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敏樂
怕光的不全是吸血鬼、通緝犯，還可能是臉上長斑的可憐人
上午，辦公室裏陽光明媚，從鏡子前經過，無意往裏瞄了一眼。沒想到，就是這浮光掠影的一瞥把我拖進痛苦的深淵，因為好像看到左臉顴骨上皮膚顏色有些異樣。沒戴眼鏡，只好把腦袋懟到鏡子前0.5厘米的距離，看清楚了。不是眼睛老花的問題，是臉真出了問題：那裏長了一小片褐斑。
我竟然長斑了？內心頓時一陣悲涼與絕望。以前讀余光中先生的《小褐斑》“為了無端端那斑斑點點/蜷在耳背後，偎在唇角或眉間/為嫵媚添上神秘”時，我還真信以為真過，只是當那斑斑點點出現在我的臉頰上，瞬間就理解了那句腦筋急轉彎——青春痘長在別人臉上不讓你擔心。花朵色彩斑斕是美的，夜色斑駁陸離也是生動的，可輪到臉上出現一斑兩點，那就感覺臉沒洗幹凈，臟兮兮的，落了下乘。
說起自己這張臉，這些年沒給自己添過麻煩，自青春期起又白又嫩，加上五官端正，即使不化妝，也讓很多同齡人艷羨。雖然因為胖，這些年始終有著身材焦慮，但真沒有容貌焦慮。我為臉付出的不過是幾年才用掉一瓶的保濕水而已。
不長不知道，長了就去不掉，說的就是斑。公司裏長斑的女同事很多，有的用一層層遮瑕美白掩蓋了，不看她早上的素顏臉，靈魂就不會遭受暴擊；有的每年都要做兩次祛斑手術，費用昂貴，也無法根治，但她說已經停不下來；有的幹脆放任自由生長，頂著或黑或黃的一張臉，看久了也沒什麼，不會被驚嚇到。
就怕美顏相機，一對比就容易驚艷。有一次，早上去打球的朋友給我發了一張自拍。她的本意是想用熱氣騰騰意氣風發的精神狀態來感染我，可我一眼看到她的臉色發黑，布滿雀斑，再看她汗濕的頭發貼在額際，竟覺得她有些憔悴疲憊呢。好在，她很快撤回了照片，又發了一張自拍過來。同樣一張臉，被美顏過的就是不一樣，膚色白皙，讓我立馬就註意到她那雙閃著喜悅的大眼睛，真美，簡直是明目巧兮，顧盼生輝。感慨運動完人的精神狀態真不一樣，而有斑還是沒斑，真影響視覺效果。
越這麼想，越難接受斑的存在。本來，前段時間，額前有幾根白頭發亮得晃眼睛的事兒，已經逼自己接受了——戰術性忽略，盡量少照鏡子。所以，我仔細回想好久，也無法確定我的斑是什麼時候橫空出世的。如果是暑假去青海湖時被高原強光曬到了，那明年就會淡些吧？這是最樂觀的猜測。如果是內分泌紊亂導致氣滯血瘀，出現褐斑，我該怎麼解決？吃中藥調理，還是手術祛斑？想想都累。
懷著沈痛的心情，跟愛人商量。不料，他看都不看我一眼，連點虛情假意都不肯流露，落井下石頭地說：“誰讓你晚上不早點睡覺了，看你以後還熬夜不？斑會越起越多的。”這是詛咒嗎？殺人犯法啊，他該感謝法律救他一命。
跟媽媽訴苦，媽媽竟然也不理解我，還說長就長唄，也不耽誤吃飯，人上歲數了，長斑不正常嗎？當然不正常，因為我才四十歲。還是閨蜜靠譜，立馬送了我一管防曬霜，讓我勤點抹，別讓斑塊面積繼續擴大，還要註意別熬夜，以免代謝失調。
好吧，我乖乖聽話，晚上十點之前必須放下手機，催眠入睡。有沒有效果不清楚，精神頭倒是足些，也挺好。每當窗外天氣晴朗，陽光和煦，我就想暴露在太陽底下，讓光線溫柔撫摸皮膚，可這種生理性的衝動又每每被長斑的恐懼壓抑住了。不得不外出時，一定不忘塗防曬霜、戴帽子、戴遮光鏡、撐遮陽傘、戴口罩，如此包裝嚴密之後，才敢安心出門。所以，怕光的不全是吸血鬼、通緝犯，還可能是臉上長斑的可憐人。
出來混的遲早要還，人到中年，過得就是不斷妥協的日子。要接受少吃也發胖，要接受白頭發越來越多，要接受臉上長斑，以後還要接受滿臉皺紋吧。折騰久了，真沒力氣了。好吧，我認輸了。如果說變老就意味著不斷失去，失去美貌，失去親人，失去健康，乃至失去生命，那隨便吧。
只要我現在還熱愛生活，還保有一顆簡單的靈魂，能感知單純的快樂與美好，那麼變醜、變老也沒什麼可怕的。不然能怎麼辦，畢竟誰也抵擋不住時間的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