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陌生人穿紅衣服到我家

頻道:解夢 日期: 瀏覽:1

本故事已由作者:梅三娘,授權每天讀點故事app獨家發布,旗下關聯賬號“每天讀點故事”獲得合法轉授權發布,侵權必究。

“大娘子!錢姨媽,又……又來府上了。”

“外頭尚且下著雪呢,她倒是不怕麻煩。”

鳳蘭急匆匆地前來稟報,說話間隙,免不了要憤憤地跺一會子腳,她似乎比我還要頭疼這錢姨媽。要說遠近親疏的關系,她分明是最不該生此煩心的,說到底,這丫頭是在替我抱不平。

不等我繼續詢問,鳳蘭提高了聲音繼續說道:“這姨媽真該去做人販子,上次帶來個頭疼的妾室女兒,這次竟然又領來了一女子,保不準又是什麼燙手的山芋。她是鐵了心要往唐家塞人不成?我看吶,也不過是想借著這份由頭,往後好開口找大娘子辦差事。”

“這都是你打哪裏聽來的,人現在在何處呢?”

“在前廳吃茶呢,奴婢說大娘子近來身子不順暢,不曉得她是裝糊塗還是真糊塗,竟聽不懂這話中深意,還要執意坐在那裏吃點心。”

如此,這錢姨媽是鐵了心要幹出些名堂才肯罷休,倘若我今兒不露面,明兒她也還是要找上門來的。

1

“呀,聽聞姨媽遠道而來,留客人兀自等候,實在是我這個外甥媳婦失了禮!”

我一只腳剛踏進門,便眼見著姨媽趕緊招呼身邊的姑娘起身,我見此趕緊先發制人,硬是從心底擠出一絲客氣,再冠冕堂皇地掛在了臉上。

“大娘子說笑了,我這哪裏算得上是什麼正經的客人呢,是一家人才對哩!”一邊說,一邊就將兩只老態龍鐘的手探出了袖子,徑直攬過我的手,鄭重地放在她懷裏,好似捧著一件了不得的寶貝,一時間叫我哭笑不得。

屋外的女使端了一盆梅花走了進來,許是還沒到盛開的時候,一眼望去,只不過能看到幾根宛若遊龍的黑褐色枝椏在空氣中張牙舞爪,了無生趣。

站在錢姨媽身邊的姑娘忽然說了話:“侯府裏的物件當真是珍貴著的,就連罕見的龍遊梅也有。想來是府裏的風水極好,雖尚未開花,卻分明可以感受到此花呼之欲出的活力。”

我順眼望去,錢姨媽自覺地將隱在身後的姑娘往前一推,自己則後退了兩步。我這才註意到這位姑娘的模樣。

比之先前帶來的那位姑娘,眼前的這位倒更是出眾,深邃的眼睛裏有藏不住的倨傲。

“大娘子安好!”

她欠著身子向我請安問候,我微微點頭,囑意她和姨媽坐下,又吩咐女使更換了新茶來伺候。

我轉過頭,將目光故意落在那盆連續兩年都不曾開花的龍遊梅上,說道:“有些東西,光有‘罕見珍奇’的美名,卻失了開花散香的本分。”

她面上有些許尷尬,急著張口說話,我便又堵了她的話:“再罕見,也不過是一盆死不死、活不活的物件,供主人家賞玩罷了。這龍遊梅原是過世的婆母養在房裏的,侯爺念及養育之恩,留著睹物思人,卻不成想,這玩意兒早已沒了勢頭。”

唐知謙哪裏有這門子心思,他提了幾次要扔掉這喪氣之物,不過是我瞧著梅花的樣子很特別,強行放在前廳的角落翹首以待。

錢姨媽許是聽出了深意,不比先前的劍拔弩張,反倒擺出一副奴顏婢膝的態度,咧著嘴強顏歡笑道:“說的正是呢,人都死了,留下來的花自然也是晦氣得很。我那姐姐沒什麼享福的命,想來還是子嗣少了,倘若她能多留個一兒半女在世上,也能為侯爺寬慰不少,不至於如今……如今,我那外甥只能看著一盆死氣沈沈的花追懷故人。”

“大娘子和姨媽說得極為有理,現在瞧著那花,確實可怖得很。”錢姨媽一旁的姑娘臉色一轉,也極為不甘地跟著應承。

我望過去,只見她正昂著頭瞪大了眼睛與我四目相對,一襲大紅色白玉狐貍裏的鶴氅,裏頭掩著秋色銀鼠短襖,發髻上落著的雪化成了水,順著額前的碎發徑直流淌在了臉頰上,忍不住從懷裏掏出手帕不停擦拭。

錢姨媽見我一直盯著那姑娘,忽然恍然大悟,兩手一拍,笑道:“你瞧我這不中用的腦子。”

說著,便吩咐那姑娘再次站起身行禮,於一旁客氣道:“這丫頭是您姨丈表姐家的女兒,名叫溫如歌,那溫家算不上貴族,卻也世代本分,不然也生不出如歌這般溫順賢良的人兒。她被一直養在深閨,不大走動,如今我領了她也來走走親戚。”

這話蹊蹺,便是錢家,也早已算不上是什麼正經親戚,這會子又冒出來一個沒來由的溫家。不過年不過節,各門各路親戚卻紮推上門了。

“溫家?哪個溫家?”

“揚州的秀才溫才峰……額,大娘子許是認識的。”錢姨媽說這話時眼神飄忽,帶著幾分不確定的心虛。

我低著頭將手絹團成細長的卷兒在手指上繞啊繞,直到腦海裏靈光乍現,方不自主楞了神。

溫才峰,原是揚州一個有名的讀書人,寫得一手好字,只是為人並不如錢姨媽說得忠厚老實。那溫秀才除了書法遠近聞名,嗜賭成性的名聲也是散播千裏。

溫氏父輩積攢下來的微薄家業,不過兩年,就已經喪失殆盡,余外還欠了幾百兩銀子,最後不得已做了徐家的上門女婿。徐家二老接連殞命,他不顧自家大娘子的阻攔,竟擅自改了府門的姓氏。又終於耐不住性子,娶進門兩房妾室。

“哦,我想起來是哪個溫家了。”我面色一轉,笑著和那叫如歌的姑娘搭話:“我離開揚州已有好多年,後來也再無暇打聽舊聞,不知你父親母親身體可還安好?”

不過是尋常的問候,那如歌卻立刻眼眶泛紅,悲從中來,掩面哭泣,哽咽道:“勞煩大娘子惦記,我……我母親入秋時,身子抵不住,已經亡故,家中只剩下爹爹,和兩個弟弟妹妹。”

“哎,說起來,這丫頭也是和大娘子一樣的苦命人,母親還沒享福就……”錢姨媽忽然覺得這話不妥,忙止住了話音,換了語氣說道:“嗬,如歌福薄,到底是比不了大娘子的。”

“姨媽擡舉了,是我比不了如歌姑娘才是,說到底,姑娘也是溫家的嫡女,吃穿用度自然是要高於其他弟弟妹妹的。你瞧,便是這一身正紅色的白狐貍毛鶴氅,也是尋常人家不敢比肩的。”我順勢將錢姨媽奉承的話退了回去,故作高興的,再次上下打量了一番如歌。

“不過是一身舊時的袍子,天冷下大雪,這才叫屋中的女使翻箱倒櫃找出來禦寒,哪裏算得上什麼稀罕物件。”見我頷首微笑不語,如歌又慌忙補充道:“若是大娘子喜歡這衣服樣式,明兒我差人做一件一模一樣的衣服送到府上。”

“如歌姑娘有心了,這鶴氅雖好看得很,卻也要有年輕靚麗的身段才撐得住,我比姑娘年長幾歲,除了成親那日穿紅帶綠熱鬧過,這些年的衣服都偏素凈。”

“大娘子謙虛了,這紅色雖不是人人都穿得好看,可若是喜歡,又何必在意旁人的眼光,取悅自己才是正經的,不是?”如歌的話幹凈利落,比之先前滴水不漏的話語,這番瀟灑倒更像是真情流露。

我見錢姨媽仍舊不打算告明來意,便只好用手搭在太陽穴,郁郁說道:“近來府中事情繁多,這府裏大事小情,可不比男人打仗舒坦。姨媽和如歌姑娘姑且在前廳繼續吃茶,我先回房間休息片刻。”

果真,錢姨媽和如歌還沒坐熱板凳,慌忙站起身,急著制止道:“大娘子……”

“姨媽還有旁的事情?”

“嘿嘿,這還是一樁子舊事。”錢姨媽扭過臉,將身後站著的如歌一把拽了過來,倆眼珠子滴溜溜一轉,立刻笑嘻嘻:“大娘子瞧著我家這丫頭怎麼樣?”

我客氣地彎著嘴角,並不答話。

“若是大娘子瞧著順眼,不如……不如大發善心將她收下來吧。”

眼見著,這才是她此行的真正目的,這錢姨媽當真是不塞進來幾個丫頭姑娘誓不罷休了。幾個月前是自家院子裏的庶女,如今又是什麼遠方親戚家的嫡女。

“收下來?”我故作輕松地答應道:“收下來倒不是不行,可,我就怕委屈了如歌姑娘。”

“大娘子這是說的哪裏話,她不過是一個窮秀才家的女兒,眼下,她那爹欠下的銀兩還不上,這才……能入得這侯府,實在是這丫頭的福氣,哪裏談得上委屈呢。”

我平了平心情,往前走了幾步,主動拉起如歌的手,兩只凍得發紫的手也不敢動,任我撫摸。只是一雙眼睛仍舊提防。

“外頭人瞧著侯府家大業大,實在不知裏頭人的艱辛。溫家雖算不上貴門,如歌姑娘卻到底是溫老爺的掌上明珠,往後真入了侯府,免不了要受苦的,即便這樣,姑娘也願意?”兩三句貼心話,如歌的臉色卻猶如多雲轉晴,笑著連連點頭。

“既是如此,我也不願讓姨媽為難。”

“好好好,我替她那不成器的爹謝過大娘子!”說著,便暗暗鼓搗如歌磕頭謝恩。

站在一旁的鳳蘭不明所以,趕緊上前來欲言又止,不等她張口說話,我便趕緊好聲好氣地再三囑咐:“鳳蘭,你趕緊帶如歌姑娘認認差事,換一身幹凈地衣裳,往後她便和你是姐妹了。如歌姑娘初為女使,免不了有很多地方不精通,你啊,可要耐心著教教她。”

“女使?”如歌跪在地上,感激涕零的眼淚還沒來得及擦幹,便慌忙擡起頭,直起半個身子怒不可遏地看著我,說道:“大娘子是不是會意錯了,我好歹是一門嫡女,怎的能和這些下賤的婢女互稱姐妹!”

“是啊,我說大娘子,你這是玩得哪門子把戲?即便是看不上如歌,也不能這般侮辱啊?這傳了出去,便是你自己的臉上也無光。”姨媽義正言辭的間隙,如歌已經自己從地上爬起來了,兀自拂去了鶴氅上星星點點的灰塵,格外在意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姨媽這是說的哪裏話?方才說話時,我便直言恐怕委屈了如歌姑娘,是姨媽又謝又勸,如今怎麼扭過頭來數落我的不是了?當真是錯怪你外甥媳婦啦!”

“你!你跟我這揣著明白裝糊塗是不是,我哪裏知道你說的委屈是這個意思。”

“姨媽以為是什麼意思?”

“哼!”錢姨媽正了正身上的鎏金蘇繡收襟對襖,將兩只手互相插放在袖子裏,冷笑道:“你也不要覺得我是趁著我那外甥不在家故意挑事,集子上的母雞尚且知道下蛋,這偌大的侯府總不能將來落入他手。

再者,男人三妻四妾是尋常的事情,侯門貴胄更是多見。我那外甥不知受了誰的蠱惑,竟至今不納妾室,膝下也是空無一子。這笑話,都已經傳到江南了。”

“我算是聽明白了,原來姨媽是打算要這如歌姑娘入侯府做妾啊。”我故作驚訝,趕緊故作歉意地笑了笑。

“可不是,我原以為你是一個明白人,哪知並不盡然。”錢姨媽斜著眼睛看了看我,又上下瞧了瞧站在我身邊的鳳蘭丫頭,繼續陰陽怪氣道:“如今話已挑明,還請大娘子拿個穩妥的主意吧。”

“大娘子,如歌絕不會動旁的心思,只要大娘子願意收留我,逢年過節賞些銀錢給家裏的弟弟妹妹吃飯,便足以。至於侯爺的恩愛,如歌自有分寸。”

說到這裏,方才還盛氣淩人的溫大姑娘,這會子偏又軟下了性子,眼眶裏的眼淚拿捏到位,在低頭啜泣的一瞬間,忽地落在了手背上,任誰見了都楚楚可憐,這種好演技,不去戲班子著實可惜了。

我沒有應答,倒是鳳蘭走過去添茶時,忙不疊惱火道:“分寸?從沒見得哪家的妾懂得講分寸,姑娘若真是有分寸之人,不如找個正經人家嫁了,好歹是一個嫡出的女兒,何必貪戀一些錢財來給我家侯爺做妾呢。”

如歌氣不打一處來,站起身便擡手一巴掌,響亮地打在了鳳蘭臉上,讓我忍不住心頭一緊。

巴掌剛落下,如歌便拉長了聲音,又佯裝無辜,欠著身子行禮歉意道:“瞧我這火急火燎的性子,實在見不得一個下人背棄了規矩,在這裏裝腔作勢,還請大娘子莫要怪罪如歌。話說回來,這種不分場合胡言亂語的女使,便是在我們溫家也要打死算數。”

鳳蘭雖然氣得跺腳,卻也知道自己貿然頂撞客人失了禮數,因此只是臉蛋氣得通紅,卻不敢再發一言。

我吩咐她趕緊過來,切不可再生事。小丫頭的眼淚雖早已在眼眶積攢著,卻遲遲倔強地強撐著不落下。

“想來,溫家是個家風嚴格的門第,倒是我,對家裏下人管教不嚴,實在辱沒了侯門大娘子的名分。”面上說得客氣,但明眼人定然聽得出來其中深意。

不過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秀才門第,如今仗著自己丈人家的幾分家業,尚且保留著幾個嬤嬤女使。

那溫才峰早已江郎才盡,連帶著將丈人家的家業也敗了個幹幹凈凈,不得已才遣人派了長女來侯門做妾。

這本就是拿不上臺面的事情,瞧著這如歌姑娘和她爹如出一轍,認不清面前的局勢,竟還以為自家是多麼了不起的人物,竟來汴京侯府撒野,實在可笑。我沒有火上澆油,尚且顧及著幾分八竿子打不著的情誼,這下倒好,眼見著這幾分臉面也不必留了!

“大娘子這話嚴重了,侯門事多繁重,有照顧不到的地方,也是人之常情。正因如此,大娘子身邊才需要一個稱心如意的幫手。”如歌堆著笑臉說話,絲毫不覺得方才的一巴掌有何不妥,此等頤指氣使的氣焰,答應你入府還得了。

姨媽見了方才一幕,總歸是醒悟些什麼,改了剛才的囂張氣勢,側著半個身子面對著我笑,和藹勸慰道:“如歌見識短淺,比不得外甥媳婦氣量寬廣。雖說方才打了這女使,實在唐突,可……可總歸說到底,自家主子的事情,還輪不到一個卑賤的下人說三道四,如此,一巴掌倒也能讓她長些記性,往後也有利於大娘子管教下人。”

“姨媽替我想得周到。”我搪塞道。

那如歌見狀,又生了氣焰,得意地歪著頭,說道:“我瞧著大娘子性子溫和得很,比不得我母親在世的時候,家裏的下人人人自危,便是我父親也要忌憚幾分。”

“好了,你還是多吃些點心吧,不要再說話了。”姨媽趕緊打斷她的話,眼瞼向下耷拉,有所示意。那如歌也並不十分愚蠢,趕緊低頭不語。

我將面前的茶推了出去,表明不再繼續談話,站起身側著臉客氣道:”我原以為姨媽是給我送來了一個女使,偏偏不是,又以為姨媽是給侯爺送來了一房妾室,眼下瞧著也不像,倒好似是給我們侯府送來了一尊佛。”

如歌臉上一沈,錢姨媽張口正要說話,我偏又繼續說道:“這侯府,比不得溫家,我這大娘子也是當得辛苦,女使、妾室,尚且都能做主。可若是迎進來一尊大佛,抑或一個祖宗,可就是了不得的大事情了,若是大事,便輪不到我拿主意。姨媽還是等侯爺回來了再來商議,可好?”

錢姨媽楞了神,臉色雖一陣青,一陣紫,卻也沒有再開口說什麼。

倒是旁邊的如歌耐不住性子,急著吼道:“大娘子原是一個庶女,尚且能做侯府大娘子,如今我舔著臉來做唐家的妾室,大娘子卻百般推脫。這究竟是看不起我們溫家,還是害怕我日後奪了侯爺寵愛呢……”

不等她說完,我便揚起衣袖,在她的左臉上反手一揮,清脆的聲音響徹在整個廳堂,一旁的錢姨媽不禁發出“啊”一聲。

“你!你敢打我!”如歌聲嘶力竭,卻又不敢上前來動我分毫。

“如歌姑娘,我這是在和姨媽說話呢,你慌忙插話,豈不是壞了規矩?今兒,我也算領教了溫家的家法,剛剛不過是學以致用。姑娘是嫡女,比我這個庶女強不少,自然理解我的。”

“你!姨媽說的果然沒錯,一個藝妓的女兒,有什麼了不起呢,這侯府,我還不惜得進來呢!”說完,便拎著紅彤彤的鶴氅出門去,留著錢姨媽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姨媽,我這粗鄙的身子實在乏極了,就不留您吃飯了。”

錢姨媽的臉上笑得比哭還難看,機械地點點頭,大邁著步子走出了院子。

2

過了兩三日,錢姨媽果真沒敢再登門,院子裏屬實安靜許多。

花園中的積雪消融了很多,可是天氣卻是比前幾天更加嚴寒。屋裏的炭火一筐緊著一筐,倘若沒了這些玩意,真不知道這個冬天要怎麼捱過。

邊疆的苦寒定是更甚汴京,不知唐知謙此時在依靠什麼禦寒,帶去的衣物終究是少了。

“你的臉好些沒有,生肌膏的藥用應是立竿見影,怎的我瞧著你的面色仍舊不見好。”

見鳳蘭彎腰往火爐中添加炭火,我打量了片刻安慰道:“什麼如歌如舞的,不過是一個沒落秀才家的女兒,仗著從前的威風四處跋扈,也不看如今溫家已經淪落到什麼地步了。若她真是個賢德的人,倒也還能互稱姐妹,可偏偏是個潑辣的瘋子。”

末了,我忍不住低頭歉意道:“鳳蘭,很過意不去,讓你受委屈了。”

“大娘子,你可別這麼說,我那是一時著急,說話不分場合,這才給娘子招來了麻煩。”

鳳蘭站起身,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紅著眼睛說道:“大娘子,奴婢心裏頭是感激的,奴婢不過是一個下人,難為你替我還了手,再有下次,大娘子可不必為難。奴婢本就是下賤的命理,打兩下也沒什麼要緊的。”

“鳳蘭,旁人輕賤你倒也罷了,你萬不能輕賤了自己。你雖是下人,可也是我的姐妹,無數個艱難的日子,若沒有你陪在我身邊,我怕是早已手足無措。”說罷,趕緊上前扶著鳳蘭站了起來,替她抹去了眼角的淚水,正要說兩句更加貼己的知心話,外頭傳來了聲音。

“大娘子,溫家大姑娘來了。”

“可還有別的人跟著?”鳳蘭質疑道。

“不曾見到旁的人,府外只身站著的只有溫大姑娘一個。”

鳳蘭臉上的淚痕尚且清晰,這下子也來不及感性,直接咒罵道:“那溫家大姑娘怎的如此不要臉!前幾日,大娘子分明都已經拒絕了,今日居然還能找上門來。就這樣,還口口聲聲說自己是溫家的嫡女,荒唐得很!”

“我那姨媽沒來,已經算好的。至於那叫如歌的姑娘,不必理會,由著她站著,天黑了眼見沒了指望,自然也就去了。”這麼說著,鳳蘭已經差人吩咐下去了。

日頭過了西山,昏黃的光暈映襯在假山下的積雪裏,閃閃發亮,聽聞今日廚房做了黃花鱖魚,這是鳳蘭老家的菜,不知味道如何,新鮮的事物總歸是叫人期待的。

鳳蘭悶悶地擋在了我面前,扭捏著身子,指桑罵槐:“真看不出來是好人家的姑娘,怎麼就偏巴結著咱們侯府不撒手了?眼見著都日沈西山了,她竟然還在府門口站著,哭得那叫一個淒涼,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咱們侯府欺負人呢。”

鳳蘭不經意的一番話,反倒惹起我的遐想。

當日引起如此不快,她定然也知道入府做妾絕無可能,偏又是個不可一世的主兒,按照她的脾性,即便是嫁個農戶,也絕不願再來唐家受辱。難不成是我高看了她?

“算了,把她請進來吧,站在外頭哭哭啼啼一整天,叫外頭的人瞧了,當真是要生出閑話的。她既不死心,我倒要看看她還有什麼法子。”

說著,鳳蘭便按照我的吩咐將人又一次請進了前廳。

這一次,如歌穿得比上次低調許多,不過是一件尋常的絳紫色對襟短襖,配以裸粉色燙金滾花裙,到底是面容姣好,叫人瞧著倒也別有一番韻味。

“如歌姑娘這般執拗,又是何必呢。”

想著天色已經不早,我也實在沒有耐心與她周旋,索性開門見山,將話挑明,一探來意。

如歌不由分說,直接拎著裙子便跪倒在地,抽抽嗒嗒哭了半天不說話,見我仍舊沒反應,這才直起上半個身子,用手絹掩面哭訴道:“大娘子恕罪,上次的事情實在是如歌不識擡舉,想著這幾日大娘子氣消了,這才敢登門來謝罪。”

“如歌姑娘言重了,哪裏有什麼值得生氣的,侯爺不在府裏,前後左右的事情多如牛毛,實在顧不上功夫生姑娘的氣。”見她眼神四處流轉,心裏的那點主意都已經表露無疑。

我便又故意試探道:“既已如此,姑娘不必記掛,我們也算冰釋前嫌了,眼見著天已經黑了大半,揚州山高路遠,此時回去,實在不安全,不知道姑娘安排了哪家客棧?”

“啊,這,我人生地不熟,實在不知道住在哪裏是好,若是大娘子通融,能否留我在府中住下一夜,明兒天一亮就回揚州。”如歌一邊說話,一邊擡起淚水漣漣的眼睛看著我。

若我是個男子,或者招架不住,可我這幾年不知道見過多少這種招數,早已厭煩了。

鳳蘭又站出來說話,這次收斂了脾性,客氣地欠著身子,說道:“溫大姑娘初來乍到,對汴京不熟悉確是有的,奴婢打小就在汴京中溜街串巷,比我家大娘子還熟悉這京中布局。溫大姑娘不如跟著奴婢去如家客棧吧,聽聞那裏極為安靜,也能緩解您舟車勞頓。”

一番話叫如歌啞口無言,臉上不知該笑,還是該哭,緩緩站起身,壓低了聲音說道:“勞煩大娘子想得周到,可我一個弱女子住在陌生的客棧總歸不安全,倘若夜裏闖進了強盜淫賊,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這可如何是好?”

“這裏是汴京,天子腳下,治安嚴明,即便是夜半三更上街遛彎,也能見得夜市通明,溫大姑娘屬實不必有此顧慮。”鳳蘭答道,我則在一旁佯裝吃茶騰不開功夫。

誰知如歌下一秒便開始抖著肩膀大聲哭泣:“鳳蘭姑娘,你定是還在怪我當日失了手打你,怎的這般不饒人,竟不顧我的安危,執意要將我趕出門呢?不過是一夜的功夫,我還能吃了你家大娘子不成。”

聽到這話,鳳蘭再也憋不住了,衝上前來,雙手搭在胸前,提高了嗓門,說道:“我說溫大姑娘,你這是唱的哪門子戲曲啊,真心實意替你想辦法,你不領情,反是倒打一耙。”

眼見著這麼僵持著吵吵鬧鬧也不是事兒,我便趕緊站出來勸解道:“也罷,侯府也不差這一間客屋,如歌姑娘既不嫌棄,我們又豈有趕人的道理。留下便是,騰出來上好的客房給如歌姑娘,好讓她住得舒適。”

“大娘子極為通情達理,如歌實在感激不盡!”說罷,微微頷首點頭笑著道謝。

待她走後,鳳蘭方悶著臉色惱道:“大娘子何必留她,這種人只會得寸進尺。您方才實在應該由著我把她趕到外頭去住。”

“她那是打定主意要住在府裏的,又是你幾句冷嘲熱諷豈肯罷休的?好在只有一夜,忍忍也就過去了。”鳳蘭這才松了一口氣。

我慌忙又叮囑道:“對了,夜裏派幾個人暗中輪流盯著客房,別讓她生事。待明天天一亮,趕緊打發她回揚州。”

鳳蘭照做了,可不知為何,我的心裏仍舊七上八下,上門謝罪,奴顏婢膝,這實在不像是如歌那般高傲之人會做出來的事情,倒更像是受了旁人的唆使,意有所指。

這天夜裏,客房那邊倒是安靜得很,除了有女使埋怨如歌驕縱多事要求多,余外並沒有旁的意外,如此倒是讓我放心不少。

第二天一大早,待我來用早膳時,如歌已經一本正經坐在桌前喝雞湯了。扭過頭便張羅我坐下,一邊笑著柔聲說道:“大娘子快嘗嘗,我讓廚房一早就燉上得雞湯,怕燉不爛,天不亮就安排上了。”

這一幕,大有鳩占鵲巢之意。

我點頭示意,與她面對面坐在,顧不上喝湯,故作漫不經心道:“如歌姑娘若是喜歡,等過完年,再來府中,我定差人再給你燉上,配上紅棗人參,極為滋補。”

如歌面色一頓,僵著的臉上擠出諂媚的笑意,說道:“大娘子惦記我,如歌心裏歡喜得很。不打緊,過幾日我叫人再按照大娘子的方法燉一次就是。”

我疑心是自己聽錯了,一本正經地問道:“揚州口味清淡,做雞湯的方法遠勝於汴京,這法子也不知溫家人習不習慣。”

“大娘子會錯意啦,是叫人燉給您喝呀!我也不大愛好這油膩膩的湯,吃一次還行,多了難以招架。”

如歌並不是一個愚笨的人,定然也能瞧得出來我面色不好看,故作委屈地解釋道:“大娘子可別誤會,我本打算今兒一早就回揚州,奈何早上起來時,自幼帶在手上地鐲子不見了,那可是我母親留下的唯一珍貴之物,自然不敢輕視,找了一圈,竟都無影蹤。”

這荒誕的借口,借著丟東西的名頭,居然想賴在這裏不走了。

好歹是溫家嫡出的女兒,我以為只是溫才峰品行不佳,如歌自幼養在親生母親身邊,多半是明事理才對,怎料竟是如此貨色,實在令人嗔舌。

“溫大姑娘記錯了吧,昨兒你來的時候,我不記得你手腕上帶什麼配飾啊。”鳳蘭哪裏顧得上伺候我吃早膳,趕緊站出來幫腔。

如歌耷拉著臉將手裏的湯匙重重一落,濺起的白色雞湯撒到了我的碗裏,原本平靜的碗面晃晃悠悠漾起了一圈細紋。

“你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是在怪我冤枉你們不成?我那鐲子價值不菲,許是什麼識貨的人貪財,順手牽羊拿走了呢,我不管,找不到我母親留下的遺物,我便沒有臉再回揚州了。”不過是三兩句話的時間,如歌姑娘的臉色便在怒、悲中間來回自由切換。

鳳蘭壓低了聲音,站在我身後低著頭小聲抱怨道:“哭哭哭,又哭!她怎麼不去唱戲文,眼淚說來就來,汴京中的行首都比不了這般功夫。”

許是被聽見了,如歌擡頭向著鳳蘭的方向,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分明長著一張水靈的臉,偏又配了一雙欲望歹毒的眼,瞧著著實別扭。

“自是你母親留下的物件,定然是珍貴的,我這就叫家中下人到處找找。倘若真是我們府裏出了手腳不幹凈的人,不等侯爺回來,我也定然會當著姑娘的面,將他趕出去。”

這麼說著,如歌的臉上才終於松了一口氣,輕輕點頭謝過。

3

“大娘子,四處找過了,什麼都沒見到。”鳳蘭上前來稟報。

如歌坐在椅子上,繞著手絹,輕松地冷笑一聲:“怕不是你們下人之間私相授受呢,即便知道是誰拿了,見著是好東西,也不願歸還。”

“溫大姑娘,你可別冤枉好人,侯府裏珍寶名畫多得很,多年來並不見得缺一少二,哪裏會有人見到一個手鐲,便連性命都豁出去護著?”鳳蘭牙尖嘴利,這會子再沒了從前的客氣,說完話,直接白了一眼如歌,也不管這個遠道而來的客人高不高興。

“哼!下賤的胚子。什麼時候找到我的鐲子,我就什麼時候回揚州!不著急,大娘子差人慢慢找便是。”說著,便站起身要回客房。

“慢著。這麼沒頭沒尾地找下去,終歸也不是個事情。”說著,我便招呼如歌再次坐下,緩緩道來:“姑娘不如說說究竟是什麼樣的鐲子,何時何地丟的,那鐲子上可還有旁的標記?”

如歌左右看了一眼,咧著嘴笑道:“樣式和尋常的鐲子一般無二,材料上選的卻是上好的翡翠,至於旁的標記……對了,兒時把玩時不小心惹了劃痕,顯眼得很。”

見她能說得這般清楚,想來這鐲子並不是無中生有。

“如此,倒是好找許多。”說完,我趕緊叫鳳蘭叫來幾個得力的壯碩小廝,說道:“如歌姑娘這鐲子屬實珍貴,今日就算是把侯府翻個底朝天,也非要找出來不可。至於你們幾個,速速去一趟揚州溫家,也親自去幫著找找有沒有落在府裏……”

我的話還沒說完,如歌趕緊站起身打斷我,忙道:“去揚州做什麼?大娘子這是在懷疑我?”

“如歌姑娘說得這是哪裏話,你也瞧見了,我府中下人找了幾圈都沒找到鐲子,可這鐲子也不會長了翅膀飛了,總歸是不小心落在了某處。”

見她面色慌張,我便順勢在話裏加了一把柴火,繼續關心道:“我也是沒了娘親的人,姑娘這番擔驚受怕的心思,感同身受,如今雙管齊下,揚州,汴京,以至於揚州到汴京的路上,都尋個遍,總歸要給你尋得才是。”

如歌這會子雖然在笑,卻不如先前梨花帶雨好看,承情道:“大娘子實在有心了,鐲子又沒有腿兒翅膀的,哪裏會找不到呢,既然不在侯府中,許是我不小心落在了家裏,這一番折騰讓大娘子費心了,如歌實在過意不去。”

說著,擡眼望去,她竟然又握著手絹抽抽嗒嗒哭了一陣子。

“如歌姑娘不必客氣,喪母之痛,實在同病相憐,就由著這幾個下人跟著你回揚州吧,找不到鐲子,你我也難以安心。”

如歌嘴巴翕動,還想再說什麼,我卻著實懶於應付,趕緊差了面前的幾個小廝務必將溫家姑娘安全送到揚州,也一定要眼見著找到鐲子了才能回來。

為了讓如歌篤信我的情真意切,話罷,我又加了一句:“若沒有找到鐲子,就休怪我報官了。他日侯爺回來得知此事,又有什麼作為,我可說不準的。”

這話哪是說給這幾個蠢笨的奴才聽的,其實是在暗戳戳告誡如歌,倘若再無事生非,別管是什麼鐲子,就連整個溫家也不會有好果子吃。

我料想她一定能聽懂,乖乖由著下人護送,直到出門,也未敢再說什麼他話,倒是鳳蘭,酸溜溜地提醒了一句:“溫大姑娘慢走,給您備了雞湯,路上喝了好暖暖身子,不至於心裏冰冷恐生病。”

這回,鳳蘭算得上扳回一局,如歌不敢再應答,恨恨地將轎子的門簾一甩,一路向著揚州的方向去了。

“哎呦餵,總算把這尊大神送走了。”鳳蘭穿了一大口氣,歪著頭衝著我無精打采道:“大娘子早就看穿了她的把戲了?那怎麼還叫人四處搜查呢,費了好一番功夫不說,也屬實叫她得意了一陣子。”

“蛇打七寸,做戲做足,不折騰一番,她又怎麼肯罷休呢。”我笑著說話,鳳蘭也跟著我後頭傻笑。

鳳蘭將客房收拾好,又趕緊跑進我的房裏,扯著嗓子喊道:“大娘子!我這會子才明白,什麼鐲子釵子的,這分明就是一個借口,那溫大姑娘其實就是想賴在府裏不走,待時間久了,磨了您的心性,自然而然就同意吃她的妾室茶了!”

“你才明白啊!”

留一落魄嫡女過夜,她卻想賴在侯府做妾,我一招讓她夢破滅

“是哦,我方才去收拾客房,屋內工工整整,若真是丟了東西,哪還有什麼心情喝雞湯,她自己也早就把屋子上下翻個遍了。可你瞧,她早上的時候比您還鎮定,哪裏像丟了亡母遺物的樣子嘛!”

鳳蘭在屋子裏踱來踱去,一邊走,一邊歪著腦袋盤算著。

“行啦,人走了,我就謝天謝地了,我的天爺啊,她可別再來了!”我仰著頭,打從心底裏覺得無可奈何。

“可不是,這哪是來做妾的,分明別有用心,又哪裏是溫老爺欠了錢生活不得已,我看他們是惦記侯府的家大業大才是真。”鳳蘭分析得頭頭是道。

不論如何,這件事情目前已經塵埃落定。

不日,小廝從揚州回來,說剛到溫家,他們便開始張羅搜找東西,溫老爺攔著不讓,最後溫大姑娘只好從箱子裏拿出了一只鐲子,笑稱是自己記錯了。

算計至此,此等籌謀又豈能甘心為人妾室。

眼瞧著春節將至,唐知謙卻依舊音信全無,若是他在家,定輪不到我和錢姨媽、溫大姑娘鬥智鬥勇,依照他的性子,絕對是快刀斬亂麻將人趕出去。

如此想著,竟然不自覺笑出了聲音,等自己覺察到,方才醒悟過來,自己剛剛是在做夢。

胳膊抵著身子望向窗外,三更天的時間,屋外竟已大亮,仔細聽,原來是又下了一場大雪……(原標題:《庶嫁:如歌》)

點擊屏幕右上【關註】按鈕,第一時間看更多精彩故事。

(此處已添加小程序,請到今日頭條客戶端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