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能和仇人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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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8年10月份的一天,已在日本定居的胡蘭成突然收到了張愛玲的一封信。這一年,張愛玲與胡蘭成已經離婚整整11年了。

11年間,張愛玲和胡蘭成都已發生了巨變:他們各自有了自己的婚姻。張愛玲與戲劇家賴雅結了婚,胡蘭成與佘愛珍在日本成了婚。

按理,這樣的兩人應當不會再有交集,更加不會有故事。可偏偏,張愛玲卻突然在這種時候主動給胡蘭成寫了信。

這封信被寫在明信片上,由胡蘭成好友池田轉來。信的內容非常簡單,且沒有上下落款,上面寫著:

“手邊如有《戰難和亦不易》‘文明的傳統’等書(《山河歲月》除外),能否暫借數月作參考?請寄(底下是英文,她在美國的地址與姓名)”

收到信後,胡蘭成的第一反應是驚訝,他不敢相信,寫下決絕分手信後的張愛玲,竟會主動來信。他將信的字跡反反復復看了,他確定這確實是張愛玲的筆跡。

張愛玲與胡蘭成

但即便筆跡是張愛玲的,胡蘭成也還是不敢相信這是她寫來的。要知道,一兩年前,他委托池田去香港看她時,她連面都不肯露。

因為這封信來得太過突然,胡蘭成腦子裏有些昏昏的,明明信的內容很“官方”,全程只提“借書”,可胡蘭成還是不自主地開始亂想了。

想了一會兒後,胡蘭成決定把信給妻子佘愛珍看。佘愛珍曾是白相人吳四寶的妻子,她一直被人稱作“大姐大”,逃亡到日本後,她開過酒吧,蹲過大獄,是個見過世面的女子。

可這一回,看到張愛玲給丈夫寫來的信後,佘愛珍竟也不淡定了。畢竟,這是張愛玲啊,民國時紅遍中國的女作家!

佘愛珍看著這封信良久後,對胡蘭成道:“你趕緊回信啊!”胡蘭成聽到這話有些詫異,他道:“你不吃醋?”佘愛珍嘿嘿一笑道:“吃醋看地方,你與張小姐是應該在一起的,兩人都會寫文章,多好。”

佘愛珍把張愛玲的這封信看成是“欲與胡蘭成重修舊好”的意思,她竟還勸胡蘭成“給張小姐賠個不是,重新和好”。

胡蘭成聽了這話後,似乎也有了心思,但想了想後,他頓時又生出了幾分傷感,他“多情濫情”的本性又發作了,他皺著眉頭道:“她又不會來日本,她若來了,你怎樣呢?”

佘愛珍雖是個大女人,可她畢竟也是個有原則的女子,所以,她定然不會和其他女子共侍一夫,哪怕這女子是天下聞名的張愛玲。她故作輕松卻又略顯嚴肅地說:“那時,我就跟你莎呦那拉(再見)了!”

胡蘭成與佘愛珍

胡蘭成在男女感情上素來含糊不清,這邊,他雖然與佘愛珍已經是合法夫妻,可這似乎並不影響他對張愛玲“有想法”。所以,他竟在佘愛珍的攛掇下,真的寫了一封夾七夾八的信去撩撥張愛玲。

回信前,胡蘭成還幹了一件極有心機的事:他把張愛玲的作品《赤地之戀》和自己的《山河歲月》比著看了一遍。看完後,他自然要特地在信裏告訴張愛玲“自己把兩人的作品比著看了”。

信寫好後裝封時,胡蘭成又在信裏附了他新近的照片。信中沒“夾七夾八”的部分如下:

“愛玲:《戰難和亦不易》與《文明的傳統》二書手邊沒有,惟《今生今世》大約於下月底可付印,出版後寄與你。今生今世是來日本後所寫。收到你的信已旬日,我把《山河歲月》與《赤地之戀》來比並著又看了一遍,所以回信遲了。蘭成”

胡蘭成信中提及的《今生今世》是他在日本為賺稿費寫的一本書,這本書是他的回憶錄,裏邊詳細記載了他和八個女人的情愛,這八個女人自然包括張愛玲和佘愛珍。

寫信時,胡蘭成還有些得意地對佘愛珍說:“愛玲見我的回信裏,說要把她的文章與我的比並著看,她必定也有些慌,讓她慌慌也好,因為她太厲害了。”

胡蘭成因覺得自己在信裏“夾七夾八地撩她”會引發她的不適,所以特地在寫信寄書時用雙掛號信。雙掛號信跟普通信件不一樣,它要求收件人本人收件時在回單上簽字。胡蘭成這個小心機的目的,自然是逼迫張愛玲不得不回信。

信寄出去後,胡蘭成心裏七上八下,因為他不確定張愛玲到底為何寫這樣一封信。胡蘭成之所以完全不了解緣由,實際是他對當時張愛玲的處境並不了解。

真實情況是:張愛玲此時寫信給胡蘭成借書,是真的苦於找不到資料,她完全沒有別的意思。

張愛玲給胡蘭成主動去信時,她與賴雅結婚才三年。此時的張愛玲正一心想在美國文壇紮根,此間,張愛玲為自己安排了密集的寫作計劃,她很想在美國文壇有一番作為。

張愛玲與賴雅

可這個世界的事情總是不那麼盡如人意,張愛玲的一些作品雖然在美國引起了一些反響,但她寄予厚望的《粉淚》卻被退稿了。這也意味著:她想憑借這部小說進入美國文壇的希望落空了。

張愛玲在文學事業上非常要強,這樣的結果對她無疑是一次重創。《粉淚》被退稿後,張愛玲內心極其沮喪,她甚至因此得了一場病,且臥床數日。

那段時日裏,張愛玲對前途幾乎失去了信心,她開始依靠占蔔等方式來緩解自己的焦慮。1957年8月4日, 張愛玲在給好友鄺文美的信中說:

“我在Colny認識了一個女作家,她看手相很靈,她昨晚又替我看最近發展,說我9月裏運氣好轉,但只能靜等機會,自己發動的事不會成功,害我一夜沒睡好。”

隨著作品的不斷遇冷,張愛玲的心情一直處於低落狀態,好在,賴雅一直在旁邊鼓勵她。賴雅也對妻子的狀態感到擔憂,在1958年7月30日的日記裏,賴雅記敘了張愛玲做夢後痛哭的相關。他寫道:

“愛玲在午睡後,為一個夢感到屈辱,她夢到一個有名的作家取得了巨大成功,可她卻不認識他。這個夢讓愛玲哭了很久,哭完後才好了一些。”

賴雅與張愛玲

到了1959年1月時,張愛玲的事業和心情依舊沒有任何好轉,她在給鄺文美的信裏說“自己覺得惶惶然,很希望鄺能陪在她身邊聽她說話”。

可以肯定的是,給胡蘭成寫信時,張愛玲這個曾在民國年間引發大轟動的女作家,此時在美國遇冷,且心情很糟糕。巨大反差的壓力下,她感受到了惶恐。此時,擺在她面前的路只有一條:盡快有代表作,在美國文壇立足。

張愛玲給自己制定的寫作計劃越來越密集,急於求成的心態讓她亂了分寸,以至於她竟為了尋找寫作其中一部作品《易經》的題材,而有些冒然地給胡蘭成寫信借書。

《易經》這部小說是張愛玲在1957年就籌劃創作的,寫信給胡蘭成時,第一章已經寫完,正在寫第二章。因為這本書涉及港戰,所以,在美國找不到資料的她,才會想到找胡蘭成要《戰難和亦不易》這些書。

處於“急於求成”狀態的張愛玲,當然想不到,自己措辭即便已經極其“官方”了,胡蘭成還是會多想。收到胡蘭成那封“夾七夾八”的雙掛號信後,張愛玲的心情可以用“震驚”裏形容。很難想象,正焦頭爛額的張愛玲在這種時候還得應付胡蘭成,這著實讓她有些為難。

收到信一個月後,張愛玲提筆寫了封回信,信的全文如下:

“蘭成:你的信和書都收到了,非常感謝。我不想寫信,請你原諒。我因為實在無法找到你的舊著作參考,所以冒失地向你借,如果使你誤會,我是真的覺得抱歉。

《今生今世》下卷出版的時候,你若是不感到不快,請寄一本給我。我在這裏預先道謝,不另寫信了。愛玲 十二月廿七”

在日本期間的胡蘭成

張愛玲這封信的意思非常簡單:“書收到了,向你借書讓你多想我很抱歉,請不要再寫信。”這封信的意思如果說得再白一點就是:我不想再理睬你了,請你自重。

胡蘭成畢竟是寫文章的人,他自然懂得張愛玲信裏的意思。胡蘭成看到這封信後,心裏難免有些失落,佘愛珍見了雖覺得好笑,卻並不真的去笑話他,她反而好意給他出主意說:

“你還可以信裏請她來看櫻花。我教你個法子,你只當沒有收到這封信,越發寫信去撩她。”

胡蘭成聽到佘愛珍的建議後,竟在《今生今世》裏嘆道:“這(法子)簡直是無賴,我雖不依著做,可是真好。”

佘愛珍雖幫著胡蘭成出主意,可她心裏多少覺得胡蘭成配不上張愛玲,她也覺得“他們復合”絕無可能。若非如此,她也不會“幫著”出主意了。身為女人,她雖做了胡蘭成的妻子,卻並不覺得他是好男人,尤其在對待張愛玲的感情上,她覺得“錯在胡蘭成”。

基於此,胡蘭成在張愛玲那裏得了“冷遇”後,佘愛珍竟半玩笑地道:

“你呀,是要愛玲這樣對付你。想起你對人家絕情絕義,不知有多可惡!”

佘愛珍能說出這番話來,自然因為她知曉張、胡的婚姻糾葛。在那段婚姻裏,胡蘭成幾次背叛了張愛玲,他甚至還讓張愛玲給他在外面女子“籌錢”墮胎。

胡蘭成如此對待張愛玲,卻還覺得“她會對他存有感情”,這多少讓人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因為覺得自己在張愛玲這兒還有機會,胡蘭成竟在收到張愛玲這封“官方回信”後,想著再度寫信寄書去美國。

左一為年輕時的胡蘭成

《今生今世》的下卷出版後,胡蘭成將書寄給了張愛玲。這本書裏,胡蘭成用了一個專門的章節寫張愛玲,在這個章節裏,胡蘭成用文學手法將兩人的感情進行了各種渲染,其目的,自然是為了掩飾他在這段感情裏的“齷齪”。

這段敘述不僅讓張愛玲的讀者憤怒,也讓張愛玲自己覺得“很不適”。這種不適持續了無數年,以至於1966年11月4日,該書被出版七年後,張愛玲依舊有些憤憤然地在給好友夏誌清的信裏寫道:

“胡蘭成書中將我的那部分纏夾得奇怪,他也不至於老到這樣。不知從哪裏來的quote(引述)我姑姑的話,幸而她看不到,不然要氣死了。後來來過許多信,我要是回信勢必‘出惡聲’。”

從張愛玲的這段話可知:那次夾七夾八的信後,胡蘭成無數次給張愛玲寫信,這些信能讓她用“許多信”來形容,足見其數目之多。尤其可見,胡蘭成真的在之後,用了佘愛珍教他的“無賴”法子去撩她。

而張愛玲之所以不回信的原因,她也在給夏誌清的那封信裏說明白了:“我要是回信勢必‘出惡聲’”。

胡蘭成的“夾七夾八”已經讓張愛玲非常反感了,可胡蘭成卻絲毫沒有察覺。或許,胡蘭成自己已經有察覺,但始終抱著希望。可嘆,胡蘭成在做這些時,他還有個合法妻子佘愛珍。不得不說,胡蘭成的“情感世界”真真是界限不明到一定程度了。

胡蘭成與佘愛珍

更加讓張愛玲始料未及的是,胡蘭成竟在事後無數次在公開場合提及自己。

張愛玲素來愛惜自己的文學事業,她最不能忍的,就是有人妨礙她的文學事業。過去,因為胡蘭成被界定為“文化漢奸”,作為“漢奸妻子”的她,曾在事業上受到過重創。如今,兩人早已離婚且走進各自的婚姻,可胡蘭成卻偏偏還為了能“東山再起”頻繁提及自己,這怎能讓張愛玲不生氣呢。

隨著後期事業的再崛起,張愛玲越發擔心胡蘭成的言行會影響自己的文學事業。可越是擔心,她越不敢公開說什麼,她知道:自己說的每一句話,都會成為胡蘭成“塗抹”自己的畫筆。

胡蘭成在日本的生活並不如意,他一直處於經濟困境中,為了緩解經濟,他頻繁想到要東山再起。過去,他一直是一個為了“成功”可以不擇手段的人,如今他就更加毫無顧忌了。

張愛玲的事業再度風生水起後,胡蘭成在公眾場合提及她的次數也越來越多了。

因為實在不能忍受胡蘭成借自己炒作的行徑,張愛玲頻繁在給友人的信裏譴責胡蘭成,在1975年12月10日致夏誌清的信裏,她憤怒地對胡蘭成肆意歪曲和渲染他們的過去的事進行譴責道:

“《中國時報》上的那封公開信寄來了。為了個affair(風流韻事)而離婚,結果又沒結成的也很多。三十年不見,大家都老了,胡蘭成會把我說成他的妾之一,大概是報復,因為寫過許多信來我沒回信。”

張愛玲

極為讓張愛玲不滿的是,寫作這篇名為《遲復已夠無理》的公開信的作者朱西,竟要根據胡蘭成的話,來寫張愛玲的傳記。張愛玲堅決拒絕了朱西寫自己傳記的要求,她絕不能把自己的傳記交給胡蘭成的身邊人來寫。

為此,張愛玲決定自己動手寫傳記,而這個傳記正是後來的半自傳體小說《小團圓》。

寫作《小團圓》的過程中,張愛玲最糾結的便是書中對胡蘭成,即邵之雍的描寫。同樣擔心的還有張愛玲的好友宋淇,宋淇擔心“《小團圓》會成為日後被胡蘭成這個‘無賴人’利用、炒作自己的工具”。

1976年4月15日,《小團圓》書稿從洛杉磯被寄達香港宋淇家。這是張愛玲完成的《小團圓》的第二稿,宋淇讀完全書,立即寫信給張愛玲道:

“我們並不是prudes(過分守禮的人),老實說,國家的觀念也很淡,可是我們要面對現實問題。'無賴人'(胡蘭成)如果已死了,或在大陸沒有出來,這問題就算不了什麼,可是他人就在臺灣,而且正在等翻身機會,這下他翻了身,可是至少可以把你拖垮。”

這封信裏,滿滿都是宋淇的擔憂,可見,此時的胡蘭成在張愛玲和宋淇他們這裏,就是一個“麻煩”一樣的存在。這個“麻煩”除了讓他們覺得反胃、難受,還讓他們有些懼怕。

宋淇還特別建議張愛玲:“現在改寫身份,讓他(邵之雍)死於非命,開不出口來。”

宋淇與鄺文美夫婦

就在宋淇和張愛玲想法子的當口,胡蘭成幹了一件事:他率先在臺灣出版了《今生今世》刪減版。胡蘭成這本書裏有大量關於張愛玲與胡蘭成情事的描寫,他的書“先出”將意味著:他可以先入為主,同時博一波眼球。

氣憤的張愛玲接連幾個晚上沒睡著,好在,讀者們似乎識破了胡蘭成的嘴臉,作者亦舒在看了胡蘭成的書後,寫了一篇名為《胡蘭成的下作》的文章,公開大罵他。

張愛玲在看了這篇文章後,於1976年12月15日給宋淇寫信道:“阿妹(亦舒)罵胡蘭成的一篇也真痛快。”

張愛玲最郁悶的事是:《今生今世》被出版後,無數胡蘭成的身邊人找到她,想要寫她的傳記。這些人引發了張愛玲的強烈反感,在1977年7月2日,張愛玲在給夏誌清的信中,寫到自己拒絕胡蘭成的出版人沈登恩要為她出書的事情,她說:

“沈登恩是胡蘭成的出版人,曾寫信來要替我出書,說“胡先生可代寫序'。我回掉後還夾纏不清,只好把送的書都退了回去。”

好在,就在這之後不久的1981年7月25日,胡蘭成終因心臟衰竭死在了日本東京。得知消息後,張愛玲在給宋淇的回信中寫道:

“《大成》與平鑫濤兩封信都在我生日那天寄到,同時得到七千美元(內中兩千多是上半年的版稅)與胡蘭成的死訊,難免覺得是生日禮物。”

能把“一個人的死”當成“生日禮物”的,只能是仇人與仇人之間了。

晚年張愛玲

胡蘭成死去一年後,張愛玲對他的嫌惡依舊沒有過去,在給宋淇夫婦的信裏,她提及有人送書給她,書裏竟有胡蘭成化名寫的關於禪、中國小說史和禮樂的書。發現這些書裏有很多引用她寫作的《紅樓夢魘》等書的內容後,她只道:“我馬上扔了,免得看了惹氣。”

看到後來的這種種,再回首兩人相戀時,張愛玲寫給胡蘭成的那句:“見了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裏,但她心裏是歡喜的,從塵埃裏開出花來”,真真令人感慨啊!

初見胡蘭成時,張愛玲還曾說:“因為懂得,所以慈悲。”是什麼讓曾經的“懂得”,不慈悲而滿是怨恨呢?

這個問題的答案,張愛玲在《小團圓》裏已經給出了,答案正是那句:

“他們的過去,像長城一樣在地平線上綿延起伏,但是長城在現代沒有用了……”