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喝了毒藥沒死

頻道:解夢 日期: 瀏覽:1

這是有史以來第一次,人類在科學實驗中正式遭遇「靈異事件」。

121年前的 12 月 12 日,馬可尼收到橫跨大西洋、人類史上第一個無線電信號的那一天。

似乎什麼都沒有改變。

包括馬可尼自己,當時沒有人能夠想象,在接下來的一百多年,通信會把世界變成什麼樣子。

2016 年 8 月 16 日,世界第一顆量子通信衛星「墨子號」從酒泉發射的那一天。

就像當年的馬可尼一樣,我們也無從想象,未來的量子計算與量子通信,終將帶來一個怎樣的魔法時代。

絕對安全的信息傳輸?

智商秒殺全人類的人工智能?

瞬移、穿越不再是科幻?

潘建偉教授的量子通信衛星上天了。

5 年後,人人都會用無法破解的加密網絡刷信用卡。你還覺得量子理論是象牙塔裏的黑科技,和你的生活毫無關系?

讓我們先從神秘的量子理論開始,解密量子通信。

這註定是一場不可思議的旅程。

如果你完全不懂量子力學,請放心大膽地往下看,我保證不用任何公式就能讓你秒懂,連 1+1=2 的幼兒園數學基礎都不需要。

如果你自以為懂量子力學,請放心大膽地往下看,我保證你看完會仰天長嘆:什麼是量子力學啊?

正如量子力學大師費曼所說:沒有人懂量子力學。如果你覺得懂了,那肯定不是真懂。

在燒腦、反直覺和毀人三觀方面,沒有任何學科能夠和量子力學相比。如果把理工男最愛的大學比作霍格沃茲魔法學校,那麼唯一和量子力學專業相提並論的,只能是黑魔法。

然而,量子理論之所以如此神秘,並不是因為物理學家的故弄玄虛。其實,在量子理論剛誕生的搖籃時期,它只是一門人畜無害的學科,專門研究電子、光子之類小玩意兒。

而 「量子」 這個現在看來很厲害的名字,本意不過是指微觀世界中「一份一份」的 不連續能量 。

這一切,都源於一次物理學的靈異事件。

百年戰爭

20 世紀初,物理學家開始重點糾結一個糾結了上百年的問題:光,到底是波還是粒子?

粒派

所謂粒子,可以想象成一顆光滑的小球球。

每當你打開手電,無數光子就像出膛的炮彈一樣,筆直地射向遠方。

很多著名科學家(牛頓、愛因斯坦、普朗克)做了很多權威的實驗,確鑿無疑地證明了光是一種粒子。

波派

所謂波,就像往河裏扔塊石頭,產生的水波紋一樣。

如果把光看作是一種波,可以完美解釋幹涉、衍射、偏振等經典光學現象。

很多著名科學家(惠更斯、楊、麥克斯韋、赫茲)做了很多權威的實驗,確鑿無疑地證明了光是一種波,電磁波。

可問題是,波和粒子畢竟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東西啊!

粒子可分成一個一個的最小單位,單個粒子不可再分;波是連續的能量分布,無所謂「一個波」或者「兩個波」;

粒子是直線前進的,波卻能同時向四面八方發射;

粒子可以靜止在一個固定的位置上,波必須動態地在整個空間傳播。

波與粒子之間,存在著不可調和的矛盾。

於是自古以來,塞伯坦星上的科學家就分成兩派: 波派和粒派 ,兩派之間勢均力敵的百年撕逼戰爭從未分出勝負。

很多人問我:科學家為什麼要為這種事情勢不兩立,大家擱置爭議、共同研究不就得了。

為了兩個字:

信仰!

千面之神

且問你:《權力的遊戲》中,信奉七神的維斯特洛人民,為何要與信奉舊神的關外野人拼個你死我活?

自古以來,人們為了信仰爭端大開殺戒,早已不足為奇。

唯一的和諧社會可能是古希臘:他們的神多達百八十號,有管天上、有管地下,各路神仙各司其職,倒也井水不犯河水。

人稱:希臘眾神。

要命的是,科學家們信仰的神只有一個,而且是放之宇宙而皆準的全能大神。這位神祇的名字,叫作真理 。

大到宇宙的誕生,小到原子的運轉,科學家們相信,這個世界的萬事萬物都是基於同一個規律,可以用同一個理論,甚至同一套方程解釋一切。比如,讓蘋果掉下來把牛頓砸暈的是萬有引力,讓月亮懸在空中掉不下來的也是萬有引力。用同一個方程,既能算出地球的質量,也能讓馬斯克的獵鷹九號火箭上天,這就是科學的威力。

想要一個宇宙、兩種規律?

對不起兄弟,別在科學界混了,您可以去跳個槽,比如競選總統。

當然,科學家們沒有誰敢自稱是真理的代言人,就連牛頓謙虛起來都是這樣的:「我只是一個在海灘上撿貝殼的孩子,而真理的大海,我還沒有發現啊!」

就算是撿貝殼,撿的多了,說不定拼到一起就能窺見真理之神的全貌呢!

整個科學史,就像一個集卡拼圖的過程。做實驗的科學家們每發現一個科學現象,搞理論的科學家們就絞盡腦汁推測它背後的運行規律。不同領域的大牛把各方面的知識、理論慢慢拼到一起,真理的圖像就漸漸清晰。

在 20 世紀初,光學的知識儲備和數學理論越來越完善。大家逐漸覺得,這一塊的真相總算有希望拼出來了——結果卻發現,波派和粒派的理論早已背道而馳,還各自越走越遠。這就好比你集了一輩子卡片,自以為拼得差不多了。這時突然發現,你拼出的圖案居然和別人是不一樣的,而且差的不是一點點!

是不是有種把對方連人帶圖都砸爛的衝動?

當時波派和粒派都堅信,自己手上的拼圖,才是唯一正確的版本。

雙方僵持不下直到 1924 年,終於有人大徹大悟: 波 or 粒,為什麼光不能兩者都是呢?

也許在某些時候,粒子看起來就像是波;在另一些時候,波看起來就像是粒子。波和粒如同陰陽一般相生相克,就像一枚硬幣的正反兩面(波粒二象性),只不過我們一直以來都在盲人摸象、各執一詞。

真理確實只有一個,但是真理的表現形式,會不會存在著多個版本?

難道真理就是那個千面之神,用千變萬化的面目欺騙了我們如此之久?

靈異的實驗

究竟是波,是粒,還是波粒二象,大家決定,用一個簡單的實驗來做個了斷:

雙縫幹涉實驗

雙縫,顧名思義,就是在一塊隔板上開兩條縫。

用一個發射光子的機槍對著雙縫掃射,從縫中漏過去的光子,打在縫後面的屏上,就會留下一個光斑。(等效於 1961 年電子雙縫幹涉實驗)

在實驗之前,科學家的推測如下:

第一種可能

如果光子是純粒子,那麼屏幕留下兩道杠。

光子像機槍發射的子彈一樣筆直地從縫中穿過,那麼屏幕上留下的一定是 2 道杠,因為其他角度的光子都被板擋住了。

第二種可能

如果光子是純波,那麼屏幕上會留下斑馬線般的一道道條紋。

光子穿過縫時,會形成 2 個波源。兩道波各自震蕩交匯(幹涉),波峰與波峰之間強度疊加,波峰與波谷之間正反抵消,最終屏幕上會出現一道道復雜唯美的斑馬線(幹涉條紋)。

第三種可能

如果光子是波粒二象,那麼屏幕圖案應該是以上兩種圖形的雜交混合體。

總之,

兩道杠 = 粒派勝;

斑馬線 = 波派勝;

四不像 = 平局。

是波是粒還是二合一,看屏幕結果一目了然,無論實驗結果如何,都在我們的預料之中。

第一次實驗 :把光子發射機對準雙縫發射。

結果 :標準的斑馬線。

根據之前的分析,這證明光子是純波。OK,實驗結束,大家回家洗洗睡吧。

粒派不服:我明明知道光子是一個一個的粒子!

這樣,我們再做一次實驗,把光子一個一個地發射出去,看會怎麼樣,一定會變成兩道杠的!

第二次實驗 :把光子機槍切換到點射模式,保證每次只發射一個光子。

結果 :斑馬線,竟然還是斑馬線,怎麼可能?我們明明是一、個、一、個把光子發射出去的啊!

最令人震驚的是,一開始光子數量較少時,屏幕上的光點看上去一片雜亂無章,隨著積少成多,漸漸顯出了斑馬線條紋!

光子要真的是波,那粒派也不得不服。

問題是:根據波動理論,斑馬線來源於雙縫產生的兩個波源之間的幹涉疊加;而單個光子要麼穿過左縫、要麼穿過右縫,穿過一條縫的光子到底是在和誰發生幹涉?

難道……光子在穿過雙縫時分裂成了兩個?一個光子分裂成左半光子和右半光子,自己的左手和右手發生了關系?事情好像越來越復雜了。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我們倒要看看,光子究竟是怎樣穿過縫的。

第三次實驗 :在屏幕前加裝兩個攝像頭,一邊一個左右排開。哪邊的攝像頭看到光子,就說明光子穿過了哪條縫。同樣,還是點射模式發射光子。

結果:每次不是左邊的攝像頭看到一個光子,就是右邊看到一個。一個就是一個,從來沒有發現哪個光子分裂成半個的情況。

大家都松了一口氣。 光子確實是一個個粒子,然而在穿過雙縫時,不知怎麼就會變形成兩道波同時穿過,形成幹涉條紋。

雖然詭異了些,不過據說這就是 波粒二象性 了,具體細節以後再研究吧,這個實驗做得人都要精分了。

然而,就在這時,真正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人們這才發現,屏幕上的圖案,不知什麼時候,悄悄變成了兩道杠!

沒用攝像頭看,結果總是斑馬線,光子是波;

用攝像頭看了,結果就成了兩道杠,光子變成了粒子。

實驗結果取決於看沒看攝像頭?

這不科學啊,做物理實驗竟然見鬼了啊!

一個貌似簡單的小實驗做到這份上,波和粒子什麼的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現在全世界的科學家都懵逼了。

這是有史以來第一次,人類在科學實驗中正式遭遇靈異事件。

觀察者魔咒

你還沒看出靈異在哪裏?

好吧,請先看懂下面這個例子:

電視裏正在直播足球比賽,一個球員起腳射門——

「哢」暫停,你預測一下這個球會不會進?

在球迷看來: 球進還是不進,和射手是不是 C 羅、梅西有關,和對方門將的狀態有關,和裁判收沒收錢說不定還有關。

在科學家看來: 有關的東西更多,比如球的受力、速度和方向,距離球門的距離,甚至草皮的摩擦力、球迷吼聲的分貝數等等。

不過,只要把這些因素事無巨細地考慮到方程裏計算,完全可以精確預測三秒後球的狀態。但無論是誰,大家都公認的是,球進與不進,至少和一件事情是絕對無關的:

你家的電視。

無論你用什麼品牌的電視,無論電視的屏幕大小、清晰度高低、質量好壞,無論你看球時是在喝啤酒還是啃炸雞,當然更無論你看不看電視直播——該進的球還是會進,該不進就是不進,哪怕你氣得把電視機砸了都沒用。

你是不是覺得,上面說的全都是廢話?那麼,仔細聽好:

雙縫幹涉的第三次實驗證明了,在其他條件完全相同的情況下,球進還是不進,直接取決於在射門的一瞬間,你看還是不看電視!

看還是不看,這是一個問題!

光子從發射器射向雙縫,就好比足球射向球門;用攝像頭觀測光子是否進縫、怎麼個進法,就好比用電視機看進球。

第三次實驗與第二次的唯一區別,就是實驗 3 開了攝像頭觀察光子(看電視),實驗 2 沒放攝像頭(不看電視)——兩次實驗的結局竟截然不同。

這,就是觀察者的魔咒。

難道說,不看光子它就是波,看一眼,它就瞬間變成粒子?

難道說,「光子是什麼」這一客觀事實,是由我們的觀察(放不放攝像頭)決定的?

難道說,對事物的觀察方式,能夠改變事物本身?

三觀崩塌

在所有人懵逼的時候,還是有極少數聰明人,勇敢地提出了新的理論: 光子,其實是一種智能極高的外星 AI 機器人。

之所以觀察會導致實驗結果不同,是因為光子在你做實驗之前就悄悄偵查過了,如果發現有攝像頭,它就變成粒子形態;如果發現是屏幕,就變成波的形態。

這個理論讓我想起了傳說中的:

難道機器人阿童木真的存在?(「阿童木」是日語「アトム」的發音直譯,詞語源自英語「Atom」,意即「原子」)

這種扯淡理論居然沒被口水噴死,還要做實驗去驗證它,可見科學家們已經集體懵逼到了什麼地步。

第四次實驗: 事先,只有屏幕沒有攝像頭;

我們算好光子穿過縫的時機,等它穿過之後,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加上攝像頭。(等效於 1978 年惠勒延遲選擇實驗)

結果是啥? 無論加攝像頭的速度有多快,只要最終加上了攝像頭,屏幕上一定是兩道杠;反過來,如果一開始有攝像頭,哪怕在最後一刻秒秒鐘撤掉,屏幕上一定是斑馬線。

回到看球賽的那個例子,就好比:我先閉上眼睛不看電視,等球員完成射門、球飛出去 3 秒鐘後,我突然睜開眼睛,球一定不進,百試百靈。

在你衝出門去買足彩之前,我先悄悄提醒你:這種魔咒般的黑科技,目前只能對微觀世界的基本粒子起作用。要用意念控制足球這樣的大家夥,量子還做不到啊!

請註意,加不加攝像頭,是在光子已經穿過雙縫之後再決定的。不管光子在穿縫的時候變成什麼形態,過了縫應該就定型了。

既然光子的狀態在加攝像頭之前就定型了,為什麼實驗結果還是能在最後一刻發生變化?

難道說,在之後做出的人為選擇(未來),能夠改變之前已經發生的事實(歷史)?

而且,加攝像頭的速度,可以做到非常快(40 納秒)。就算光子真的是個狡猾的微型變形金剛,當它變成波的形態穿過雙縫,在最後一刻卻發現面前是一個攝像頭時,它也來不及再次變身了吧?

「主觀決定客觀」「未來改變歷史」「外星人其實是無處不在的光子」……

好端端一個實驗弄得謠言四起,物理學家們紛紛感到幾百年來苦心經營的科學體系正在崩塌。

與之一起崩塌的,還有全人類的三觀。

量子魔法時代的大幕,正在徐徐拉開。

為了一只貓的死活,100 年前的天才哲學家,學歷最高的足球運動員,撩妹無數的量子力學教授……他們都在糾結個啥?

另一些人,卻恰恰相反——他們做任何事,都是為了糾結,下面我要說的,就是另一些人的故事。

學歷最高運動員

1908 年夏天。

丹麥,哥本哈根。

一名足球運動員正在思考自己的前程。

23 歲,是時候做個決定了。比自己小兩歲的弟弟,已經成為國奧隊的中場核心。在剛剛結束的倫敦奧運會上,哈那德·玻爾率丹麥隊 17:1 血洗法國隊,斬獲銀牌創造「丹麥童話」,一夜之間成為家喻戶曉的球星。

而我,作為丹麥最強俱樂部——哥本哈根 AB 隊的主力門將,居然從未入選國家隊,這簡直是一種恥辱。

國家隊大名單裏怎能沒有我?

教練說我什麼都好,唯一的弱點是喜歡思考人生。

上次和德國米特韋達隊踢友誼賽,對手竟敢趁我在門框上寫數學公式的時候,用一腳遠射偷襲,打斷我的思路!最後一刻不還是被我的閃電撲救解圍,要是後衛早點上去堵槍眼,那場球踢完就可以交作業了。

是成為世界最偉大的門將,還是成為世界最偉大的物理學家,這是一個問題,我需要糾結一下。

第一章裏我們講到,100 多年前,為了搞清光子究竟是波還是粒子,科學家們被一個貌似簡單的「雙縫幹涉」實驗弄到集體「精分」。

這個實驗明白無誤地說明,光子既可以是波,也可以是粒子。

至於它到底是什麼,取決於你的觀測姿勢 。

裝攝像頭觀測光子的位置,它就變成粒子;不裝攝像頭,它就是波!

我們曾經天真地以為,無論用什麼樣的姿勢看電視直播,都不可能影響球賽結果,可是在微觀世界中,這個天經地義的常識好像並不成立,這就是那麼多高智商理工男懵逼的原因。

但是在玻爾看來,將宏觀世界的經驗常識套用到微觀世界的科學研究上,純屬自尋煩惱。

通過常識,我們可以理解一個光滑小球的物理屬性;但是憑什麼斷定,組成這個小球的萬億億億個原子,也一定有著和小球完全相同的屬性?

憑什麼在微觀世界中,原子、電子、光子,一定要遵循和宏觀世界同樣的物理法則?

一般人糾結的問題無非是:量子世界的物理法則為什麼這麼奇怪啊…… 只有天才,能夠直截了當問出關鍵問題:這些法則是什麼? 嚴格來說,量子理論是一群人,而不是一個人創立的。但是如果一定要選出一個「量子力學代言人」的話,我覺得非玻爾莫屬,因為當別人糾結的時候,他第一個想通了。

通過前面那些燒腦的實驗,玻爾總結了量子世界的三大基本原則:

態疊加原理

在量子世界,一切事物可以同時處於不同的狀態(疊加態),各種可能性並存。比如,在雙縫幹涉實驗中,一個光子可以同時處在左縫和右縫。這種人類無法想象的疊加態,才是最普通不過的本質形態;而在我們看來「正常」的非黑即白,才是一種特例。

測不準原理

疊加態是不可能精確測量的。比如,精確測出了粒子的位置,但它的速度卻永遠測不準!這並不是因為儀器精度不夠高,其實,儀器再好都沒用。這個不可能是被宇宙規律所禁錮的「不可能」,而非「有可能但目前做不到」。

觀察者原理

雖然一切事物都是多種可能性的疊加,但是,我們永遠看不到一個既左且右、又黑又白的量子物體。只要進行觀測,必然看到一個確定無疑的結果。至於到底看到哪個態則是隨機的,其概率高低取決於疊加態中哪個態的成分居多。

這樣一來,實驗解釋起來就輕松多了:

「雙縫幹涉」實驗的官方解釋:

沒裝攝像頭:光子在未觀測的情況下處於「多種可能性並存」的疊加態,以 50% 的概率同時通過了左縫和右縫,形成幹涉條紋; 裝上攝像頭:光子被觀測後只能處於一個態,不能神奇地同時穿雙縫了,所以幹涉條紋就消失了。 這就是目前量子力學教科書上的正統理論:哥本哈根解釋。

終於,一切都有了答案。

有了答案嗎?

因為完美解釋了雙縫幹涉等靈異現象,玻爾一(四)夜(面)成(樹)名(敵)。 但小夥伴們卻紛紛表示:這個理論不僅反直覺反人類,而且 bug 點很多! 比如,沒有觀測時,光子是混沌中的疊加態;觀測的一瞬間,光子就變成了單一的確定態,請問兩種態是怎樣無縫切換的? 按照玻爾的說法,觀測的一瞬間,光子就隨機蛻變成多種可能中的一種,還把這個過程取名叫 「塌縮」 。具體怎麼個塌法,玻爾自己也說不清。

再比如,既然觸發「塌縮」的前提是「觀測」,那麼誰能夠成為合格的觀察者呢? 科學家、人類、一切生命體、還是包括人工智能在內的任何智慧形態? 眾說紛紜之際,給玻爾帶來致命一擊的,是一只貓。

一只貓的拷問

10 年前,正是薛老師親手寫下了量子波動方程,與矩陣力學、路徑積分一起,被後人並稱為量子力學的三大基石。

10 年後的 1935 年,對「哥本哈根解釋」的群起而攻之,薛老師打響了第一槍。 當時,幾乎所有人覺得「疊加態」是個純屬幻想的玩意兒,卻沒人能真正駁倒玻爾和他的哥本哈根學派。 因為,「態疊加」「測不準」「觀察者」無論這三大原理違和感多麼強,都被玻爾視作量子世界不可挑戰的公理。所謂公理,就像「兩點之間有且只有一條直線」,或者牛頓力學三定律一樣,是無法、也無須證明的宇宙基本大法。

在玻爾看來,物理學家的任務是透過現象找規律,而不是去質問上帝:你為什麼要把宇宙設計成這樣子? 而且,憑什麼微觀世界的宇宙法則,一定要和宏觀世界的生活經驗相符呢? 無懈可擊的玻爾之盾,也只有金槍不倒的薛定諤之矛能夠與之一戰。

「薛定諤的貓」 就是薛老師用來挑戰玻爾的頭腦實驗(以下實驗純屬想象、推理,沒有任何無辜的貓因此而被害)。 把一只貓關在封閉的箱子裏。

和貓同處一室的還有個自動化裝置,內含一個放射性原子:如果原子核衰變,就會激發α射線->射線觸發開關->開關啟動錘子->錘子落下->打破毒藥瓶,於是貓當場斃命。 在這個邪惡的連環機關中,貓的死活直接取決於原子是否衰變;然而,具體什麼時候衰變是無法精確預測的隨機事件。

只要不打開盒子看,我們就永遠沒法確定,貓此時此刻到底是死是活。

刑具準備完畢,現在,薛老師對玻爾的拷問開始:

1. 原子啊、衰變啊、射線啊,這些都屬於你們整天研究的「微觀世界」,自然得符合量子三大定律,沒錯吧?

2. 按照玻爾你自己的說法,在沒打開盒子觀測之前,這個原子處於「衰變」+「沒衰變」的疊加態,沒錯吧?

3. 既然貓的死活取決於原子是否衰變,而原子又處於「衰/不衰」的疊加態,那是不是意味著,貓也處在「死/沒死」的疊加態?

原子衰變 = 死貓;原子沒衰變 = 活貓;疊加態原子 = 疊加態的貓。

所以,按照哥本哈根解釋,箱中的貓是不死不活、又死又活的混沌之貓,直到開箱那一刻才瞬間「塌縮」成一只死貓或者活貓?

薛老師的邏輯,其實就是反證法: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先假裝你是完全正確的,然後順著你的說法推理啊,直到推出一個荒謬透頂的結論——那只能說明你從一開始就錯了!

至於為什麼要放進一只貓,這又是薛老師的高明之處。 以前大家研究原子、光子,總覺得那是與日常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世界;無論量子多麼詭異,我們總可以安慰自己說:微觀世界的規律,不一定適用於宏觀物體。 科學家們做完燒腦的實驗,還能回歸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正常生活。 現在,薛老師把微觀的粒子和宏觀的貓綁在一起,要麼你承認疊加態什麼的都是不切實際的胡思亂想,要麼你承認貓是不死不活的疊加態——別糾結,二選一。

連三歲小孩都知道,如果打開箱子看到一只死貓,那說明貓早就死了,而不是開箱的瞬間才死的——只不過它被毒死的時候,你裝作沒聽到慘叫聲而已。

你的理論告訴我們,貓在被觀測前是不死不活的;那麼,如果把你關進一個密室,你不也變成不死不活了嗎?或者,在密室中的你看來,全世界的人都是不死不活的僵屍態?還是說,地球和太陽是否存在,都變成不確定的了? 薛老師的貓,本意是想讓玻爾下不了臺,萬萬沒想到,這只貓卻引發了唯心、唯物主義的大辯論。 哲學家們突然發現,終於有機會以專家的身份,來對科學界說三道四了。

「我思故我在」的誤會

400 年前,一個法國大叔的思考,奠定了唯心主義哲學的核心思想。 假設世間一切都是幻覺,所謂人生,也許只是我們的大腦在黑客帝國的 AI 裏做的一個夢,說不定身體正插滿管子泡在培養皿中。

那麼問題來了:如果一切都可能是幻覺,那麼,還有沒有絕對不是幻覺的東西呢?

有。

唯一不可能是幻覺的,只有「我們正在思考世界是不是幻覺」這件事。

我在思考,至少說明我還是個東西。

其實,唯心主義並不是「我想要什麼存在它就存在」,而是「只有我的意識(心)無可置疑,世界卻可能是幻覺」。所以,如果你認真看那些唯心主義哲學大師的著作,會發現他們的邏輯嚴密得令人發指。

而唯物主義者的觀點則是「我在故我思」:世界肯定不是幻覺,不過每個人都把自己版本的幻覺當作客觀世界的真相。但是,到底哪一個世界觀才對呢?

由於唯物主義者無法證明這個世界一定不可能是黑客帝國,而唯心主義者也拿不出這個世界一定就是黑客帝國的確鑿證據,所以誰也無法說服對方。

直到唯心主義者們聽說了量子力學。

這麼說來,主張「心外無物」的明代哲學家王陽明,早在 500 年前就發明了量子力學!

王陽明與友人同遊南鎮,友人問曰:

「天下無心外之物,如此花樹,在深山中自開自落,於我心亦何相關?」

先生答曰:

「你未看此花時,此花與汝心同歸於寂,你來看此花時,則此花顏色一時明白起來,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

唯心所現,唯識所變。

未看此花時,花的存在是不確定的疊加態;起心動念的一剎,花才會從不確定態「塌縮」為確定態,你觀察的世界因此呈現。

意識與物質互為因果,無法割裂。量子力學的「觀測導致塌縮」就是唯心主義的鐵證! 然而,很多人至今都不知道「意識決定觀測結果」這個名聲在外的量子黑科技,其實是道聽途說導致的誤會。 回到雙縫幹涉實驗,如果科學家故意不觀測實驗結果,而是用機器自動記錄;去掉人類的「意識」幹擾,是不是量子態就不會塌縮了?

再比如,做實驗時突然飛過一只蒼蠅,在它的 N 只復眼註視下,光子的疊加態會因此而塌縮嗎?(你以為蒼蠅就沒有意識嗎?)

結果, 根本沒有任何影響 !

屏幕結果是代表波動的斑馬線還是代表粒子的兩道杠,只與實驗設備的設置有關,和誰來觀測、是否觀測無關。 只要實驗中雙縫全開,哪怕有一億雙眼睛盯著,看見的仍然是未塌縮的疊加態光子產生的幹涉條紋。 現在看來,比玻爾那句毀人不倦的「觀察導致塌縮」更準確的表述是:

只要微觀粒子處於「可能被精確測量」的環境下,它就會自動塌縮,並不需要等待「觀察者」就位。

所以歸根到底,量子實驗仍然是不以主觀意誌為轉移的。

眼見為實?

只不過,我們無法精確測量,只能用概率分布來計算這個客觀世界,那麼,薛定諤的貓真的存在嗎? 一開始,包括薛老師和玻爾本人在內,沒有人相信世界上真會有不死不活、既死又活的貓。 可是不久之後,科學家們驚恐地發現,這件看似顯然的事,居然沒法證偽(證明貓不是疊加態)。

按理說,貓到底是不是疊加態,做個實驗不就明白了? 可惜,這個實驗至今做不出來——畢竟,我們沒法讓貓產生幹涉條紋啊! 證偽不行,證實的方法倒是有一個:把這只貓造出來。 令人細思恐極的是,我們已經做到了。

1996 年,美國人夢露(男)用單個鈹離子制成「薛定諤貓態」並拍下了快照,發現鈹離子在第一個位置處於自旋向上的狀態,而同時又在第二個位置自旋向下,而這兩個狀態相距 80 納米之遙!

這是人類有史以來第一次,親眼「看」到活生生的量子疊加現象。 不過,這畢竟只是單個離子,和貓相比還差了十萬八千裏啊! 2004 年,潘建偉團隊首次實現了多光子的薛定諤貓態。雖然這只貓的身材依舊苗條——渾身上下只有 5 個光子,但還是令玻爾的追隨者信心大增。

這說明,從單個微觀粒子到嚴格意義上的薛貓(宏觀量子疊加態),也許只是量變而非質變,它被親切地稱為:薛定諤的小貓。 如果繼續增加粒子數量,是不是能把小貓慢慢餵肥成大貓呢?

然而,現實很殘酷:目前「薛貓」的最高紀錄,仍然是潘建偉 2012 年實現的 8 光子疊加態。要知道,為了增加區區 3 個光子,實驗用了整整 8 年時間。可想而知,要讓貓身上億個原子同時處於量子疊加態,絕非易事。

在樂觀者看來,這不過是暫時的技術困難,假以時日遲早會攻克;但也有人認為,量子世界與宏觀世界之間存在著一道天然的結界,像貓一樣大的宏觀疊加態,也許是這個宇宙明令禁止的。

有朝一日,能不能造出一只眼見為實的大薛貓,至少現在,我們還不知道。 但是我們已經知道:即使是小貓,也蘊含著無比驚人的能量。

1935 年,薛老師很忙。 除了 N 多前女友和養貓以外,薛老師發現了量子的另一個詭異之處,而當時幾乎沒有人註意到這個問題。 為了研究微觀世界,看看原子核這個大西瓜肚子裏都有些什麼籽兒,科學家祭出了最強大的武器:粒子對撞機。 歐核中心(CERN)的加速器就是幹這個的:

最常見的現象是:母粒子被撞擊後,分裂成兩個更小的粒子 A 和 B。

因為能量守恒原理,子粒子能量相同,方向相反。比如說,因為母粒子靜止不動,所以分裂後的子粒子 A 向左邊飛,B 一定往右邊飛,這樣才能左右抵消。同理,A 的自旋(角動量)向上,B 的自旋一定向下。 至於具體是向上還是向下,這是個隨機事件,必須觀測後才能知道。

那麼問題來了:根據量子理論,在不被觀測的情況下,粒子處於多種可能性的疊加態。

舉個例子。 就像箱子裏那只不死不活的薛定諤的貓一樣:A 和 B 這對龍鳳胎粒子,自打出娘胎起,他們的性別就沒確定,直到有人來看了一眼,這才瞬間分出男女!

然而和薛貓不同的是,箱子裏的貓只有一只,孿生粒子卻有兩個。而且,這兩個粒子即使相隔很遠很遠,疊加態也能保持不變。如同在千裏之外,瞬間產生聯系……

是時候@愛因斯坦了。

來自幽靈的威脅

大家都知道愛因斯坦創立了相對論。但很少有人知道,大神在 35 歲就已經功成名就(完成狹義+廣義相對論),而在之後 40 年的悠長歲月裏,他其實都在糾結一件事:量子力學。 曾經,他也是一個集美貌與才華於一身的男子:

研究量子力學 30 年之後:

能讓愛因斯坦這種大神級人物「不明白」的,不是深奧的理論和復雜的公式,而是宇宙的意義。 愛因斯坦深信,宇宙在本質上是高度和諧的,這種和諧是可以通過數學之美體現出來的。 所以,一個理論如果不美,倒不是說一定是錯的,但它肯定不夠本質。 在更高的層面上,和諧,比對錯更重要。而量子力學,在愛因斯坦看來,就是一種不和諧(不完備)的理論。

比如,量子力學的核心思想是:

微觀世界的一切只能用概率統計來表達,而具體到單個的粒子,它的狀態是不確定的疊加態。把這個粒子放大 N 億倍,就成了薛定諤的貓。

這是第一個讓愛因斯坦不爽的地方:量子力學否認了物質的實在性。 愛因斯坦認為,根本不存在薛定諤思想實驗中那只不死不活的疊加態的貓。貓的死活在觀測之前就是定數,只不過愚蠢的人類看不見箱子裏發生的一切,只能推測出「50% 活 or 50% 死」的概率。 你是不是突然有一種,和愛因斯坦英雄所見略同的感覺?

打個不太恰當的比方(給量子打個恰當的比方真的好難!): 比如,我在知乎的粉絲男女比例是 80:20。 我相信,每個關註我的知友,一定都對自己的性別深信不疑。 然而,那些發明量子力學的瘋狂科學家們,他們竟然說:80:20 的比例,說明每位知友的性別是不確定的,見面時 80% 的可能性會變成男生,20% 的可能性變成女生!

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能解釋,為什麼線下活動時見面的都是男生,而索要福利的都是女生。至於女生為什麼沒來,可能是出於一些很簡單的原因,比如當天身體不舒服。 僅僅因為我們不知道背後的原因,就認為人的性別是可以按一定概率隨機改變的,純屬不切實際的猜想。

這個「背後隱藏的原因」,學名叫作 「隱變量」 。

當時包括愛因斯坦在內的很多人都以為,一旦我們揪出了隱變量,量子力學那些混沌不清的陰暗角落,就會被照亮得一覽無余。 一個不擲骰子的上帝,一個確定無疑的世界,一個可以被人類的直覺完全理解的宇宙——這就是愛因斯坦的終極夢想。到那時,「薛定諤的貓」之類的奇幻故事,只能給孫子當哈利波特講了。

結果,貓的故事還沒講完,薛老師又想了一出「孿生粒子疊加態」,第二次觸怒了愛因斯坦大神。 因為這一次,量子力學要挑戰的是相對論。 研究微觀小世界的量子力學,怎麼會和研究宏觀大宇宙的相對論結下梁子呢? 這又是薛老師「一不小心」捅下的簍子。 在薛定諤「孿生粒子」的思想實驗中,兩個相距萬裏的粒子,觀測出 A 的狀態,也就知道 B 的狀態,因為 A 和 B 都是一個母粒子分裂而成的, B 的狀態一定和 A 相反 。

因為 A、B 兩個粒子的 命運緊密相連 ,牽一發而動全身,所以薛老師給起了個性感的名字: 量子糾纏 。 這就好比如:母親把一雙鞋分給兄弟倆,他們各帶一只遠走他鄉。中國的哥哥打開盒子發現是左腳,就知道弟弟帶到美國的另一只一定是右腳。

看上去,這並沒有什麼稀奇。

稀奇的是,根據量子力學的說法,弟弟那只鞋左還是右,不是他媽決定的,而是哥哥「打開盒子」的行為決定的。在哥哥看到左腳鞋的一瞬間,鞋裏飛出一個神秘的信號,閃電般穿過千山萬水,通知美國的另一只鞋變成右腳!

這個速度能有多快?

無限快。

但是,上帝允許無限快的瞬時傳送嗎? 在這個宇宙中,沒有東西能超過真空光速。不要說超過光速,就是試圖接近光速的行為,都會導致時空的畸變。

宇宙的尺度是以「億光年」為單位計的,在恢宏的空間中,銀河系一邊發生的任何事情,不可能立即對彼岸的世界造成影響。 就算此時此刻太陽爆炸了,我們還能逍遙自在地活 8 分鐘,因為 8 分鐘後,光才來得及從太陽飛到地球。 通過對粒子 A 的觀測,居然瞬間讓遠方的粒子 B 的量子疊加態塌縮了——這被愛因斯坦斥為「幽靈般的超距作用」。

在嚴謹的學術界,「幽靈」是一個讓人聯想起偽科學的詞。不存在超光速,更不存在超距作用,因為這是相對論的大前提:局域性。如果量子糾纏允許超光速,那麼,是量子力學錯了,還是已經被無數次實驗證實的相對論錯了?

在愛因斯坦看來,這壓根不是個問題。 一雙鞋,倆兄弟當時分到的就是哥左弟右;兩個粒子,在分裂的一瞬間 A、B 的狀態就是確定的。塵埃落定之後,你愛怎麼觀察就怎麼觀察,為什麼要信量子力學那一套「觀察決定實驗」的鬼話? 只可惜,在量子面前,人類的直覺和常識又一次大錯特錯。

終極黑客:約翰·貝爾

超距作用(量子)vs 局域性(愛因斯坦),人們曾經以為,這是個永遠不會有答案的問題。 因為如果做實驗驗證,這兩者根本沒法區分啊! 比方說,先制備一對所謂的糾纏態粒子,然後一個運到北京,一個放在上海。我先測量到上海的 A 粒子自旋向上,然後打電話去問北京的同事:哥們,你那邊測下 B 是什麼態? 100% 是自旋向下!

愛因斯坦和量子理論都預言,B 的自旋一定和 A 相反。 也就是說,僅憑測量是不可能區分兩種說法誰對誰錯的,這就好比兩個人都賭同一個球隊贏,如何分勝負呢?但是不測量,又怎麼可能知道它在測量之前是什麼? 顯然,這個問題無解。

30 年過去,愛因斯坦、玻爾、薛定諤等一代宗師已經成為逝去的傳奇,然而還是沒有人認真思考過這個問題。

也許這就是為什麼,做出這個近代物理學最重要的大發現的人,不是某位著名的教授,而是一位當時還默默無聞的工程師,也難怪當他投稿之後,文章居然被雜誌編輯「不小心」弄丟了,拖了一兩年才發表。

約翰·貝爾,36 歲提出「貝爾不等式」,歐核中心(CERN)加速器設計工程師,愛因斯坦的腦殘粉,業余愛好是研究量子力學的基礎理論。

我一直覺得,貝爾不像個正統科學家,更像個「物理學黑客」。雖然和計算機黑客相比,他破解的是原子而非比特;但是,論及思維之獨特、技巧之高超、發現漏洞之敏銳,則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眾所周知,粒子 A 的自旋一定和 B 相反;但貝爾發現,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件事:自旋在三維空間是有 3 個分量的。

A 在 X 軸的自旋分量(Ax)如果向上,B 在 X 軸的自旋(Bx)一定向下,但是 B 在 Y 軸和 Z 軸上的自旋(By、Bz)呢? 如果愛因斯坦的局域性理論是對的,By、Bz 應該和 Ax 一毛錢關系沒有,但是用量子力學算出來的結果,卻有著微妙的區別:在某些情況下,By、Bz 和 Ax 之間竟存在著微弱的關聯!

其他科學家們看到「貝爾不等式」先是嗤之以鼻,接著目瞪口呆,最後是深深的悔恨。這個深藏 30 年的宇宙級 bug,就這樣被貝爾這位工程師挖了出來。 貝爾不等式的誕生,宣告了量子局域性之爭,從哲學思辨變為實驗可證偽的科學理論。

20 年後(1982),法國人阿茲派克特(Aspect)第一個成功驗證了貝爾不等式,結論:

萬萬沒想到,實驗結果揭曉之後,最高興不起來的居然是貝爾本人。原來貝爾是愛因斯坦的忠實信徒,人家下班不約會而去搞不等式的目的,就是為了證明量子力學錯了! 之後,貝爾花了大半輩子的時間,試圖找出實驗的漏洞,直到去世之前還在思考如何修正局域性理論。 當然,這一切並沒有什麼用。

從阿茲派克特實驗至今 30 多年,人們在光子、原子、離子、超導比特、固態量子比特等許多系統中都驗證了貝爾不等式,所有的實驗無一例外,全部支持量子理論。 如今,除了層出不窮的民科,已經沒有人懷疑量子世界的奇異和真實。但很多人還是忍不住會想,貝爾不等式什麼的還是太抽象了,能不能親眼見證量子糾纏的魔力呢?

幽靈成像實驗

比起喜歡用數學公式講道理的貝爾,搞量子光學的史硯華可就實在多了。 我覺得,史教授 2008 年發明的「幽靈成像」,應該是證明量子糾纏絕非幻想的最直觀的實驗。 請認真看下圖:

幽靈成像的原理通俗易懂:先把紅光子和藍光子「糾纏」到一起,然後兩者分開各走各路。紅光穿過狹縫打出一定形狀的圖案,藍光不穿縫正常走。 實驗結果絕對震撼:明明沒有穿過狹縫的藍光,竟然也投射出了與紅光相同形狀的圖像! 如果這個實驗能夠早 70 年做出來,我真想看看愛因斯坦的表情。

這次,你總不能說:光子在糾纏之前就已經是那個形狀了吧! 穿縫還是不穿縫,顯然是在光子出發後才決定的。發生在紅光子身上的所有事,藍光子也會分毫不差地經歷一遍。這樣看來,僅僅把量子糾纏比作龍鳳胎還遠遠不夠,他們出生時珠聯璧合,長大成人之後仍然是生死與共!而且,通過改變紅光那邊狹縫的形狀,想讓藍光打出什麼樣的圖案都可以。

這就意味著,我們可以遠程發送圖像甚至視頻,而無論距離多遠、哪怕從宇宙的另一端傳過來都是瞬時傳輸的,延遲時間永遠為 0。 然而,這豈不是違反相對論(任何信息和物質不能超過光速)的公理了嗎? 並沒有! 雖然信息是瞬時傳送過來了,但要把其中的亂碼剔除,提取出真正的內容,還是必須把圖像用不超光速的傳統方式再發一遍。讓愛因斯坦操碎了心的「超光速」問題,原來只是杞人憂天!

大自然就是如此微妙。

宇宙的規則也許看似奇怪,內在卻有著驚人的自洽性。 我們只能說相對論和量子力學之間存在著理論上的矛盾,但從來沒發現物理規律本身有自相矛盾的地方。 如果把宇宙看作一個產品,最令人細思恐極的是:無論狡猾的人類搗鼓出多麼刁鉆古怪的實驗,這個同時在線用戶數高達 10^80(1 後面跟 80 個 0)的產品卻從來不會被搞出 bug。

如果宇宙真有一個產品經理的話,請收下我卑微的膝蓋,順便想問一個問題是:為什麼您的宇宙中會有量子糾纏呢?

量子糾纏背後的秘密

100 年前,量子力學的祖師爺玻爾說: 如果誰沒有被量子力學驚到,那他肯定不懂量子力學。 愛因斯坦: 我思考量子力學的時間百倍於廣義相對論,但依然不明白。 造出第一顆原子彈的費曼更直接: 沒有人懂量子力學! 學了 100 多年的量子力學,今天,我們懂了嗎?

墨子號首席科學家、中國量子通信第一人潘建偉說:「如果能搞清楚為什麼有量子糾纏,我可以現在去死」,接著潘老師又說:「但是現在還沒搞清楚,所以我想活得長一點……」

考慮到潘院士今年才 51 歲,這句話似乎暗示著,我們在 50 年後都不一定能搞懂量子了。

這些牛人說的「不懂」,可不是小學生學不會四則運算的那種「不懂」。我們已經搞清了微觀世界的所有基本規則,建立了強大的數學模型,算出來的理論預測和實驗結果分毫不差,但我們還只是一個拿到使用說明書的孩子,對於其意義和目的一無所知,莫名地好委屈。

然而現在,越來越多的線索顯示,量子糾纏的背後,可能隱藏著一個巨大的秘密。

2013 年,Maldancena 和 Susskind 發現,量子糾纏和蟲洞(蟲洞即愛因斯坦·羅森橋)在數學模型上非常相似。他們猜想,量子糾纏也許就是一個微型蟲洞。 量子糾纏中最神秘的現象「超距作用」其實並沒有超越光速,而是像蟲洞那樣穿越了時空。這就是為什麼,孿生粒子能夠異地千裏,同呼吸、共命運的真正原因。 請認真看下圖:

而在 2010 年 Van Raamsdonk 的獨立研究中,發現了更為驚人的線索。 他建立了一個類似真實宇宙的三維宇宙模型,一旦在模型中去掉量子糾纏,時間和空間就會被打亂成碎片。 正是無處不在的量子糾纏,像建築物的鋼筋結構件一樣,把本應支離破碎的時空編織成了一個整體。 請認真看下圖:

在有進一步的實驗證據之前,我們無法評價這些猜想有多靠譜。但是令理論物理學家們心跳加速的是,各條獨立的線索似乎指向著同一個寶藏。找到它,發現量子糾纏真正的秘密,就有可能理解在開天辟地、宇宙洪荒的大爆炸時刻,宇宙是怎樣被建造出來的。

為了傳說中的 One Piece,越來越多身懷絕技的人踏上了量子時代的大航海之路。 有人說:哲學家們總是用各種方式解釋世界,但問題在於改變世界。其實,科學和文明的高度,取決於我們對於世界理解的深度。 通過認識和理解世界,猿人把手中的石塊換成了自然規律,擁有了改天換日的力量。當一群不食人間煙火的理工男在實驗室熱烈地爭論原子模型時,誰能想到,30 年後廣島在火海中的哭喊?

自從 1900 年普朗克發明「Quantum」這個單詞至今,量子終於從哲學辯論會的題材,變成了魔法般的黑科技。 基於量子糾纏,可以造出比現在快 1 億倍的量子計算機,而超距作用和貝爾不等式,則把量子糾纏變成了加密通信領域的終極武器。

改變世界的時刻真的到了!

公元前 54 年,深冬。 高盧,畢布拉克德。 羅馬共和國高盧行省長——尤裏烏斯·愷撒,借著帳篷裏的燭火,正在一張羊皮上寫著什麼。 戰況緊急! 愷撒的愛將西塞羅,突然遭到維爾納人的圍攻。 現在,必須立刻派一名騎兵送信給西塞羅,命令他重整旗鼓,兩軍合力突圍。 可是,萬一這封信被敵人截獲怎麼辦? 想到這裏,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筆,棱角分明的臉上,分明掠過一絲狡猾的微笑……

愷撒大帝、福爾摩斯與密碼學

作為羅馬的第一位獨裁者,愷撒大帝還有一個鮮為人知的技能點:

其實,大帝不是歷史上第一個想出加密算法的人。據說,我朝的姜子牙在 3000 年前,就發明了古裝版密碼本「陰書」。

但愷撒密碼,卻很有可能是首個廣泛運用到軍事通信領域的加密技術。 愷撒密碼的原理,說白了就是一個字: 替換 ! 如果心裏想的是字母 A,紙上就寫 B;要寫 B,就用 C 代替。當然,我也可以用 D 替換 A,用 E 替換 B,以此類推(偏移 3 個字母)。

只要收發雙方都知道偏移量是幾,就能輕松加密和解密;而外人看到的無非是一堆亂碼。 這就讓上課傳小紙條,有了新招數!心裏想(明文):I love U,老師看到(密文):L oryh X。 在今天看來,這種算法極易破解,毫無技術含量可言。但在當年的羅馬戰場,這就是令吃瓜群眾望而生畏的黑科技! 在愷撒制霸羅馬的全盛時期,就連教主耶穌都不得不服: 上帝的歸上帝,愷撒的歸愷撒。

然而諷刺的是,這樣一位狂拽酷炫屌炸天、還精通密碼諜戰的軍事天才,卻死於一場密謀政變,生生被戳了 23 刀。為了紀念大帝,人們把愷撒制成了撲克牌上的標本:方塊 K。

又過了一千多年,愷撒大帝和他的羅馬帝國早已灰飛煙滅,愷撒密碼和撲克卻被後人發揚光大。 原版的愷撒密碼,是用字母替換字母,而且所有字母還是按照偏移量順序替換的,極大地降低了破解難度。到了維多利亞時代,這兩個弱點終於被改進。於是,連福爾摩斯逮到的一個普通黑幫小弟,都學會原創這樣的密碼了:

我們來看,傳說中的卷福,是怎樣破解這種圖形密碼的。 在英文字母中 E 最常見。第一張紙條上的 15 個小人,其中有 4 個完全一樣,因此猜它是 E。

這些圖形中,有的帶小旗,有的沒有小旗。從小旗的分布來看,帶旗的圖形可能是用來把這個句子分成一個個單詞。 現在最難的問題來了。 因為,除了 E 以外,英文字母出現次數的順序並不很清楚,要是把每一種組合都試一遍,那會是一項繁瑣且無止境的工作。 根據似乎只有一個單詞的一句話,我找出了第 2 個和第 4 個都是 E。

這個單詞可能是 sever(切斷),也可能是 lever(杠桿),或者 never(決不)。

毫無疑問,使用 never 這個詞來回答一項請求的可能性極大,所以其他三個小人分別代表 N、V 和 R。 如此這般以此類推,福爾摩斯利用上(主)下(角)文(光)逐(環)個(的)擊(加)破(持),分分鐘破譯了全部 52 個密文:

不過,所有基於替換法的加密算法,都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因為凡是用字母構成的文字,其字母分布都要符合語言規律,比如英文單詞中 E 最常見,Z 和 X 最罕見,無論把字母替換成多麼奇葩的東西,符號的分布規律永遠不會變,用概率統計+窮舉法+玩填字遊戲的基本技巧,任何密文的破解只是時間問題。

就當小夥伴們都以為愷撒密碼的發展已經走到頭的時候,德國人謝爾比烏斯卻給替換式密碼來了一次大升級,造就了有史以來最可靠的加密系統,一度令盟軍絕望的噩夢,讓希特勒成也蕭何敗也蕭何的二戰諜報神器——英格瑪密碼機,又叫恩尼格瑪密碼機(ENIGMA)。

二戰諜報神器跌落神壇

英格瑪(Enigma)密碼機牛在哪裏?

1.機器加密

這是世界首臺全自動的加密機器,而此前編碼、譯碼一直靠人力。 我國由於國情原因,直到 20 世紀 80 年代還在用鉛筆+紙的人肉編碼方法。 用機器的好處不僅是省力,而且,可以輕松搞定人力難以企及的復雜算法。

2.復式替換

雖然基礎原理和愷撒密碼相同,但英格瑪的字符替換方式卻高級了不止一個檔次:復式替換。 也就是說,如果你連打 3 個 A,愷撒密碼的密文可能是 DDD,但英格瑪的密文卻可能是 BDA。 英格瑪的神奇之處在於「轉子」,它通過轉動的方式實時改變替換方式,每敲一個字所用的替換方式都不同,這讓依賴頻率分析、概率統計的破解方法從此無的放矢。

原版的英格瑪密碼機只有一個轉子,二戰時期德軍為了萬無一失,把轉子加到了 3 個。

每個轉子都有獨立的設置,3 個轉子所有可能的設置,高達 105654 種組合!這樣一來,連窮舉法暴力破解的一線希望都斷了念想。 正因為英格瑪在當時太過逆天,以至於德軍從此高枕無憂,以為盟軍這輩子也別想破解了。 他們說得沒錯。單憑人力,是不可能幹過英格瑪密碼機的。能夠破解這臺機器的,只能是另一臺機器,一臺算力更強大的機器。

馬拉松運動員同誌阿蘭·圖靈 1941 年發明的機器解碼,用傳統的頻率分析+機器暴力窮舉幹掉了英格瑪,從此軍情六處把德軍的情報兜了個底朝天。直到盟軍諾曼底登陸,德國人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們正是被自己的傳家寶坑死的。

而圖靈的這臺機器,就是世界上第一臺計算機。 在計算機時代,復式替換加密從此跌落神壇、萬劫不復。 而且實戰中還發現,有時最容易攻破的反而不是算法,而是人。 只要搞定那個掌握密碼本的人,一切密鑰都不攻自破。

全民加密:RSA 技術

顯然,擁有密碼本的人越少越好。 但問題是 How? 曾經,這是個無解的難題。 道理很簡單:密碼本必須人手一本,否則臥底同誌們還拿什麼來加密通信呢?

歷史告訴我們,當所有人都認為無解的時候,換個思路,往往就是柳暗花明、醍醐灌頂的時刻。 傳統的密碼學中,無論采用何種加密算法,都默默地遵循著一個思維定式:加密和解密是互逆的,也就是說,只要知道如何加密,就一定知道如何解密,反之亦然。

這被稱為「對稱加密」。

而世間還有一種「非對稱加密」(RSA):我可以把加密方法公開給全世界(公鑰),但解密算法(私鑰)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就算你知道如何加密,也不可能據此推出如何解密。 RSA 為什麼能做到「知道加密算法也推不出解密算法」?

這基於一個數學事實:將兩個大素數相乘十分容易,但對乘積因式分解、還原成兩個素數卻極其困難,而且數字越大,困難級別指數上升。 解密靠的是私鑰,而破解私鑰的唯一方法是猜出公鑰是哪兩個數字的乘積,因此,把大數乘積作為公鑰公開是非常安全的。

舉個例子:

37×97=3589 小學生都會手算,但是,問 3589 是哪兩個數的乘積?你回答得出來嗎? 如果覺得靠運氣能湊出答案,你可以挑戰一下這個:

在對稱加密時代,密碼本只能人手一本;有了 RSA,真正的密碼本(私鑰)只要總部的領導一個人知道就行,在各地臥底的特工們靠公鑰就能加密發密文。 這就是為什麼 RSA 能在短短 40 年內取代流傳兩千多年的愷撒,成為當今世界全民加密的事實標準:方便。

生活中,當你網購時,瀏覽器用公開下載的公鑰把你的付款信息加密發送給服務器,服務器用沒人知道的私鑰解密信息,這一切是在你沒有絲毫察覺的情況下悄然完成的。更給力的是,RSA 還是一個相當堅固的加密算法。

比如,上面那個用來嚇人的數字,有 232 位(768 比特),這已經是當今地球上計算機能分解的最大整數了。 而你在網上隨便申請一個免費的 https 加密證書,長度都有 2048 比特! 在回顧了人類幾千年來的密碼學成果之後,請你,把它們統統忘掉。 因為現在,無敵的量子通信來了。 它靠的可不是什麼逆天的算法,而僅僅是兩枚神奇的硬幣。 當所有的密碼都可以秒破,只有量子通信可以做到無條件安全。

未來,已來。

由一枚硬幣開啟的超距傳輸

餵,年輕人!我看你骨骼精奇,是萬中無一的創業奇才。 我這裏有一對魔法硬幣,與你有緣,就十塊錢賣給你吧! 別看它長得和普通的一元硬幣差不多,這種硬幣有一項:

你想啊,這種硬幣如果做成情侶版,肯定大賣!尤其是異地戀:

你和你伴侶人手一枚,你在北京不斷拋硬幣 A,發出「正正反反」之類的信號,她在西雅圖的硬幣 B 就會自動變成「反反正正」,編碼成「0011……」,再轉成 ASCII 碼就是:

I LOVE U

理工男的浪漫,你懂不懂!

再想想,如果能好好包裝一把,還能賣給國家航天局、NASA 之類的土豪機構! 從月球到地球 38 萬公裏,電磁波信號需要走 2 秒多。月球的宇航員別說遊戲玩不了,打個電話都卡死機。火星就更遠啦,1 億公裏,得延遲 5 分鐘!

但是用無延遲的魔法硬幣做星際通信,網遊不卡了,電話不等了,幹啥都流暢! 要問魔法硬幣有沒有缺點? 你還別說,是有個小問題,不過不影響使用啦——就是每次拋硬幣時,翻到正面還是反面,要看人品(餵,餵!年輕人,別走啊…… )

好啦!以上故事是玩笑,但魔法硬幣可不是玩笑。 用量子糾纏態的一對孿生粒子,自旋向上=硬幣正面,自旋向下=硬幣反面,就能做出如假包換的「魔法硬幣」。 無論相隔多遠的距離,處於「糾纏態」兩個孿生粒子就像有心靈感應般,零延遲、發生同步反應。如果把孿生粒子放在兩地,在地球觀測粒子 A 發現自旋向上,火星上的粒子 B 會因此而瞬間變成自旋向下,仿佛兩個粒子之間始終有一道穿越時空的紐帶——這就是傳說中的「超距作用」。

因為 A 的粒子自旋態始終和 B 的相反,所以地球人只需觀測一下粒子 A,就能實時改變粒子 B 被火星人觀測到的自旋態。當火星人讀取出 B 的自旋態時,相當於接收到了地球發來的一個比特。 如果把孿生粒子比作一對魔法硬幣,通信雙方重復以上步驟、通過「拋量子硬幣」傳送信號的方式,就叫作量子通信。

問題在於,就算擁有把愛因斯坦嚇傻的超能力「超距作用」,量子通信卻沒法用來瞬時傳數據! 因為,每次硬幣(自旋)是正是反,是個完全隨機事件,不要說控制,連影響都做不到。你想發「正正反反」,它給你來個「反正反正」——試想如果不能暢所欲言,對方接收到的都是亂碼,還談何通信呢?

既然發的是一團亂碼,那麼就算能夠穿越宇宙瞬時傳送,也稱不上是真正的通信。 愛因斯坦當年杞人憂天的「超光速通信」問題,就這樣被「隨機性亂碼」天衣無縫地解決了。 要想用量子傳點有意義的東西,解決的辦法只有一個: 用量子通信發完「反正反正」之後,趕緊再用微信給對方補個留言「錯對對錯」,告訴他哪些信號是發錯的,讓他自己糾正。

也就是說,對方收到量子信息雖然是瞬時的,但要從一團亂碼中找出真正的意義,還得靠傳統通信方式,微信、電話延遲多久,量子通信就延遲多久。你是不是在想:既然如此,不如我直接發個微信得了,還要用量子通信幹嗎?

所以,只有聰明人才能看出,量子通信真正的威力。

無條件安全,可能嗎?

每次我和朋友聊起「無條件安全」的量子通信,幾乎所有人都認為我在吹牛。 大多數人直覺上認為,凡事無絕對。 你說破解難度很高,OK;說 99.99% 安全,或許吧;但打死我也不信,世界上存在無懈可擊的東西。 但是他們忘了,絕對安全的加密通信,其實早在 75 年前就被發現了。 1941 年,信息論的祖師爺香農,在數學上嚴格證明了:不知道密碼就絕對無法破解的安全系統,是存在的。

而且,更令人驚訝的是,這種絕對安全的密碼出人意料的簡單——只需符合以下 3 個條件:

一次一密:每傳一條信息都用不同的密鑰加密,斷了敵人截獲一本密碼本後,一勞永逸的妄想;

隨機密鑰:生成的密鑰是完全隨機的,不可預測,不可重現,破解者更不可能猜出規律,自己生成所有密鑰;

明密等長:密鑰長度至少要和明文(傳輸的內容)一樣長,破解者窮舉所有密鑰,相當於窮舉所有可能的明文。

誰要是有本事通過窮舉猜出明文,還來勞什子破解密鑰幹嗎?

奇怪的是,香農發明「無條件安全」的 75 年後,我們居然還沒能用上這個黑科技。因為在當時的技術條件下,要同時符合這 3 個要求根本不可能!

先說「隨機密鑰」:請計算機程序 rand() 生成的隨機數其實並不是真正的隨機,理論上,如果知道已經產生的隨機數,就有可能獲得接下來的隨機數序列(可預測)。 再看「明密等長」:如果我能輕松吧這麼長的密鑰安全地發送給對方,為什麼不幹脆發送明文呢?這樣豈不是多此一舉?

最後「一次一密」:每發一次信息就要更新密鑰,但通信雙方又不能天天見面接頭,否則還要加密通信幹什麼? 然而,在不計成本的最高級別通信場合下,「一次一密」還真的用上了。 比如先編寫一部超級長的密碼本,派特工直接交到對方手裏,然後雙方就可以暫時安全通信了。 僅僅是暫時。 密碼本用完之後,特工又得出動再送一本新的……(007:你以為我是快遞小哥嗎?)

就這樣,我們研究了 75 年的密碼學,什麼對稱加密、非對稱加密(RSA)和黑客們展開了無數次「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攻防大戰…… 直到我們遇見了香農 75 年前預言的密碼學終極形態:無條件安全的量子通信。75 年前沒有人能想到,那些「看上去幾乎不可能實現」的三大要求,簡直就是為量子通信量身定做的。 就拿最簡單的量子通信協議——孿生粒子的量子糾纏來舉個例子:

1. 隨機密鑰:服務器生成一對孿生粒子 A 和 B,分別發送給通信雙方。註意,A、B 被觀測後的自旋狀態是完全隨機的,不要說敵人,就連自己人都看不出規律來!。

2.明密等長:要發送的「正正反反」是明文編碼,量子通信隨機產生的「反正反正」相當於密鑰,微信發送的糾錯碼「錯對對錯」是加密後的傳送內容。此時,正文、密鑰、糾錯碼,三者的長度完全相同。

3. 一次一密:為了發送 4 個比特的明文編碼「正正反反」,服務器總共生成了 4 次隨機密鑰,每次傳輸 1 比特明文,都有 1 比特密鑰保駕護航。 此時,破解的可能性,不是萬分之一,也不是億萬分之一,就是 0。而且,最令人不可思議的是,量子通信不僅無法破解,還自帶反竊聽屬性。就算敵人截獲了每一次密鑰,同時拿到了「正正反反」「反正反正」「錯對對錯」三條信息,量子通信仍然是安全的!

下面,就是見證奇跡的時刻。

反竊聽,掌握主動權

量子通信為啥能反竊聽?

因為量子世界三大定律之一:測不準原理。 如果敵人想要截獲量子密鑰,必須先截獲 A、B 兩個糾纏態粒子,然後測一下自旋態。 問題就出在這裏。 量子態不是先天決定的,而是被你的測量決定的:你測了,它就從魔法般的量子糾纏態,變成平淡無奇的確定態了。 還記得前面提到的工程師貝爾嗎?

他發明的「貝爾不等式」原理,就是用來檢測糾纏態粒子之間是否存在「超距作用」。 當被敵人測過的 A、B 粒子到達我們的同誌手中,他們只要做一件事,就能看出量子密鑰是否被動過手腳:用阿斯派克特實驗驗證貝爾不等式——如果發現 A、B 之間的超距作用已然消失,只能說明一件事:在我方測量之前,已經有人測過了。

雖然在原理上,通過驗證貝爾不等式已經足以確保信道的安全,然而在實際應用中,做阿斯派克特實驗實在太麻煩了。 所以量子通信衛星「墨子號」用的是更先進的量子密鑰分配協議——BB84 協議。和原版量子糾纏通信的不同之處在於,它利用光子的偏振方向(而非自旋態)產生隨機化的 0 和 1(量子比特)。 當然,BB84 的安全性同樣依靠量子「測不準原理」:竊聽者對量子信號的測量會改變信號本身,導致接收方收到的信號中亂碼大增,從而暴露了自身的存在。

從軍事的角度來說,比無法破解的通信更安全的,是無法竊聽的通信;比無法竊聽的通信更安全的,是能發現竊聽者的通信;比能發現竊聽者的通信更安全的,是我能發現有人竊聽,但竊聽者卻不知道被我發現了的通信。

「不被竊聽」很重要,「發現竊聽者」很重要,這些都容易理解,但為什麼「竊聽者不知道被我發現」更重要呢?

因為,如果竊聽者不知道他已經暴露了,我軍可以將計就計,故意發一些假消息引君入甕!把諜戰的主動權抓到自己手中,在軍事上,比被動地單純反竊聽更管用。 就拿二戰的逆轉戰役「諾曼底登陸」來說,其實希特勒早就料到盟軍會把賭註押在諾曼底,但盟軍情報部門用了一年的時間給德軍傳送假情報,發出幾千封加密電報供德軍破譯,硬是忽悠得元首大人連自己都不相信了。

量子通信就屬於第三種:「我方可以輕松發現竊聽,而竊聽者卻不知道被我發現」的加密通信,而且是當今所有已知加密手段中,唯一能做到第三層次的技術。

當然,竊聽者也知道量子通信的厲害。正因為如此,沒有哪個間諜敢隨便竊聽量子通信的信息,就算竊聽到了也沒人信:我怎麼確定這次竊聽到的情報不會把元首坑死? 而攻擊量子通信的唯一方法,不是竊聽、破解,只能是幹擾:例如用強激光照射接收器將其「致盲」,量子信道被幹擾成亂碼,把敵我雙方拉回到同一起跑線。 畢竟,量子通信的特長是反竊聽,而不是抗幹擾。

但這稱不上是量子通信的弱點。其他所有傳統通信方式,在幹擾下都會難以為繼,「無條件不受幹擾」的通信,目前還沒發明出來呢。

最強之矛與最強之盾

量子通信衛星「墨子號」上天之後,立刻遭到了某些民科的抵制。 有說陰謀論的,有說浪費納稅人錢的,就是沒有一個能說清量子通信究竟是怎麼回事。 不過,在這群流言之中,讓我印象最深的,是一個網友的發帖。

前 4 個問題,看完前面的內容,讀者應該都可以自己回答了。不過,起碼人家還說對了一點:「目前的加密系統早就超過實際所需了,你啥時聽過有銀行是因為信息竊聽被破解的?」

講真,目前的加密系統並不是沒法破解,而是破解成本太高。就拿銀行最常用的非對稱加密算法 RSA 來說,2009 年,為了攻破一枚 768 比特的 RSA 密鑰,一臺超級計算機足足算了幾個月,這幾乎是當今計算機性能的極限!

雖然理論上,RSA-768 已不再安全,但由於 RSA 算法的破解難度隨著密鑰長度指數級上升,所以讓 RSA 再次固若金湯非常簡單:把密鑰位數加長到 1024 比特,就會讓破解時間增加 1000 多倍。 其實,現在網上交易最普遍的 RSA 密鑰,至少是 2048 比特。然而,在互聯網時代大獲成功的 RSA 加密,真的能讓我們高枕無憂地用上 500 年嗎?

未必!

RSA 加密的前提是「加密容易解密難」。在 RSA 的核心算法中,用到了大數因式分解:把兩個素數相乘(A*B=C),比把這個乘積 C 做因式分解還原出 A 和 B 容易得多,數字 C 的位數越多,因式分解的時間就越長。

但是,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隨著算力越來越強,解密的時間越來越短,會不會有朝一日再長的密碼都可以秒破呢?甚至,有沒有可能出現,解密的速度比加密還快的尷尬局面? 這就是困擾計算機系的同學們 50 年的經典問題:P 是否等於 NP?

P 就是能在多項式時間內解決的問題,NP 就是能在多項式時間驗證答案正確與否的問題。拋開復雜的定義不談,P=NP 實際上問的是:如果答案的對錯可以很快驗證,它是否也可以很快計算?

一開始人們覺得,P 顯然不等於 NP。

比如,「找出大數 53308290611 是哪兩個數的乘積?」很難,但要問「224737 是否可以整除 53308290611?」這小學生都會算。 在密碼學領域,這正好是我們想要的結果:加密(相乘)容易解密(因式分解)難。

如果 P=NP,就勢必存在一種算法,使得對 53308290611 做因式分解和驗證 224737 是否是因子一樣快(加密和解密同樣容易)。 如果 P 真的等於 NP,為什麼這麼多年,都沒人想出這種逆天的算法呢?

然而,令人細思恐極的是,我們至今還沒法嚴格證明 P 不等於 NP,反而有人發現,在某種特定的計算模型下: P=NP 竟然是成立的!

這種 「特定的計算模型」 叫作 量子計算機 。和非 0 即 1 的傳統計算機不同,量子計算機的「量子比特」可以處於「既是 0 又是 1」的量子態。

在量子世界,這種不可思議的「既死又活」,反而是最平常的現象:量子疊加態。還記得薛老師那只不死不活、又死又活的混沌貓嗎?

量子疊加,使得量子計算機具有傳統計算機做夢都想不到的超能力: 在一次運算中,同時對 2^N 個輸入數進行計算。

舉例說:

如果變量 X=0, 運行 A 邏輯; 如果變量 X=1, 則運行 B 邏輯。

這種最普通不過的條件判斷程序,在傳統計算機內部,永遠只會執行 A 或 B 的一種邏輯分支,除非把 X=0 和 X=1 的兩種情況各運行 1 次(共運行 2 次)。

但對於量子計算機,A 和 B 在一次計算中就同時執行了,因為變量 X 是量子疊加態,既等於 0,又等於 1,這就意味著,普通計算機要算 2 次的程序,量子計算機只需算 1 次。

如果把量子比特的數量增加到 2 個: 如果變量 X=00,運行 A; 如果變量 X=01,運行 B; 如果變量 X=10,運行 C; 如果變量 X=11,運行 D。 有了 2 個量子比特,普通計算機要算 4 次的程序,量子計算機也只要算 1 次。

如果把量子比特加到 10 個,那麼普通計算機要算 2^10=1024 次,或用 1024 個 CPU 同時算的程序,量子計算機只需要用 1 個 CPU 算 1 次。

看出問題的嚴重性了嗎?

把量子比特加到 100 個以上,那麼,當今地球上所有計算機同時運行 100 萬年的工作量,量子計算機幹完只要幾分鐘!

對於曾經需要消耗巨大算力才能破解的 RSA 加密,這是一個災難性的未來。

1994 年,全球 1600 個工作站同時運算了 8 個月,才破解了 129 位的 RSA 密鑰。若用同樣的算力,破解 250 位 RSA 要用 80 萬年,1000 位則要 10^25 年——而對於量子計算機,1000 位數的因式分解連 1 秒鐘都不到。

在量子計算機的最強之矛面前,現在最流行的 RSA 加密將無密可保,所有基於 RSA 的金融系統將瞬間變成透明人。 唯一能防住量子計算機的,只有最強之盾:量子加密通信。

和 RSA 等依賴計算復雜度增加破解成本的加密方式不同, 量子加密通信是「無條件安全」的,對量子計算機的恐怖計算能力先天免疫。

雖然量子比特的制備極為困難,目前最高紀錄只有可憐的 5 個量子比特,但誰也不知道,量子計算機的爆發——或者說傳統加密的末日,將會在何時到來。

這就是為什麼,在廣大人民群眾一片「看不懂」的聲音中:量子通信衛星「墨子號」上天了;京滬量子通信幹線快建成了;工商銀行在北京用上了量子通信做同城加密傳輸;阿裏雲的數據中心已經在用量子通信組網。

暫時落後的歐盟,也信誓旦旦,要2018 年投入 了10 億歐元做量子通信。 就連紮克伯格未滿月的女兒,都讓他爹讀《寶寶的量子物理學》。

你還覺得這種高深的學問,懂不懂也沒什麼關系,反正全世界也沒幾個人能懂?

未來,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