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尚德緣又夢到了媽媽去世的那一天。那天大娘拿著手機跑進屋子裏，哭著對她說：“你媽媽要跟你說話。”當時12歲的尚德緣看著痛哭的大娘，心裏突然害怕起來。她知道媽媽在江蘇打工生了很重的病在治療，自己還經常給她打電話鼓勵她好好治病，自己在家等她回來。尚德緣顫抖著接過手機，聽見電話那頭媽媽虛弱的聲音：“緣緣，媽媽陪不了你了，你要好好的。”尚德緣腦中的弦一下子繃斷了，她哭著喊媽媽，媽媽，可是電話那頭再也沒有了回應。圖為黃沁玲和侄女。
尚德緣嘴裏喊著媽媽突然在夢中驚醒，眼淚還掛在臉上未幹。她睜眼看見熟悉的白色墻壁和聞到刺鼻的消毒水味，意識才慢慢回籠，她看見病床旁大娘黃沁玲正擔心地看著自己。她突然情緒崩潰，抱著大娘痛哭起來：“我想媽媽了，我想要媽媽。”因為怕打擾隔壁病床的病人休息，懂事的尚德緣壓抑著自己，盡量不哭出聲來。看著侄女，大娘也忍不住哭起來：“大娘以後就是你媽媽，大娘永遠都陪著你。”圖為尚德緣。
等到尚德緣哭累了，黃沁玲坐在病床邊像小時候那樣輕拍著她哄她入睡，看著在眼角還掛著淚的緣緣，黃沁玲忍不住嘆了一口氣。自從2019年緣緣媽媽去世之後，緣緣就經常在夢中哭著喊媽媽，尤其是在去年6月確診系統性紅斑狼瘡、狼瘡性腎炎後，她情緒變得越加敏感，甚至對治療都有些抗拒。圖為黃沁玲在照顧侄女。
“緣緣命苦，她媽媽治病沒治好，硬撐著最後一口氣，想回家看看女兒，結果在半路上就不行了，連女兒最後一面都沒見到。”提起這個事情，黃沁玲再度哽咽。“因為緣緣父母常年在外幹活，緣緣從3歲多開始就是我帶大的。在她媽媽去世後，我就告訴她不是個沒媽的孩子，以後我就是她媽媽。”黃沁玲憐愛沒了媽媽的緣緣，將她留在自己身邊，此後待緣緣更加疼愛了，就像親生女兒一樣。圖為黃沁玲在看侄女的檢查報告。
“可是怎麼也沒想到，孩子媽媽前1年去世，孩子1年後就得病了。”黃沁玲說起來有些難過。2020年6月，緣緣因為總是發高燒，身上還起小紅點，黃沁玲帶她來到當地的醫院檢查，結果被確診為系統性紅斑狼瘡、狼瘡性腎炎、肝損傷等。醫生說緣緣的病情比較嚴重，已經開始對身體的各個器官造成了影響，必須要做化療，不然會危及生命。緣緣病情如此嚴重，黃沁玲來不及難過，便趕緊給她辦了住院手續，開始做化療。圖為黃沁玲和緣緣。
緣緣化療的副作用很大，她的頭發開始一把一把地脫落，吃飯時吃兩口就會嘔吐，每天軟弱無力地躺在病床上輸液，哪裏也去不了。黃沁玲看著受盡折磨的緣緣，既心疼又無力，她只能每天想方設法地逗緣緣開心，勸著她多吃一點東西。“大娘，我會像媽媽一樣死掉嗎？”緣緣在又嘔吐了一遍後，眼角掛著淚水問黃沁玲。因為一天沒怎麼吃東西，她吐出來的都是發酸的膽汁。圖為黃沁玲。
“呸呸呸，這種話以後不能再說了，大娘不會讓你死的，你一定能長命百歲。”黃沁玲看著身形消瘦的緣緣心疼不已，她想著等緣緣好了，一定要給她好好把身子補回來。可是她沒想到的是，緣緣的病情在做了6次化療後依然沒有好轉，醫生建議他們轉到大一點的醫院繼續治療。
2020年12月，黃沁玲帶著緣緣來到昆明市兒童醫院，醫生表示緣緣的病情比較復雜，要做好幾個療程的化療，治療周期比較長，治療費用需要數十萬。黃沁玲被這個巨額數字砸昏了頭腦，她一輩子也沒見過這麼多錢。“我不治了，大娘，我們回家吧。”緣緣也被數十萬的巨額嚇到了，她心裏明白，去年媽媽生病已經花光了家裏全部積蓄，自己之前化療的費用都是大娘借來的，現在哪還能拿出這麼多錢？圖為緣緣給大娘紮頭發。
黃沁玲感覺到緣緣在拉著自己往外走，她回過神來：“別聽孩子瞎說，醫生，我們治。”跟醫生說完後，她回過頭看向滿臉淚痕的緣緣：“多少錢都沒有你的命重要，只要能治你的病，多少錢大娘都樂意花。”黃沁玲樸實卻堅定的話語讓緣緣感動不已，她覺得眼前的大娘雖然身材矮小，卻讓她有滿滿的安全感。圖為黃沁玲在照顧侄女。
緣緣開始在兒童醫院做化療，每天輸液吃藥，她化療的反應依舊很大，每天痛苦不堪。黃沁玲一邊心疼著緣緣，一邊為高昂的治療費發愁。緣緣爸爸在妻子去世後就一直萎靡不振，直到緣緣生病才開始重新振作起來努力賺錢，可是家裏幾畝地的收入在高昂的治療費面前是杯水車薪，根本起不了什麼作用，他只能去跟親戚朋友借錢。前兩天緣緣爸爸在家打電話給黃沁玲，告訴她自己沒有借到錢，要不然就讓緣緣先回家待一段時間。
“錢我會去想辦法，讓緣緣回家是不可能的。”黃沁玲態度堅定地拒絕了緣緣爸爸的提議。掛掉電話後，黃沁玲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大娘，我們回家吧，我不治了。”緣緣帶著哭腔的聲音讓黃沁玲心像被刀紮一樣。“回家了你的病怎麼辦，等死嗎？你就安心地好好治病，別的都不需要你操心。”黃沁玲第一次對緣緣說話語氣這麼重，說完她就抱住了緣緣，兩人抱頭痛哭起來。圖為黃沁玲給侄女洗衣服。
為了籌治療費，黃沁玲開始想辦法出去工作，在緣緣做化療的間隙，她去街上發過傳單，拾過廢品，也去給人擦過皮鞋，只要是能掙錢的活，她來者不拒。緣緣看著因為操勞過度而迅速消瘦的大娘，夜裏躲在被子裏哭泣。
“大娘，你吃兩口菜。”緣緣舉著一筷子菜遞到黃沁玲嘴邊，黃沁玲笑著躲過去，“我吃饅頭就行，你自己吃。”一邊說著，她一邊把自己發硬的雜面饅頭掰開，蘸著菜湯吃。緣緣的治療費越來越貴，繳費次數也越來越頻繁，黃沁玲只能是盡量節衣縮食，從嘴裏省下錢來給緣緣交治療費。緣緣看著只吃饅頭的大娘，心裏難過不已，覺得自己拖累了大娘，拖累了所有人。圖為黃沁玲看侄女檢查的片子。
“又不是你親生女兒，你費那麼大勁給她治病，以後又不一定孝順你。”“你已經盡力了，不能因為她把你們一家給拖垮了。”這樣的勸告緣緣經常在大娘打電話借錢時聽到，每當這時，大娘都會義正言辭地反駁他們：“緣緣就是我的親生女兒，我無論到什麼時候都不會放棄她。我不指望她以後能孝順我，只要她健康就好。”圖為黃沁玲準備侄女吃的藥。
緣緣很想告訴那些人，她知道一句話，“生而未養，斷指可還。生而養之，斷頭可還。未生而養，永世難還。”大娘對她未生而養，還像親生母親一樣為她的病四處奔走，這份恩情她一輩子都不會忘，甚至一輩子都還不完。可是現在自己沒有任何能力，她的這份承諾也難以兌現。圖為黃沁玲在看侄女生病前的照片。
想到這裏，緣緣的眼淚不由自主地順著臉頰流了下來，黃沁玲看著突然哭了的緣緣手足無措：“你別哭，大娘就喜歡吃雜面饅頭，不樂意吃大米飯。”黃沁玲善意的謊言讓緣緣哭得更厲害了。她想早點好起來讓大娘吃一頓好飯，讓大娘不必再為她的治療費而低聲下氣跟人借錢，讓大娘能歇一歇不必再上街去給人擦皮鞋。可是這個願望太遙遠了，遠到看不見路的盡頭。圖為緣緣在看書。原創作品，嚴禁任何形式轉載，侵權必究！#攝影頭條##圖片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