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拉木頭回家

頻道:解夢 日期: 瀏覽:1

本故事已由作者:鹿其,授權每天讀點故事app獨家發布,旗下關聯賬號“談客”獲得合法轉授權發布,侵權必究。

1

我在家裏是最不得寵的,何止不得寵,簡直受不到關註。

父母都不是重男輕女的人,他們只想好事成雙,一子一女是最好的狀態。由此來看,夾在哥哥和妹妹之間的我,便是多余的了。

聽說,懷著我的時候,母親一心想要個女兒,從無信仰的她,竟跑到寺廟燒香。可以想見,當她看到自己二兒子時,心中該是多麼失望。因此,懷著妹妹時,她連燒香的一點點信仰也沒了。

但是妹妹很爭氣,不用燒香拜佛就圓了父母的夢。

比起父親的漠然和冷淡,母親對我更多了一層復雜的感情。不僅因為我沒有如她所願地是個女孩,更因為我出生的第二天,外祖父就去世了。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外祖父本就患病,他的生死更不是我這個嬰兒可以左右。我還沒有認真看過這個世界,更不必談什麼生死。但很多時候命運是不管不顧的,它不理會我一出生便沒有得到寵愛,甚至讓我帶來了厄運。

生下我之後,母親便郁郁寡歡。她心裏是怨我的吧,盡管她的理智一定告訴過她,不管是我自己的性別還是外祖父的生死都不是我能決定的,但母親仍無法真心喜歡我。

而直到兩年後妹妹出生,母親才真正從陰郁中走出來。當然,這些都是後來我在大人們的閑話中無意聽來的。

而在當時,甚至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我以為奶媽才是我的親生母親,因此總是疑惑,為什麼我要管一對對我態度冷淡的夫妻叫父母。

四歲那年,我害了一場大病,大夫連連嘆氣。父母大概也是嘆氣的,但有沒有悲傷我便猜不到了。我只知道,他們一度想放棄了。母親更加相信我是來討債的。

最終,奶媽出了主意,說帶我回她鄉下老家,說不定換個環境會有些用。如果真是不中用了,不必在父母面前閉眼,他們也就不用太心傷。後面這句不過是個臺階,免得父母因為怕別人說閑話而不讓奶媽帶我走。

果然,父母順著奶媽用心搭建的臺階送我走了。聽說,我走那天,母親落了淚。

2

或許是鄉下的水土滋養了我,也可能是奶媽無微不至的照顧令我舍不得離去,奇跡般地,我撿回了一條命。

因為怕我舟車勞頓再生病情,奶媽沒敢直接送我回家,而是托人寫了封信給我家裏。約莫過了一個月——我總覺得並不需要這麼久——奶媽收到了父母托人送來的一些錢,他們知道奶媽不識字,便沒有寫信,只是托來人帶了幾句話,無非是問好和感謝的客氣話。

奶媽抱著我,說我父母很高興,用不了多久我就能見到他們了。四歲的年紀已經不算太小,來人說了幾句話我都能記清,沒有一句提到我。但我竟然沒有悲傷,也或者那時的我不懂悲傷,我只想著,一輩子生活在這裏多好啊!

然而我畢竟是父母的骨血,總是要回到他們身邊的。回家的時候,我的五歲生日早已過完。

父母對我的歸來沒有太多欣喜,但至少也未曾厭惡。年長我三歲的哥哥進了學堂,妹妹已經可以說出很長的句子。我看著陌生的家,陌生的他們,不爭氣地躲到了奶媽身後。奶媽一邊扽我,一邊對著父母訕笑。

事後我想,那時候我怕的,大概不是周遭的陌生,而是擔心奶媽會離開。那時的我已經懂了奶媽與我的關系,奶媽也一再叮囑,如果父母不再雇用她了——畢竟我似乎已經長大了——那麼希望我不要忘了她。

我怎麼會忘了她呢?

好在,當時我父親做著一個不大不小的官,家裏並不會為雇一個奶媽而為難,更何況奶媽還可以幫忙做些雜活,因此我們也就暫時不會分開了。

只是家裏曾呈現很奇怪的景象,父母和哥哥妹妹是親密的一家人,我和奶媽倒像是客居於此的親戚,我甚至常有寄人籬下的感覺,這是在奶媽家都不曾有過的。

即便如此,我仍是滿足的。而有一個詞叫作好景不長,我還不懂,卻已經經歷了。

我回家不滿一年,父親便去世了。我沒有感受到太多悲傷,卻不免懼怕,怕他們以為是我帶來了噩運。而母親沒有理會我的擔憂,她受了太大的打擊,早已忘記了埋怨與責怪。

家裏沒了頂梁柱,只剩下孤兒寡母。我們不得不投奔舅父。這也意味著,奶媽要回鄉下老家了。

我心中有兩個小人打架,一個說,和奶媽走吧,奶媽才是疼愛你的人;另一個說,無論有多少疼愛,親生母親總是不能割舍。

小小的我經不起這樣重大的選擇,於是我幹脆放棄了,看母親的安排吧。於是我又怕起來,怕和奶媽分開,也怕母親真的不要我。哪一個都不是我所願。

母親從不知道我心裏的復雜鬥爭,也似乎並未把這個問題當作問題。很自然地,她帶著我們兄妹三人走了。臨別時,我小心翼翼地與奶媽依依不舍。生怕奶媽以為我不愛她,又生怕母親認為我太過喜愛奶媽。

小船載著我們奔赴一個陌生的新家,縱使我曾有過寄人籬下之感,但家畢竟是家,離開了,難免傷懷。一路上,母親抱著妹妹,仿佛抱著希望。

3

我們和舅父一家並不親密,甚至此前很少接觸。母親之所以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大抵也是無可選擇的緣故。

父親那邊只有幾房遠親,自然無法投靠,而他雖然做著官,身後卻沒留下什麼積蓄。慢說如此,即便家裏有些閑錢,也遠遠不夠母親養活我們兄妹三人。

進到舅父家的那一刻起,我才真正地開始了寄人籬下的生活,連同母親和兄妹一起。

父親離世後,母親被迫帶我投奔舅父,過上寄人籬下的生活

舅父是個商人,且很成功,於是把舅母養成了頤指氣使的闊太太。闊太太瞧不起落魄的官太太,處處為難母親,當然,更不會給我們兄妹好臉色。

礙於親情的關系,舅父舅母對我們有過片刻的客氣,但很快便不耐煩了。尤其是舅母,話裏話外掩飾不住對我們的嫌棄。由此,我們一家人淪落為奴仆。

哥哥被安排到鋪子裏做學徒,母親竟然做起了家務,我和妹妹年紀尚小,用處不大,因此是最討嫌的。

舅母是個粗俗的人,動輒言語粗鄙。母親生性溫順,又因為承了人家的恩情,不敢多說什麼。唯有舅母的汙言穢語罵到妹妹頭上,母親才會進行無謂的反抗。

舅父在家的時候看似會好一些,至少他會裝模作樣地呵斥舅母幾句,但任我這個小孩子都看得出,他只是擺出一副和善的樣子給別人看。每每聽到別人贊他收留了妹妹一家孤兒寡母,他便謙虛地表示血脈難割,人人都會如此。

於是善人的頭銜便戴在了舅父頭上。

善人舅父平日裏忙著他的生意買賣,忙著盯著我大哥是否偷懶。家裏的一切幾乎都是舅母安排,她偶爾也會像個嫂子一樣和我母親聊天,不變的話題是世道不太平,人人自顧不暇,言外之意便是我們要當牛做馬感恩戴德。

每每這時,母親只是木然地點點頭,只要舅母不罵人,她便已經很感恩了。

因為大哥太忙,妹妹又小,有段時間裏,我似乎成了與母親最親近的人。她有時候會同我說幾句體己話,偶爾也會小小地抱怨一番,但最終又回歸現實。畢竟,我們還是要生活下去。

4

七年的光景,寫在紙上不過是幾個漢字,說給人聽也費不了太大工夫,唯有親身經歷了,才能深刻體會,這些年的每一寸光陰都刻在我的心裏。

外面槍聲響起之時,大哥剛滿十六歲,我也早已在鋪子裏幫工。

那聲音仿佛就響在耳邊,但我知道其實離得很遠。

大哥搖搖頭,他說聽得真真的。他看著我,欲言又止,看似猶豫卻眼神堅定。

沈默了一會兒,大哥囑咐我,要照顧好母親和妹妹。

我知道,他要走了。

從那以後,我再沒見過大哥。

得知大哥出走的消息,舅母消停了些時日的粗鄙之語又重見天日,比之前更甚,連一心裝善人的舅父都解氣地罵了好幾句。很快地,夫妻倆的矛頭又指向痛哭不已的母親。

他們失去了得力的且不費工錢的夥計,而母親面對的是長子的不辭而別。一怒一悲,誰的心裏都不舒服,卻無法彼此相通。

我把母親護在身後,想和他們理論,卻感到母親扯扯我的衣角。我怎能不懂她的一味遷就與委曲求全。

那一晚,母親把我和妹妹叫到身邊,細細地看著我們,生怕一個錯眼,我們也會不見了。

母親緩緩地說,她知道大哥去了哪裏,也知道他未必回來了。但是,她不怪他,只是遺憾沒能當面告別。

我原以為母親一直在盡力護住我們這個小家,如今才明白,她心中有個大家。那樣瘦弱的身體裏,竟盛著幾萬萬人。

我仿佛重新認識了母親,母親也一瞬間通了我的心意。她極溫柔地告訴我,我年紀還小,不能走。

我點了點頭,那般水樣的溫柔的母親,任誰也無法拒絕。

舅父把大哥的那份工作壓在了我的肩上,出氣似的幾乎一刻不停地使喚我。每每回到家裏,都已經很晚了,但母親一定會等著我,連妹妹也揉著眼睛不肯睡。

相依為命便是如此吧。

母親心疼我,幾次想讓我去投奔奶媽,她知道奶媽心善又極疼我。我自然是不會去的,一來我不願離開母親和妹妹,何況答應了大哥會照顧她們;二來這些年沒有通信,貿然而至竟是去給一家人添麻煩,這是我所不願的。

母親大概也想到了這層,但她沒有其他法子,她甚至不知道該如何保護妹妹。

5

冬日裏,我被舅父安排著隨夥計出了趟遠門。天寒路遠,母親不願我遠行,但舅父說這是一次歷練。

臨行前,妹妹拉著我的手,讓我早些回來。自從大哥離家,妹妹與我更加親厚了。我摸摸她的頭,答應回來以後給她買糖葫蘆。

但我沒想到,回來後,卻再也找不到妹妹。

母親病懨懨地躺在床上,仿佛沒了生氣,見到我卻猛地坐起來。我緊走上前,拉住母親的手。她瘦了太多,手指上分明的骨節硌在我的心上。

我才知道,妹妹被舅父賣了。在我走後不久。

我要去找舅父理論,不,拼命!

而母親卻拼了命地拉住我。她虛弱極了,仿佛方才已經用盡了力氣。

母親大口地喘著氣,已經說不出話,但她的眼神告訴我,她有話要說。

我忙貼近母親,只感到她在我耳邊呼氣。猛地,母親推了我一把,留給我最後一個字。

走!

我楞在原地,待緩醒過來,才明白母親的意思,而她已經再不能看我一眼。

我瘋了一般翻箱倒櫃,只想找出一件兇器,與舅父拼命。但我連母親平日裏做工用的剪子都沒找到。

或許是我的動靜太大,本就有些心虛的舅父推門而入。怯弱的我,赤手空拳,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仇人。

舅父沒容我多想,先大叫了一聲。他看到了剛剛故去的妹妹,眼裏沒有悲傷,卻寫滿了被壓抑的厭惡。

大概有人聽得了風聲,很快地,舅媽顛著小腳跑了過來。她倒比舅父坦率許多,直呼晦氣。

舅父再沒有假惺惺地呵斥她,他連裝作顧及我的心情都不願了。

6

舅父到底頂著善人的名號,極不情願卻風光地料理著母親的後事。

大概是怕我像大哥一樣走掉,舅父對我竟有了幾分慈善模樣,卻只令我感到惡心。他不知道母親已經把真相告知於我,仍騙我說妹妹嫁到了好人家,可惜遠了些,不得見面。

我沒理會,第一次對舅父提出要求,希望將母親的靈柩帶回老家。

舅父皺著眉,搖搖頭,借口路程太遠,他不得空,我又太小。

妹妹都已經“嫁人”了,我怎麼還小呢?我沒說出來,但舅父一定看出來了。他磕了磕煙袋,出了主意。

等太平了吧。

是啊,局勢給了舅父太好的借口。我低下頭,想自己的下一個理由。

再擡頭時,我提出想去看看奶媽。家人一個個離去,令我很難不想到奶媽。

舅父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他沒有馬上駁我,而是承諾他會考慮。

當晚,我聽到舅父和舅母爭吵。舅父大概對我有了一點點惻隱之心,想派夥計跟著我,看過奶媽立刻就回。

舅母考慮的是一路的開銷和誤工造成的損失。當然,也是怕我半路跑了,畢竟他們養我到如今是需要回報的。

我不知道他們爭出了什麼結論,漸漸地,我睡著了。

那一夜我幾乎一直在做夢,夢到離世的母親,夢到出走的大哥,夢到不知身在何處的妹妹。忽然間,我處於大海之中,獨自漂泊,周圍除了水,別無他物。

我呼喊著親人,卻沒人答復我,孤獨與無助令我驚醒。枕頭已經濕了一大片。

原來,男孩子長大了也還是會哭的。

走吧!我還是有親人的,大哥、妹妹、奶媽,或許他們都是樂於見到我的,也許我還沒有被所有人拋棄。

趁著天還沒大亮,我連忙收拾東西——其實也並沒有什麼——預備著在被人發現之前離開。

這麼計劃著,但我並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走。

我該去哪兒,我又能去哪兒?

7

我成功地逃出來了。這是令我感到意外的,或許上天憐惜我,更可能是舅父大意了。

我沒有錢,只有從廚房摸來的兩個餑餑,不知道能讓我堅持到哪裏。

我一路討著飯趕路,說是趕路,卻完全不知道要去哪裏。我想找個人打聽妹妹的消息,卻發現沒有一個人可以信任。

逃離是我唯一可以也是應該做的事情。誤打誤撞地我竟走到一條河邊,又冷又餓,心中早沒了火焰。與其找哥哥、找妹妹,倒不如去找父母那般容易。

在我意誌消沈,以為自己已經抗不下去的時候,一條小船救了我。

要過河嗎?一位老者站在船頭問我。

我搖搖頭。大概看我實在茫然,老人解釋道,這邊實在沒有路了,只能搭船過河。

我呆在原地,不知道如何回答。

老人也很疑惑,竟然下了船,走到我身邊。他仔細地看著我,我也不惱,任由他看著。

老人猶豫著要開口,又看看我手裏的包袱,點點頭,確認了我是徐家的二少爺

已經很久沒有人叫過我少爺,我也早就不是少爺了。我仔細打量眼前的老人,卻無法說服自己認識他。

見我默認了,老人笑了一聲又很快止住,大概是我的境況實在是不好笑。

老人解釋說,他從前在我家裏做過事。那時候我還小,也不大和別人接觸,所以不大記得。

這麼一說,我仿佛對老人有了幾分親近,雖然我仍然想不起來他是誰。

我覺得應該說些什麼,但又組織不出語言。

老人見了我的難處,先提出問題,問我為何流落至此,問我娘和兄妹如何。

我簡單地把現狀告訴老人,他痛惜地搖搖頭,又憐憫地看著我。

他一口一句二少爺,一口一句好孩子,問我要去哪裏,不管去哪他都願意送我。他念著我父母當年待他不薄,不能不管我。

我很感激,但只能搖搖頭,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

8

老人將我帶回了他家。說是家,其實只是一間簡陋的房子,略避嚴寒罷了。我不禁心酸,可見父親故去後,老人的日子並不好過。

然而我又能做些什麼呢,他尚且有個避風雨的處所,我確實完全地漂泊無依了。

老人拿出兩個窩窩頭,向我道歉,說家裏實在沒什麼可招待的東西,湊合墊吧幾口吧。

此時此刻能有口熱水、有口吃的,我已經相當滿足了。窩頭入口的那一瞬間我才明白,原來我並不想死的。我小心打量老人的房子,可謂家徒四壁。

老人大概註意到了我的目光,嘆了口氣。這年月,難呀。

老人給我講了當年離開我家後的境遇,也許是怕我嫌煩,他說的很簡單。

我問他可知道奶媽的住處,老人遺憾地搖搖頭,但他說可以幫我打聽。

在老人幫我打聽的那些日子裏,我仍然無處可去,只好住在老人家裏。老人很熱心,或許是念及我父母的好,一心想為我找到奶媽,連自己的營生也不顧了。

我甚至有心幫他撐船,奈何自己實在無能,我已經不是少爺了,卻依然像個少爺,什麼也不會。

好在這樣的日子沒有持續太久,老人很快就打聽到了奶媽的住處,並執意要送我去。我疑心他是怕我半路自殺,心裏一陣滾熱。但我實在不好再耽誤老人,也不知道自己以後有沒有機會回報他。

當我第一次坦率地把想法告訴老人後,他爽朗地笑了,但很快又收住笑意,鼻子一酸,說我們一家都是好人。

我不知道當年父母如何待他,但我很清楚,除了添麻煩,我並未給老人帶來一分好處。

臨到奶媽家的時候,我心裏忐忑極了,不知道奶媽家裏會不會收留我。當年家裏落魄了,不得已把一幹人等遣散了回家,如今我又該如何面對奶媽及其一家人呢?

已經能看見奶媽家破敗的木頭門,我停了腳步,真想轉身離開。老人倒是很高興,他說他一個孤老頭子只能幫我這些了。他從不以為自己幫我了多大忙,但我必須把這份情意記在心裏。

老人上前叫了門,我下意識地退了一步,又被老人拉住。

很快地,一個小女孩開了門。她看看老人,又看看我,眼裏沒有警惕,滿是天真,那份幹凈明澈,像極了我妹妹。

老人說了來意,小女孩衝著屋裏喊了一聲媽。一位婦女走了出來,是我的奶媽。

9

奶媽喊著我的乳名,等我應了,便一把抱住我,又哭又笑。小女孩先是嚇了一跳,但大概知道了我是誰,又笑了起來。

聽到動靜,陸續走出來兩個男人。年長的是奶媽的丈夫,一個老實漢子,我從前叫他叔;年輕的是我的奶哥哥,乳名喚作“阿貴”,與我同歲。

阿貴哥像小時候一樣,叫我的乳名,與我稱兄道弟。我們的接觸並不很多,只是兒時養病期間的友誼,卻跨越了這麼多年,不曾有過隔膜。

老人連屋都沒進便離開了,臨走前還囑咐我要好好的。但我除了道謝,什麼也做不了。

奶媽知道了我的經歷,摟著我哭了很久,她說原以為我那次病好之後就該有後福了,誰知道竟然這麼多苦難。

叔在一旁不斷地搖著頭嘆氣。阿貴哥攥緊了拳頭,他大概想象不出家人之間為什麼可以如此寡情甚至惡毒。小妹妹還小,不知道能聽懂多少,但也在一旁落著淚。

我在奶媽家暫時住下,卻並不踏實。對於他們,我只能是個累贅,這年月,誰的日子也不好過。

我唯一會做的,只是在舅父鋪子裏學的那些事,但在這裏毫無用處。好在沒有人嫌棄我,我也努力肯學,漸漸地能幫著家裏做些事情。偶爾還教小妹妹認字,她很聰明。

阿貴哥該是這個家裏最能幹的,但閑下來的時候,他也願意跟著我識幾個字。他說以後大概用得上。我總覺得他也許是在安慰我,讓我覺得自己多少還是有用處的。

那段日子可以說是安穩的,唯一令我放不下的就是妹妹。我有心去找她,但根本無從下手,一絲一毫的線索都沒有。

極苦悶的時候,我會向阿貴哥傾訴。但他也沒有辦法。我也告訴阿貴哥,我曾想和舅父拼命,但終究無法做到,感覺自己懦弱極了。

阿貴哥搖頭。他說,如果我把自己的命搭進去了,也許就再也沒有人惦記我妹妹了。

我們沈默了好一會兒,阿貴哥突然誇我長大了許多,他說我從前怯生生的,卻帶著小少爺的嬌氣。

我承認,但不得不為自己辯解,是因為那時候生著病。

阿貴哥點點頭,想了會兒,跟我說,還是人好啊,生了病吃吃藥就好了,再不然,好好養著也就無事了。

他看著我,我也看著他。大概是看到我眼中燃起了希望的火苗,他問我,有沒有想過去找我大哥。但沒等我回答,他又後悔說了這句話,讓我忘掉。

但我怎麼忘得掉呢。

10

我很清楚大哥去了哪裏,母親和妹妹也知道。雖然我沒明說,但奶媽一家大概也猜到了,至少阿貴哥一定是明白的。

那麼我也明白他所說的是什麼意思,這未嘗不是一個好主意。只是我仍猶豫著,我厭惡這樣的自己。

沒多久,我們聽到消息說,舅父所在的鎮子響起了槍聲。不僅如此,大概還有更多的我們不知道的地方也有同樣的事情。

我沒心思去想舅父一家的安危,只是越發擔心妹妹,不知道她在哪裏,更不知道她是否安全。我終於坐不住了,總應該做些什麼吧!

我又想起了阿貴哥的話,去找大哥!對,就這麼辦。我把我的想法和阿貴哥說了,他很欣喜,又很擔心。

原來,阿貴哥早就想走,像我大哥那樣。同時他又擔心,如果他走了,家裏怎麼辦。但轉念又想,即便他永遠地留下來,家裏也未必能永遠平安。

我們對視一眼,都不再說話,卻明白了對方的心思。

我以為奶媽會阻止我們,結果並沒有,她至多是有過一瞬的驚訝。或許她早就察覺了阿貴哥的心思,只是沒想到連我也要跟了去。當了解到這是我自己的想法後,奶媽點點頭。

她看著阿貴哥和我,就像當年大哥出走後母親看著我和妹妹。我在她的眼裏看到了和母親一樣的目光,有心疼,有不舍,又摻著幾分驕傲。

離開的那天,我們說好,誰也不要送我們。於是奶媽和叔帶著小妹妹在門口看著我們,直到走出了很遠,他們仍然看著,仿佛在看著希望。(原標題:《希望》)

點擊屏幕右上【關註】按鈕,第一時間看更多精彩故事。

(此處已添加小程序,請到今日頭條客戶端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