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夢拖鞋丟了周公解夢

頻道:解夢 日期: 瀏覽: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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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電梯門打開,趕九點打卡的上班族魚貫而入。

我被擠在了最右邊的角落,我的助理何晶晶捧著一杯咖啡,在電梯門即將關上的時候也擠了上來。

電梯緩緩上行,到了39樓,陸續下了一些人,電梯裏登時空了不少。

何晶晶一轉頭,這才發現了我的存在,她粲然一笑:“早,老大。”

“早。”我微笑頷首。

出了電梯,何晶晶小碎步跟了上來,“老大,晟飛廣告的負責人想約你見面。”

“提案大會之前,乙方那邊的任何人我都不見。”說著,我不忘提醒她,“十點半開部門例會,你把昨天整理的營銷數據表發我。”

“好的。“何晶晶乖巧地點點頭,隨後把手頭的咖啡遞給我,“意式特濃,特地給你捎的。”

“謝啦。”我接過咖啡,衝她笑了笑。

這個入職不到半年的小助理,95後新新人類,青澀莽撞有余,大剌剌的時常令我頭疼。但不得不說她初入職場,工作態度積極,也懂得投桃報李,令人欣慰。

上午開會,下午審讀幾家乙方公司提交的項目提案,又是馬不停蹄忙碌的一天。

眼前這份近乎完美的提案,從產品調性、核心策略,到渠道推廣,完全秒殺其他幾家公司的創意,不知是出自廣告界哪位大神的手筆。

直到翻開該公司的投標書,看到公司簡介以及法定代表人身份證明,我愕然看到了那個熟悉的名字。

晟飛廣告,林墨。六個字,鋒利如芒,如尖針入眼,如利刃刺骨。

我以為我再也不會見到林墨這個人。

如果此生不得不重逢,屆時我應該站在某個人生巔峰,成功的果實盡收囊中。燈光閃亮的舞臺,底下人頭攢動,熒光飛舞,林墨擠在喝彩喧天的人群中,仰臉見證我的奪人光彩——如果真是這樣,我做夢都會笑醒吧。

都說念念不忘必有回響,在“念力”這種超心理學範疇的作用力下,十年後,我居然以甲方身份將與他相見。

本市的廣告圈就是這樣小,孽緣更是狹路相逢。

穩定心神,我給隔壁的何晶晶發微信:我需要晟飛廣告的背調資料,越詳細越好,快。

過了幾分鐘,何晶晶才期期艾艾地回復:老大,資料我已經收集完了,還需要整理一下‧‧‧‧‧‧今天我能不加班嗎,明天中午前給你行不行?

說完,她發來一束亮閃閃的紅玫瑰,還不忘腆著臉笑。

我擡眼看了下電腦上的顯示時間:2021年5月20日5點50分,距離下班還有10分鐘。罷了,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是520這種遍地撒狗糧的約會日,我就不充當何晶晶眼裏強制下屬加班的惡毒女魔頭了。

思及此,我回復了她一個很克制的微笑表情。

何晶晶秒回了一個大紅唇:謝謝老大,520快樂!

無視她的諂媚,我繼續審讀眼前那份提案,試圖找出某處漏洞,或者說可以讓我當眾否決它的正當理由。但幾經審讀,除了發現個別措辭不嚴謹但並無硬傷外,大體策略方向上居然無懈可擊。

林墨啊林墨,十年不見,你依然這樣滴水不漏。

伏案工作久了,我的腦袋又開始隱隱作痛,甚至整個右臂都開始發麻。因為林墨,心中已經很不痛快,沒想到這具臭皮囊又開始作妖要罷工,心傷舊痛輪番交織,心理生理由內到外都不得安生。

關掉電腦,我給阿勵打了個電話,下樓驅車前往家樓下的中醫理療養生館。不知從何時起,這家養生館已經成了我工作之余休養生息的避風港了。

慶幸阿勵還老實在館裏坐鎮,沒有去過什麼勞什子520節。

2

“阿勵,救命,我頭痛背痛胳膊痛,感覺要死了。”

一進養生館,我就卸下女強人的偽裝,瞬間變身成柔若無骨的弱小人類。

在阿勵的指導下,我乖乖趴在了理療床上,“阿勵,你說我前一陣腰疼找你針灸完剛消停會兒,怎麼最近又總是偏頭痛呢?”

阿勵一邊專註推拿,一邊悉心解答著我的疑問:“許栩姐,你這頭痛和胳膊發麻都是頸椎病導致的。頸椎病可是‘牽一發而動全身’,受損的頸椎壓迫血管會導致頭暈,壓迫神經會使胳膊發麻‧‧‧‧‧‧”

“真是人到中年不由己,保溫杯裏泡枸杞也不好使啊。”我嗚呼哀哉,聲音頹喪,“阿勵,姐已經老了,不服老不行了。”

“機器用久了還需要保養,以防過早磨損老化呢,你這身體已經是嚴重亞健康了。疼痛是身體發出的求救信號,提示你需要停下來休息了,硬扛只會更嚴重‧‧‧‧‧‧”阿勵明明像唐僧在念經,卻令我覺得溫暖又妥帖。

“不硬扛著怎麼辦,不上班你養我啊?”我笑著打趣道。

“好,我養你。”阿勵完全沒猶豫地回答道。

“嘁,”我語氣不屑,“你一個月工資才多少?姐是人間富貴花,你可養不起。”

“錢掙多掙少不一樣生活?是掙錢重要還是身體重要?不註意身體健康,現在掙的錢,以後都得用來買藥吃。”

“阿勵!”我尖利出聲,“不許詛咒我!”

“我是說真的呢。你再不註意頸椎的養護,只會越來越嚴重,到時候找我理療都不管用了,得去醫院做手術才行。”

聽到要做手術,我駭然:“這麼嚴重?”

“放心,暫時還沒到做手術的地步。你平時要多活動活動脖子,做做頸椎操,不要總盯著電腦不動,也不要長時間低頭玩手機,註意勞逸結合。”

“知道了。”我語氣無奈,“我可不要做手術。做完手術,還得天天戴著那個難看的頸椎托,真是醜絕人寰。”

阿勵在我背後嗤笑出聲。

“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我有些沒好氣。

阿勵嘆了口氣:“明明很幼稚,還沒事在我面前裝大姐大。”

“沒有裝,你姐永遠是你姐。”我翻了個他看不到的白眼。

阿勵沒說話,用手頭加重的力度無聲地表達了他的不滿。

“哎呀,阿勵,你輕點。”我甕聲叱責,“你姐我這把老骨頭經不住你這樣拿捏,再說我肚子脹氣正難受呢。”

“一會兒推拿完,我給你做個艾灸吧。艾灸中脘穴、足三裏能緩解腹脹腹痛,起到調理腸胃、疏肝理氣的作用。”

“行,都聽你的。”

感受著阿勵手指尖的力度,我的頭痛漸漸減輕,心中郁結的悶氣也漸漸得到疏導。

理療結束,如獲新生。

付款時,見前臺有辦卡享受八八折優惠的告示,我掏出手機要掃碼。一旁的阿勵制止了我:“許栩姐,別辦了,有錢也要省點花。”

這個阿勵,我想為他做業績,他卻擋我痛快花錢,壞我慷慨情致,真令人不爽。

我不滿地數落他:“阿勵,你傻不傻啊,不想多拿提成了?”

“你來,不用刷卡。”阿勵湊近我,臉上的笑容十足誠懇,“刷臉就可以打折了。”

我能近距離看到他濃密的睫毛,以及睫毛下覆蓋的微微上揚的丹鳳眼,那是極為耐看的一張臉,鮮嫩,且多汁。

“阿勵,你可真是合格的好員工。”我慌忙推開他,故意出言譏諷,“你們老板知不知道你這樣擋他的財路?”

“他就是我們的老板呀。”一旁的前臺小妹笑吟吟地說,“說起來,許小姐你早就是我們這兒的VIP了,也只有你,才能直接打電話預約我們老板的專屬服務。”

我想起第一次來這裏做理療,前臺小妹問我有沒有熟悉的中醫理療師,我環顧四周,見到安靜坐在一旁穿國風服裝的年輕人,正對上他那雙清亮如碧海的眼睛,隨手一指:“就他吧。”

彼時我沒註意到前臺小妹尷尬地微笑,只見對面的那個年輕人楞怔片刻,隨後站起來點頭道:“沒問題。”

那天針灸完,我對他的服務非常滿意,纏著他要了私人手機號,又加了微信。

一開始只是預約做理療,後來成為朋友圈的點贊之交,最近半年還會時不時閑聊幾句,生活上有些小事張口讓他幫忙,他也從不拒絕。

為了表示感謝,偶爾我會回贈點薄禮,抑或請他們店裏的人喝喝飲料。萍水相逢,關系也就止步於此了,並沒有太深的介入彼此的生活,對他的了解也十分有限。

原來那個被我經常打電話騷擾,以為給點小恩小惠就可以隨意差遣的阿勵,是這家養生館的老板。思及此,我完全沒有了先前金主般作威作福的高姿態,訕訕地笑著,在阿勵的註視下,付完款逃也似的奪門而出。

剛走到街邊,阿勵卻追了出來,“許栩姐,這個差點忘了給你。節日快樂。”

說著,他將一個禮品袋塞到我手裏,然後擺擺手,轉身跑回了館裏。

我低頭看著手裏的禮品袋,那上面印刷著小朵的玫瑰,還有如滿天星般細碎的小愛心,不免啞然失笑——520這個網絡情人節,我這個中年單身狗收獲的唯一浪漫,居然是養生館給老客戶的節日回饋。

3

翌日上班,剛坐定,何晶晶便敲門走了進來。

“老大,”她遞給我一個文件夾,“這是晟飛廣告的背調資料。”

我接過文件夾,打開,聽著何晶晶的詳細匯報:“晟飛廣告,成立於2015年10月,創始人林墨,次年加入合夥人魏晨陽,爾後公司迅速擴張,於2018年購入鑫盛大廈的一整層樓,由一開始的5名員工,發展成如今一百多名員工的業內知名廣告公司。

前年林墨還計劃融資上市,但由於這兩年地產行業進入寒冬,他們服務的大客戶鴻達集團突然崩盤,導致公司業務驟減,合夥人魏晨陽又鬧著要分家,目前公司管理混亂,經營狀況日漸式微,今年已經出現大批量裁員的情況‧‧‧‧‧‧”

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所以,作為本市房地產行業的龍頭企業,與我們簽約,應該是他們公司目前想抓住的最佳機遇,也可以說是,救命稻草。”

“是的。這次競標的過程中,林墨一直表現得十分積極,想爭取與我們合作的機會,也多次讓我傳達,想要約您見面的意願。”何晶晶說著,遞給我一本雜誌,翻開內頁指給我過目,“這是本市的財商雜誌給林墨做的專訪。”

我凝視著雜誌內頁上那張林墨的照片,半晌沈默。

那是一張很端正的半身照,當年那個留著半長發,頭頂紮著小揪揪,常年穿牛仔褲、格子衫的文藝青年林墨,化身為西裝革履,梳油光水亮大背頭的中年成功紳士,正躍然於紙上,目光如炬地註視著我。

何晶晶接著說:“這個林墨,2017年與市電視臺文娛節目主持人唐曉結婚,兩年後離異,沒有孩子。目前他三十七歲,單身。如果他們公司這次能轉虧為盈,仍然是妥妥的鉆石王老五……”

“這些就不用介紹了。”我打斷她的話,“去通知晟飛那邊,下周一下午兩點開提案闡述會,讓他們準備充分點。到時集團的何副總也在,咱們營銷部全員參會,不許請假。”

“好的。”何晶晶欣然領命,準備轉身離開。

“等一下,”我拉開辦公桌的抽屜,從裏面取出昨天阿勵給我的禮品,遞給她,“這個給你吧。”

“這是什麼?”何晶晶好奇問。

“自己拆開看。”我整理著手頭的文件,漫不經心地答,“520節日紀念品,我常去的養生館送的,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小玩意兒。”

“謝謝老大,老大你真好。”她語氣歡快地致謝。

“少拍馬屁,快去幹活。”我催促她離開。

何晶晶並沒有要離開的意思,而是佇立在那裏看著我欲言又止。

安靜不過三秒,不出所料,她又開始發揮五迷三道的戀愛腦才能了:“老大,那個林墨,我覺得‧‧‧‧‧‧你不也單身嘛,要不你應約,與他私下先見個面?”

“小小年紀,正經工作不上心,倒喜歡幹保媒拉纖的私活?再多嘴,扣你這個月獎金。”我拿起文件夾作勢向她扔去,把她嚇得抱頭鼠竄。

驅走何晶晶,我將視線再次停留在那本雜誌上,開始仔細閱讀林墨的那篇專訪。

這篇專訪裏的主角,不是我認識的那個十年前的林墨,而是有著全新的“高大上”的人設。筆者用華麗的詞藻,塑造了一個兢兢業業的廣告人,十五年奮鬥之路。

他心懷星辰大海,也熱愛煙火人間,他編文案深藏情懷,寫策略不忘初心,創業遭遇無數挫折,卻仍然帶領團隊砥礪前行。

看到末尾,我不免失聲冷笑。

如果我不曾認識這個人,我應該會被文中編織的故事感動,會為他在雜誌上定格的高光時刻真心喝彩吧。

正唏噓著,微信叮叮作響。

何晶晶發來消息:老大,你平時常去的養生館是哪家呀?

我:就我家樓下那家,怎麼了?

何晶晶:他家回饋的520禮品居然是香水,奢侈品香水啊,這也太豪氣了!

什麼,香水?我楞住。

我以為那個禮品袋裏裝的是小玩偶加優惠券一類的促銷小禮品,沒想到阿勵送的是香水,還恰好是我喜歡的牌子——不對,雖然我是他需要維護的老客戶,但520這個曖昧的節日送這麼豪氣的小禮物,不符合他經營的那間不足200平的養生館商業邏輯啊。

莫非,他這是在向我表白?

我打開阿勵的微信號,思量著怎樣回饋給他一些積極的信號,至少,應該對收到的禮物表示下歡喜與感謝吧。

字斟句酌中,早已心路十八彎,從悸動到糾結,隨後逐漸平復至冷靜。

早已過了戀愛大過天的年紀,居然還會被一個比自己小五歲的男生示好而心動,這也太沒有定力了。

加班到夜間十點,驅車回家。

電梯升到36樓,打開門,進入安身之所。

這套150平的大復式,客廳的窗簾拉開,擡頭可賞艷陽繁星,低頭一線江景盡收眼底。從蝸居群租房,在小廣告公司裏打雜的實習生,到居住核心地段高檔小區江景房,任職地產行業上市公司營銷總監,我花了整整十年時間。

從履歷上看,這是一個平常的看起來可復制的職業進階版本,有努力也有幸運的成分。但職場如戰場,其中所經歷的艱辛細節,所面臨的痛苦抉擇,所哭過的漫漫長夜,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林墨啊林墨,過去十年,各自攀登,也該在高處再見了。

我脫掉工裝,將臟衣簍的衣服悉數扔進洗衣機。爾後,褪盡一身風塵,卸下滿心的疲憊,將自己這張滄桑的皮囊浸泡在溫暖浴缸裏。

水漫心房,我閉上眼,恍然入夢。那些塵封已久的往事,如碎片式的夢境紛至沓來。

4

十年前,許栩大學畢業初入廣告公司,林墨是文案部主管,也是帶她入行的師父。

林墨是公認的大才子,公司的好幾個大客戶都由他牽頭負責,時常有甲方公司慕名找上門來,指明由他出提案。但他是出了名的難打交道,恃才傲物,尤其對待新人十分苛刻。

林墨教許栩寫文案,不僅吝嗇誇獎,還時常疾言鞭策。一開始由於他的嚴厲,以及性情的反復無常,許栩怕極了他。

林墨批評她一句,她一整天都惴惴不安。每次提交文案,她都需要做很長時間的心理建設,生怕得到林墨的否定。

許栩自卑又自強,把林墨的刻薄當嚴格,將他的否定當高要求,在他的苛責裏迅速成長,很快就獨當一面,能獨立負責甲方的項目了。

後來許栩發現,工作之外,林墨對自己卻是額外的照顧。

中午吃完飯,同一部門的同事會相約去附近的公園散步。有時候是一堆人出動,有時候是三三兩兩,許栩是林墨的小跟班,總是亦步亦趨地跟在林墨的身後,如影隨形。

初夏夜晚的街道拐角,有賣老冰棍和炒貨的鋪子。晚飯後,林墨有時候給許栩買一支紅豆冰,有時候是一包糖炒栗子,自己卻不吃,站在路燈下安靜抽著煙,看著她甜滋滋地吃完,再一同慢慢散步回公司加班。

有時候加班太晚,林墨擔心她回家不安全,總是先送她回家,自己再返回公司繼續熬通宵趕方案。

林墨的那間辦公室,總是會有濃烈的香煙味,每次熬夜加班,他都會在裏面抽很多的煙。他告訴許栩,作為廣告人,經手的每一份成功的方案,都是在無數個白加黑、無數個5+2、無數個不眠不休的淩晨,在痛苦糾結的大腦風暴中完成的。

月末的慶功會,部門組織一起聚餐,酒過三巡,林墨舉起杯,意氣風發地說:敬遙遠的旅行,敬眼前的茍且,敬所有熬夜奮鬥著的廣告人!

眾人舉杯喝彩,許栩也被他迸發的豪情壯誌所感染,為自己能成為一名廣告人而自豪,也為自己有這樣一位優秀的師父而感覺幸運。

那會兒,許栩對林墨還只有敬仰之心,並無愛慕之意。

直到有一次大家一起去K歌,在昏暗的KTV包間裏,林墨忽然坐到許栩身邊,定定地凝視著她,以半醉半醒、半戲謔半認真的口吻,用只有她才能聽到的聲音在她耳邊說:“許栩,你知不知道你很可愛?”

年輕萌動的心,經不起這樣的撩撥,他只是語氣曖昧地誇她可愛,並未說過一句喜歡,她卻早已在心裏默念過無數遍“我願意”。

深夜的出租車上,許栩與林墨並肩而坐,聊工作,聊過往,聊人生理想。談笑風生中,他眼內的光芒如黑夜裏的星子,那麼閃那麼亮。她想靠他更近一些,忍不住依偎在他懷裏,而他,也並沒有拒絕。

再去遛公園時,走在同事的後面,林墨總會忽然拉住許栩的手,走一小段路,然後在被人發現前悄悄松開。

林墨在公司附近租了一個單身公寓,他把鑰匙給了許栩。林墨加班的時候,她會去給他照看小貓。在不加班的周末,許栩也會系上圍裙為他洗手做羹湯,然後吃完飯兩個人依偎在沙發上看電影,打發難得的浮生半日閑。

許栩以為那就是愛了。

當22歲的姑娘全情投入來愛一個人,愛他的才情和躊躇的滿誌,愛他的灑脫與不羈,甚至他養的貓,他愛聽的音樂,喜歡看的書,她都愛屋及烏。

直到唐曉的出現。

許栩第一次見唐曉,是林墨給甲方策劃的一次開盤活動上。那場活動空前盛大,作為主持人的唐曉站在臺上,以敏捷流利的口才、溫婉典雅的氣質為此次活動增添了不少光彩。

後來唐曉也來過公司幾次,每回來都在林墨的辦公室裏一待就是大半天。

很快公司就傳起了八卦,有說林墨和唐曉是舊相識,林墨一直在苦追唐曉。也有說那次開盤活動,作為市電視臺炙手可熱的主持人的唐曉,以她的咖位,如果不是看在林墨的面子上,活動方根本請不動她。

許栩追問林墨那些傳言的真假,林墨解釋說,只是老同學而已,並不是公司傳言的那樣。許栩雖然相信了林墨的話,但只要唐曉來找林墨,她都會生氣,私底下和林墨也沒少抱怨。

許栩提醒林墨註意和異性間的分寸感,而林墨卻責怪她敏感多疑小心眼,每次都會唇槍舌戰一番,然後不歡而散。

沒多久,許栩收到了公司的辭退通知。

她跑去問林墨為什麼,林墨無奈表示:“甲方對你寫的文案不滿意,還說你態度不好,都投訴到王總那裏去了。這次辭退也是王總的意思。”

許栩覺得委屈:“甲方那邊的對接人出了名的不講理,咱們組的人都知道的。一句廣告詞她讓我改十遍百遍我都沒怨言,但改完她還不滿意,讓我直接抄襲別人的創意,這點我接受不了,據理力爭了幾句而已。就這麼一點小事還被投訴‧‧‧‧‧‧”

林墨的語氣十分不耐煩:“哪個廣告人不是在甲方的挑剔和責罵中成長的?甲方讓你改你就改,這麼玻璃心,還做什麼廣告?趁早打包回家!”

見林墨不僅不安慰,反而出言責難,許栩的眼淚不由奪眶而出。林墨這才緩和了語氣,“好了好了,別哭了,晚上我不加班,帶你去看電影吧。”

林墨輕言細語的一句話,就令許栩的心情轉陰為晴。她覺得,工作可以再找,還有愛情尚可依靠,被辭退也沒有什麼大不了。

因為要去面試,許栩沒有正裝可穿,央求林墨陪自己逛街。

在商場裏頭,許栩看中了一雙百麗的黑色真皮長筒靴,試穿後十分喜歡。

與林墨交往的時間已不算短,可她從未收到過他的禮物,這雙鞋子小四位數的價標令她望而卻步,但卻不及林墨月薪的十分之一。如果他肯買來送她,等面試成功,工作有著落了,她一定也要回贈給他一份禮物。許栩默默地想。

可林墨卻並不打算慷慨,只是語重心長地對她說:“等你找到了新工作,月收入過五千的時候,你就買得起這個牌子了。”

林墨總是不忘提醒她,你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在能力匹配不上欲望之時,不要對得不到的東西抱有奢望。

她那時不知道,林墨給她的“愛情”,僅限於一包糖炒栗子的溫暖。

他的時間永遠在加班,他的人脈與資源吝嗇於與她共享,他總是說“許栩,你要獨立,要更努力點”,可他已經是業內資深的廣告人,而她只是初出茅廬的小丫頭,要怎麼努力,才能在人生道路與他並駕齊驅呢?

幸而不久後,許栩面試成功,找到了新工作。

她歡喜雀躍地回到林墨的居所,像個女主人一樣快活地忙碌著,準備做一頓豐盛的晚餐慶祝自己順利入職。

可當她把林墨的臟衣服放到洗衣機裏清洗時,從他的褲子口袋裏,她看到一張購買首飾的發票,那上面明晃晃的五位數金額幾乎閃瞎了她的眼睛。

七夕那天,他跟她說要通宵加班,沒想到卻是在忙著和別人過夜。他不舍得送她百麗的鞋子,卻舍得買豪奢的珠寶送人。是他不夠真心,還是她不配得到善待?

她心急火燎地跑去公司找林墨,想讓他給自己一個解釋,卻眼睜睜看著他攬著唐曉的腰出了公司大樓。

作為情敵,在唐曉面前,她連競爭的資本都沒有,只能拿出“正牌女友”的氣勢,盡管林墨從未在人前公開過他倆的戀愛關系。

她跑上前與唐曉廝打,想拼盡全身的力氣,一旁的林墨卻一直出手阻止。她還來不及叱責林墨負心寡義,卻被他一把推倒在地上,眼睜睜看著他開著車,載著唐曉絕塵而去。

再後來,許栩有次偶遇前公司的人事,閑聊中得知,當年她被辭退,並不是因為被甲方投訴,而是林墨的有意為之——他為了縱情追求他的新歡,早已把她當成了一枚棄子。

‧‧‧‧‧‧

為愛癡狂,不過舊夢一場。

在夢裏,林墨站在許栩面前,對她微笑,她伸手想去觸碰他的臉,他卻倏然轉身。

許栩跟在他身後,跌跌撞撞,叫他“林墨,林墨”,他卻毫不停留,越走越快,離她越來越遠,最終消失在濃霧裏。

5

水涼刺骨,胸口一陣窒息般的痛意襲來。

我倏然清醒,發現自己仍然半躺在浴缸裏。想起關於林墨的種種,早已拂去記憶中那層玫瑰色的濾鏡,我不免嘲笑十年前的自己,怎麼會低智如此,愛上這樣一個危險的男人?

浴室外的洗衣機仍在轟鳴,提醒我已回歸現實。

我迅速從浴缸裏爬起來,裹上浴袍下地,腳剛一接觸地面,訝然發現,不過一場夢的工夫,浴室裏早已水漫金山。

我強裝鎮定,赤腳蹚過濕淋淋的浴室,打開門,發現從洗衣機地漏裏溢出的水,早已漫到了客廳——我的羊毛地毯、我的真皮沙發,我隨手摞在地面上的書,無一不遭了殃。

我連忙關掉洗衣機,拔出水管,觀察溢水的位置。只見溢出的水隨著洗衣機的關停,慢慢地變少變緩慢,逐漸不再溢出了。拿出抹布和臉盆,我蹲在地上開始清理地板上的積水。

正忙乎著,手機提示音響起,打開一看,是阿勵在問:睡了嗎?

我語音回復他:沒呢,家裏管道堵了,漏了滿屋子水,正在解決當中。

說完,隨手把手機扔沙發上,繼續埋頭清理積水。微信仍然叮叮作響,我卻完全沒時間理會——得趕緊收拾完,不然今天晚上就別想睡了。

不一會兒門鈴聲突兀作響,嚇了我一跳。

獨居女性遇害的新聞最近層出不窮,我本來心生警惕,這大半夜的更應該小心為上。我從洗手間裏拔出拖把的金屬長桿,握在手裏躡手躡腳地走到入戶門邊。透過門禁,看到是阿勵站在門外,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低頭看到自己還裹著不得體的浴袍,慌忙折回臥室換了家居服,這才開了門。

“給你發好幾條微信也沒回。”阿勵扛著一個又高又大的快遞盒站在門口,“你買的這東西還挺沈的,想著你也搬不動,就給你送過來了。”

我這才想起那是我在網上訂購的書架,今天送來的時候我正在公司上班,就囑咐送貨員幫我送到樓下的養生館,讓阿勵幫我代收一下。晚上一加班,就把這事兒給忘了。

“你幫我擱客廳裏吧。”我看著他徑直進了屋,只能尷尬又不失禮貌地表示感謝,“謝謝啊,大晚上的辛苦你跑一趟。”

阿勵放下書架,看了眼濕漉漉的地面,環顧四周,“哪兒漏水呢?我幫你看看。”

“不用了不用了。”我慌忙擺手,“現在不漏了,明天我叫物業上門來看看。”

“我這都來了,幫你弄一下吧。”說著,他卸下雙肩包,從包裏取出手電筒和通管道的工具,徑直往洗漱間走去。

只見他觀察了一下洗衣機的地漏,又趴在盥洗盆底下用手電筒照了照,三兩下將那根水管從地漏裏拔了出來,然後用通管道的工具忙活了起來。

不一會兒,他便起了身,轉頭跟我說:“沒多大事兒,已經通了,可以正常用水了。”接著,他指著地上那堆從下水道裏清理出來的頭發,“你平時是不是總在這兒洗頭發?洗衣機和盥洗池共用一個下水管道,這堆頭發把三通管堵住了。”

“原來是這樣。太謝謝了,解決了我一個大麻煩。”我連忙上前擰開盥洗池的水龍頭,把洗手液遞到他面前,“辛苦你了,阿勵。”

正說著,一擡頭,對上他那張俊氣的臉,兩人幾乎貼身而立,彼此近到呼吸可聞。

“那瓶香水,你不喜歡?”水龍頭正嘩嘩地放著水,阿勵一邊洗手一邊註視著盥洗臺上擺的那堆玲瑯滿目的化妝品問。

盥洗臺上方的置物架上赫然擺著各式各樣的香水,唯獨沒有他送的那一款。

“香水‧‧‧‧‧‧我放公司了。”當時我把他的心意轉手就送給了何晶晶,後來覺得不妥,又找人代購了同款的香水,但此時還沒送到,只能推說香水放在公司了。

思及此,不免心生愧意,“我很喜歡,謝謝。”

“真的很喜歡?”阿勵的語氣變得意味深長。

“我‧‧‧‧‧‧我去給你倒杯水。”我顧左右而言他,找借口逃離曖昧的境地。

剛一邁步,腳底一滑,整個人瞬間往後傾倒。身後的阿勵及時托住我的腰,等我穩住身體,卻沒有松開手,我能感受到他手指的溫度,從我的腰間癢酥酥地傳來。

幸好我平時有健身的習慣,還能保持著不錯的腰線,不至於讓凸起的“遊泳圈”跑出來煞風景。

理智的中年女性,早已過了依靠荷爾蒙驅動的年紀,二十幾歲心裏只有所愛的人,三十幾歲學會自愛,看到的只有對方眼中的自己。

半晌,我的耳邊傳來阿勵的呢喃,他的呼吸聲也變得急促而熾熱,“許栩姐,我可以親你嗎——”

“還用問?”我一轉身,踮起腳尖,雙手挽住他的脖子,主動吻了上去。

她三十歲還沒對象,意外對一奶狗弟弟動心後,主動吻他表白

窗外起風了,微風吹起潔白的窗幔,送來窗臺上盛開的梔子花香。

阿勵的手指拂過我的臉,那一刻我忘了自己身在何處,又與何人在一起,我閉上眼,沈醉在這份久違的溫柔裏。

“你家裏有沒有‧‧‧‧‧‧那個‧‧‧‧‧‧”濃情蜜意中,阿勵啞聲問。

“哪個?”我反問。

“就那個。”

“哦——”我恍然大悟,“沒有。”

“那不安全的。”說著,阿勵從我身上支撐起身體,俯身定定看了我好一陣,“困不困?”

我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隨後打了個哈欠。

他在我身側躺下,張開右臂,把我攬進他的臂彎,“你睡吧,我抱著你。”

澎湃的心潮還沒有平息,聞著阿勵呼吸裏的潔凈氣息,我又怎麼能睡著。見他沒再說話,我也只能將臉埋在他臂彎裏閉眼假寐。

良久,又聽見阿勵開了口:“許栩,做我女朋友吧。”

我聞言心潮頓起,一時竟不知如何作答,只能繼續假裝酣睡。

不一會兒,困意上腦,迷蒙中似乎聽到阿勵長長地嘆息了一聲,隨即我沈沈地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醒來時早已朝陽入室,床畔已空,我以為阿勵已經離開。

趿拉著拖鞋,我睡眼惺忪地走到客廳,只見阿勵蹲在陽臺上,一邊研究說明書,一邊用螺絲刀悉心安裝那個兩米高的實木書架。我佇立在原地註視著他,看他沐浴在晨暉中,安靜而專註地忙活著,一時竟有些恍然。

這些年,我與愛情絕緣,杜絕了無效社交,一路風雨獨自承擔,所有心力都放在了工作上。

除了遠在老家的親人,在這座城市無所依傍,甚至連一個貼心的閨蜜也沒有,而阿勵,他就這樣直剌剌地闖進了我的生活,靠近我,溫暖我,並且試圖治愈我。

此刻我的眼神因他而溫柔,我的歲月為他而靜好。如果這不是愛,又是什麼呢?

6

周一如約而至。

林墨估計沒想到這次的提案會,甲方會搞這麼大的陣仗。偌大的會議室裏,我們公司的營銷部全部出動,烏泱泱坐了幾十號人。

我坐在會議室前排的中心位置,目光炯炯地註視著臺上林墨的一舉一動。

果然不愧是老江湖,甲方團隊面前,林墨不慌不忙地打開幻燈片,非常巧妙地講了一個暖場的段子,惹得全場哄笑。

等待全場安靜後,他開始侃侃而談。從全球經濟發展趨勢,到宏觀調控下行業的發展前景,再到本省的行業概況,然後回歸主題,談到如何為產品賦能,如何用廣告借勢造勢,如果進行調性定位和精準營銷。

很顯然這是一場成功的提案演講。原本是枯燥的專業話題,林墨卻控場到位,講得妙趣橫生。連我旁邊坐著的何副總都聽得連連點頭。

想起十年前,在甲方的會議室裏,我第一次聽到林墨講提案,便被他淡定自若的氣場折服,被他敏捷的思維、鋒利的談吐所吸引。

那會兒我剛入廣告界,還是職場中寂寂無名的小人物,天然的虛榮與慕強,真心喜歡他這樣具有強烈成功欲的男人。

當年初入廣告業,每日如履薄冰,被林墨無數次罵哭。還記得有一次,他看完我寫的文案,順手就將辦公桌上的文件甩到我的臉上:“你寫的東西跟狗屎一樣,根本不值得我花時間看!”

後來,更是因為他的無情而痛不欲生。

接下來的那些年,每當我身處被挫折虐得體無完膚的低谷,每當我趕方案無數次熬夜到天明,我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林墨。

想起他,如同揭開一道隱秘的傷疤,在一陣撕心裂肺的痛楚裏,迸發出勵誌向上的力量,使我痛定思痛,在殘酷的生存環境中不畏艱難,匍匐前進。

而今,我已在職場登至半高,才深知上行路上的不易,一路披荊斬棘,爾虞我詐防不勝防,唯有戰勝心魔,甩掉羈絆,才能踏上他人的肩膀站高望遠。

思及此,我忽然理解了林墨。

是了,眼前這個人雖然曾刻骨銘心地傷害過我,但他畢竟參與過我的青春,給我上了入世的第一堂人生課,更是我職場上的第一領路人,時至今日,既然心中早已沒有了愛,又何必再攜帶多余的恨意呢。

會議結束,何副總湊到我耳邊問:小許,你覺得晟飛廣告與這次一起競標的明宇廣告,哪家更具有優勢?

這位老爺子當年從售樓業務員幹起,一路升遷,又在營銷部總監位置上待了好些年,前年才榮升為副總裁,他實戰經驗豐富,自然對廣告提案有著自己深刻的理解。

思及此,我斟酌著措辭,不卑不亢地答:“這兩家公司都是業內知名的廣告公司,都成功實操過大地產公司的品牌營銷案例,具備不錯的廣告水準與營銷實力。

但我個人認為,晟飛近年來在新媒體營銷方面取得了矚目的業績,可以為我們提供一站式企業品牌推廣服務,這一點,比一直專註深耕傳統廣告的明宇公司,更具備綜合營銷實力。”

何副總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看到他肯定的神情,我心裏有了底。

這時,林墨走了過來,我和何副總起身和他打招呼。

何副總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誇贊道:“後生可畏啊,年輕人。不錯,好好幹。”

“何總您過獎了,以後還得承蒙您和許總關照。”說著,林墨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我雲淡風輕地看著他,嘴角帶著笑意,眼神裏毫無波瀾。

寒暄了一陣,何副總要趕往機場,我則以工作忙為由匆匆與林墨道了別。

回辦公室的路上,何晶晶像只興奮的小鳥一路嘰嘰喳喳:“老大,那個林墨,簡直太帥了有沒有!真的好帥好有才,天啦,我簡直要被這個帥大叔迷死了。”

我撇了她一眼,“他還單身,你可以放心大膽地去追。”

何晶晶搖著頭,長嘆了口氣,“還是算了,就算追到了,我也怕我hold不住他。我就單純的垂涎下而已。”

瞧,現在的小年輕多聰明啊,一眼就能看穿強者善於狩獵的本質。我當年怎麼就那麼缺根筋,覺得自己有能力,能夠駕馭得了林墨這匹野馬呢?

“老大,我倒是覺得林墨和你挺配的,你倆屬於勢均力敵的級別,可以強強聯合啊。”何晶晶笑嘻嘻地說。

“我啊,”我瞇著眼笑,“相對於和老江湖玩心術,我更傾向於和單純無害且相處不累的小奶狗談戀愛,或許他們還能多一點真心。”

“還是老大英明。”何晶晶向我豎起大拇指。

見她沒個正形,我不忘叮囑她:“與晟飛簽約之後,有的是時間和你的帥大叔打交道。你可不能因為色迷心竅而忘記工作操守。”

“放心吧,老大。”何晶晶拍著胸脯得意地道,“作為甲方,我保證虐他千百遍,他卻依舊待我如初戀。”

尾聲

我沒想到林墨一直沒走。

剛過了下班的時間,我便接到一個陌生號電話:“許栩,是我,林墨。你下班了吧,晚上一起吃個飯吧。”

“這不好吧?”我語氣猶疑。

電話裏的人沈默了。

“有什麼事嗎?”我刻意擺出甲方的高姿態,聲音冷淡而疏離,“如果是工作上的事,你可以先聯系我的助理何晶晶。”

“咱倆也好些年沒見了,”他輕咳了一聲,語氣懇切,“就當老朋友敘敘舊,好嗎?”

“好,那就一起喝杯咖啡吧。”我的語氣緩和下來,“我們公司不遠處有家螢火咖啡館,你去那裏面等我。”

“那一會兒見。”林墨掛掉了電話。

在螢火咖啡館,我與林墨相對而坐。

註視著服務生端上來的兩杯黑咖啡,林墨出言感嘆:“我記得你以前總嫌黑咖啡苦,只喜歡喝拿鐵,還要加很多糖。”

我擡頭迎上他打量的視線,淡然道:“人是會變的。”

“是,你變了很多,變漂亮了。”他定睛註視著我,“也變自信了。”

“林總,你也變了不少。”我將恭維還給他,“變得更成熟,也更有成功人士的魅力了。”

我不打算給林墨套近乎的機會,這些冠冕堂皇的場面話此刻說來,更是拉遠了我與他的距離。

我冷靜地看著他,倒想知道他接下來該如何收場。雖然我已對他並無怨懟,但要成為他口中盡釋前嫌的“老朋友”,很抱歉,我做不到。

果然,他並非只為敘舊而來。

假模假式地寒暄了幾句,他便打開背包,從裏面取出一個購物袋遞給我。我打開購物袋,瞥見裏面有一條奢侈品的真絲圍巾,還有一張商場的儲值購物卡。

我將手中的購物袋退回給他,“你這是做什麼?”

“老朋友的一點點小心意。”他摁住我的手,滿臉堆著笑,“請一定要收下。”

“你是懷疑這次競標不公平公正,還是對你自己不自信?”我冷聲問。

“哎呀,不是‧‧‧‧‧‧不是這意思。”他急言解釋,“這是業內規矩,你我都懂的。”

“林墨,”我正聲道,“我知道這個社會處處都有潛規則,職場更是少不了暗箱操作和利益交換,但我只想在我的職位上,盡可能地維持相對的公平與正義,在有生之年,不辜負每一份善意與真心。

如果你認為我不收你送的禮,就會讓你競標失敗,給你以後的工作使絆子,那你就錯了。或者你認為我收了你的禮,就會念舊情,成為你在甲方的後臺,那更是錯上加錯。”說著,我將購物袋扔給他,起身就走。

“許栩,你還是恨我的,對嗎?”林墨在我身後低聲問。

“所以,”我轉身看著他,冷笑出聲,“你是在擔心我對你公報私仇嗎?”

“我不是這意思。”他局促不安地看著我,臉上帶著歉意,“對不起,許栩。”

“明明很多事都不用弄那麼復雜。你的才華有目共睹,只要堅持做正確的事情,努力就一定會有回報。”我嘆了口氣,“你不用跟我道歉,你並不欠我什麼。縱然以前有虧欠,我也早已放下了。”

有人說,生活對人所有的虧欠,都會以另一種方式償還。正如當年,他視唐曉為珍寶,卻棄我如敝屣,如今也是各得其所。

聽說唐曉與他離婚後迅速嫁了個富二代,已經生兒育女。而他年近四十,依舊孑然一身。

而我,這個當年被他強勢碾壓的小跟班,如今在職場也已掙得一席之地,此時此刻,一貫恃才傲物的他在我面前也只能放低身段殷勤討好。

至於在他那裏不曾得到的愛與善待,相信以後也會有另一個人會用其他的方式補償給我吧。

思緒萬千中,聽到林墨猶疑著問:“那這次競標‧‧‧‧‧‧”

“放心吧,簽約的合同,下周我會讓我的助理何晶晶傳給你。我相信你的能力,以後工作的事,還拜托你多盡點心,希望我們接下來的合作能互利共贏。”

說完,我給了林墨一個瀟灑的背影。

高跟鞋踩在大理石的地面上,發出清脆悅耳的踢踏聲。大門推開,微風拂面,我看到阿勵正在咖啡館門外等待我。

在身後林墨的默默註視裏,我微笑著走上前,挽住阿勵的胳膊,“阿勵,我們走。”

是的,在下樓赴約之前,我給阿勵發了微信,讓他半個小時之後在螢火咖啡館門前等我。

“我們去哪兒?”阿勵問。

“去吃飯,吃完飯去看電影。”我笑盈盈地答。

“看完電影呢?”阿勵又問。

“看完電影回家——”我笑著拉長聲音,“把上次咱倆沒做完的事情做完。”(原標題:《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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