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過中秋我都忍不住要重溫一部老劇，準確地說，是重溫那個後無來者的大美人：
《春光燦爛豬八戒》裏的嫦娥。
她是公認最美貌的一版嫦娥，但說她後無來者並不全是因為這賣家秀級別的美色。
更主要的原因是，這位嫦娥仙子可以說是我從小到大見過最不冰清玉潔的仙女了。
除了長得好看，她一點都不像傳統仙女那麼高貴、禁欲、心懷蒼生。
恰恰相反，春光燦爛裏的嫦娥簡直堪為綠茶典範，欲女標桿。
01
我們先從氣質入手。
嫦娥嘛，天上人間第一美人，深居廣寒宮不咋出門，氣質就該跟月光一樣清冷。
但陳紅的嫦娥頂著一張玉女的臉，卻有著欲女一般不羈的靈魂。
她才不是看什麼都沒興致的高冷美人，她有好多好多欲望。
第一種欲是最直接的，不甘寂寞的欲。
她在天庭是柯南一樣的存在，不出門則矣，一出門必用美貌滅一個人。
就連玉帝和王母堅如磐石的夫妻關系，也因為她在西王母壽宴上那一低頭的溫柔，產生了無法彌補的裂痕。
為此，王母娘娘揪著玉帝的耳朵，給嫦娥安排了一份玉兔養殖戶的工作，從此不許出廣寒宮。
同時被關在月亮上的還有前天蓬元帥、現伐木工人吳剛。
而吳剛是因為私生活過於狂野而被玉帝關禁閉的——這就很有意思了，就玉帝那個一見嫦娥就挪不動眼珠子的德行，他能放心把仙女殺手吳剛跟嫦娥關在一起？
我思來想去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玉帝真當嫦娥是個高貴冷淡的絕塵仙子，對吳剛不會產生任何興趣。
可惜嫦娥姐姐的心思玉帝你別猜，猜了你也不明白。
她和吳剛雖然隔著一扇出不去的宮門，但天天隔著窗戶調情的生活，比劉三姐的山歌還精彩。
對不起放錯圖了，是這張↓↓↓
只見吳剛敞開胸懷，露出剛抹過油的烤鴨色的胸肌，然後找準角度開始砍樹，確保窗戶裏的嫦娥能擁有側面45°的最佳賞色視角。
而嫦娥在屋裏盯著沙漏計時同步調整好站位，倆人就開始對唱情歌。
“眼看姐姐笑盈盈，杏眼桃腮美貌人，青絲挽成盤成髻，一對秋波似水晶。”
嫦娥一邊嫌棄他就知道砍樹唱歌，一邊嬌嗔一句：“誰稀罕你這小蜜嘴。也不知道唱點新鮮的。”
吳剛心領神會，立刻加大輸出強度：“可憐我吳剛難成眠，抱緊枕頭把魂收。姐姐本是個聰明人，拜請姐姐開心門。”
先誇顏值再訴相思，唱山歌的技巧就是要由淺入深。
果不其然把嫦娥聽得心花怒放，回應道：“不是姐姐心太狠，只道老天太無情。”
言下之意，不是我不給你吳剛開門，是王母她老人家封了門我出不去呀。
同為渣男，吳剛對嫦娥的了解明顯要比玉帝深刻。
也許是由己及人，吳剛堅信沒有什麼冰清玉潔、無欲無求的超脫仙子，甚至越絕色的佳人就會越好色，只不過她們都只好最好的顏色。
嫦娥看起來高貴矜持，不是因為她真的什麼都不想要，而是她自負美貌，想要什麼都不用說出口，自有人送上來才對。
於是吳剛極為主動地展示自己的男性魅力，配合嫦娥玩“讓你看我”“假裝不知道你在看我”的曖昧遊戲。
一時半會兒出不了房門沒關系，早晚能出；一時半會兒不答應也沒關系，早晚能行。
他在家裏往胸肌上抹油的時候就忍不住感慨：“這麼好的身體擺在你面前，你憋得過初一，我不相信你憋得過十五。”
著一憋字，境界全出。
在欲望面前，吳剛的雷達早已探測出來，看著清冷的嫦娥其實是自己的同類。
要不是後來出了意外，突然要奉旨下凡，嫦三姐和吳三哥大概早就唱著歌在月亮之上終成眷屬了。
02
嫦娥最牛的地方，還不是她身為女神，卻七情六欲十分接地氣。
而是這個人十分擅長美貌的變現之道。
空有美貌不懂變現，美了也白美；同樣的，滿腔欲望要是得不到滿足，想了也白想。
嫦娥不是那種“美而不自知”的小可憐，她不僅知道自己美，還懂得用美貌滿足一切私欲，去換香車寶馬、錦衣玉食，甚至長生和自由。
她自認是天下最美的女人，天生就能征服所有的男人——然後讓他們為她做所有的事。
人間的超級英雄後羿，愛她死心塌地，天上最牛的玉帝，也為了她不知天地為何物。
至於別的凡夫俗子，“我可以嫌棄你們庸俗窩囊醜陋，但你們不能不為我魂牽夢縈”。
太白金星來勸她下凡完成任務的時候，那套“蒼生在受苦、世界需要你”的說辭，只換來嫦娥一個白眼：“蒼生關我什麼事？”
急得太白趕緊換了戰略：“其實就是讓你下凡去擺平一個男人，對你來說不要太容易，你一笑他就會為你鞍前馬後。”
一通馬屁拍得精準狠，聽得嫦娥渾身舒坦。
嫦娥享受人人都愛她的感覺，更享受能隨時把這種愛變現的爽感。
回憶起當年後羿有多愛她，沒有什麼風花雪月，細節裏全都是實打實的“最”字。
最漂亮的衣服，最美的酒，最快樂的夢，一定要最好的東西才配得上她。
朋友們，這就是第一美人的愛的哲學：愛就是拿來當飯吃的，愛越多飯就越好吃。
她下凡住在二牛家的大餅店裏，理所當然地買了雕花大床、湘繡錦被、銅鏡妝臺，花出去幾百兩銀子，都記在餅店的賬上。
而這家餅店一天的流水也就幾十文錢，二牛急得當場要把貨退回去。
這大概是嫦娥幾百年的生命中第一次遭受沒人買單的衝擊。
要知道，二牛的前世、嫦娥的前夫後羿，曾經是一天一兩珍珠粉給她養顏，說一句想要貂皮圍脖，能把整座山的銀貂都抓過來讓她挑的超級霸總。
可二牛呢，嫦娥衣服破了，他想到的竟然不是買新的，而是半夜挑燈看針，一個人坐在打補丁。
氣得嫦娥花容失色：“老娘什麼時候穿過打補丁的衣服？”
這樣的二牛，在她眼裏只能是個上不得臺面的窩囊男人，哪怕他跟後羿有著一模一樣的臉，身體裏還保存著後羿的精魂。
可是她還有一件只有二牛能幫她完成的事——她得喚醒二牛身體裏的後羿，讓他把天上的第二個太陽射下來。
成功之後，她就再也不用被關在廣寒宮裏，能隨心所欲把南天門當T臺走，有取用不盡的奇珍異寶。
為了這個目標，她嫌棄二牛身上的面粉味油煙味，嫌棄他就知道做餅賣錢、賣了錢買面粉做餅、做餅再賣錢，但她還是忍了下來。
不僅忍下來，她一個露臉就能搞定一切的美人，竟然還會主動撩二牛。
別看嫦娥美到大部分時候不用動手撩人，但她撩人的技能那叫一個爐火純青，渾然天成。
首先是特別懂什麼時候該喊“哥哥”。
太白金星來宣旨的時候她還相當冷漠，等決定下凡了，要靠太白金星照應了，立刻笑眼盈盈水波橫，低頭一拜：“那麼，一切就拜托太白哥哥了。”
太白的鼻血當場就流了下來。
蠢兮兮的豬八戒原本嫦娥沒看在眼裏，但跟二牛吵架後發現大餅店裏的男人們都過於郎心似鐵，只有八戒稍顯正常，被她迷得不知東西，立刻改口：
“小八哥~”
豬八戒都聽楞了，她還要打蛇隨棍上，再委委屈屈地追問一句：“我叫你小八哥，你不高興嗎？”
別瞧不起“哥哥”的威力，一聲八哥喊出口，讓豬八戒剁了胳膊給她燉豬蹄都願意。
連他視如珍寶的主人留下的信物，也能拿去當鋪，就為了給嫦娥買件衣服。
嫦娥甚至不用表現得對他情深義重。
這邊使喚八戒去買酒，買回來又把人趕走：“謝謝你給我買的酒，但我今天要單獨和他喝。”
真是瀟灑又直接，好坦誠不做作。
其次是什麼話題都能繞到“我為了你如何如何”上。
勸二牛去射日，沒少打苦情牌：“我把什麼都忘了，但就是舍不得忘了你。”
我要是二牛，聽了這話都得覺得自己是她的天。
這還不夠，誇完了二牛還要再指責他薄情寡義：“當年為了我連九個太陽都射，現在我還是我，讓你射一個你都不肯了。”
可憐二牛賣了一輩子餅，稀裏糊塗就成了大美人的負心漢，還是天下男人都羨慕極了的負心漢。
但最讓我嘆為觀止的，還是她實在受不了二牛太窩囊太窮之後，轉投吳剛懷抱的那一段。
吳剛為了她在人間又蓋了一座華麗的天宮，日日佳肴美饌，綾羅綢緞地供著。
嫦娥一邊受用，坐著豪華馬車跟吳剛出門踏青撲蝶，一邊回到家面對吳剛種種挑逗，又難忍嫌棄。
吳剛畢竟只是個伐木工人，在廣寒宮裏沒有出頭之日的時候，嫦娥還願意看在他美好肉體的份上，勉強跟他對唱情歌；
一旦有了完成任務、離開廣寒宮的希望，吳剛也就只能在她被迫滯留人間的時候，充當一只豐滿的錢袋。
錢袋可是很重要的，再不樂意也不能把錢袋摔了。於是吳剛一問她想不想，嫦娥立刻就說：“我想。”
但人家今天玩累了，明天有的是時間。
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但明日再多，也比不上嫦娥這位茶學宗師的套路多。
03
回憶完嫦娥種種戰績，按現在網友的習慣，可能會直接分成兩派，一派大喊“三觀崩裂毀盡童年”；一派直呼“姐姐好棒是大女主沒錯了”。
但她這個人的結局其實俗氣得很，既沒得到什麼報應，也沒真的當成翻身做主人的“大女主”。
嫦娥並不是《春光燦爛豬八戒》的主角，大部分與嫦娥相關的影視作品裏，嫦娥都不是主角。
她的人生故事其實乏善可陳，通常只夠在別人的故事裏作一個美艷的配角。
沒什麼臺詞，沒什麼功能，形象也單薄得很，要麼是冰清玉潔不食人間煙火，要麼是癡情重義，心系蒼生。
總之不像個“人”。
那麼多版嫦娥，回想起來除了“夠不夠美”，觀眾幾乎很難有別的印象。
唯一一個不僅有人味兒，還幹脆貪嗔癡恨五毒俱全的，就只有陳紅這一版。
說是女神，倒更像個活靈活現的女妖，滿世界恃靚行兇。
別人救她，她道謝，對方趕緊客氣說“保護你是我分內之事”。
嫦娥點點頭：既然是你分內之事，那我就不道謝了。
吳剛表白說只要你跟我在一起，你打我我也開心。
後來她真的扇了吳剛大耳刮子，扇完還要笑嘻嘻問：“你不是說你最高興我打你嗎，我想現在是你最高興的時候。”
天下大旱處處缺水，八戒走十幾裏路才打回來兩桶和面用，結果被嫦娥拿去洗澡涼快，二牛著急得不行。
她只需要笑一笑，立刻有八戒大手一揮：“這水是我打的，姐姐愛怎麼用就怎麼用。”
豬八戒為了完成她的夢想不顧安危去射日，吐血昏迷，小龍女急匆匆去采藥，留下嫦娥在此地照顧。
結果嫦娥急於找其他門路，就這麼把昏迷的八戒扔在草地上，走了。
說她至少還是愛後羿的吧，她下凡也從沒想過要跟後羿再續前緣，一心一意只想讓他射日，自己好回天上做那長生不老、要啥有啥的神仙。
大美人從始至終只愛自己。
她又好色又貪婪，又虛榮又自私，什麼人間的毛病都占全了，也正是因此，格外像個鮮活的人。
故事的最後，嫦娥好像得償所願，太陽射落了，她又回到了天上，不會再長白頭發和皺紋。
又好像什麼都沒得到：玉兔死了，後羿魂飛魄散，回去的地方仍然是那座沒有自由的廣寒宮。
連跟她逗悶子調情的吳剛也沒了。
蹦跶了幾百年，有幾乎無所不能的美貌和一身所向披靡的撩人大法，嫦娥最終還是回到了原點。
陪伴她的只剩下無人可欣賞的、永遠凝固的美貌。
真就像歌裏唱的那樣，好春光，不如夢一場。
電視劇裏挽了一下尊，嫦娥自己想開了，心中再無奢望，只願人間的朋友們擡頭望月時，能夠偶爾想起她就行。
私以為這個願望還算樸素，可以實現，畢竟我在十歲以前，都一直以為月餅就是嫦娥發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