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見賣帶魚的周公解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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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首發| 馮衍華

黃劍明正在辦公室修改會員代表大會的工作報告時,工會主席王爽來電話要他過去一下。黃劍明不知何事,放下手頭材料去了他的辦公室。剛一進門,王爽就急迫地對他說,劍明,已提名你為支行女工主任候選人,等代表大會履行選舉程序後即上任。王爽見黃劍明一臉困惑,說,找你來不是做工作的,而是代表支行黨委正式告知你。自打支行的女工主任退休以來,這職位就一直空缺著,市行工會李主席在全市工會主席會上都三次點名批評咱支行了,李主席說,工會法上並沒規定男的不能幹女工主任。這才決定由你先兼著,等有了合適的人選再把你替下來。

黃劍明乍一聽這個消息,心中五味雜陳,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襲上心頭。說來,黃劍明在辦公室主任崗位上拼死拼活地熬了五年多了。去年支行要提拔一名分管公司金融業務的副行長,當時,有兩個人選,一個是公司金融業務部經理,另一個便是他,王爽也為他力爭。可領導考慮到眼下業務發展為首要任務,效益是硬道理,盡管黃劍明工作兢兢業業,成績也都擺在那裏,但他的弱項是沒幹過公司業務,於是,公司金融業務部經理就先他一步進了班子。回到家,他那愛吃醋的老婆不知從哪裏得到消息,諷刺他說幹了二十多年的銀行,竟沒批過一筆貸款。其實,他的心裏也很憋屈,這已是第二次做陪襯了。老婆說的也是事實,沒幹過公司金融業務,兩條腿走路的人缺了一條腿。本來大學裏學的是會計學,可這些年從事了行政工作,離業務越來越遠,整天接觸的都是人事管理、績效考核、網點員工的開門營業和吃喝拉撒睡,還有沒完沒了的辦文辦會、上傳下達、迎來送往,不管春夏秋冬,忙死忙活的,哪兒有清閑的一天?年紀不大,白發似春天的草瘋長,外人眼裏看著你還很風光,誰又能解其中味?黃劍明無限感慨。他也有私心,在支行的中層中,他的資格最老,論資排輩也該輪到他了,偏偏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如今,這女工主任一職對他來說又不是提拔,再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的工作本來就滿負荷,平日裏累得死狗一般,若再兼上這個女工主任,不僅對自己沒什麼好處,還會帶來麻煩。

王爽猜透了他的心思,說,劍明,行領導對你的工作是給予充分肯定的,你的職務晉升之事我心中有數。王爽說這話時,眼裏流露出無限的慈祥和一個老領導對部下的關愛。

黃劍明是王爽一手栽培起來的,為了他的提升,王爽也是想盡了辦法,這一點黃劍明心裏清楚。王爽當上辦公室主任時黃劍明幹了秘書,那時,辦公室沒有副主任。後來,王爽當上了支行紀檢書記、工會主席,黃劍明很自然地就當上了辦公室主任。黃劍明知道,按照行裏的幹部任免規定,王爽還有一年多就要轉崗,盡管自己業務上有欠缺,但王爽轉崗後,在競爭他這個位置的中層中,自己還是有較大優勢的。一方面,這些年來,支行沒有工會辦公室,除了女工工作外,王爽分管的工會工作一直都是由黃劍明擔著。還有一點就是,黃劍明入行以來,除了在網點的第一任老師孟繁軍外,後來,一直是王爽把他作為愛徒關照著。聽老師們說,孟老是早年老牌的大學生,他的同學有的已官居廳級,他卻還在網點。改革開放初期,社會上提拔幹部唯文憑,無論能力大小,首看學歷。於是上級行就來考察他。眼睜睜看著他的同學一個個都提拔了,可到了他,考察來考察去,結論是工作還行,但“其他不行”。私下裏,有人難聽話來了,說他“窩囊廢”“愚種”“傻子”,說他亮堂堂的文憑在手裏,竟不知去“跑”。那時,社會上有個謠兒流行“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說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好聽的說他不諳官場之妙,為人、工作、業績都行,更無大的過錯,只是“其他不行”。等到塵埃落定,他依舊風輕雲淡,老婆孩子熱炕頭,過著悠閑日子。黃劍明對孟老的見識、才學卻是欽佩有加。但對他“其他不行”的“其他”卻是不思其意,摸不著邊際。

黃劍明二十二歲大學畢業就考進了銀行,先是在網點幹了兩年。機遇都是給有準備的人,在一次支行舉辦的讀書演講大賽上,他的文筆和口才被王爽看好。那時,王爽還是辦公室主任,看中了黃劍明是個寫材料的好苗子,就找到一把手推薦他到辦公室幹了秘書。黃劍明心知肚明,沒有王爽就沒有自己的今天。黃劍明也不願這樣平平淡淡下去,人總是要進步的,尤其是男人對職業升遷的欲望比女人來得更強烈。支行那些資格老的中層有的提拔到了副行長位子上,有的去了市行幹了部門副職,只有他,還在原地踏步走。近來,那些沒提拔的老中層都在私下議論關於王爽轉崗的事,據說,有的還盯上了王爽的位子。正應了那句“工會工會,進門排隊,來的都是老前輩”的話。人人想著工會是個清閑部門,臨秋末晚,轉崗來工會就是想圖個清閑,過度一下,回家養老,有誰去想一下工會的工作?如今在支行,工會就是一個筐,雜七雜八的都往裏裝。滿負荷不說,還時常加班加點,忙得腳不粘地。有人就又傳出一謠,“工會工會,工作翻倍,晚上睡不著,白天無法睡”。

最初,黃劍明聽聞這些嘈嘈雜雜的議論,也曾有過危機感,然而,在一次單獨和王爽一起的酒場上,他的這些疑慮和不安煙消雲散。王爽借了酒力,言之鑿鑿地對他說,劍明,我轉了崗,你是接我班的第一人選,無人替代。黃劍明感恩戴德,忙給王爽斟滿酒,雙手恭恭敬敬地端起酒杯,高舉過頭,滿臉堆笑,說,感謝主席的栽培和厚愛。想到那次喝酒,黃劍明感到自己有辱斯文,有點犯賤。

黃劍明對當女工主任還是沒有半點思想準備,他怯怯地對王爽說,主席,我不合適吧?一個老爺們咋能去當一幫娘們兒的頭兒?支行的女工人數從去年以來已過了半數,尤其是網點,幾乎清一色的女工。黃劍明知道,做女工工作可不是簡單的事,就營業部張燕那張嘴就夠他喝一壺的。俗話說,三個女人一臺戲。不必說女人的事多了,單說自己那愛吃醋的老婆,知道他要天天和女人打成一片,不掉進醋缸裏?到時候,還不知會弄出些個啥幺蛾子呢。再說,有誰見過男女工主任的?

黃劍明誇張地揮舞著雙手,突突突地一口說出三個不行來。

王爽說,咋不行了?洪常青還是娘子軍連的黨代表呢!叫你來不是和你商量,選舉後就到任,沒有退路。

黃劍明說,主席,你說的那是故事。

王爽語重心長地說,劍明,對你來說這就是個虛職,不是提拔,可是多了一份責任。如今上級行都在抓網點員工滿意度提升,網點女工都占90%以上了,她們滿意了,咱全行的滿意度也就提升了。這一點,行黨委一班人比誰都看得清楚。另外,從小了說,對你今後的職務晉升也能增加一個重要砝碼。從大了說,支行這一職位空缺一年多了,若再不配女工主任,市行對我行的評先創優可就一票否決了。市行紀委巡察組已兩次給我們提出整改要求,可是因我們的中層指數超標,只好由你暫時兼任了。好了,就談到這裏,回去抓緊籌備周末的會議吧。

其實,黃劍明何嘗不想著提拔,只是不想表現得那麼急切。他愁苦著臉說,這女人事多,我怕難以應對。黃劍明不願意與女人打交道,有他的難言之隱。說到張燕,也不是空穴來風。一年前,為了營業部的一千萬存款,下班後,他陪同王爽和營業部魏新楠主任請一個集團總裁吃飯。事也湊巧,那天正是他的生日,那晚,他喝了個酩酊大醉。偏又是營業部張燕她們送他回家,張燕那隆起的胸前還抱了一束鮮花,送他到家門口。要命的是,張燕怕黃劍明倒下,就緊抱著他不松手。老婆丁文麗已開門出來,張燕快離開也就罷了,可她那肉嘟嘟的小嘴吧嗒吧嗒地關不住,以極關心的腔調說,嫂子,可要給黃主任多喝水啊。唯恐嫂子怠慢了黃劍明。那女高音,聲震如雷,刺破夜空。老婆本就是個大醋壇子,這下更陷入難堪與尷尬的境地。張燕他們剛離開,老婆就大吵大鬧起來。黃劍明酒意正濃,稀裏糊塗地也說不明白,怕半夜吵鬧影響不好,也不知哪兒來的厲害勁,竟動手打了老婆一巴掌。這一巴掌把老婆煽回了娘家,一待就是半月,鬧得全家人討伐他。過後,他才清楚,那晚,宴席後,魏主任知道了那天是他的生日,就讓張燕去買了蛋糕和鮮花,簇擁著去了歌廳,又是一通啤酒,黃劍明的臉上身上抹滿了白花花的奶油。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繩。打那,他戒了白酒,在外應酬,一直是紅酒和啤酒。

王爽對他的家庭有所了解,頗有意味地說,劍明,幹好女工工作,送你兩個字:“笑”和“度”。俗話說,閻王不打笑臉人。說到“笑”,無論是女員工個人的事,還是工作上的事,你只要以微笑應對,沒有幹不好的。再是“度”,畢竟男女有別,有些事情要把握好分寸,不然,後院起火我可救不了。

聽了王爽的兩個字,黃劍明心中暗樂,早先跟孟繁軍老師學業務時,孟老是個慢性子,曾笑瞇瞇地對他說,小黃啊,你是大學生,有知識,人又聰明,不會久在基層的,往後在職場上混,有兩個字碰不得,一個“色”,一個“財”。好多聰明人都栽在了這兩個字上,切記。孟老一生雖沒混個一官半職,到退休才弄了個科級檢查輔導員,但總是平穩著陸。平日裏,打打太極,聽聽京戲,也算悠哉遊哉,一年也去不了一次醫院。聽說,他的幾個同學就沒他幸運,有的雖當了市行行長,可觸犯了“色”和“財”,正值春風得意時,半路就載了。有的呢,官場酒場拼搏,勞累跨了身體,英年早逝,令人扼腕而嘆。都說人生是一出戲,每個人的劇本都是自己寫的,其實,上天早有安排,“只緣身在此山中”罷了。官場之事,起起伏伏,誰又能看明白?

“蒼蠅不抱無縫蛋”“千裏之堤潰於蟻穴”。黃劍明猛然想起這兩句老話,真理啊!做人,無論何時,官至何位,都要常懷敬畏之心。正所謂,“身後有余忘縮手,眼前無路想回頭”。孟老一生經歷“運動”無數終不倒,飽經風雨,參悟頗深。在他的同學中,還混了個“孟不倒”的綽號。據說,他們同學聚會,到了孟老發言,班長玩笑道,老孟真一隱士。孟老瞇起眼,撚須微笑。班長性子急,說,老孟,你真是三扁擔打不出一個屁來,你倒是說句話。這時,孟老才微睜雙目,細若遊絲般從口中吐出一口氣來:俺老孟一生平凡,一俗人啊。孟老的“俗人”這兩個字也算是他的人生經驗,也許正是他“不倒”的人生真諦。孟老育有一兒一女,退休後便與老伴在家帶孫子和外孫,過著平淡日子,直到八十七歲去世。想到孟老,黃劍明頗有感悟,人生一世,赤條條來,化一縷青煙去,終究似一個夢。

黃劍明忽然憶起自己對老婆的兩個字,“正”和“寵”。常言道,身正不怕影子斜,老婆再吃醋,自己身子正,天就不會塌下來。自己幹辦公室主任,工作上正,更不怕別人的閑話。

在黃劍明的人生哲學中,老婆是要寵的,在家裏不要老想著和女人講理,要靠感情打動她。遇上事,女人罵也好,鬧也罷,只有罵得不夠,沒有罵得不對,除非兩人都不想過了。想到這裏,黃劍明竟笑出聲來。笑、度、色、財、正、寵,六個字,成了他為人處世和諧生活的法寶。這樣想來,黃劍明自我寬慰道,隨遇而安吧。再說,能否當選還兩說呢。

周末,會議如期召開。由於候選人的基本情況提前下發給了代表討論,平時,黃劍明口碑好,人緣好,於是,他順利通過了選舉,支行也有了第一任男女工主任。

散了會,那些大姑娘小媳婦,你瞪我一眼,我戳你一下,嘻嘻哈哈,卻都瞟著黃劍明,一個個眸子裏放出異樣的光彩。黃劍明長得洋氣、受看,頗有女人緣。一頭自然卷發,臉面白白凈凈,右腮一個小酒窩。與別人不同的是,那酒窩無論咋看,似乎始終在對著你微笑,特生動,別有味道。有人就給了他個“小酒窩”的綽號。黃劍明聽了不但不惱,仿佛還很受用的樣子。他還聽說,有的女人背地裏羨慕他的頭發,心中竟生出幾分得意來。

晚上,女兒沒有上晚自習,老婆做了幾個菜和女兒等他吃晚餐。女兒黃琳琳十五歲了,正讀初四,長得像他,單眼皮,尖鼻子。在外人眼裏又更像老婆,臉皮白白凈凈。行裏人見了琳琳都誇她長得漂亮、受看,文文靜靜的,學習也用功。

下了班,黃劍明便匆匆回到家裏。丁文麗已聽說黃劍明當上了女工主任,拖著酸溜溜的長腔揶揄道,當女人頭兒了,這年過不惑,還交上桃花運了。不過,咱醜話說到前頭,那些個“鶯鶯燕燕”的,給我少招惹,不然,你這桃花運,可就成了桃花劫。誰曾想,這上任第一天,黃劍明就把老婆的醋壇子給打翻了。老婆在區裏利稅第一大企業當會計,天天跑銀行,行裏的大情小事不隔夜就能飄進她的耳朵裏。黃劍明瞄了醋壇子一眼,樂呵呵地說,看你說的,我可是正人君子。

哎吆吆,都躺到女人懷裏去了,還有臉說君子,真不害臊!

黃劍明心裏明白,老婆說的是上次張燕送他那事,於是,指天發誓,我若有半點不軌,天打五雷轟。丁文麗立即封住他的嘴,不許你說這混話,量你有賊心也沒那個賊膽。

琳琳在一旁聽著他們的對話,眼珠子在爸爸臉上飛來飛去,嘻嘻嘻傻笑道,爸爸當上女工主任,媽媽有壓力了。爸爸可不是拈花惹草的人啊!

黃劍明伸出右手大拇指,給女兒點個贊,說,還是小棉襖懂我。

老婆狠狠地剜了琳琳一眼,有你什麼事,快吃你的飯!

一周來,黃劍明都在忙著籌備會議,便覺倦了。飯後,黃劍明說,早點睡吧。這兩個月來,黃劍明忙於工作,兩人少有溫存,今天周末,丁文麗才動點心思,見黃劍明一臉的倦意,疲沓沓的懶樣,悵然無趣,收拾停當,便回床上歇息。

夜裏,朦朧中,黃劍明做了個夢,夢見自己懸在半空中,飄呀飄呀,猛然墜進了女兒國,一群描眼畫眉的妖媚女人將他團團圍在中間,嘻嘻哈哈衝他樂。大聲嚷嚷著,主任,嫁到我們女兒國吧。黃劍明心中一急,也就醒了。見天已大亮,老婆已做好早餐在等他。

次日,黃劍明在辦公室整理會議報告,忙了一整天。

已過了下班時間,他伸了伸懶腰,剛想關掉電腦下班,有人敲門。黃劍明不知是誰,說進來。來人是營業部的張燕,越是不想見的,這上任第一天卻偏偏接待的還就是她。

張燕進來,回身輕輕虛掩了辦公室的門,“嗵嗵”兩步,站在了他眼前。頓時,一股濃郁的梔子花香味撲鼻而來。這香味沁人肺腑,濃郁而不膩,尤其從張燕的身上散發出來,又多了一份高雅。黃劍明頓覺清爽,不由得深呼吸。

張燕膚色白皙,生得臉若銀盤,目似銅鈴,豐乳肥臀,那高高隆起的胸尤為誘人。乍看上去感覺比常人都大半個號,像一朵肥碩的梔子花,在支行也是數得著的漂亮。平日裏,快人快語,性格潑辣豪爽,工作上利利索索,又熱心女員工的事,愛為女員工打抱不平。人無壞心,可就是一個直腸子,口無遮攔。平常喜歡往男人堆裏湊,還愛講些個半葷半素的小笑話,笑話沒講完,自己先就“嘎嘎嘎嘎”的笑個不停,前仰後合,聲脆,眼角飛淚。一時梨花帶雨,花枝亂顫。引得男人們直勾勾地瞪著她,一個個的賊眸子裏有光芒射出,似乎她的臉上有朵花。總之,和她在一塊兒,你會不由自主的想到“性感誘人”這個詞兒。

正是她這性格脾氣,姐妹們有個什麼事也都願找她出頭去領導那裏反映。據說,有一次,她去找女工主任,守著一群男人便開口要“工具”,引來眾人哄堂大笑。有個壞小子插科打諢道,燕啊,還是咱行的女同胞有女人味。她卻若無其事,指著男人的鼻子,說,甭裝正經,夜裏那點破事瞞得了誰,還不都是你們這些臭男人惹得禍,我可是為女同胞服務。

進來到了眼前的張燕,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黃劍明問,有事嗎?

張燕肥嘟嘟的小嘴,還是那樣速度極快地吧嗒著,主任,我來過兩次了,你都在開會。你是我們女工的頭兒,可要給我們做主。我想請兩天假,我們魏主任不批,說月末這兩天鬧人荒,我只好來求你。

家裏有什麼事嗎?黃劍明想到王爽交給他的兩個字,微微一笑,問道。

張燕說,身子不舒服。去醫院開了假條,可魏主任說,這種事不值得休息,營業部女工多,若都像我這樣,工作誰幹?他要我堅持著。我說,我請假是有規定的。結果惹得魏主任惡狠狠地摔給我三個字,不準假!黃主任,我這也是沒法子了才來找你。再說,這種事也不是我自己,上次孫瀟,就沒準她假,說她歇了,無人替班。她一個大堂經理在大廳裏一站就是大半天,咋受得了?哭了大半晌,抹把淚,硬是撐了下來。我這也是給姐妹們爭個理兒。

張燕沈著臉,似乎心中有天大的委屈。

聽她一通說,黃劍明也沒弄明白她得的是啥病。說,你看上去也不像有病啊,啥病就不能堅持上班了?

“痛經!”平時,張燕本來是開玩笑沒輕重的人,然而,說這話時,臉龐卻緋紅得到了耳根。

黃劍明知道“痛經”假,還是在《女職工特殊利益保護條例》中,也是在條例裏知道了女人的“四期”保護,可不知其理。依然微笑著說,有那麼厲害嗎?

你們男人咋知道“痛經”的難受?!張燕也不顧了羞澀,大聲吼道。

黃劍明急忙道,你喊什麼,怕別人不知道啊。好了,回去吧,一會兒我找你們魏主任。

聽了黃劍明的話,張燕一改往日的脾性,慢言細語地說,謝謝主任,你真好!竟多了一份平日裏少有的女性溫柔,臉上滿是喜悅,似跳舞一般,輕巧地閃了出去。

望著張燕那豐腴的背影,黃劍明想,這女人真挺漂亮的。忽然想起賈寶玉的話來,這白白胖胖的膀子若長在林妹妹身上,或可摸得一摸。這一念剛閃過,即暗罵自己不是人,主席和老師的贈言可不能忘!又想起去年“送駕”之事,心理上就不願與她接近。唉!不想這麼多了,重要的是行動。

他即刻給魏主任去了電話。打過電話,在心裏說道,這女工主任當的,第一件事就直奔了女人的特殊利益。

就在張燕前腳進了黃劍明辦公室的門,丁文麗也恰好來到他的辦公室門前。她剛在一樓營業室辦完業務,想來樓上對黃劍明說,一會兒她要和科裏同事去醫院看個病號,下班後,讓黃劍明回家買兩盒羊肉片,晚上吃涮鍋。丁文麗聽到裏面有說話聲,就收住了腳,給黃劍明發了微信。剛要轉身離開,裏面傳來張燕對黃劍明說“痛經”的事。聽到這裏,丁文麗的肺都要氣炸了。好個女工主任,第一天上班,就和小妖精關上門躲在辦公室裏密談“痛經”。當時,她真想一腳揣開門,衝進去揍他們兩巴掌,可還是忍了下來,畢竟是在支行。憋了一肚子氣,憤憤地下了樓。

黃劍明對門外發生的一切卻全然不知。

晚上回到家,黃劍明見老婆沒有做飯,廚房裏清鍋冷竈,丁文麗正窩在沙發上抹眼淚。

黃劍明不知緣由,便詫異地問,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丁文麗鐵青著臉,瞪了他半天,咬牙切齒地說,不要臉,還沒賊膽,我看賊都快跑出來了。

黃劍明被罵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依舊紳士一般的憨憨一笑,說,你病了?

我是病了,痛--經!說痛經時,丁文麗有意識地將兩個字拆分開來,拖著長音,歇斯底裏地吼道。丁文麗越罵越來勁,什麼狗屁女工主任,什麼女工工作,我看就是不要臉。兩人還卿卿我我地討論痛經,我看再討論就該討論到床上去了。

這一通炮仗似的吼罵,把黃劍明罵明白了。等丁文麗稍稍平靜下來,黃劍明才從頭至尾一點一滴地給她做了解釋。嬉皮笑臉地對醋壇子說,咱可是君子動口不動手。

聽罷黃劍明的解釋,丁文麗忽然感覺到自己的冒失。可能是罵累了,也可能是餓了。這時,才想起來說,你買的羊肉片呢?黃劍明說,誰讓我買了。丁文麗說,我給你發了微信。黃劍明當時正和張燕談痛經了,那顧得上看微信。此時,他只好說,反正今晚女兒不回家吃飯,咱就下面條吧。黃劍明說著要去廚房,丁文麗拉了他一把,主動去了廚房。

吃過晚飯,上床睡覺時,黃劍明問,老婆,這痛經很嚴重嗎?

丁文麗臉朝裏在看微信,很不耐煩地說,我又沒痛過,咋知道?你不是問了你的燕燕麼。

黃劍明輕柔地扳過她的身來,低聲說,還生氣啊,我這不是跟你學知識麼。你若痛經,我也好關愛一下。

老婆沒制止他,隨了黃劍明的手回過身來,說,不要咒我,我才不會呢,你還是去關愛你那幫女人吧。不過女人來了身子,可要註意,尤其不能動涼水,不要吃冷食,還要註意休息。老婆說這話時竟多了幾份柔情。

聽了老婆講述,黃劍明嘆了口氣,女人的事兒就是多。想著明天可要到網點去轉一下,真正了解一下女工們的工作和生活。俗話說,在其位,謀其政麼。

黃劍明和老婆拉起女人的事兒,竟一時情緒激動起來。就伸出一只手在老婆的胸上撩撥。老婆使勁拿他的手,沒推開,也就懶得動。黃劍明想,什麼“鶯鶯燕燕”,當下才是幸福,便起身壓了上來,丁文麗全無準備,動彈不得,手機丟在了枕上。一時事畢,老婆懶散地偎在他的懷裏,過了一會兒,兩人不再說話,熄燈睡覺。

夜裏,黃劍明又做了一個夢,夢見張燕和幾個女員工圍著他,大聲地叫嚷,主任,我們“痛經”!給我們假!

一覺醒來,黃劍明見老婆已備好早餐。便知昨日之事風息雨止了。

簡單吃過早餐,出門前,丁文麗一邊收拾著飯碗,一邊說,晚上早點回來。

黃劍明說,有事嗎?

丁文麗沒好氣地說,有事。又大聲叮囑道,記得別在外吃飯。

老婆的話黃劍明並沒在意,就匆匆上班去了。

今年倒春寒,季節雖過了雨水,天還是寒風瀟瀟。黃劍明到了辦公室,安排妥了李行長和王主席交辦的幾件事,修改了東郊分理處房屋租賃協議,又起草支行黨委民主生活會的工作方案發給王主席審閱。做完這些事,才叫著辦公室的蘇宏去網點。

蘇宏問,主任,去哪兒?黃劍明說中心路支行。盡管老婆一再叮囑不讓他過分靠近“鶯鶯燕燕”,可他還是首先想到了趙穎。

蘇宏啟動車時說,主任,你下午市行有個會議。黃劍明說,知道了。

中心路支行的客戶絡繹不絕。蘇宏對黃劍明說趙穎行長在大戶室復點現金。蘇宏要去告訴趙穎,黃劍明擺了擺手,低語道,別驚動她。

趙穎和黃劍明是同一年入行的大學生,她是多年的勞模和業務能手,一直在網點工作。二人雖彼此欣賞和愛慕,卻並未走到一起。婚姻這事就是命中註定吧。剛入行那天,黃劍明一眼就看見趙穎那與眾不同的衣著和那條垂在身後的黑黑的大辮子,還聞到了她身上飄來的淡淡的石榴花香味。尤其她那小嘴,像一顆熟透的櫻桃,兩片薄唇紅紅的。書上說的櫻桃小口一點紅,就是這樣吧?如夢似幻,一時間,黃劍明被她的美所驚倒。直到趙穎笑吟吟地和他搭話時,他才恍恍惚惚,答非所問地應了一句。這一幕,被領他們報到的人力資源部高總看在眼裏,說,小黃啊,人家趙穎問你話呢,走神了?那麼多熊小子搶著和咱大美女搭話,她還不理呢,你可真好福氣。說的黃劍明竟紅了臉。

那是他們的第一次相識。後來,趙穎去了中心路支行,他去了東郊分理處。再後來,就各自有了家庭。盡管沒走到一起,他們的友情卻愈發深了。

趙穎看上去身單力薄,甚或有點弱不禁風,似有黛玉的“不足之癥”。可你去行裏打聽一下,誰不說她是個工作上的拼命三郎,業務上的行家裏手?她盡管身子弱,但目光清澈,臉上始終洋溢著明亮的色彩,像一團燃燒的火焰,撩撥得你心顫。

當好多年輕人正進入花前月下熱火朝天的戀愛期時,她卻一門心思地練點鈔,別人都叫她“傻妮子”。可正是她的“傻”,成就了一個全省金融系統的點鈔狀元。也在那年,她成了省勞模。

王爽當上工會主席後,看重的正是趙穎的業務技能,推選她兼任工會勞動競賽委員會主任,還組織了一幫一帶徒學藝。張燕就是從那時起成了趙穎的第一個徒弟。本來,趙穎有機會去市行工會。那是她剛獲點鈔狀元時,市行工會主席找到她,她一口回絕說,自己身體不好,孩子又小,不想離開家。有人就背後議論,趙穎真是練功練傻了,去市行不比在網點強百倍?當時,黃劍明也是想不通,可回頭想,趙穎為人那麼低調、淡泊,該是早把名利看淡了。

其實,人生就是一出戲,人人都是戲中人。精彩也好,平淡也罷,總要謝幕。後來,支行要推薦她幹專職女工主任,她說,自己更適合在網點幹。

黃劍明遠遠地看著趙穎點鈔。別人都是單指點鈔,唯有她手中的那把百元鈔票,輕輕一撚,分成一款紅色扇面,那麼優美。

黃劍明想,趙穎把工作詩意化了。這詩意,正是與她相伴了二十多年的鈔票。在世人的眼裏,鈔票是萬能的神,在銀行前臺卻是粘滿細菌的紙。因此,好多人進了銀行沒幹幾天前臺,就削尖了腦袋托人找門子想離開。上月還有人托關系找王爽,剛來銀行幹櫃員不到半年就要求去後臺。王爽回絕說,在前臺不到兩年誰都不能換崗。

這時,只見趙穎又抓起一把錢,撕開捆鈔紙,出手就是一幅美麗的扇面。點起來像小鳥啄食,有節奏地發出“噠噠噠”的聲響。黃劍明看得正奇,突然,一張鈔票窩在裏面,中斷了那動聽的聲響,傳出“嗤啦”的聲音。那張鈔票似乎不情願,仿佛在說,領導,慢點,都弄痛人家了。趙穎停下那慣有的速度,折過那張破鈔,抽出來放到一邊,從零散的百元鈔中取過一張新的放在了裏面,動作那麼嫻熟,幾乎沒有影響速度。若不是對這份工作懷了深深的愛和情感,怎會有這等藝術化的點鈔?在別人眼裏這枯燥甚至是臟累的活,從趙穎的臉上反倒現出一絲享受來。

黃劍明嘖嘖稱贊,忍不住喊出聲來,好技法!

趙穎擡起頭,說,來也不告訴我一聲,怠慢領導了。趕忙放下手中的活,走了過來。

她一身藏藍色工裝,白襯衣,胸前佩戴行長工牌,文雅、莊重、大氣。只不過,她那漂亮的長辮子早已成一個卷,挽在腦後。她走起路來平靜而輕盈,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邀黃劍明去她的辦公室喝茶。黃劍明婉言謝絕說,我們來看看,還要到其他網點。

趙穎側臉瞄了黃劍明一眼,說,你瘦了,這幾天工作很忙嗎?

黃劍明也望望趙穎,說,你看上去也有些疲憊,身子不舒服嗎?

趙穎臉微微一紅,說,最近也不知咋了,正幹著活,突然就心慌。

黃劍明說,看你的嘴唇有點發青,抽時間去醫院查一下,可不能馬虎。

趙穎輕描淡寫地回了一句,沒事的。便不說什麼了。一會兒,陪黃劍明來到了現金區。

現金區似一個堅固的堡壘,密不透風。已懷孕兩個多月的客服經理李媛媛,正在前臺辦著業務,她妊娠反映強烈,突然泛起了酸水,想要嘔吐。她急忙捂了嘴,將手邊的“本櫃暫停辦理業務”的指示牌放到櫃臺前,細心地把印章收起,退出了操作畫面。就在這時,櫃臺外傳來一位老人憤憤地吵嚷聲,這是怎麼了?好不容易挨到我,咋就停止辦理業務了,你咋不早說呢?

李媛媛忍住反應,面向對講機,用極弱的氣力說,老師傅對不起,我身子不適,您到二號櫃吧。

你什麼服務,對你老子也這態度嗎?一句話,我就去二號櫃啊,憑什麼,叫你們領導來!

對於客戶的指責,李媛媛委屈得說不出話來,眼裏滿是淚水,額頭上沁滿了汗珠。她怕自己忍不住吐到櫃臺上,連連向老人賠禮後,一邊掏出手絹擦著頻頻的虛汗,一邊低下頭匆匆離開櫃臺。

大堂經理聽聞老人的吵嚷,忙過來勸解。

這一幕,黃劍明和趙穎看得清清楚楚。趙穎見李媛媛臉色蒼白,也走過去向老人做著解釋,這位老人才極不情願地去了二號櫃。

趙穎見李媛媛悶悶地坐在一邊,臉色蒼白,虛汗淋漓,不停地喝著開水。關切地問,媛媛,又反應了?

李媛媛望著趙穎和黃劍明,突然,“哇”地一聲哭出來,邊哭邊說,趙行長,我不是有意的,這幾天反應特厲害,怕是頂不了櫃了。

趙穎給李媛媛倒了杯水,心疼地說,媛媛,頂不下來,你就歇幾天,別硬撐著,對孩子也不好。這些天在家要挑著吃,魚啊肉啊水果啊,吃不上也要硬吃。咱做女人的就是這命。不為了自己,還為了孩子啊。

黃劍明聽了她們的對話,說,不能找個人替班嗎?

趙穎無奈地說,這個月,網點有五個懷孕的,有兩人都七個月了,好歹不頂櫃了。行裏哪裏還有人替班啊。

黃劍明對蘇宏說,支行要建“愛心媽媽小屋”,列入計劃都一年了,卻遲遲沒有進展,回去咱寫個報告,要趕緊建。有了場所,才能落實孕婦工間的休息。

說完,又和趙穎去了小餐廳。黃劍明打開自來水,伸手試了試,水有點兒微微涼寒,說,你們一直用這水洗手嗎?

趙穎遲疑了一下,隨即“嗯”了一聲。黃劍明想,他們支行除了一名男客戶經理,其他十一人都是女員工。老婆說,女人來了身子,不能動涼水,可誰吃飯誰不洗手呢?網點急需個暖水寶啊!他在心裏盤算著,對蘇宏說,網點都要安裝暖水寶。蘇宏又在本子上記了下來。

走出中心路支行,黃劍明突然發現天空晴朗了許多,早上的霧霾已散,有白雲悠悠飄過。他和蘇宏上了車,發動車的瞬間,貝多芬的鋼琴曲《獻給愛麗絲》響了起來,樂曲聲也讓這個春天變得明亮溫柔起來。

黃劍明和蘇宏又轉了幾個網點,中午回支行食堂吃了午餐。

吃過午飯,黃劍明收拾了一下,獨自開車去市行參加辦公室主任工作會議。會議結束後,又去了市行女工主任那裏點了個卯,算是正式報到。市行工會安排在職工食堂吃了自助晚餐。

一天的忙碌,黃劍明早把出門時老婆的叮囑忘到了九霄雲外。天漸漸暗下來,黃劍明才忽然想起,老婆要他今天晚上回家吃飯。

黃劍明匆匆返回,進了家門,見屋裏未開燈,客廳地面上有大片的水漬還未擦幹。

黃劍明伸手打開燈,餐桌上一桌的菜肴映入眼簾,一瓶打開的白酒和一個高腳酒杯無聲地立在那裏。黃劍明知道老婆自己喝酒了。

臥室裏傳來嗚嗚咽咽的抽泣聲。黃劍明忙衝進去,見老婆躺在床上,哭得眼睛紅腫。

黃劍明嘻嘻笑著,說,咋了,我才離開一天,就想我了。

你還知道回來?你還有這個家啊?!就算是個保姆,主人不回家也要通知一聲,你還拿人當人嗎?!丁文麗見了黃劍明,大發雷霆,哭聲也更大起來。

黃劍明忙去衛生間拿了熱毛巾遞給她,說,別哭了,不怕鄰居聽見笑話。

你都不怕,我怕啥?!在外面瘋吧,有美女陪著多自在啊!丁文麗越說越生氣。

黃劍明深知是自己的疏忽,又鑄下了一樁錯事。知道此時說什麼都不管用,忙去哄勸。他懂得,老婆最信哄,女人在家是要男人嬌慣著的。哄好了,女人的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正所謂家不是講理的,是講情的。

哄過了,黃劍明又將一天的來龍去脈老老實實地做了交待。最後道歉說,自己錯了,忙起來忘記了老婆的囑咐。

原來,今天是他們的結婚紀念日,本來,丁文麗想做幾個菜,晚上好好慶祝一下。就在丁文麗去菜市場采購的時候,樓下李老師來了電話,說她家中漏水已滲到樓下了。丁文麗提著采購的一堆魚啊肉啊菜的,急忙往家趕。

進了門,見屋內水流遍地,是自來水管裂了。幸虧物業來得及時,總算避免了一場大“水災”。傍晚,丁文麗做了菜,等著黃劍明回來。可天都黑透了,還不見黃劍明的影子。女兒又不回家吃飯,望著空蕩蕩的客廳,丁文麗發了一會兒怔,不免有些沮喪,心中生出怨恨來。倒上一杯白酒,自斟自飲。

丁文麗邊哭邊說,家裏的大小事你管過多少?你天天泡在銀行裏,菜市場沒陪我去過一次,孩子上幼兒園三年、讀小學五年,你接送過幾次?門鎖壞了,我找人修,電燈泡不亮了,也是我自己去買新的又安裝上去……我的事,掐破耳朵的叮囑你不管,別人的事,管起來就不回家!

丁文麗一肚子的怨氣。

黃劍明聽著老婆的哭訴,半句嘴也不回,只是連連的道歉。丁文麗說了,哭了,鬧了,沒有演對手戲的,也就慢慢偃旗息鼓了。

這時候,黃劍明上前拉了老婆去吃飯。還觍著臉說,你都累了一天了,快來吃飯,吃完早點休息吧。

為了體現自己的真誠,雖在市行吃得很飽,硬是咬著牙陪老婆又用了“一頓晚餐”。

不怪丁文麗說黃劍明,自打他們結婚後,黃劍明幾乎所有的時間都耗在了行裏。這些年來,別人一家三口休假外出旅遊,他卻一天假也沒休過。一天裏,不知在忙些什麼,似風過水面,全了無蹤影。他愛好文學,曾經想靜下來寫點東西,幾次拉好了大綱,又幾次中斷。他卻從沒後悔過,用他的話說,誰叫咱幹了這一行呢?丁文麗也就不再和他計較,一個人默默地承擔起家務事,還要時常去替他看望父母。時間久了,也就習慣了。

見老婆的氣已消,黃劍明長長地舒了口氣,自去收拾碗筷。

張燕吵吵嚷嚷地鬧來“痛經”假,自己卻只休了大半天就頂班了。營業室還不到開門的時間,姐妹們圍著張燕,嘰嘰喳喳地說,張姐咋又來了。

張燕說,一個個沒良心的,我還不都是為了你們。不過,咱這男女工主任也真夠哥們。對咱是“和藹可親”多了,不笑不說話,讓人感到可親可近。

不知誰說了一句,我的大美人啊,領導的三句好話就把你俘虜了。

這時,魏主任走過來,說,好了,別議論了,都幹活去。

張燕剛整理好櫃臺上的辦公用品,來了一位中年男子,那男子滿臉絡腮胡子,兇巴巴的,左耳朵垂上掛著個一元硬幣大的金耳環。走起路來,金耳環搖搖晃晃的。

絡腮胡子來到張燕面前,斜著眼角,甕聲甕氣地說,辦銀行卡。

張燕接過他遞過來的證件,逐個審驗。張燕按照男子提供的電話號碼,用座機打過去是空號。張燕說,藏先生您的預留電話是空號,請更換。

絡腮胡子脖子一梗,撂下臉來,不滿地說,不就是張卡嗎,跟預留電話有毛關系?抓緊給辦。

張燕和聲細語地提示道,藏先生,您的保證人電話是空號,按規定不能辦。請提供真實信息。

沒等張燕說完,絡腮胡子暴跳如雷,只見臉部肌肉抖動著,極其蠻橫地吼道,放屁,我的信息沒錯,快給我辦。

張燕說,你怎麼罵人?請放尊重點!提供真實信息這是制度。

絡腮胡子伸出食指點劃著張燕,罵你咋了,不給辦,砸了你這個攤子。

張燕強壓住心頭怒火,說,請您自重!您的卡確實無法辦理。

未等張燕說完,他兩手抓起桌子上裝滿資料的塑料盒,狠狠地向張燕的頭上砸去。只聽“砰”的一聲,塑料盒在張燕頭上瞬間成了碎片,霎時,鮮血順著張燕的額頭流下來,襯衣上濺滿了血。

張燕疼痛難忍,抱頭哭起來。這時,保安和大堂經理跑過來攔住行兇男子,並找來魏新楠主任。魏新楠一邊為張燕擦著血跡,一邊對保安說,快打120!一會兒,120趕來,魏新楠叫上大堂經理和張燕去了醫院。

黃劍明和分管行長來到營業室時,保安正攔著男子不讓走,要他賠情道歉。堅決地說要報警,不能就這麼草草了事。分管行長說只要他賠情道歉和同意賠償醫藥費,就不再追究了。回頭對黃劍明說,他還有個會議,讓他處理好。說完便離開了。

大約過了40分鐘,魏主任和張燕他們回來了。魏新楠忍不下這口氣,把黃劍明拉到一邊,非常氣憤地說,這事不能這樣算了,若是就此息事寧人,還有沒有道德底線?!

黃劍明先去看了張燕的傷勢,詳細詢問了事情的經過。給區公安局刑警大隊孫隊長去了電話,不一會兒,孫隊長來到營業室。絡腮胡子在民警面前,似一只鬥敗了的公雞,安靜下來。跟孫隊長去區局錄筆錄。

等他們出了門,黃劍明安慰張燕道,你沒有錯。放心,行裏給你做主,絕不讓社會上的那些渣滓橫行霸道。我們銀行是服務單位,但在大是大非面前,更要維護社會道德底線。員工服務不好,你可以投訴,這是你的權利,但決不是你任意妄為,耍潑鬧事的理由。黃劍明讓魏新楠把張燕送回家,好好養傷。隨即也去了公安局。

當天,公安部門做了調解,那男子一是賠禮道歉,二是賠償藥費。

後來,這事傳到了市行,工會李主席反復肯定說,劍明,你做得對。黃劍明說,主席,我們的一線櫃員才是弱勢群體,一年到頭,中午沒有正點吃過飯,口渴了也不敢喝水,怕去方便招來客戶的不理解,甚至是謾罵。遇上這種客戶,你若去解釋,客戶會以各種理由投訴媒體,有的媒體就不分青紅皂白,一味地給銀行曝光,說銀行服務差。

李主席認真地聽黃劍明把話說完,說,劍明,我們的工作還做得不夠,工會工作政策性強,尤其女工工作,事關女員工的特殊利益,很重要啊。

自打當上女工主任,黃劍明的事兒多起來。他率先在全市為網點安裝了暖水寶,為孕期女員工制作了孕婦裝,開通了女員工之友微信公眾號,組織了巾幗建功競賽,文體活動等等。

中秋節前的那個周六,天氣變得涼爽了些,不再像夏天那般酷熱。支行上上下下都鉚足了勁為三季度指標衝刺,為給大家加油鼓勁,支行在大院舉辦員工趣味運動會。網點除了值班人員外,都參加了。活動豐富多彩,有跳繩、托球跑、飛鏢、跳棋、拔河、四人綁腿跑……

八點鐘,黃劍明見趙穎走過來。他猛然發現,趙穎清瘦了許多,臉色發暗,全無往日的光彩。黃劍明關切地問道,病了嗎?趙穎淡淡地說,沒事兒,這幾天突然心跳過速。不礙事,我去醫院看過了。黃劍明說,沒事就好。說完,他去招呼大家,趣味運動會開始了。

十點多鐘,運動會正緊張的進行著,突然,有人高聲叫道,快來人,趙行長摔倒了!當時,黃劍明正坐在椅子上為托球跑計時,聽聞喊聲,一躍而起,噌地一下躥了過去。原來趙穎在跳繩時,猛然摔倒在地上。他看到趙穎的嘴唇發青,臉色蒼白,已經沒了呼吸!黃劍明在讓蘇宏趕快打120的同時,俯下身去,在趙穎的胸口處做復蘇按壓,接著,又嘴對嘴地做人工呼吸。黃劍明在辦公室主任培訓班上,學過一些護理常識,面對這突發情況,他無暇思索,就行動起來了。在黃劍明一連串的搶救動作下,趙穎終於有了自主呼吸,蘇醒了過來。這時候,120趕到了,大家把趙穎擡上救護車,黃劍明也跟了過去。

等趙穎的丈夫趕到醫院時,趙穎已平穩了。大夫說,病人是心臟有問題,多虧了你們主任懂一些救護常識,否則後果不堪設想。趙穎望著黃劍明,見他的唇際還留有淡淡的口紅,眼淚簌簌地流下來,她知道是黃劍明救了她一命。黃劍明看著趙穎臉如白紙,心裏似針紮了般難受。早上見到趙穎的臉色不好,就該提醒她註意,可他沒有。結果,她在自己自主的活動上出了事。

黃劍明救趙穎的事,當天便風一般傳播開來。還增添了許多栩栩如生的細節,說,正在大家驚恐無助時,黃主任嗖地一下躥過去,似一個專業大夫,俯下身與趙穎行長嘴對嘴地開始人工呼吸。黃主任那臌脹的腮憋得通紅,足足做了十分鐘。他們倆剛入行時就好到一起了,看那嘴對嘴的樣子,真像一對熱戀中人。黃劍明聽了,心中不快,這不純粹胡說八道嗎?黃金搶救只有4分鐘!

中秋節的前一天,趙穎出了院。晚上,剛吃過晚飯,趙穎夫婦就來到黃劍明家裏道謝,帶了一盒十五年的普洱和一大盒帶魚,還有一條羊絨圍巾,說是給丁文麗的。黃劍明說這怎麼好,都是同事,又是樓上樓下住著,你們太見外了。趙穎說,這可是救命之恩啊,若不是黃主任,我——我————趙穎說不下去了,眼裏流出淚來。

丁文麗臉色便不自然起來。只有黃劍明察覺到。

客人走後,黃劍明看了那盒帶魚,對丁文麗說,你們單位剛分了兩大盒,咱也吃不了,我一會兒去朱雲家一趟,她家困難,這大過節的也給她補貼一下。

丁文麗沒好氣地嘟囔了幾句,說隨便,愛給誰給誰。她一想到自己的男人親了別人的老婆就氣不打一處來,賭氣去臥室反鎖了門。

黃劍明自感無趣,提起帶魚下了樓。

黃劍明來到朱雲家,她正在陪剛上小學三年級的女兒做作業。忙著去給黃劍明沏茶。

朱雲的丈夫是一名消防大隊的副大隊長,春節前,在一次化工廠的火災中,他帶領大家衝在前面,大火即將撲滅時,車間樓板出現了垮塌,他為了救戰友犧牲了。

黃劍明詢問了還有什麼困難盡管和行裏說。朱雲說,行裏和區裏照顧的都很好,沒有困難。黃劍明又說了幾句關心的話,便匆匆道別。

天氣已轉涼,中秋月還沒升上來,院子裏秋蟲的叫聲響成一片。

來年春天,王爽提前一個月轉了崗。事前一點征兆也沒有。組織上和王爽談話時,王爽再次推薦了黃劍明。他事後還專門找黃劍明說了此事,勸黃劍明別著急,或許領導忙於旺季業務,沒來得及安排他的事。據說支行李行長也推薦了他。黃劍明也沒往心裏去。

一眨眼,又一個月過去了,黃劍明提拔的事卻遲遲不見下文。這次,老婆丁文麗只是鼻子裏哼了幾聲兒。

黃劍明依舊幹著女工主任。

作者簡介:馮衍華,1963年10月生於山東淄博,中國金融作家協會會員、山東省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散文家協會會員。中國金融作家協會首屆“德藝雙馨”作家稱號獲得者。文學寫作以詩歌、散文、小說為主。作品見於《金融論壇》《山東文學》《時代文學》《當代散文》《齊風》《東方散文》《柳泉詩詞》《深圳詩詞》等。出版有散文集《春天的夢》《古窯韻事》兩部和長篇小說《涅槃》《工會主席》兩部;《涅槃》獲2011年聚焦工行全國金融文學大賽金獎、第二屆中國金融文學獎。《工會主席》獲第二屆中國金融文學新作獎、淄博市第十一屆“淄博文學藝術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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