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藝晨
編輯｜謝蕓子
“鉆石本來就沒有保值的屬性，一個50萬的真鉆和戒托拆開，拿到深圳水貝二手市場賣，最多就5萬元。”
河南晶拓內部人士劉剛對36氪表示，在他看來，鉆石價格水分巨大，已是世人皆知的“秘密”。培育鉆石的出現，被不少人視作打破鉆石價格壟斷的利器。
不同於鋯石、莫桑石等“水鉆”，培育鉆石由人造金剛石的制造工藝升級而來，是“真鉆”，與天然鉆石在物理、化學以及光學性質上別無二致。價格層面，培育鉆石也只有天然鉆石的三分之一。
作為培育鉆石全球市場的最大“包銷商”，在河南晶拓及更多品牌的運作下，“克拉自由”似乎已與培育鉆石劃上等號，但對於絕大多數消費者來說，培育鉆石仍是個陌生的名詞。
下遊終端的消費需求還未得到驗證，但在二級市場上，培育鉆石的價值卻被提前兌現。2021年全年，黃河旋風、中兵紅箭漲幅分別高達209%、166%，上市僅3個月的力量鉆石，市值更是翻了十幾倍。
在部分業內人士看來，這樣的“提前狂歡”過於猛烈，拋開部分廠商不透明的財務數據不談，戴比爾斯等天然鉆石巨頭的地位又何嘗被輕易撼動？
偏見與否，總有鉆石收割“智商稅”的聲音，以此類推，培育鉆石又盯上了哪些人的“口袋”？
克拉自由或難實現12月22日，新銳培育鉆石品牌LightMark小白光完成Pre-A輪融資，融資金額1.3億元。
久謙中臺數據顯示，2021年7月至11月，小白光在天貓平臺的月均銷售額為223.36萬元，這相當於平均每月售出112顆1克拉鉆戒。另據劉剛介紹，除上海現存的兩家門店之外，小白光將會有十幾門家店陸續開業，其中包括深圳前海萬象城、北京合生匯、成都萬象城等。
但在36氪走訪的過程中，上海大悅城的小白光門店消費者寥寥。
“光是自由的，愛情是自由的，克拉也是自由的”，這是小白光的宣傳語。一直以來，包括小白光在內的品牌都希望能讓鉆石從“保險櫃”中取出，真正恢復飾品的功能。
但在部分業內人士看來，市面上“培育鉆石價格是天然鉆石1/3”的口號僅限裸鉆，並未將設計成本及品牌附加值納入考慮。
再從小白光的天貓旗艦店看，其1克拉的鉆戒價格也普遍在1萬9千元到4萬元以上，撇開婚戀市場，這樣的價格區間並不適配消費者的悅己的理念。
國內外主要培育鉆石品牌，36氪據公開資料不完全整理
且縱使離開“保險櫃”，消費者對於鉆石配飾也有保值的需求。
業內普遍的觀點是，縱使天然鉆石的高價有營銷成分，但凈度較高、能切磨成1克拉以上的鉆石確有“稀缺性”。而走工業邏輯的培育鉆石想要在不斷擴產的前提下維持現有的價格，還需要看品牌方們是否有與戴比爾斯比肩的市場運作能力。
好消息是，伴隨政策的重視與國標的落地，培育鉆石的未來至少不會像“按噸批發”的人造寶石那樣慘淡。
從各項調研報告來看，培育鉆石似乎有著光明的未來。《2019 年全球鉆石行業報告》統計數據顯示，美國和中國位列當前培育鉆石消費市場的前兩名，分別約占全球市場的80%、10%。
中金研報指出，考慮到天然鉆石開采規模呈現下滑態勢，預計培育鉆石滲透率將在2025年將達19.1%，至2030年實現29.1%。
但在劉剛的預估中，培育鉆石目前的滲透率不足5%。且培育鉆石想要大施拳腳，瓜分的是“巨無霸”戴比爾斯的市場。
來自“工業鐵拳”的爭奪1947年，戴比爾斯推出載入史冊的廣告詞，“A diamond is forever”，也就是“鉆石恒久遠，一顆永流傳”。至此，戴比爾斯將這種本質是碳的硬結晶體與“忠貞不渝”的愛情捆綁，並最大限度地把控了全球鉆石的供應與行業標準。
此後數十年，培育鉆石緩慢發展。1954年，美國GE制造出人類首顆人工培育鉆石。進入21世紀後，以科技為名義的“工業鐵拳”更是試圖與天然鉆石爭奪話語權。這一期間，戴比爾斯也研發出了可區分培育鉆石的儀器。
2018年，全球毛胚培育鉆石總產量達到200萬克拉，美國聯邦貿易委員會刪去鉆石定義中的“天然”一詞，將培育鉆石納入鉆石大類，主要鑒定機構同步完善認證分級體系。也正是這一年，戴比爾斯親自下場，推出培育鉆石品牌lightbox，1克拉裸鉆僅定價800美元，希望為培育鉆石打下“廉價裝飾品”的烙印。
但伴隨原石成本的上漲，潘多拉、施華洛世奇等“非鉆石”品牌開始向培育鉆石拋出橄欖枝。2019年，戴比爾斯原石銷售額下滑26%，以河南為代表的中國廠商崛起。
在劉剛的印象中，近十年來，中國市場主流的合成技術“高溫高壓法”不斷發展，人造金剛石的市場風向也從需求穩定的工業端向潛力未知的消費端轉移。
2015年 ，廖永忠名下的“深圳市泰康盛世珠寶有限公司”與豫金剛石達成合作，生產的原材料運往印度集中切割打磨，再將裸鉆賣到全球。同年，豫金剛石凈利潤同比增長63.4%至1億元，一舉扭轉此前因工業金剛石毛利率縮水帶來的利潤下滑態勢。
相同的包銷模式在多家龍頭廠商中被迅速復制，廖永忠的商業版圖也擴大到除裸石生產外的整個產業鏈條，而後成立的河南晶拓走向臺前。
據劉剛介紹，廖永忠旗下的整個集團可分為“晶拓”與“互能”兩大系，“互能系”主要負責品牌及成品供應鏈服務。“晶拓系”負責裸石分選設計、切磨和國際貿易。
截至目前，河南晶拓基本包銷了中南鉆石、杭州超然及上海征世的絕大部分產能，也是黃河旋風、力量鉆石、豫金剛石的優先選購商。此外，河南晶拓還是“培育鉆石”品牌“小白光”的投資方之一。
天眼查截圖
2021年7月，中國珠寶玉石標準化技術委員會對《珠寶玉石 名稱》國家標準提出了修訂意見，擬將“培育鉆石”寫入國家標準，這一舉措遭到了美國珠寶商協會等六家海外機構的聯名反對。反對聲音認為“培育鉆石”這一名稱將在消費者中引起極大的概念混淆，建議命名為“實驗室培育鉆石”。
除了在稱謂上有爭議，雙方也在培育鉆石“是否環保”上各說各話。
在國內培育鉆石品牌“凱麗希”的官網中，培育鉆石的碳排放量僅為天然鉆石的十五億分之一。但國際研究機構Trucost調查顯示，天然鉆石的碳排放量更低，每開采1克拉產生的碳排放量僅為培育鉆石的三分之一。Trucost的調查明顯抓住了培育鉆石的“七寸”，當然，碳排放量的多寡更多與技術水平有關。
在廣發證券首席分析師洪濤看來，“培育鉆石與天然鉆石之間的爭鬥最終將走向共存。”但現階段，國內的培育鉆石行業始終籠罩在部分廠商財務造假的疑雲下。
上遊造假“疑雲”有分析人士對36氪表示，培育鉆石在歐美終端市場的銷售數據來源相對單一，由於印度承接了全球90%以上的鉆石切割加工服務，業內僅將印度寶石與珠寶出口促進委員會（GJEPC）的披露數據作為考量，缺乏相關的補充印證。
該名人士還指出，國內或有包銷商囤貨現象，造成培育鉆石“供不應求”的假象。
據劉剛介紹，在2020年全球約700萬克拉的培育鉆石交易量中，晶拓背後的整個體系實現了600萬克拉的交易，其中90%以上流入了歐美市場，留給國內的不足10%。
但貝恩數據顯示，2020年，全球毛坯培育鉆石總產量約700萬克拉，其中，中國培育鉆石產量達到300萬克拉，河南省產量又占到了國內總產量的80%，即240萬克拉。流通量與產量間懸殊的差距更多意味著，廠商或包銷商之間的確存在囤貨的現象。但就晶拓目前的存貨量，劉剛諱莫如深。
與此同時，作為最早切入消費級培育鉆石的上市公司——豫金剛石正處於退市邊緣。
2020年4月，豫金剛石大幅下調業績預期，從此前預盈的8040.34萬元，修正為虧損51.51億元。據證監會披露，豫金剛石涉嫌重大財務造假，其中連續三年累計虛增利潤數億元，未披露對外擔保、關聯交易40億元，實際控制人累計占用上市資金23億余元。
值得註意的是，在證監會的通報中，河南晶拓赫然出現在豫金剛石虛增非飾品類銷售交易對象中。對此，劉剛回應，河南晶拓只扮演包銷商的角色，不參與上遊供貨商的具體管理。“河南晶拓已通過了證監會稽查局的核查。”
此外，新近上市的力量鉆石也因其遠超同行的毛利率飽受爭議。
一般情況下，鉆石的毛利率與克拉大小直接掛鉤。換言之，1克拉天然鉆石的價格要高出99分鉆石很多，這種“克拉溢價”同樣適用於培育鉆石。
2020年，黃河旋風的培育鉆石量占全球培育鉆石銷售市場的20%左右，其中高端品質占50%以上。中南鉆石則可批量穩定生產20-30克拉的培育鉆石。作為行業老四的力量鉆石，僅可批量生產2-5克拉的高品級培育鉆石，但毛利率卻遠超前幾家公司。
據力量鉆石2021年三季報顯示，其毛利率由上年同期的40.32%增長至63.05%，同期的中兵紅箭、黃河旋風毛利率僅為24.79%、31.02%。
各大廠商毛利率對比情況，36氪根據財報數據整理制圖
對此，力量鉆石表示，各大廠商毛利率相差懸殊的主要原因在於，公司間產品結構及產業鏈條的差異。據悉，力量鉆石的毛利率僅包含金剛石單晶、培育鉆石產品。中兵紅箭、黃河旋風在這一項下仍將立方氮化硼等工業用產品一並納入毛利率計算。
這也從側面折射出，市面上大多數廠商未將消費級鉆石及工業用鉆的產量做出區分。
和下遊市場充滿不確定性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國內培育鉆石的上遊廠家近年來一直處於高速擴產狀態。在劉剛看來，上遊廠商的盲目擴張已經成為了行業的最大問題。
2021年8月，黃河旋風透露計劃募資80億元購置4000臺壓機；力量鉆石則表示其智能化工廠募資項目擬投資5.16億元，預計三年內將新增320臺六面頂壓機。上述企業曾多次公開表示，“今年培育鉆石基本都是供不應求、滿產滿銷的狀態。”
但從結果看，上遊產能能否被市場消化、消費者能否真正實現“克拉自由”還需要驗證。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培育鉆石都會處於市場教育的階段中。人們永遠相信虛構的“故事”，接下來要看的，就是各方的營銷能力了。
（劉剛系化名，分析師黃艷陽對稿件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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