦完手續,她把自己的決定告訴了很多朋友。之後,便成了遺體捐贈最堅實的支持者,身邊的人,幾乎都受過她的勸說。

有人無法接受:“死了還要被千刀萬剮。”但更多的人被陳茂秀影響,開始了“臨終思考”。她最好的朋友高嬢嬢被說服,成了遺體捐贈者;另外兩個熟悉的後輩,剛剛新婚度蜜月,也用簽署遺體捐獻協議的方式,來慶祝婚禮。

陳茂秀不僅帶動朋友簽,也參加各種公祭、宣傳活動。她以為自己是一名誌願者,沒想到竟鬧了個大烏龍。只顧著宣傳、倡導遺體捐獻,她甚至忘了加入紅十字會的誌願者組織。得知“真相”,陳茂秀有些光火。但隨即又做了一件儀式感頗強的事情。

2015年4月16日,在年滿60歲的前十天,陳茂秀參加了紅十字會誌願者組織,成了紅十字誌願服務隊的隊長。

婚禮儀式現場

他,墓園“相親”歪打正著

婚禮上,易澤成用近乎虔誠的動作,鄭重地為愛人戴上戒指。指環上的鉆石,閃閃發光。老易看見面前的人愛惜地撫了撫,他記得,買來這枚戒指時,對方既歡喜又心疼地說:“4000塊呢。喊你別買,浪費錢。”但他覺得自己這事做得漂亮,錢花得也值,因為這是陳茂秀這輩子第一次戴上鉆石。

怎麼個值法?易澤成滔滔不絕地開始“撒狗糧”:“她這麼優秀的人,又正直,又大公無私,還很有奉獻精神,哪裏找哦?”“渾身正能量,你說到了我們這個年齡,是不是知音難覓?那肯定要跟隨心意,浪漫一次。”

更奇特的是,他們首次見面的地點,一點也不比婚禮的地點“差”。

4年前,朋友介紹兩人認識。但因陳茂秀忙於紅十字的誌願服務,連見面的機會都沒有給他。後來,陳茂秀正好要在南山陵園參加一場遺體器官捐獻和緬懷紀念誌願活動。易澤成要求見面,她“順便”就邀請到活動現場來。

婚禮儀式現場

好不容易見面,卻沒來得及談個人感情。“她甩了一件誌願者紅背心給我,讓我在現場搭把手。”老易接過衣服,像模像樣地幹了起來。易澤成當時並不知道,正是自己毫無推托地幫忙。給陳茂秀留下了不錯的印象,“第一印象滿分100分,她給我打了60,算是及格了。”

還是在墓園,易澤成被陳茂秀另眼相看是第二次見面。“兩個月後,我又陪她去了器官遺體捐獻宣傳的誌願活動。”活動結束,易澤成悄悄告訴她,自己也填了申請表,也要捐獻。

陳茂秀告訴他,這一次,他印象分瞬間從60分飆升至85分。

“我絕對不是想借簽遺體捐贈來討她歡心。”老易說,很早自己也有過這個想法,但一直沒找到門路。想不到“相親”倒讓他遇到了“行家”,找到了“組織”,了卻了願望。

他們

有關生死的“陵園喜事”

觀念不謀而和,關系自然熟絡得很快。

那個年代的人羞於談愛。但在一起的想法,二人心照不宣:一個由衷熱愛誌願者工作,走到哪裏都不忘宣傳器官遺體捐贈;一個認同支持她的想法,也身體力行加入誌願者隊伍,隨時隨地做好“後勤保障”。

相識到相知,兩人動員超過1500人辦理了登記捐獻,參加紅十字會、社區組織開展的宣傳活動數百場。陳茂秀說,每一個數字,都是一個關於生死的故事。

2020年春節,一位遺體器官捐獻者和妻子雙雙患病,身患嚴重腎病的丈夫在回家幫妻子取拿生活用品的路上突發疾病去世。不清楚情況的鄰居將他送到殯儀館,後來通過民警才聯系到生病的妻子。

妻子得知噩耗,第一時間聯系到陳茂秀。她最擔心的是丈夫的遺體不能順利捐贈,無法完成他的願望。最後,因為遺體死亡時間過長,眼角膜等器官過了移植的最佳時間。妻子萬分愧疚地向陳茂秀道歉,陳茂秀感動不已。“選擇捐贈之人,是有自己的堅持的。”

婚禮儀式現場

2021年春節,紅十字會誌願服務隊的一名誌願者、也是遺體捐獻者罹患胰腺癌。病痛花去他了大部分積蓄。他捐獻了一對角膜,還把剩余的積蓄,捐獻了5000元給紅十字會,5000元給一家敬老院。

……

這樣的故事,兩人可以講出許多許多。每一個捐獻者,都值得被緬懷和尊敬。

當陳茂秀提出在陵園辦婚禮的想法時,易澤成唯一的猶豫是:“低調了一輩子,老了來‘高調’地出次風頭,好不好哦?”

僅憑一句話,陳茂秀就成功地說服了他。“我們就是要打破世俗觀念。當一個婚禮,一件大喜事都可以拿到紀念陵園去辦,死又有什麼好忌諱的呢?”陵園裏的4044個名字珠玉在前,他們只是向先行者致敬,以求能有更多後來者。

向紀念園鮮花

想法統一了,更多細節被敲定。易澤成告訴妻子,他不想收禮金,不想大擺宴席。陳茂秀掏出手機:“你看,別人給我發的微信紅包,我都退了。”

有人說他們“炒作”。“炒作總要圖個啥?我們有退休工資,能養活自己,這婚禮也賺不了錢。”易澤成說。

“這是一場大愛的接力!”正如市紅十字會組宣部部長秦紅梅在婚禮致辭中向這對誌願者送上的祝福。

婚禮是兩位新人向4044名遺體捐贈者的致敬,致敬他們在生命終點用自己的身體,挽救別人的生命,促進醫學研究的大愛。

來賓合影

後記:

當一條鯨魚死去,屍體沈入海底。這個過程,被生物學家賦予了一個孤獨又浪漫的名字——鯨落。鯨落海底,哺海底眾生十五年。 在陳茂秀與易澤成看來,這些在和世界正式揮手道別前,盡力給予世間最後的無私和溫柔之人,他們簽下協議,按下紅手印,捐出器官和遺體,便是人間的一次“鯨落”。

4月清明開始,陳茂秀和易澤成的日程排得很滿,4月1號公祭;5月8日,世界紅十字日活動……他們說,婚禮只是形式,讓更多人知曉器官遺體捐獻才是目的。踐行公益,成為了老兩口都很享受的一種生活方式。

“有沒有想過自己的器官會被用在什麼人身上?”這個問題,讓兩人思索半晌。

“原來是想,如果可以,看器官能不能捐獻給警察。”陳茂秀的兒子是警察,她太明白這個職業自帶的風險。她說,給別人宣傳得越多,想法也逐漸變了。“不再考慮捐給誰。因為不管是誰,都是生命的延續,都是一樣的貢獻。”

這個問題,易澤成想得更多。“如果再過幾年,器官伴隨年齡增大功能減退捐不了了。我更想把遺體捐贈給醫科大學,讓那些教授學生去破解更多醫學之謎。”

“你說,我們倆的器官會不會被巧合地安放在另一對夫妻身上?”采訪的最後,二人暢談著一個需要很大機緣才能實現的可能。

歲月迢迢,他們依然不減期待——跨越時間的長度,生命的禁錮,兩個人能在未來的時空,用一種特殊形式,再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